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平康坊和亲仁坊足足隔了一坊的距离,一想到自己赶过去时陶胥定已回了陶家,引商跑了没多久就站下了脚步,开始想着该向谁打听一下陶胥的住处。结果想来想去,最后能想到的也只有赵漓一人。
赵漓也是个世家子弟,又在金吾卫供职,像是陶家这样的高门大户,他总该听说过。
只是这个时辰,赵漓又在何处呢?仔细一想,引商才发现从前都是金吾卫这些人主动找上门,自己从未登门找过他们。
“哟,这不是引……引什么来着。”突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引商转过身,然后看到了住在自己隔壁不远的老伯。自从搬来平康坊之后,她与邻居们都打了声招呼,与这个老伯也算是认识,一听对方叫自己,也答了声,“是引商。”
“对对对,是引商。”那老伯慢悠悠走过来,然后绕着她看了一圈,突然问道,“你怎么还没逃啊?”
“逃?”她很是不解,“为什么要逃?”
“衙门的人都要来抓你了,你怎么还不逃?”那老伯更觉得奇怪,“刚刚衙门的人都去你们家寻你了,幸好你不在家,不然也要被那些人带回去……”
“您说什么?”她留意到了对方话语中的“也”字,“还有谁被衙门的人带走了?”
“不就是你那个什么徒弟,还有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娘子……”
那老伯正说着,却被引商抓住了肩膀,她瞪大了眼睛,连声音都急得有些哑了,“是哪个衙门的人?为了什么事?”
若是金吾卫的人,那地位总不会太低,至少也要是赵漓的亲信。可若是赵漓的亲信,又怎么敢将程念也当做他们这间道观的人带走?那可是赵漓的妻子啊!
“不是金吾卫,不是金吾卫。”被她质问一番之后,老伯倒也体谅她心急,很快告诉她,“是京兆府的人,至于为了什么事,我也不知。”
开元元年,皇帝才设立了京兆府,可是短短几十年间,这京兆尹的位置已经不知道换了多少人来坐了。
引商虽不知现在坐在这位置上的是谁,可是无论是谁,都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京兆府这样的地方,怎么会亲自派人来抓他们这些人回衙门?说得不好听些,他们这几个平民百姓,哪怕真犯了什么错事,也不用劳驾京兆尹来管。
向老伯道了声谢之后,她扭头便赶往了陇西郡王府。这样的情形下,心里再急切,她也记得自己不能冲动行事。哪怕与鬼怪神魔打得交道再多,她始终记得自己还是个凡人,凡人就要守人间的规矩,她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这个时候若不去寻个靠山,自己一个人去衙门也不过是自投罗网。
而李瑾,正是她所能想到的最有权势的人。虽说七夕之时,她回绝了他的请求,可是事后李瑾竟差人来告诉他,今后若是遇到什么难事,尽管去找他帮忙。她对此困惑已久,直到今日突然出了这事,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郡王府离这里不远,只是她赶到之后,王府的人却告知她,郡王此时出了城不在家中,就连唯一与她相熟的长史也跟着离开。
偏偏赶上这时候……
一桩桩事情都赶在一起,引商心乱如麻,想了半天之后,还是决定自己先赶去衙门看一看。她好歹也会些道术,暂时隐匿身形打探消息还是能做到的。
只是,就在她刚刚离开郡王府的时候,竟迎面撞上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你这是……”卫钰看了看她,又抬眼看了看郡王府那块匾额,有些不解。
他对自己弟弟身边的人一向很是关心,尤其是这人还与李瑾有几分牵扯的时候。
一见了他,引商的眼睛不由亮了亮,据她所知,这几年里,卫钰也当过京兆尹,若有他帮忙,事情会简单许多。
而在听说京兆府抓的是他们整个道观的人之后,卫钰的脸色就变了。整个道观,那可是连卫瑕都算进去了。
“走。”他示意引商坐上马车。
京兆府现在的府衙在长安城西边的光德坊,两人赶到的时候已近黄昏,可是卫钰哪管现在是什么时辰,大摇大摆的走进去之后,便叫京兆尹出来见自己。
几年不见,卫钰现在已坐到了御史中丞的位置,暂且不论官位高低,单说他在朝中与高力士等人相交甚笃,这京兆府尹就不敢轻易得罪他。
可是这一次他来的不赶巧,京兆府尹刚好不在衙门,就连两个少尹都各自有事,好歹也要半个时辰才能回来。
无法,只能暂且等这半个时辰,引商本担忧着被牵连的程念会不会受苦,可是还未开口,就见另一队人马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而为首的正是谢十一与赵漓。
原来知道了这消息的不止是引商一人。赵漓见妻子久未归家,便派了人去平康坊接她,谁知竟得来了这样的消息。震怒之下,他带了人就想来京兆府找京兆尹理论理论。至于谢十一,自然是在知晓了这件事之后帮他来砸场子的。
