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我谢过老爷和夫人。”宋娴喃喃的说着,哽咽了一会儿方才踏足室内,声音微颤道:“你先下去吧。”
“是。”丫头恭敬的应了,正要退下,却忽然想起什么道:“哦,对了,还有一事,随小姐马车来的那些东西不知需要安置在何处?”
宋娴随口应道:“抬进屋里来就行,我再慢慢收拾。”
如今的她再不似过往那般娇贵小姐,相比较事事被人伺候,那些贴身的东西她更欢喜自己收捡。
然而当丫头小厮们络绎不绝的将那些包裹和盒子抬进来之后,宋娴却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分明没有这么多的啊。
宋娴暗自嘀咕,连忙上前查看,又再度向仆婢们核实,却得知确实都是她从王府带来的东西。
她百思不得其解,后来还是一随行的小厮道出了实情。
原来在她出发之前,李容褀又让人将那些她没有带上的点心都打了包,装了车给送来。
宋娴连忙掀开其中几个陌生的锦盒,果然见里面都是昨夜买的点心,全用油纸仔仔细细的分类包好了。
“这么多,我也吃不完啊。”她嘴里嘟囔着,心下却有几分暖意,于是选了几样最好吃的让人送去给宋夫人,又赏赐了些许给服侍她的丫头,继而自己坐在屋里就着清茶享用。
晚上宋夫人又唤她去用了膳,回来后宋娴是彻底再吃不下了,于是将剩下的点心小心翼翼的收好,攒着明天再用。
沐浴更衣之后,她终于又躺回儿那张久违的床榻。
奇怪的是,这里原本就是她自己的房间她自己的床,这张床榻也甚是宽大柔软,不存在陌生不适应的情况,可她躺在上面之后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这到底是怎么了?
是因为终于回到自己家里,见到亲人而过于激动?
还是因为方才贪嘴,吃了太多的点心给腻住了?
她辗转反侧的寻思了良久,终于找出了缘由。
在这里难以入睡的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身边少了个人。
连宋娴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李容褀的怀中入眠,被他的气悉萦绕着,竟成为了一种习惯。
过去那段日子,李容褀可谓是夜夜与她同塌而眠,即便有时因为公务晚归,她就算独自歇下了也睡不沉,总要迷迷糊糊感觉到他回来,上了塌在她身边躺下,才能踏实。
那时她不觉得,如今到了失眠的地步才意识过来。
宋娴挣扎了许久仍无困意,便索性坐了起来。
她趿拉着鞋至窗边的桌机前坐下,准备点了灯找本书来度过漫漫长夜。
然而她才刚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就听见门口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起初以为是风刮着外头的树梢在响,可细一觉来却似乎有些不妥。
她拿出在李容锦身边当细作时的敏锐仔细觉察。
表面上虽然按兵不动,手里却暗中摸出防身的匕首。
这将军府戒备森严,能够摸进来的定然不是善类。
如今泰宁公虽远在边疆,可保不齐已得到了京中的消息,派人来杀她灭口是完全有可能的。
宋娴想着,便蹑手蹑脚的握了茶盏起身,挪至门口之后将茶盏往窗口处砸去,准备来个声东击西,而后趁着这时机冲出去呼救。
然而大大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她的所有谋划竟然全然在此人的掌控之中。
她才刚推开门,整个人就撞进了迎面而来的胸膛上。
那人俨然没有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转瞬间就将她堵回了房中,关上房门,一只手则将她的嘴捂住,让她连呼救都不能。
宋娴彻底慌了,好不容易寻着间隙,张嘴将往那人虎口上咬去,接着听到一丝抽气声,她却整个人一怔,连忙抬眼去瞧。
☆、私会
屋里烛光幽暗,又因方才开门的一阵风将火苗扰动,眼下看得并不甚清楚。
可是近在咫尺的面容,即便只是模糊的勾勒出轮廓,她也立刻就认出来。
其实当他的气悉一靠近,甚至不需要用眼睛看,已足矣,眼下她不过是太惊讶而急于求证。
当她确认之后却还是不敢相信,于是松了口,怔怔然望着他道:“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什么真的假的?”李容褀蹙了眉,一脸吃痛的抬起手道:“你这是虐待亲夫啊。”
