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凤低低蚊声道:“娘,金陵城里不是有个赵府吗?我想嫁进赵府!”
赵氏耳尖,听着吃了一惊:“你说什么呢?这怎么可能,那是什么人家,咱们是什么人家,金锅能盖个木盖儿么?你就别屑想了,那不现实!”
“有什么不现实的,苏怡香能想着嫁,我为什么不能,她是娘的闺女,我就不是?”苏玉凤是一根筋,又是个火炮子,她出去解手,转身回来走近了西厢房去听壁角,她怕苏怡香挪了父亲的银子,一开始还有些担心被发现,到了后来,就是肆意去听,因为没被人发现过,所以胆子越来越大,现在,她是听上瘾了,隔空不息地要偷听苏怡香的,这一会,她听到让她意想不到的事,二郎神,赵家在耳朵里使劲的钻,王贾家的,是王贾家什么人嫁进了赵家?这些她都想知道!
赵氏肃了脸:“你打哪听到的?”
苏玉凤不敢说她是听壁角听的,可也不想放弃这个说服娘亲的机会:“娘,你别问我是打哪听来的,纸包不住火,她肯定和赵府的哪位公子有了私~情!”
☆、有私情
“混说!”
赵氏不相信,她要去问问这个女儿,怎么可以这样不要廉耻地和男子有了私~情?心里对苏兴之有了怨意,要不是他将苏怡香自小带着在外面跑,她怎么会养成这样大的胆子,无风不起浪,二女儿这样说四女儿,心里嫉妒,可是四女儿还小,玉凤还没个人家嫁出去,三女儿玉梅木纳,是个平日里不吭声的,要是等着让她们自己答应,要到猴年马月,她做娘的,心里愁得跟什么似的,没想到这最小的一个,倒是会替自己着想!
赵氏心里胡思乱想,打眼向外看了看道:“你去睡吧,这事明儿再说!”
苏玉凤眼瞧着这时候半夜里也做不了什么,可是心里被勾起一层想望,赵家,赵府的二郎神,是个什么样的人哪?
苏怡香坐在临窗的软榻上,搭起的回纹窗格里,一眼看到站在自己门外的文珏。二十一岁的文珏穿着刻丝青蓝直缀,身材修长,皮细肤白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双柳叶眼似是含情带媚。文珏长得好,这是娘亲一开始就告诉她的,她听了有些羞涩,嫁给他后,更知道他是个百里挑一的好丈夫!
文珏身量儿高挑,不算宽背蜂腰,却长得结实,是个能文能武的人,他款步进来对着苏怡香道:“明天就是她进门的日子,府里可都准备好了?”
苏怡香咬着银牙咯吱响,没给他什么好脸色,就平平淡淡应了一声,没有多大的怨气,也没有多少的感情,一年的时间不算长,她对他应该还算在探索阶段,他有许多她不明白,不知道的事儿,但她是个内里秀聪的人,什么也不问,当用两眼瞅着,就这瞅着,也让她看出不少的事来。
文珏看着苏怡香平淡的眼神,轻皱起眉头:“你不高兴?这些不都是你同意的吗?当初我还说不让她进门,你在老太太面前特意说出来,现在,我要迎她进门了你却又是这样!”
和着取到取不到平妻都是她的错,他享受着美人恩,却把指责对着她,苏怡香就怕忍不住在他脸上闪上两巴掌,她抬起头来睨着他看:“是我在老太太面前提起,要让她进门给你做平妻!这一年多,她没有进门,也跟进门差不多,现在,只是暗的变成明的而已!你这么说我,你是想说,她不是你心议的人?要是我跟她这样说是你在我面前这么说她的,你是不是还要这样对我?”
“你!”文珏被苏怡香的话堵得失了脸色,看着苏怡香淡淡的眼神却又忽然笑了:“好,我说不过你,当初你不是一直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吗?我不是一直都是依着你的意思在做?”
他真是厚颜无耻,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娘亲说父亲看好的就是他的真诚,他的真诚在哪里?谁能看到?苏怡香被他的话气笑了,眼睛里说不出的有股火像要冒出来:“你并没有违背你的良心,一直在依着我的意思做,这些我明白!你在候府里的确没有一妾一侍,可是你的外室已经多得不能称之为外室了,除了她们貌美如花,博得你的一夜之欢外,你的候爷的名头也让她们只要想着倒贴上来,都是心甘情愿的,你看,你真的是在与我做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事。”
文珏本来很好的心情,被苏怡香的冷嘲热讽找落到尘埃着。成亲前,听说苏国玉苏尚书的女儿人比花娇,是个再柔弱不过的人,怎么一成亲就变得不受他掌控:“我明天就不过来了,府里的事,都让人交待下去,你可好好休息一下!”
苏怡香勾起嘴角,转过了身来,多说一句都是折磨,他这是卸磨杀驴,典型地过河拆桥,要让她好好歇着,那是官话,说白了就是没你什么事了,你一边站着去的意思。她不是没有尊严的人,这么让曾经和自己在一个床上睡过的人冷话赶她,比拿刀子杀她还可恨!