一时间,这京兆府的府衙里竟聚集了如今朝中风头最盛的两个高官。卫钰与谢十一一文一武,平日里就算有交集,也不是什么好事,如今在这里见了,也都抬眸看了对方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了京兆府的官员们。
京兆府的人也不是看不明白现在这形势,趁着这几人动怒之前,连忙解释说,衙门只是去请了那间宅子里的人回来问话,可不是抓!说着,便让人将苏雅和程念请了出来。
等看到程念走出来之后,引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小丫头的脸上除了茫然之外,再无惊惧或害怕之色,想来确实不是被硬抓来的。
而苏雅更是轻松,他本就不怕这些事,全当热闹看了,只是在见了外人时,才低垂下头,装作受了委屈的样子。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引商连忙迎了上去,然后低声问了一句。
苏雅只是摇摇头,然后低声说,“小事而已,你尽管编个理由哄哄他们就是了。”
他的声音只有她才听得见,只是听完只是她却更是迷茫了一些,直到京兆府的府尹终于赶了回来。
一见这个人,引商险些笑出声来。
这不是季初吗?
想当年,她见到的那个“季初”代替孙子前来长安赶考,最后还考了个状元来着!不过若她没记错的话,当日真正走进考场的人考了那一场试的人其实是花渡,甚至连后来的殿试都是花渡替他上了场。她不知花渡与季初到底做了什么交易,可是无论如何,季初也欠了花渡一个不小的人情。
只可惜,现在这个京兆尹似是真正的季初,也就是那个科场鬼的孙子。他一进门,就像是根本没见过引商等人一样,只将目光投向了卫钰和谢十一,装模作样的询问着诸人的来意,待卫钰反过来质问他为何要将那间道观的人带来衙门时,他倒像是有些为难,“这事还要从七月初七那夜说起。”
原来七月初七那夜雷劈平康坊的事情并未真正了结。这件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在朝廷看来,一个宅子被雷劈得四分五裂虽然稀奇,可也没什么值得在意的,怪就怪在,当夜确实有人看到一通体闪着金光的庞然大物出现在那座废墟之上,据说,那模样像极了传说中的麒麟。
这传闻不论是真是假,只要有了这个风声,朝廷就不会坐视不理,当即派人来追查此事。若是换做以前,这样的事情一定会落到谢十一他们手里,可是七夕那日,谢十一与李瑾大闹一场几乎拆了安业坊,惹得圣人大怒,也不愿将这些事情再交给他们去办。刚好七月初七当夜,季初也亲眼目睹了雷劈平康坊的奇景,这件事就落到了他这个京兆府尹身上。而他在派下属去查这件事的时候,不敢透露太多真相,只说要将那间道观里的人带回来问问七夕那夜的事,下属们也就会错了意,气势汹汹赶过去,像是要抓人归案一般……
这事情的前因后果已经解释清了,引商只说自己那日被断木砸中了头什么也不记得,谢十一与卫钰更是认为这事乃是无稽之谈,可是季初却不肯就此罢休,他张了张口,还想摆出官威说些什么,一抬眼间却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之事,一连倒退了好几步。
身后传来的是一股熟悉的阴寒之气,引商心中一惊,猛地转过身去,果然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才不过几年过去,你就忘了自己当日与我做了什么交易?”花渡神色漠然,语气堪比利刃般凌厉。
☆、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画中鬼(7)
季初觉得自己实在是倒霉。小说
自从科举高中之后,他这为官之路走得极为顺利,没几年就当上了这京兆府的府尹。可是现在的日子过得再好,他也没忘自己当初是怎样高中的。这几年里,他天天盼着那道观的人忘了他,今日相见时,本也打算装作自己根本不认识对方,谁知偏偏有人要来提醒他一句。
虽说那交易是自己的爷爷与眼前这恶鬼定下的,但这好处他享了,自然也要答应那恶鬼的要求。
而那要求就是,对方为他博个功名,他以后官运亨通则要护引商和道观这些人周全。
在所有人里,到底还是花渡想得明白。他很清楚阴间与阳世的差别,也心知引商乃是阳世凡人,受得都是凡间的规矩,哪怕是在冥司呼风唤雨的人,到了阳世也不见得能帮她些什么,而他能做的也就只有为她多找一个靠山。
眼见着季初脸色大变,屋内的人无论是能看到还是看不到花渡的,都将目光投向了引商身后。
衙门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最后还是谢十一给了这京兆尹一个面子,“这事本就不是你们该办的差事,待我回宫里向圣人禀明真相,也就不劳京兆府费心了。”
季初还有什么能说的,只有挥挥手放他们走,心里想着反正这事还有金吾卫的人会去向皇帝解释,他刚好也不得罪那个恶鬼。
出了京兆府后,引商向所有人挨个道了谢,最后将脸扭向赵漓打听陶胥的住处。只是未等她问完,卫钰就先替赵漓答了,“陶胥?七郎就住在亲仁坊。”
陶胥既然是卫瑕的相识,那自然也与卫钰相熟。引商本来忘了这回事,经他这么一说,自是大喜过望,忙向他打听陶家住在亲仁坊哪条街上。
卫钰如实告诉她之后,也转而问她,“怎么不见三郎?”
