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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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长安- 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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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许是来之前已经知道这里住了些什么人,程念倒是没有多少惊讶,只是在唤出这个称呼时仍觉别扭。
    到底是只见过一面的关系,哪怕从明面上来,自己确实该唤对方一声“姐姐”,真叫出来了,却又有些奇怪。
    卫瑕站在这两个女子中间,单从她们的神情也足以看出些端倪来了,何况程念主动唤了声“姐姐”。为免尴尬。最后还是由他先开了口,“程……夫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他等的客人可不是眼前这个女子。
    而程念被这么一问才像是回过神来,连忙从马车里捧了一个锦盒出来,“我也是受了陶家的七郎所托,前来一辨他手中那幅画的真伪。”
    待将她迎进门,引商总算是清楚了前后因果。
    原来卫瑕的那位旧识名为陶胥,前几日从一个老道士手里买来了一幅程玦的真迹,可是细细看了几日之后却始终不知真伪,只能请卫瑕帮忙。而刚巧陶家与赵家是世交,陶胥自然知道程念乃是程家的后人,陪嫁里面就有程玦的真迹,于是干脆请了这两人一同帮他这个忙。
    在等着陶胥上门时,程念爽快的将自己手中那幅程玦的真迹给卫瑕和引商看了一眼。见引商看得入迷,卫瑕不由笑道,“你也喜欢程公的画?”
    程公就是后世对程玦的尊称。引商虽然说不上多喜爱这个年纪轻轻就亡故的大才子,可是一想到自己曾在衙门的殓房外与华鸢谈起过这个人,就徒生了许多感慨。
    她也笑笑,“那时华鸢还说自己若是帝王,一定会杀了这个人呢。”
    不过程玦此人到底是因何而死,多少年来一直是众说纷纭,未有定论。在等着陶胥上门时,在这里的三人反正闲着无事做,便干脆讨论了一番,倒是缓和了气氛。
    最后还是身为程家的程念知道的最多,即便已经身为人母,她还是稚气未脱,刚开始有些拘谨,说到后来就不管不顾了,掩着嘴偷偷告诉他们,“我听家里的人说起过,这个人,是被人害死的啊。”
    “被谁?”引商听得入神,顺口就接了一句。
    “被挚交知己。”门外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几人倏地抬起头来向那边看去,只见原本空无一人的院子突然多出了一个年轻男子,二十出头,相貌清俊,穿了一身样式有些眼熟的黑衣。他站在院门边,似乎不想踏进这间宅邸半步,但是目光却死死盯着屋内这几人。
    或是说,只在盯着引商一人。
    引商被他看得后背发凉,即便离得很远,也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敢问……”
    话没问完,院外的那个男人突然抬了抬手,眨眼间,原本摊在几人面前的那幅画就到了他的手里。他拎着那画卷看了两眼,然后……想也不想的就撕掉了。
    程念一开始没有缓过神来,待到想明白发生了什么,几乎是从地上一跃而起想冲上与那人拼命,“你怎么敢……”
    只是对方似乎很讨厌听别人说话,又是一挥手让她不得不闭上嘴,就将那幅画的碎片捏成了灰,“不过是一幅废作,留它有何用?”
    这人……实在是有些奇怪。
    引商与卫瑕对视了一眼,都有些弄不清现在发生了什么。直到姜慎的声音也从院门外传了来,“来客人了?门外怎么停着辆……”
    话音在看到门外的男子时戛然而止。
    而那男子也看到了姜慎,与在看到引商他们时不同,他在瞥见姜慎的身影时就往后退了几步,像是不愿与她挨得太近。
    姜慎却不以为意,愣了一瞬之后,她像往常一样笑了笑,然后看向了屋内的人,“你们站在那里做什么?不认识他?”