文珏再没有可说的话,看着苏怡香低下头露出的一截细瓷般白如雪的脖子,有些怔愣。
苏怡香在拨步床上轻声叮咛,嘴里不知咕叨着说什么,就一个劲地叫着一个人的名字,兰芝吓得下床点了油灯,端着举到头顶前:“姑娘,你这是梦魇了!快醒醒!”
苏怡香被兰芝摇着身子,半天忽地坐了起来,双手紧握成拳,眼里满是恨意,额上起了些汗点子,兰芝心惊,拿手一抹,手上尽是凉沁沁的湿。
苏怡香缓了口气,道:“给我端杯水来!”
原来是一场梦。可是这一场梦在前世就是真真切切的存在,她这是梦到前世的事了,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梦出现,苏怡香喝了口兰芝端到嘴边的水道:“我做梦了!”
兰芝坐在她的身边,看着她的脸色有些惨白:“姑娘,你这是梦到什么了,你在喊什么,看着让人害怕!是人的名字吗?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苏怡香噎了噎:“我喊什么了?”
兰芝道:“文……文什么珏什么的,这是个人名吗?”说着又道:“你为什么不梦赵府的公子呢?”
苏怡香一口水从嘴里喷出来,印在鱼戏荷叶的闪锻锦被上。她转头抬手在兰芝的头上拍了一把掌:“我看你比我梦魇的还厉害!”
这一夜苏怡香倒腾着一直到了天快亮的时候,才小睡了一会儿,天一亮就被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人惊住了!
赵氏坐在她的拨步床边,瞪眼望着她,她穿着件冰蚕丝的贴身小衣儿,两条雪嫩的胳膊摆在闪锻草绿色鱼戏荷莲的锦锻被上,睡颜初展,懒懒的带着些娇憨,赵氏也忍不住惊叹,说她自己怎么这么有能耐,生出这样一个倾国倾城的人来,这是老天爷给她多大的造化,本该为着这样一个人傲娇一下,可她是个例外,没办法接受老天爷给她的这份好意,这是生生夺走了她儿子的人,换回个再好看,再让人惊叹的,她还是不能让自己好好的接受她!
她的心里泛着酸气儿,再想到苏玉凤说的那些个个话,她就恼怒,不但长得这样,还生着一颗不安份的心,她是她的亲娘,可是她从来没滋生过不安份,不知道眼前睡着的人是从哪儿得来的。她想着就生气,看着就生气,生气着,脸上的的脸色就越发不好看起来,她本是精心装扮过的,还是一个美人,苏家四个姑娘,一个儿子个个不落人后头,是他们做父母的长得好,可她此刻的眉眼让人一看就变了形,都带着唳气,就少了几份委婉!
苏怡香一骨碌从床上翻身坐起,看着赵氏道:“娘,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苏怡香有些惊喜,又有些感动,娘这样亲自做在她床前看着她睡觉,自打她懂事,这还是头一遭,这是娘转性儿了。她扭捏着双手绞在一起,看着赵氏。
赵氏收起心思道:“娘是有话要跟你说,娘问你,你可是和金陵城里行在边上住着的赵府里的公子有瓜葛?”行在是金陵皇城的叫法儿。
苏怡香坐正了身子,她不解地问赵氏 :“娘这是打哪听说的?”她不是来看她睡觉的,不是来亲近她的,她的娘亲这是来兴师问罪来了。
苏怡香收起心里的那丝感动,淡然道:“我不知道娘是打哪听说的,我自小跟着爹爹在外跑生意,见得人多了,娘说的这个赵府,还有赵府的什么公子,还有什么瓜葛都让我意外,娘说说,是听谁说的,我得去问问她!”
赵氏看着苏怡香脸上没有慌张,没有害怕,神色坦然,有些摸不准道:“这些日子,你出门出的多了,外面有了不好的说辞,我看你还是在家里守着吧,有什么事儿,让人进来禀你!”
苏怡香点头:“娘既然这样说,那我就在家守着!”
母女俩说完了该说的,便没有再多余的话说了,两人都陷入沉默,半刻钟后,赵氏站了起来:“天热,仔细中了暑,厨房里有绿豆汤,起来了让兰芝给你端一碗!”
苏怡香看着赵氏离去,垂下了头。
鱼戏荷莲的锦锻被面上,几滴湿湿的水珠儿落下,转眼晕了一片,一片又一片,连在一起,是一个大的团圆。
赵子辰本来能睡个好觉,因为心情好,有了偶尔可以取乐子的人,可是让赵子安几句话就破了美好。好不容易一晚上过去,天一亮就带着手下的人去了趟军营,站在将台上,看着下面的人摔打,满脸皱着个包子看着不顺眼,亲自下了场子,撂倒了七八个汉子,这才看着头顶上升起来的艳阳,收拾了收拾打马回了城里的赵府。
“姑娘,钱掌柜打发小的来回禀姑娘,昨儿个那位赵公子今早上又来咱们布庄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清欢送的地雷,收下了!勾勾手指头!