“他与姜家那个小娘子出门了。”才一日未见卫瑕,引商也没放在心上。
可是卫钰却有些担心,尤其是听到卫瑕与姜慎一起离开的时候,他不是没见过那个女子,也听卫瑕隐约透露了些对方的身份,心知这事还要算是自己弟弟高攀。
只不过,即便如此,他仍是觉得那女子有些说不出的古怪,几次想要提醒自己弟弟小心些,却又因为曾经发生过秀秀的那样的事情,实在是开不了口,生怕卫瑕会误会,以至于纠结至今,每次卫瑕想与他说说姜慎之事的时候,他都避而不谈。
正想着,已经准备带人离开的谢十一突然在他身侧停下了脚步,“你哪日若得空,还是劝劝他,莫要在我身上费心思了。”
这句话也就只有卫钰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还在安慰妻子的赵漓听得有些糊涂,他隐约猜出谢十一所说的“他”是李瑾,可是这事为什么要卫二去劝?七月初七那夜,他可是亲眼看到故去的唐昌公主现身阻拦郡王都无用。
许是他脸上迷茫不解的神情太明显了一些,还在等花渡从那府衙里出来的引商忍不住挡住了他前面,不动声色的小声劝了一句,“这事你还是别多问了。”
赵漓好歹也算是她的妹夫,她可不忍心看他因为一时多嘴就惹上什么麻烦。
而那边,卫钰听了谢十一的话之后只是淡淡瞥了后者一眼,没有答话便转身离开。
赵漓实在是没想通这其中的道理,走之前还喃喃着,“真奇怪。”
花渡走出京兆府的府衙时已是宵禁,其他人早已各自回了各自的住处,只有引商还孤零零的坐在门口等着他。一见他出来,连忙迎了过去,“你与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花渡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多谈自己对季初的告诫为好。
只不过当他想跟着她离开的时候,却见她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死死盯着他脸上那几道疤,倒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一样。
花渡本不在意自己的相貌,可是被她盯着看了这么久,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挡了挡最深的那道疤痕,“怎么了?”
“想看看你不告而别远走多日是不是去找死了!”一口气未有停顿的说完这句话,引商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真的有些生气了。
花渡想做些什么,又是不是想要寻回前世的记忆,都是他自己的事情,她本不该多嘴的,也没有生气的权力,可是只要一想到他触碰到那些真相之后的下场,她就忍不住的为他担心。
就算两人现在这关系不远不近,既非夫妻又算不得情人,可是朋友总算得上了。他要是一声不响的出了事,叫她如何释怀?
多少次磨难,甚至是生死大事,两人也经历过了,她却总觉得自己看不透眼前这个男人。就算他哪日突然不顾一切的卸任离开阴司,她也不会觉得震惊奇怪,毕竟她从未真正了解他。
而在听她说完这句话之后,花渡那百年不变一次的神情终于从平静变为了诧异。
他怔怔的看了面前的少女许久,最后突然勾了勾唇角……笑了。
“你笑什么?”引商本还没缓过神呢,正忧虑间见了他这一笑,眉头也皱得更深了。
可是花渡的笑容仍未敛去,他认真的看着她,轻声说,“我第一次见你对我露出这副神情。”
虽然是气恼,但更多的是亲昵。
引商眨了眨眼,突然不知该怎样接他这句话。她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其实自从相识以来,无论两人的关系有何改变,中间终究像是隔着些什么,说是亲密,不如说是相待如宾。
每一次她落了难,都有他尽力相助,而任她做了什么选择,他都毫无怨言。这几年里,他是她最能放得下心来依靠的人,在他面前,她也无需担心自己无法偿还那份恩情。只是……正如他所说,她还是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那样恼怒又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