心，再不敢小看空无一人的紫泰殿。
左靖楼对长门司和羽林军的信赖，显然不如对蛊虫的信赖，这最后一程防御，他一个活人都不用，反而让人心里更加恐惧。
“夫人，需要探路么？”沈珏看看百丈之外触手可及的紫宸殿正门，微微躬身询问。
“用不着，白白牺牲人手。”白凤隐傲然一笑，“好歹我也是巫族出身，如果连这点小事都搞不定，以后怎么出去混？你们看着就好了。我得让躲在里面那个龟孙子明白明白，不管论辈分还是实力，我都是他姑奶奶！”
“……夫人说的对。”沈珏恭恭敬敬，义正辞严。
一众九幽子弟已经习惯了白凤隐的狂妄，倒是那些飞龙军士兵颇为尴尬，想笑又不敢笑，而且也有那么几分笑不出，谁知道会不会一笑出声就招来蛊虫？比起被蛊虫啃成白骨，憋着笑直到内伤还是要好上一些。
有前车之鉴后，一干人等不再冒冒失失前进，在白凤隐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缓缓向前移动。
天色有些暗，要看清周围是否有什么陷阱并不容易。白凤隐让沈珏跟在自己身边高举火把，仔仔细细观察四周。
紫泰殿前的地面均由稀有的白色理石和白玉打造，每一处缝隙都拼接得恰到好处，根本看不出有什么问题；白凤隐扫视几眼后把注意力放在同样是白色却有很多镂空的栏杆上，黛色双眉慢慢皱紧。
“疯子。他究竟养了多少蛊虫？”
沈珏顺着她目光望去，睁大眼睛看了半天，根本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干脆放把火一路烧过去吧。”
“不是所有蛊虫都怕火，有一些特别的蛊虫，反而会被火光或者热量触动。万一左靖楼在附近布下能够被火触动的蛊虫，你一把火烧过去，要死的可就不一定是谁了。”白凤隐耐心解释。
沈珏心有余悸：“幸好先问了一声，不然我真有打算放火捎过去了。”
“那个……沈副堂主……白夫人……”
白凤隐和沈珏自顾自交谈时，身后有人迟疑不决小声轻唤。
“怎么，”白凤隐回头，话还没说完，脸色陡然黑如墨汁。
就在她对沈珏强调，绝对绝对不能任意妄为时，走在后面的人群中，已经有人先一步放下火把沿着栏杆挥动。
这会儿白凤隐想杀人的心都有了，恨不得上前一脚把乱来的人踢飞，可她能做的也只是嘀嘀咕咕劝自己“冷静冷静冷静”，然后默默祈祷千万不要因此引出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
可老天爷偏偏不愿让她顺心顺意。
就在拿着火把乱挥的人哭丧着脸道歉时，一种奇怪声响由小变大，传进所有人耳中。
那是一种类似爬虫摩擦地面的声音，其中还夹着仿若婴儿细碎啼哭的怪响，从四面八方空洞夜色里涌来，难以判断究竟该防备哪个方向。
白凤隐一拍额头，长长叹息：“我真是服了你们。就你们这样的，如果放在二十年前，估计还没等上沙场就先喂虫子了。”
“白、白夫人，到底是什么啊？您赶紧说说吧，我这牙根儿都开始打颤了！”始终跟在白凤隐身边的年轻子弟带着哭腔道。
一声苦笑，白凤隐无可奈何地看向沈珏。
“撸好袖子，准备大干一场吧，这回要出现的东西，可不是我一个人能对付得了的了。”
第四卷 情兮·两心悦 第358章 活死人
