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温热的温度顿时让越宁双眼好受许多。
另一边,卫寒也掩住了景行的双眼,“再看下去,眼睛就废了。”
景行不敢动弹,他是有些怵身后这位长辈的,不过还是壮起胆子问,“为何?”
“此非你境界能承受之速。”卫寒道,“方才可有数他们过了几招?”
景行点头,“八十四。”
“错,是二百八十四。”
……听到此话的景行和长安同时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所以呀,长安,景行,回去定要练好凌云步,知道么?”同样毫无压力的奚玉岚饶有兴致地托着下巴,“这君流玉的剑法真不错,比飞霜明心剑还要强上一筹。”
提到飞霜明心剑,江千彤下意识回头看了奚玉岚一眼。后者像是感觉到了她的视线,眉梢一挑便准确地迎了上去,将她的疑惑尽数收进眼底,却没有解释之意。
……他知晓此剑法,还真不是见棠棠舞过。
“果真和凌云步有关啊。”越长安惊讶地拨开父亲的手。
越清风道,“你娘已将凌云步融进骨子里,信手拈来,心随意动,何时你能将此步法练至这般境界,当不会受今日之伤。”
……那定是要练许多年了。
越宁暗自估量着,无不担忧道,“那君流玉很厉害,娘亲会赢吗?”
他知晓娘亲曾武功尽失之事,因此格外忧心娘亲会不会受伤。
“会。”越清风轻描淡写,一字定输赢。
别看越宁平日里有些怕父亲,信任却是一点不少,听到如此斩钉截铁的回答,当即便放下心来,仿佛已经看到了结局,心情也跟着明朗。
他凑到父亲面前,难得撒娇,“长安实力不足,望父亲讲解。”
越清风看了儿子一眼,目光在他轻轻扯着自己袖口的小手上扫过,眼底闪过一丝暖意,“你且仔细看,可辨得出你娘的剑法?此乃你学过的。”
越宁努力地望着擂台,只看了不几招便立刻收回目光不敢再开,小手并指成剑比划了几下,惊喜道,“是长隐!”
“长安不错。”奚玉岚在身后笑道。
另一边,卫寒的目光闪了闪,没有开口。
越清风继续问,“为何要用长隐对浣纱?”
长安不太确定道,“长隐刁钻无序,出剑无声,浣纱套路灵巧,杀伤力大,娘亲这是在以毒攻毒?”
还不算丢脸。
越清风难得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不错。不过此乃暂时之策,待君流玉发现久攻不下时便会换招,若是你该当如何?”
长安乖乖开口,“若是儿,实力不足的情况下会见招拆招。”
“这也是一种法子。”父子俩一问一答,倒给看台这边增添了一抹乐趣,“仔细瞧你娘的招式,她要用‘引蛇出洞’了。”
诶?
越宁惊讶地瞪大眼睛,看了一会,果不其然见到奚玉棠身子凌空一翻,九幽剑无声无息地递了出去,而还未等剑招使完便突然半空变向,出其不意地扫向了君流玉的另一侧空门。
“果真!”越宁惊呼出声,而后敬佩地望向父亲,“您真了解娘亲。”
废话……全天下都知你娘打法像我。
越清风顿了顿,道,“见招拆招不适合于高手对决,如若等对方变招,则会陷入被动。对方攻势越来越猛,却无计可施,必是变招前兆,此时你需要做的,是提前洞悉对方意图,先下手为强。”
越宁一点就通,当即受教,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奚玉棠,果然发现在她使出引蛇出洞后无缝衔接了数个令人摸不清套路的诡异剑招,而后,在君流玉变招的一瞬间找出应对之策,长剑一闪便诡异地刺向了对方腋下空门!
越宁紧紧皱着小脸,“娘的招式太乱了。”
越清风笑,“正常。方才你娘为了打乱对方套路,用了六个不同剑诀的剑招,这里头你只见过长隐。”
“这么多?!”长安震惊,“都有什么?”
“有你舅舅我的听雨剑。”奚玉岚笑嘻嘻地开口。
“还有飞霜明心。”江千彤好笑地掩唇。
“锦衣司雁回刀法。”卫寒铁青着脸。
“还有我凌霄阁冲云剑……”萧云晗极度不爽。
越长安呆呆地望着几人,“还少一个呢?”
所有人都挑起眉好笑地看他。
越清风唇角笑容一凉,不冷不热地扫了儿子一眼。长安心一惊,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咬着唇沉默了片刻后,拳敲掌心,“啊,是咱们家剑法的变招!”
……话一出,越家主身上的冷气顿时收了回去。
越宁大松了一口气,低低对景行咧了咧嘴,后者也心有戚戚焉地回了他一个眼神。别说长安,方才他也没认出来,娘亲哪是在用越家剑法呀,根本就是改得面目全非。
“娘亲剑法真好。”越宁与有荣焉地挺起胸膛。
可为何用的都是别人家的剑法……娘亲有自己的剑法么?
