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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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长安-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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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商吓得差点把怀里的道符都撒出去,扭头一看,这才发现身后站着的是个姿色娇美的小娘子,对方见她如此,还掩唇笑了笑,“道长勿怪,奴家只是看道长一个人行色匆匆,便擅自过来问候一句。”
    引商也连忙跟着赔了礼,与其并肩走在路上才好奇的问道,“贫道只因误了时辰出城才留在此处,小娘子又是要往何处去?”
    “奴家也是来这坊里探望将要临盆的姐妹,没成想记错了地方,都现在都没能寻到那个宅子。”说着,那小娘子也露出了些忧色,略显焦虑的摆弄了下自己的发髻,连声叹气。
    引商见她焦急,也想着帮她打听打听那宅子的位置,可这一扭头间不经意的一瞥,却见她那几乎被披风遮盖住的脖颈上缠着一圈细细的红线。
    心里“咯噔”一下,引商知道自己这是遇见“产鬼”了。
    产鬼,顾名思义,不过是因难产而死的女子化成的鬼怪。师父还在世的时候曾经教过她分辨世间百鬼的方法,而产鬼的样貌身形与世间寻常女子无异,唯一的区别就是颈部那道红线。据说那红线叫做“血饵”,产鬼想害人的时候只要将这红线垂入孕妇腹中,红线便会系在胞胎上无法生产,更有甚至,还会用这血饵反复拉扯胞胎,让那孕妇痛不欲生,三两次之后便会活活痛死。
    可这克制产鬼的法子是什么来着?引商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经急得要跳脚了。偏偏在她苦思的时候,那个小娘子终于寻到了自己要去的宅子,一阵欣喜之后连忙朝着那地方跑了过去。
    看她这般急切,想来是她要害的那个孕妇已经临盆了。
    这一害,就是一尸两命啊!引商远远跟在她的后面,脑中闪过千百个念头,甚至都打定主意先用符咒拖上她一拖。
    而就在这时,那户人家的门口突然浮现出一个身影来。
    他一身黑衣几乎要融进夜色,手里举着的血色纸伞倒是乍眼得很,只不过与前两次不同的是,眼看着那产鬼就要往门内走,他却放下了手中红伞撑在门口。
    这个动作瞬间勾起了引商的记忆。
    伞!对了,就是伞!
    产鬼畏惧雨伞,若将一把伞撑在门口,产鬼就无法进门。
    她有些惊喜的抬起头,想看看这不知名的鬼怪到底是什么来路,竟连捉鬼的法子都精通。可是抬眸看去,却见产鬼不甘跑走之后,那人又再次拿起了地上的红伞撑在头顶,就在他做出这个动作的间隙,引商依稀看清了他的面容。
    自下颌开始直至眼眶,他大半张脸都被白色的麻布层层缠住,只有一双眸子露在外面,那眼神中无波无澜,清冷若水,不似凡尘俗世中走来之人。

  ☆、第15章

若说白日里把自己包裹得这般严实是害怕烈日光照,那夜深之时还打扮成这幅模样,又是为了什么?为了遮掩面容吗?到底长成什么样子,竟然都到了见不得人的地步?
    她尚在这里胡思乱想,那人却在不带情绪的瞥了她一眼之后转身离去。他只在眨眼间便消失于夜色之中,引商就算想要追上去也没有踪迹可寻。
    就在这时,她面前这座宅子里终于传出了一声婴儿啼哭,隐约还能听到产婆欣慰的喊了几句,“母子平安,母子平安!”
    虽说自己没能帮上什么忙,引商还是跟着松了一口气。想当年,青娘生下她的时候就是难产,虽然不是因为遇上产鬼的缘故,可也因此在鬼门关走了那么一遭,直到现在她还很是心疼自己的娘亲,更不忍心看到任何一个孕妇在临盆之际出什么意外。
    夜色已深,平康坊的街巷间冷风阵阵,万幸的是,在她还没有找到住处的时候,谢必安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站到了她的身侧。
    “引商。”他突然出声那么一唤,差点把引商吓得绊了一跤。
    其实这人刚刚来到道观的时候客气得很,对着她几乎把所有敬称的唤了一遍,还是引商反复告诉他直呼自己名字就行了。
    站稳之后,她几乎是带着热泪望向他,“你竟然真的来了,太好了。”
    不然依现在这情形看来,她就算露宿街头也是有可能的。这姓谢的小哥果然是个好人,知道她被迫留在城中的时候竟还来寻她。
    谢必安难得浅浅笑了下,问她,“出城吗?”