诡异声响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刺耳声音让九幽子弟和飞龙军士兵们苦不堪言，纷纷堵住耳朵，只有沈珏不受任何影响，坚定地横过弯刀护在白凤隐身前。
白凤隐闭上眼，侧耳细听。
“十二只……十九只……二十四……不太妙啊，这数量可不少。”
沈珏屏气凝神，微皱眉头看向正前方，突然手腕一震，低道：“来了。”
听到沈珏的话，后面一众人纷纷色变，打起十二分警惕，连大气都不敢喘。
在通往紫泰殿正前方，一抹黑色人影缓缓出现。那人影摇摇晃晃、步履蹒跚，像是喝醉了一样。在人影出现的同时，一股恶臭味道传来，钻进鼻子里让一众人恶心得连连干呕。
“哪来的醉汉？”有人小声嘟囔抱怨。
白凤隐翻翻白眼个，捏住鼻子挥了挥手：“醉汉？等下你和他比试比试，问问他是怎么耍醉拳的如何？”
听出她口中嘲讽语气，那人羞赧一笑不再说话，红着脸缩回到人群里。
说话间，那道仿若醉汉的身影已经越走越近，众人终于能看清人影，不约而同倒吸口凉气，脸色比之前更加惨白，那哪里是什么醉汉啊，分明是浑身皮肉严重溃烂、森森白骨都裸楼在外的人形怪物！
“这是什么鬼？”惊呼声不绝于耳。
白凤隐神色平淡，随口解释：“作为蛊虫饲料的活人，已经没有自己的心智了，不过是蛊虫的傀儡而已。哦，对了，顺便提一句，处在这一阶段，普通刀伤剑伤是杀不死他们的，除非取出他们体内被蛊虫寄生的心脏弄碎，不然他们就是最毒的活死人。”
看看那怪物已经腐烂到看不出原形的皮肉，再幻想把手伸进去取出心脏的场面……一大群人从干呕变成了彻底呕吐。
“掏出心脏弄碎就可以了吧？”沈珏面无惧色，手中弯刀甩了一下，“我去了结那东西。夫人自己小心。”
白凤隐摇头，一把拉住沈珏：“没说完呢，你急什么？你以为左靖楼当做第二道防守线放出来的东西，会比第一次出现的更容易干倒吗？”
沈珏愣了一下：“那……”
“那东西毕竟是蛊虫的饲料，毒得狠，而且处于蛊与人之间，不怕我的血。”白凤隐一扬下颌，道，“记住，不要碰到那东西溅出的血，也不要直接碰触那东西，否则你也会染上蛊毒。”
在她身边的年轻子弟咧嘴：“啊？那、那要怎么拿出心脏啊？总不可能隔空取物吧？白夫人，您这是为难沈副堂主呢！”
沈珏不以为，扯出汗巾包裹在手上，回头淡淡瞥了眼手下子弟：“保护好夫人。”
话罢，沈珏陡然拔足而起，大步流星朝那怪物冲了过去。
沈珏的武功，在九幽之内算不上数一数二，却也是排在前面的。九幽子弟见他出手都松口气，那怪物摇摇晃晃的，两只眼睛又都烂得只剩下窟窿，想来行动肯定不快。就算身上布满蛊毒，对身手矫健的沈珏来说剜出心脏照旧易如反掌。
然而，沈珏还未等靠近那怪物时，令众人大吃一惊的一幕出现了。
那怪物原本以缓慢速度向人群接近，却在沈珏逼近的时候突然停住脚步，而后微微躬身，稍作停顿后噌地一下窜起，以难以形容的速度朝沈珏迎去。
沈珏微微惊讶，足尖一点地面凌空翻身，避开怪物的一瞬反手横抡弯刀。
怪物手边手臂被砍中，深深伤口里却没有血液流出，只有一股深灰色脓水和一团蠕动的虫子流出，恶心至极。
白凤隐看着那些脓水和虫子，就像看常见的花草树木一样，抱着肩慢条斯理道：“沈珏，别浪费体力和时间，除了心脏，伤害其他地方没有任何用处。”
“明白了。”沈珏翻身落地后立刻转回身，手中弯刀毫不停留又朝那怪物背后刺去。
怪物飞快转身，就在沈珏刀剑即将刺入身体的刹那咕咚一声向后躺倒，伸出手抓向沈珏脚踝。