他悄无声息地望向奚玉岚,后者怔了怔,洒然一笑,悄悄传音入密道,“你外公没留下剑法,唯有凌云步。”
越宁恍然大悟,小拳头狠狠握紧。
“仔细看。”越清风淡淡打断他的思绪,“你娘要赢了。”
看台之上,由于奚玉棠的连续变招,打了君流玉一个措手不及,失了先手后,攻击节奏被打乱,已是落了下乘。又连续过了数招,他心中已有了底,当即一个横扫速退拉开距离,收势而立。
“在下输了,多谢奚教主。”
奚玉棠半空画圆收回剑势,胸膛微微起伏不定,稳了稳气息才道,“君少主青年才俊,剑法不俗,奚某受益匪浅。”
君流玉摇摇头,“输了就是输了。奚教主博学,在下今日眼界大开,不知日后可否上门讨教?”
奚玉棠怔了怔,见他说得如此认真,继而笑起来,“随时恭候。”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君流玉眼神一暖,拱手致意后便飞身下了擂台。奚玉棠独自一人站在台上,掂了掂手中的剑,举目望向看台中央,正对上奚玉岚戏谑的目光。
兄妹俩迅速交换了个眼神,心意相通下,奚玉岚察觉到她的意图,顿时气笑。
而奚玉棠却已挪开视线,道,“这么说,本座是擂主了?”
众人面面相觑。
怎么办,这一幕好熟……
“下一个是谁?”她朗声开口。
看台之上,越清风心累地叹气。
他就知道……
第一日,奚玉棠一直守擂至结束,可谓打了个酣畅淋漓,痛快过瘾,就连回到惊鸿院时,眼底都带着十足的笑意。
越清风和越宁跟在她身后,两张极为相似的脸上明显摆着相同的无奈之色。
“长安,景行呢?”奚玉棠看向小的。
“去卫寒叔叔那里了。”越宁开口。
奚玉棠点点头,随后望向大的,“晚膳后,后山走起?”
越清风头疼:“……还没打够?”
他之所以提出后山一战,除了争徒弟,也是怕奚玉棠在武林大会上无聊,既然她都已经打了这大半天,想来是不会手痒了,怎么还记得后山之事?
“打架固然重要,徒弟也很重要。”奚玉棠一本正经地回答。
“……你打不过我。”越清风默默开口。
“……”奚玉棠被冷不丁噎了一下,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人,好半晌才道,“你就不会让着我?!”
越清风眨了眨眼:“这话从夫人嘴里说出来,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
奚玉棠抽着嘴角不知该如何接话,广袖一甩,沐浴去了。
……然而这一洗,竟洗出了事。
早早便沐浴更衣结束的越家父子左等右等都等不来女主人,无奈只得去寻,却发现奚玉棠竟然在沐浴间便睡了过去。
越清风慌忙将人抱出来,生怕她着了凉,而奚玉棠被抱回房间时便醒了过来,只觉困乏之意已过,当即表示自己没事了,换上衣裳便拉着人回前厅,和儿子一起用膳。
……可还没等三人吃完,奚玉棠喝汤的动作一顿,下意识蹙起了眉。
越清风讶异地抬眼望过去,“怎么了?”
奚玉棠摇摇头,放下汤匙沉默了好半晌,道,“我不喜这汤……儿子,跟为娘换。”
摆在越宁面前的是奚玉岚特意为他准备的参汤,补一补他今日受的伤。越宁哦了一声,乖乖将还没动过的汤碗放到娘亲面前,奚玉棠低头喝了一口,再次顿住。
瞧着她脸色不对,越清风紧张地也跟着放下碗筷,探手扣上了她的脉,“可是受了内伤?”
奚玉棠摇摇头,神色复杂地望了他一眼,含在嘴里的汤说什么都咽不下去,最后实在忍不住,尽数呕在了帕子上。
……越清风愣了。
越宁也愣了。
好不容易稳下气息,压下不适,奚玉棠沉默了片刻,看向越宁,“去寻你沈舅舅过来一趟。”
越宁忙不迭点头,饭也不顾得吃便冲了出去,而越清风更是彻底急了起来,见她都要寻沈七,当即慌得整个人都有些不好,“哪里不适?真气运行如何?经脉可顺?可有太初复发征兆?”