    没人回答她。
    而她也很快说了下去,“这可是我们……”
    “北阴酆都大帝座下,冥司总领狱官,程玦。”他像是永远也不想听别人把话说完,自报了家门之后又对着引商微微颌首,“奉北帝之命,前来护小娘子周全。”
    他说的北帝自然是华鸢,现在下一任北帝还未归位,阴间众人提起北帝时,仍然是指姜华鸢这个人。
    可是眼下引商却无心去想他后半句话的深意了,无论是她还是卫瑕,都为那前半句话心中一惊。
    面对卫瑕投来的困惑的目光,看上去与程玦有几分交情的姜慎迟疑了一瞬,还是爽快的笑笑,然后指了指程玦,对着大家介绍道,“这是我的……先夫。”

  ☆、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画中鬼(2)
    这一日,陶胥不知怎么竟然失了约,反倒是程玦突然登门拜访,而且决心留下来久住。
    只是有一点,他坚决不肯与姜慎住在同一屋檐下。
    这对夫妻之间似是发生过什么不为人知的往事。程玦对姜慎,与其说是厌恶,不如说是避讳,就像是在避着什么灾祸一样。而姜慎,嘴上说着不在意,甚至还有闲心好言好语的哄着卫瑕叫他别多想,可是说到底,她始终都不肯多提这段往事。
    引商是外人,先将迷迷糊糊的程念骗走之后,便想避开这几人回小楼找苏雅,谁知程玦在她出门之前就挡住了她的路,“从今日起,您去何处,我便跟你去何处。”
    哟哟哟,瞧瞧这话说得。
    引商不禁往后退了一步,“不劳您……”
    她的话还未说完,程玦已经绕过她走向小楼了,连眼睛都未向她身上瞥一眼。
    引商总算是弄懂了。这个人与华鸢虽然有些相似,可是到底是不同的。华鸢说话再难听,好歹也会与人说下去。程玦不一样,他根本不听别人说。
    每说一句话,他说出的都是他的决定,而不容旁人反驳。
    引商深深看了一眼姜宅里尚在深思的卫瑕,转身回了小楼去寻苏雅。
    华鸢当初将苏雅带来阳世,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毕竟,遍寻整个冥司,怕是没有第二个人能比苏雅知晓的事情更多。他可是亲眼看着阴曹地府建成,也是亲眼看着这些阴差上了任。
    只要是从阴间走出来的,任是什么牛鬼蛇神,他都识得,甚至还能讲出一个前生今世的故事来。
    华鸢一走,无论是谁找上门来,只要苏雅还在,也不至于让引商弄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阴曹地府有地狱十八重,其中叫得出名字的共计一百三十八个,每个地狱中又有数不清的小地狱,负责监管地狱的狱卒数以万计。”眼下,苏雅就拉了引商,偷偷告诉她,“程玦就是这些地狱和狱卒的大统领,所谓的总领狱官。”
    而北帝在位时嫌这个称呼太死板,又说凡间村落的统领皆称村长,于是干脆唤了程玦为“狱长”。
    狱长……这倒是新鲜。
    引商琢磨了半天,瞥了一眼站在院门口望天的程玦,不由又问了一句“可是,他怎么没去投胎?”
    像是这样的贤德之人,就算是冤屈枉死,死后也无需入枉死城受苦。何况,若他真是从枉死城中走出来的,又怎么会记得生前之事?
    “这些事就说来话长了。”苏雅的语气很是意味深长,“改日再与你说,你只要记得,你走到今日着实不易,性子也变得有些古怪,莫要招惹他就对了。”
    引商格外认真的点点头,再一瞥院外的程玦,将近两个时辰过去了,这人竟然当真一动未动,既不肯踏进姜宅一步,也不想靠近他们两个。
    到了晚上,她要和苏雅回姜宅去住了,出于礼貌,便问他住在哪里,他只是摇摇头,叫她不要理会这些事。
    说起来,他虽是被华鸢派来的保护她的,却不愿意靠近她。许是在阴间手握重权太久了,他身上总带着一种威严感,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引商点点头,飞快的跑进宅子里,没再回头看他。
    这一晚,姜慎出人意料的没有回到家中。就连她是何时跑出去的,大家都不得而知。
    唯一知情的大概只有一直坐在窗边的卫瑕了。自从程玦出现之后,他便像是有些回不过神来,始终沉默着想着事情,就连外面下雨了也没有发觉,最后还是引商为他关上了窗子。
    她的动作已经足够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他,可那一声轻响还是震得他猛地抬起头来,然后对着她说道,“我要去亲仁坊。”
    “亲仁坊?”引商按在窗子上的手都滞了一瞬,“回卫府吗?”