沈珏低头瞥了一眼，高高抬脚。
啪叽。
躲过怪物的偷袭后，沈珏一脚踩在怪物脸上。
“好恶心……”一群人看着飞溅的粘稠血水，顿时又开始无法控制地呕吐。
沈珏躲闪及时敏捷，那些血水没有一滴溅落到他身上，踏着怪物正脸的脚一用力，竟将怪物半张脸踩塌。凌空跃起的沈珏身形如燕，落下时转为俯冲姿态，双手持着弯刀径直朝怪物心口刺去。
说来也怪，那怪物没有眼睛，耳朵也腐烂得只剩下一只，偏偏比活人更加敏感。觉察到沈珏的攻势后，意识到危险的怪物张大嘴巴，发出一阵噪音，正是之前众人听到那种怪响。怪物两只丑陋手臂交叉格挡在胸口前，试图阻止沈珏的攻击。
九幽子弟中，有人不禁心提到胸口，失声提醒：“沈副堂主小心啊！万一碰到……”
还不等那子弟的话落地，沈珏手中弯刀一晃，一片刀光映着月光滑落。
嚓……
怪物两只手臂被利落斩断，齐齐飞起，又同时落下，整齐断口处的血管仿佛还没反应过来一般，过了半晌才喷出一股脓水。
而在这股脓水喷出之前，沈珏已经更加快速地将弯刀刺进怪物左侧胸口绕了个圈，用力一挑。
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之后，一样东西从怪物胸口飞出，高高抛起，随着众人紧张视线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扑通落地。
落在地上的怪物心脏仍在跳动，却已经不是正常人该有的红色，而是诡异的暗绿色，上面还密密麻麻布满小虫。沈珏面无表情地头，一脚狠狠踩了下去。
一大群九幽子弟和飞龙军士兵纷纷侧头闭眼。
暗色脓水从怪物心脏涌出，顺着洁白的玉石地面蜿蜒流淌。
“干得漂亮！”白凤隐忍不住大声称赞。
沈珏嫌恶地看眼弯道上的血迹，不动声色走到白凤隐身边：“尸体该怎么处理？还有这刀，我舍不得丢掉。”
“尸体处理起来比较麻烦，等大事解决后再说，注意些别碰到尸骨和血就行。”白凤隐惋惜地看了一眼他的刀，用力拍了下胸脯，“今晚你就敞开了杀吧。之后，我会让定尘给你寻一把更好的刀，我保证。”
第四卷 情兮·两心悦 第359章 活死人大战
沈珏的胜利，看上去轻松又简单。
九幽子弟和一众飞龙军士兵爆发出一阵欢呼，每个人眼中必胜的希望又浓郁几分，仿佛已经看到这漫长而重要的一夜即将过去。
白凤隐看看身后欢呼雀跃的人们，淡淡一声叹息：“都高兴个什么劲儿？没听到我刚才查数么？”
“还有四十多个吧？”沈珏甩了甩弯刀上的污渍。
“啊，最少四十。”白凤隐也从腰间摸出凤隐剑，微微眯眼看向对面出现的一排晃动身影，唇边笑容浅淡冰冷，“要是只有我们两个，打起来还真得费上一段时间。不过既然有这么多人跟着，那么……就给左靖楼那个死龟公送份惊喜吧！”
话音未落，白凤隐已经翩然冲出。
沈珏深深呼吸，紧随其后再一次挥舞弯刀跟上。
“快！保护好白夫人！”始终跟在白凤隐左右的年轻子弟一招手，脸上带着几分悲壮，“宁可被怪物咬死，也绝对不能让堂主眼神瞪死！冲！”
有容定尘出发之前意味深长的“托付”，谁敢粗心大意让白凤隐涉险受伤？一众九幽子弟浑身一凛，在敬畏感的支配下，呼啦一声齐齐向前迎击。
见来自江湖的九幽子弟一个比一个骁勇，飞龙军士兵们也来了干劲儿，在几个校尉吆喝鼓舞下，也跟在九幽子弟后面如潮水般发起进攻，你争我赶朝一堆怪物们冲去。