    她拼命点头,正有些好奇他会如何带她出去,就被他拽住了手腕,紧接着身子一轻,两人已经浮在了半空中。
    引商连忙用空闲的那只手捂住了嘴,以防自己因为太过激动而喊叫出声。她当了这么多年的道士,坑蒙拐骗的本事不少,腾云驾雾这种事却只在话本上看到过。还未等她细细感受一下这飞在半空中的滋味,谢必安的一个闪身间,两人竟已经站在了道观门口。
    就连眨下眼的时间都要比这久。
    直到进了门,引商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倚在道观门口望天发呆。原来这就是阴差啊,活生生的阴差,这世上不单单有妖魔,也当真是有阴差鬼神的。
    天灵早已扛不住困意去睡了,唯有华鸢坐在正屋那尊神像下面等着她,这个人最近向来习惯在白日里睡觉,晚上反倒有精神一些。引商进门之后往他身边一坐,神情还有些恍惚,“我刚刚撞见鬼了……”
    其实她本是想说自己终于体验了一把飞上天的感觉,但是说出来的却是这件事。华鸢漫不经心的搭了一句话,“你不是天天撞鬼吗?”
    说得也是……引商刚想点点头赞同他,又猛然反应过来,他们两个心不在焉的这是说什么呢!
    拍了拍华鸢的肩,她神神秘秘的靠近他,“我是说,我刚刚遇到产鬼了,然后……又撞见了那个举着一把红伞的男人。”
    “你怎么知道他是男人?看到脸了?”华鸢倒是兴致索然。
    经他这么一提醒,引商才觉得有些不对劲,除了略显清瘦的身形和那双眼睛之外,她似乎还没发现其他能证实对方是男是女的证据,那人将自己整张脸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似乎想要掩盖什么,衣领也挡住了喉咙的位置,让人无从分辨。
    不过……
    “就算是女人也好。”她倒是能够坦然接受。
    本来有些昏昏欲睡的华鸢瞬间清醒了,“你不会是瞧上他了吧?你……你不是只喜欢老头子吗?”
    引商觉得这人口无遮拦的本事又增进了,这话也未免太失礼了一些,“什么叫做老头子,你再这么说青玄先生,我……我可真打你啊!”
    “呦呦呦……”华鸢忍不住咂了咂舌,“既然这么喜欢你的青玄先生,还见一个男人就想着一个。”
    引商都不知道他最近说话怎么这么阴阳怪气的,她心里想着的事情倒是坦荡荡的不怕说,“相好的怎么能和心上人相提并论?”
    她一直想得清楚,青玄先生才是她辈子唯一会倾心相许的男人,至于什么相好夫君,都是将就着一起搭伴过日子的人。这世上哪有男人能与青玄先生相比?
    所以说,她找相好的只求对方会捉鬼。贫穷富贵不重要,年纪相貌更不重要,就连是男是女……也不重要!
    乍听说她这个要求的时候,华鸢有足足半个时辰都没说出话来,但是现在早已习以为常了,只是苦口婆心的劝着她不要冲动行事,最后又不得不搬出他很是不想提起的青玄先生来说,“你若是与别人在一处了,岂不是辜负了青玄先生?这是负心啊!”
    “胡说八道什么呢?”引商莫名其妙的睇了他一眼,收拾收拾去睡觉了。
    其实对于那个不知名的野鬼,她只是觉得有些好奇罢了,也可以说是闲着无事聊点新奇事解闷,与市坊间那些妇人们嚼别人家的舌根没多大区别。
    能不能再见到还不确定,哪就考虑那么多了?
    不过这一晚回来与华鸢两人信口胡说了半天之后,她倒是忘了问问谢必安的事情,这姓谢的阴差到底是来办什么公务?不会一直就住在道观了吧?那倒真是件好事。
    第二日起来,引商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反之,华鸢又是那副半睡不醒的迷茫神情。她一手扯着他,一手拉着天灵,准备主动进城找点生意做。
    她记得清楚,昨晚那产鬼明明是逃了的而不是被收服了。既然如此,这恶鬼就必然会再次寻到有孕妇临产的人家作祟。
    只是不知道这偌大的长安城里,哪户人家的妇人今日产子?
    “笃笃!”
    他们三人正在城里漫无目的的晃悠着,猛然听到马蹄声接近,连忙闪到一边避让开。不过那一群人策马呼啸而过之后,在队伍最末的那人却勒了勒缰绳好奇的扭过头看了一眼,当看清他们三人的样子的时候不由出言唤道,“又是你们!”
    引商小心翼翼抬眸望去,结果看到坐在马背上的赵漓正一脸惊喜的盯着他们几个。
    这下可好,没钱赚的生意自动找上门了。
    听赵漓说,他们金吾卫这些人现在为了长安城“不干净”的传闻忙得团团转,无论哪里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都要用最快的速度赶过去调查清楚。如果不是鬼怪作祟最好,就算真是鬼怪作祟,也要把这事压下去,不然动摇了民心谁能负得起责任?