☆、定盘针
苏怡香刚刚喝了碗绿豆汤,正收拾着做点什么的时候,西街万家巷苏家布庄的钱掌柜就打发了人来。
晨光洒进屋里,一缕一缕地隔着屏风的缕空将西厢房照的明媚又灿烂。
苏怡香从昨晚开始,心情就不好,到了今天早晨,她的那张小脸就没有过晴蓝的时候,赵氏不让她出门,守在这家里,正打算自我疗伤,将昨晚做的梦和今早上的伤感,一块儿搓磨搓磨,打理打理。想从账本里找些能让她出气的地方,兰芝抱着几本账策从里屋里出来,听到小二正和苏怡香的对话。放下手里的账本,道:“姑娘,去吗?”
苏怡香哼叽几声道:“去不了!”
小二不知就里,望着苏怡香期盼的眼神暗了几许:“四爷,四姑娘,这赵大人金陵城里人面广,没人敢惹,咱们不能得罪,临来的时候,掌柜的特意嘱咐,要和姑娘说一声,他指明要见你!说是要说一说咱们家的布料怎么供给赵府的事儿!”
苏怡香坐在太师椅上,垂着头道:“太太不让我出门!”
这可了不得,这么大的生意,太太不让四姑娘出门,这事儿八成就要荒,钱掌柜一门心思想做成这笔卖买,老爷一回来,说不定能让他再升一级,做个苏家大掌事什么的,自己心里门儿清,太太怎么不明白,四姑娘就是老爷离开苏家的定盘神针,没有她出门,金陵的布庄里怕是要乱了套!
小二不敢多嘴,却行从姑娘的门前退下来,转身就出了苏家宅子,麻溜儿地回了西街的苏家布庄。
赵氏看着干瞪眼,苏家布庄里没她说话的份,苏兴之怕她乱指挥,不让她太多过问布庄的生意,赵氏在这一头是个明白人,赚银子不容易,她也怕从自己手里捅出个大窟窿来。
西街布庄里小二说的话,她身边的人从小二一出四姑娘的屋门,就入了她的耳朵:“赵府里定下咱们的布?”
身边没人给她说一定的话,因为谁也不知道祥情,知道祥情的人正被她圈在屋子里疗伤,赵氏明白了,果真是她的四女儿和赵府有了瓜葛,不过这瓜葛瓜的好,他们苏家又能大赚一笔银子。
赵氏商贾之家,想得就是利益,直白又简单,打发人去叫苏怡香。
回来的人说四姑娘病了,出不得门。赵氏就亲自跑了一趟,对着她说你爹临走时不是将金陵城里的布庄都交给你打理了吗?赵府里有这么大的一笔卖买,你怎么不吭一声?
苏怡香能说她娘眼里只有银子吗?不能,她躺在拨步床上,身上盖着薄薄一层单被,头上抚着棉巾说她昨夜里受了风寒,有些不舒服,现在正在发烧,不能出去。
苏玉凤从屋外走进来指责她不为赵氏想,让娘亲亲自来求她,苏怡香道:“你也是苏家的女儿,你去也成啊?”
苏玉凤这是瞌睡遇了枕头,一拨脚就出了门。苏怡香对着赵氏道:“娘,二姐代我去了,你先歇着吧!”
赵氏就知道苏玉凤心里没想的那么纯。赶着出门去拦苏玉凤,苏玉凤已经乘着自家的轿子去了西街的苏家布庄!
兰芝撇着嘴看完了娘三个的一场小相会,转身对着还躺在拨步床上的苏怡香,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是多好的机会,这是多好的机会,你说说姑娘你怎么能把这么好的机会让给二姑娘呢?二郎神可只有一个,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姑娘这一让,二姑娘还能再放开手么 ?”
苏怡香从头上取下湿着的棉巾,扔在一边的方几上,赵氏心思她知道,不让她出去不可能,这一趟苏玉凤肯定铩羽而归,她得端着些架子,虽说这是家里的事,她是万万不敢推辞,苏兴之把这个家的一半交到她手里,她不能没个章程,不能没个度,可是赵氏听了闲话能来个兴师问罪,今儿个过了这一道,如果不想个办法,她这个娘亲还会重蹈覆辙,旧事重提,这事是谁告诉她的,这消息太灵通,兰芝不会将自己在外面的遇到的事儿说出去,可是这样精细的内情,是怎么知道的,苏怡香心里有计较,不听兰芝在那里叽叽歪歪。
她从拨步床上坐起来,想想昨天那个赵公子那双干净纹理显现的手,托着布样子搭在他肩头的时候,他好似鼻尖儿触着她的脖子动了动。她这人对这事敏感,她身上的那缕香,没办法根除,带着它走动,免不得让人多想。当初赵氏就因此还说过她是妖孽的话,这香是个软肋,她得想个办法遮掩!
苏怡香换了衣裳,将发扎了个马尾又束起在头顶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