与紫泰殿相隔不算很远的尘寰殿外，听到雷动喊声的容定尘侧头，望向紫泰殿方向。
“这是要造反么？这么大动静。”夏班嘀咕一声。
“可不就是造反吗？不然我们想现在在干嘛？”林慕染一脸认真纠正。
夏班愣怔，挠挠头：“……哦，也对。”
“也不知道我姐能不能应付得过来，她要面对的可是那个死龟公啊！”林慕染呢喃自语，仍是担忧得很。
“担心她么？那就动作快一点，结束之后就可以去找她了。”容定尘扶了扶面上沉甸甸面具。
这一夜，他不会以殒王身份出现。不管今晚是成是败，以后百姓们谈起这一天只会说是九幽的鬼帝联合飞龙军发动宫变，诛杀奸臣佞贼，还风越国朗朗乾坤。
殒王发动宫变，那是篡位，是图谋不轨。
鬼帝带人作乱，那是仗义出手，是为匡扶与自己毫无利益关系的朝纲。
更重要一点，以鬼帝身份出现的话，等下他要见的那些人就不会吵着闹着说什么“殒王铲除乱贼清正皇室应当承继大统做皇帝”了，想听一句真话都难。
尘寰殿是百年前的皇帝寝殿，也是过去举行内朝的地方，如今闲置作为皇帝私下面见臣子之处。殿外不过百丈，尚书省、中书省、门下省并列而立，六部主要朝臣也在这附近办公，可以说是整个风越国朝政的核心之处。
在率兵进入凤落城之前，容定尘让明弈给朝中重臣们送去口信，请他们今晚务必在尘寰殿和三省六部等待，会有重要事情发生。
看着尘寰殿灯火通明，殿外还有不少朝臣惊慌走动，容定尘发出一声莫名冷笑。
“还是老样子。”
夏班不明白话中含义，见已经有朝臣向这边往来，转身朝身后近百个九幽子弟使了个眼色：“各位，拜托了！”
夏班带着林慕染和同行的九幽子弟加快速度冲到尘寰殿前，轻轻松松解决几十个禁军侍卫，而后“请”众朝臣在殿前一排排站好。
容定尘脚步均匀无声，负手走到重臣们面前，声音低哑：“诸位都是风越国中流砥柱，还有几位是辅佐三代国君的老臣。我想知道，你们对如今的国政有什么看法？说实话，我不喜欢被人欺骗。”
官居高位的重臣都是些老头子，看到一身冰冷肃杀之气的鬼帝早已战栗不止，面面相觑发现其他人也是茫然与惊慌并存后，更是谁都不敢开口乱说话。
明弈是跟随容定尘而来的，见朝臣们吓得不敢开口，忍不住上前一步低道：“诸位大人不必害怕，这位九幽的鬼帝阁下是江湖中人，并没有争权夺位的打算。鬼帝阁下问你们什么，你们只需据实回答就是。”
明弈是明御的养子，年纪轻轻却十分稳重老成，历来是朝臣们称赞的对象。有老臣见明弈在场，稍稍松口气，总算肯战战兢兢发言。
“如今……如今的国政都是左少师打理，我们这群老头儿也管不到什么……”
“是啊，阁下有什么恩怨，可以去找左少师，我们这帮老骨头只是奉命干活罢了，也不敢乱做事、乱说话呀！”
容定尘深吸口气，有些烦闷：“我只问你们如何看。其他的废话，我不想听。”
一众众臣之中，一个面色红润、年纪稍长的老者犹豫之后站出，大声道：“左少师居心叵测，以长门司代替禁卫军和羽林军，不仅禁止朝臣面见圣上，还暗中下手迫害朝中忠臣良将！倘若阁下是为匡扶我风越国皇朝而来，那就请阁下听听百姓的心声，听一听我们这些朝中老人的请求，诛奸臣，除佞贼，还我风越国安稳江山！”
在状况不明的情况下，敢于站出来说真话显然要冒着死的风险。
有些胆小如鼠的重臣看那人慷慨陈词、公然反抗左靖楼，不由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