“不是太初,放心,真气也没问题,没有受内伤。”奚玉棠脸色不太好,却还是压下他的手,“先等沈七。”
没多久,沈七便被越宁一路拉着跑来,原以为奚玉棠出了什么大事,脸色都有些发白,此刻却见她好端端坐在那里,顿时大松了一口气,调整了气息,在她一旁坐下,手指搭上了她的脉。
室内一阵死寂。
沈七诊完右手换左手,好一会才停下,先从药箱里找出一粒药丸子给她服下,而后开口,“没什么大事,动了胎气,好在发现得早,孩子没事。长安来给我磨墨,我开个方子,接下来几日好生养着,切莫再动武,最好在武山住一阵子。”
果然如此……
心中猜测得到证实,奚玉棠撇撇嘴,想到自己今日竟然还在擂台上打了一天,心便有些发虚。抬头去看越清风,刚想开口求原谅,便见这位越家主愣愣地站在原地,好似还没反应过来。
长安也立在原地发呆,他虽听不懂什么叫动胎气,但听懂了‘孩子’一词,此时整个人也处于灵魂出窍状态。
父子俩一大一小如出一辙的蠢模样,看得沈七气笑。一指弹在长安脑门上,他凉凉开口,“回神!难道还要舅舅我亲自磨墨吗?”
越长安倏然回过神来,“哦哦哦,舅舅你等一下!我我我这就去!”
说着便跑向书桌。
然而刚跑出没两步,他便忽然一停,转而又回到奚玉棠身边,“娘亲,我那个,那个……我是要有弟弟或妹妹了?”
奚玉棠噗嗤笑了一声,点点头。
“耶!!!”长安高呼一声,飞速跑去磨墨去了。
而直到沈七去写方子,越清风都没有开口,一双幽深的眼睛直直望着奚玉棠,神色忽明忽暗,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奚玉棠心虚地咳了一声,道,“那个……后山一战延后?”
“呵。”越清风皮笑肉不笑。
奚玉棠干笑:“……哎,这不怪我嘛,我月事不准你又不是不知,这……我哪知道啊。”
她越说越小声,最后索性闭嘴。
就在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一个微凉的拥抱忽然袭来。越清风紧紧抱着眼前人不语,只能听见他心跳如擂鼓,良久才放开手,转而一把将人打横抱起来送进内室。
在床上安置好人,越清风低头捧起她的脸,毫不犹豫地吻了下去。直到两人呼吸都乱得不行,奚玉棠才听到他含糊不清的话语,“下次别这样吓我了……”
之后,没等她开口,人便忽然放开她,迅速出门找沈七去了。
两人商议了药方和接下来的事,越清风听了一肚子的注意事项,全程都不停地点头,直到沈七离开,药煎好,看着奚玉棠喝下去,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他又要当爹了。
他!又要!当爹了!!
激动得想绕着武山跑十圈!
“我的女儿终于来了……”他神色激动地握着媳妇的手。
奚玉棠抽着嘴角望着这个才醒悟过来的男人,撇嘴,“你说女儿就女儿?万一……呜!”
越清风眼疾手快地捂上她的嘴,慌张开口,“不准说,上次就是你说了不是女儿,长安才出生的!”
奚玉棠:“……”
身后重新端了晚膳过来的长安少主:“……”
奚玉棠一眼就发现了他,拨开越清风的手笑道,“长安,你来说,你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啊?”长安怔了怔,从莫名其妙的委屈里脱出来,“儿子觉得都……”
……都什么,他硬是没说出来,额头瞬间便见了汗。
爹!你对你儿子飙什么杀气啊你!!!
你对我动杀心了吗?!
你搞什么!!
“儿子觉得……”越长安在自家父亲玄冰一般冰凉的杀气中,艰难地开口,“……妹妹好。”
话音落,旁边的冰山顿时融化。
越清风如沐春风般笑着揉了揉儿子的头,“乖。”
长安:“……”
呜呜呜呜呜他想离家出走QAQ
第135章 番外 人生如旧
卫指挥使对江湖的记忆并不太好。
确切地说,他对【江湖】这个地方的感觉,其实和奚玉棠差不多,更多的美化存在于幻想和艳羡之中。
什么鲜衣怒马,对酒高歌,青衫仗剑,快意恩仇,对他来说,都是从未感受过的水月镜花。
他是孤儿,从小被宋季同以死士培养长大——事实上听雨阁和锦衣司里许多人都和他差不多——若非他实在太过优秀,入了宋季同的眼,正式拜师入门,恐怕早早就死了。
并非人人生来都是死士或是杀手。这种人和暗卫还有不同,暗卫至少有生的希望,而死士和杀手的命运却并不掌握在自己手里。卫寒能走出这个死圈,靠的是天赋异禀的根骨和不甘被摆弄的野心。
后者占的分量更重一些。
在宋季同还是个小小的千户时,锦衣司还掌握在国师上官泓手中,包括听雨阁也一样,两个机构一明一暗,代表了司氏王朝在江湖武林的眼和手。
卫寒只见过上官泓一面,却对这个男人印象极为深刻。根本无法想象一个仙风道骨、不染红尘的国师会是手掌大晋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