    当然了,这种话是他偷偷告诉引商他们几个的,死也没敢当着谢十一的面说。不然以那位郎将大人的脾气,早就把他骂上一顿,告诉他这世上根本没有鬼怪。
    “十一哥也真是的。”赵漓也只敢在私下里埋怨几句。
    而这一次他们要去的刚好是左谏议大夫郑周的家中,据说郑周的正室夫人近日将要临盆,产婆请了一堆候在府中,偏偏几日过去了都不见孩子的动静,只能听到郑夫人不时的哀嚎,似是在忍受着相当大的折磨。郑周不知请了多少大夫过来了,可是谁也没有头绪,无法,只能想着偷偷请道士过来,结果还没派人出去呢,谢十一他们已经先一步找上门了。
    “不过是难产,竟也能扯上鬼怪之说。”谢十一从进了府开始就一直是皱着眉的,不过他与郑周的官阶不相上下,倒也没办法苛责地方什么,只能扯住引商的脖领把她拎过来,“你去看看。”
    引商知道自己就算真的看到什么了也不能说出来,干脆就装模作样的在院子里转了转,然后转身向郑周问道,“家中可有雨伞?”
    很快便有下人寻了一把纸伞递过来,引商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把伞撑开放在门口,“这样就无事了。”
    话音未落,她便见谢十一的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她这是蒙人的把戏,但是好在最后并没有说出口。
    也许是巧合,这伞撑在房门外之后,屋内郑夫人的喊声果然轻了不少,郑周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这才有心情向着他们几人问道,“敢问道长法号?”
    引商一脸谦逊的神情,客气的答道,“频道法号引商……”
    未等她说完,郑周已经恍然大悟的捶了下手,“就是‘引商刻羽’的引商二字,是不是?宋子渊是有才之人啊!”
    这左谏议大夫也算是饱读诗书了,一听这个就能想到自己先前读过的古书。难得有人与她讨论这个名字,引商也像是遇到知音了一般用力点了点头,“正是这二字。”
    古时楚国有一文人名为宋玉,又名子渊,平生好辞赋。曾作《对楚王问》,其中便有一句——“引商刻羽,杂以流徵,国中属而和者不过数人而已;是其曲弥高,其和弥寡。”
    引商本姓宋,名为宋引,若说生平最倾慕之人是青玄先生,最憧憬之人就是这个宋玉了。多年来,她一直坚信不疑自己就是宋玉的后代子孙,而且在取法号的时候特意取了“引商”二字,一来有自己的真名在其中,二来也是太过喜欢宋玉的辞赋。
    郑周忙着去关心自己妻子生产的时候,她就凑回到华鸢身边,小声说着,“等到回了道观,我一定要问问谢必安,不知他在阴间有没有见过宋玉。”
    她也不是单单只喜欢青玄先生这样有气韵风骨的男子,什么潘安、宋玉、卫玠、谢混……天底下又有哪个女子不想要亲眼见一见这些男子的风姿容貌。
    “宋玉死的时候已经七十六了。”华鸢冷冷打断了她的绮思,复又勾起一抹笑来,沉声在她耳畔问道,“如果我说我这张脸就是宋玉的呢?”
    “你说什么?”引商被他这突然的一句话吓得一怔。
    华鸢伸出一只手将垂在自己脸颊边的发丝捋到耳后,笑得从容,“胡说八道罢了。”

  ☆、第16章

在郑周家里这么一等,就等到了夜深。郑夫人还在屋子里哀嚎着,可这孩子却死活也生不下来,那凄厉的喊声听得引商都忍不住为她揪心,可她现在还是道士打扮,自然不能进入女子生产的房间去探望,只能跟着郑周在外面转来转去的。
    现在夜色已深,为了防着那产鬼找机会再来害人,不单单产房的门口放了一把纸伞,就连郑夫人躺着的那张床上都支起了一把伞面足以遮住整张床榻的雨伞,这还是在引商的提议下,郑周府上的人赶工制作出来的,以防进不了大门的产鬼爬到房顶上垂下血饵害人。
    出于一些考虑,金吾卫的人也跟着守在郑府,只不过熬到后半夜的时候,谢十一便做主让几个下属先行回去,只留了自己和赵漓在此处。依他来看,他们这样大张旗鼓的来盯着一个难产的孕妇,实在是有愧自己的官位,偏偏上头特意发了话不许他们错放任何一个人,就算是想推脱都推脱不得。
    心里百般不耐烦之余,谢十一的目光难免落在了那几个道士身上,虽说这几人是他主动找过来的,可是每见对方一次,他心里的不悦就增添了几分。先不说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鬼怪存在,单那几人古古怪怪的行为就已经足够可疑,实在是让人心生不快。
    “十一哥……”赵漓慢腾腾挪了几步过来,悄悄凑近他低声问道,“你说那个人在看什么呢?”说罢,便用眼神溜着那边的华鸢。
    谢十一把头一扭,在看到华鸢的瞬间便已忍不住皱起了眉,甭管那个人是不是在做什么可疑的事情,他现在只要看到对方就有一股无名火在心里乱窜,恨不得把对方狠狠揍上一顿才解气。没什么多余的理由,就是单单看着对方就来气。
    本在专心致志盯着墙头的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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