    “不。”他扶着墙壁勉强站起身,“去见青玄先生。”
    “可是,都是这个时辰了……”话虽这样说,瞥见他坚定的神色时,引商已经转身去为他取披风了。
    卫瑕手上有李瑾给的令牌,就算在宵禁之后偷溜出门,也不会被逮回衙门里问罪。两人收拾妥当之后,引商便拿了把伞跟着他出了门。相处这么久,他们早有了默契,他知道她一定不放心他一个人走,她也知道他不会推却她的好意。
    只是在出门时,两人难免会见到院外的程玦。
    愣了愣,险些把这个人给忘了的引商不知该不该说自己要去哪里。反倒是程玦,竟然问都不问,只是走近了他们,大有他们去哪里,他就跟去哪里的架势。
    卫瑕回眸淡淡瞥了他一眼,却未停下脚步,只是轻轻扯了下引商的衣袖,“走吧。”
    从平康坊到亲仁坊,中间只隔了个宣阳坊,三人刚刚想办法出了平康坊的大门,便撞上了金吾卫的队伍,那些人是赵漓的下属,与他们相识已久,又看不见程玦的身影,还只当他们两个人有急事要在这深夜出行,便叫人牵了马过来送他们一程。
    只是这个时辰实在是有些晚了,到了亲仁坊之后,引商敲了好一会儿的门,才见侍从过来开了门。而不等她先开口,侍从就略带了歉意说道,“先生近日染了风寒不见客……”
    “是小引吗?让他们进来。”宅子里响起的声音打断了侍从要说的话。
    见倒是能见了,不过还未及走进屋子,引商已愧疚得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从前她满心都是青玄先生,成日惦记着这个“心上人”,恨不得日日陪伴在先生身边,可是近几个月不过是发生了几件意外之事,她竟然就疏于探望,连先生染了风寒都不知道,真是该骂。
    今日算是她从阴间回来之后第二次见青玄先生,上一次相见她仅仅是粗略的讲了一遍自己在阴间的经历,本想着找一日详细说一说,谁知今夜一见,青玄先生竟已病倒。
    眼见那个老人虚弱的躺在榻上,一进屋子,她就慌了神,“先生……”
    她想说什么,青玄先生自然清楚得很,他虽是病着,精神却还算好,摆摆手示意她别担心,“不过是染了风寒而已。何况我都是这个岁数了,身子自然不像从前硬朗。”
    说罢,便将目光投向卫瑕,笑道,“你是与我来说三年前的那桩事”
    卫瑕点了点头。
    只有引商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她茫然的看了看这两人,见他们要说什么要紧事了,这才嘱咐他们不要谈太久伤神,然后默默退出了房间,让他们自己去谈。
    从始至终,程玦都未跟着他们踏进青玄先生的房间,见她出来了,才抬眸睇了她一眼,紧接着又扭过头看向别处了。
    阴间的人,都有些奇奇怪怪的。
    引商靠在门边仔细数了数,数到最后才发现,竟只有花渡还算是正常人。
    花渡……想到这个名字,她不由叹了声气放下了手。
    那日在唐昌观,她与花渡约定了要在七夕之后相见。而到了约定的日子,即便华鸢伤成了那副模样,她也交代了别人照顾他,自己前去赴约。
    只是那一日,她坐在墙角下空等了一天一夜,却终是没有等来花渡的身影。之后那几天,也未曾听到对方的消息。
    白烛还在,却没有用处了。他若是不来找他,她其实是寻不到他的。
    也不是没有问过苏雅,该如何去找,可是苏雅却摇了摇头,说自己也不知道。
    万幸的是,长安城未见新的阴差出现,就连范无救都不见了踪影,想来花渡并非是因为出事才消失不见。
    这些日子里,引商一直在想花渡当日要与自己说的话是什么。他很少会露出那样的神色,仔细想想,他没能说出口的那些话就是与这几日的下落不明有关吧……
    余光瞥过不远处程玦的身影,倏然间,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脑海。引商鼓足勇气,然后悄悄往那边挪了挪脚步,然后在对方回身看过来时,很快开口问道,“若想知道一个镇守阳间的阴差的下落,我该怎样做?”
    其实她也不过是想试着问一问,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回答自己,可是当她问完之后,程玦竟也未有迟疑的回答她,“阴差身上都有一道令牌,只要他还带着那牌子,无论身在何处,找到他都是轻而易举。”
    虽说这法子只有统帅这些阴差的黑白无常才用得,可是对于程玦这样曾经手握大权的人而言,他想用这法子也不难。
    青玄先生的院子里刚好有一个水池,程玦不过是伸手在水池上空写了“花渡”二字,原本平静无波的水面上就映出了一个人影来。
    那像是在一个墓穴中,花渡手里托着一盏烛灯缓步前行,只是当他侧过身子与身前的人说话时,引商也跟着倏地瞪大了眼睛。
    站在他身前的小小身影,分明就是姜瑶!
    而从他们二人的口形中不难分辨出,那个被反复提起的名字正是“谢瑶”。

  ☆、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画中鬼(3)
    虽说生前之事是个禁忌,绝不能多想。可是又有谁能忍得下好奇?无论现在的日子好与坏,到底是抹去了记忆忘却了自己姓甚名谁,这样的生活,哪怕是自己所选,也让人心中难安。
    引商很想知道花渡现在到底身为何处,如果他真的寻到了那个“谢瑶”的墓穴,那墓穴又在何方呢?
    只可惜,程玦不想回答她这些问题,甚至劝她不要轻举妄动。
    “北帝派我来此,本为护你周全。那个阴差已动了妄念,很快就会引祸上身,你绝不能靠近他半分。”他神色凝重,大有她敢擅动半步,他就将她绑在家中的意思。
    引商没有回答,只在心中默默盘算着自己现在该怎么做。若她现在能见到花渡还好,好歹还能问问他到底要做什么,可是她见不到他,连劝他一劝都做不到,眼下程玦又说了这样的话,她若是做了什么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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