这携着幽怨的语调对宋娴最是有效,她一听便连忙拉着他的手查看。
“疼吗?”她透着懊恼与不舍轻问,发现那白皙的手上现出两道明显的月牙,方才她可是攒足了劲准备拼命的,显然是咬得狠了。
“嗯。”李容褀轻声应着,无比受用的看着宋娴捧着他的手,将两瓣海棠花色的朱唇凑到近前,轻轻吹着凉风。
她一面这样做着,一面拉了他到屋里的坐下,好借着烛光查看伤情。
“你也是的,大半夜的怎么就来了,还来得这么鬼鬼祟祟,害得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刺客。”她转身去小柜子里取伤药,同时数落着。
李容褀却也不应,静静听着她唠叨。
她见他不答话,便接着道:“将军府的戒备森严,要是被侍卫当成刺客给逮住,看你这王爷的脸面往哪儿搁。”
说着,她取出药膏欲给他抹上,怎料却被他躲开。
她心里怨他胡闹,拿着药膏往跟前追去,不想后腰上不知何时揽上他的一条胳膊,继而整个人不慎着了道,被带着坐在了他的腿上。
见他擦药也不消停,她就有些恼了,蹙眉道:“快别动,仔细留疤。”
那么白玉似的手,要留下两排牙印多可惜,她如是想。
李容褀却不以为然,反而道:“这印子正好做定,以后你是我的人,跑不了。”
这话羞得宋娴低下了头,嗫嚅道:“我还能往哪里跑。”
见她这娇羞模样,李容褀又多受用几分,坐拥佳人在怀,收紧双臂柔声道:“我这不是想你了吗?以前有你在身边习惯了,今日你不在,我一人躺了半夜,却是辗转难眠。”
宋娴心下一惊,暗自忖道:没想到他竟也同自己是一样的心境。
得知两人心有灵犀,她不禁又喜又羞,低头掩饰绯红双颊道:“那你就不怕被抓着了?”
李容褀却振振有词:“本王岂会那么容易就被抓到的,你也看到了,方才进来可是连一个侍卫也没有惊动,你倒提醒了我,这将军府看似戒备森严,实则徒有其表,日后我且得寻个时机提醒提醒我那岳丈。”
听他此刻已十分顺口的管宋将军叫岳丈,宋娴的双颊用红了几分,嗔道:“你别得意,没准他们早发现了,不过碍着你王爷的权势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话至此处,李容褀却已懒得同她斗嘴,指尖寻着她的下巴抬起,凑近了些与她相视道:“我只问你,这大半夜的不睡,可是想我了?我来了,你可高兴?”
摇曳的烛火在他幽深的眼眸里跃动着光斑,难怪今夜天空里没有星光月华,原来都装进了他的眸子里。
那双瞳眸如同下了魔咒一般,立刻就蛊惑得宋娴失了神,怔怔然对他点了点头。
看到他薄唇勾起满意的弧度,宋娴才回过神来,顿时羞得无地自容,连忙改口道:“我才没有。”
这话说得毫无根据,反而有点儿欲拒还迎的意思。
李容褀也不戳破,低下头便将薄唇印在了她的唇上。
温暖的拥抱和温柔的轻吻让一切的忐忑与浮躁都平静下来。
在他的怀里,宋娴觉得莫名安稳,不由的抬手环上他的背脊,给予回应。
李容褀在这里直待到天将明才走,期间将这一日未见的思念连本带利的都讨了回来。
有了这一遭的先例,李容褀几乎每隔个几日就要摸到将军府上来。
宋娴如何也没有想到,他堂堂一个王爷,溜门爬窗的本事倒是不少。
虽说宋娴也觉分离两处的日子难捱,可终究还是顾忌着李容褀和宋府的脸面,便一再的劝说于他,难得他总算肯听,这才没有趁着夜里再来。
他夜里是不来了,可是开始三天两头的寻机往宋府上来,一会儿来找未来岳丈饮茶,一会儿来问候岳母的身体,以至于府上用膳摆碗筷时,丫头们都要多问一句王爷今天来不来,直闹得宋娴羞赧的不知所措。
这样热热闹闹的,一个月过得倒也快。
期间宫里还来宣了旨,太子殿下竟亲自为他们二人赐婚,又将这件事稳固了几分,这下再没有说闲言闲语的了。
转眼吉日已到,宋娴穿上了宋夫人亲自为她备下的喜服,满面芙蓉的坐在妆台前。
欢快的乐声隔着庭院传进来,不绝于耳的萦绕着。
凝视着铜镜中的自己,宋娴宛若身在梦中。
事实上她并不是第一次穿上喜服,也非第一次待嫁,可是这一次的心境却和先前嫁给李容锦的两次完全不同。
那时候满心里都是不安跟忐忑,可如今却是回到王府,回到李容褀的身边,她不仅没有忐忑,反而有些期待。
她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好像浮在云里一般,自己也形容不出是怎样的感觉。
一切都朝好的方向发展,只是眼下唯一让宋娴放不下的是母亲。
在将军府的这一个月,她们母女团聚,虽说宋夫人并不知晓她的真实身份,可是这段时日相处犹如回到当年一般。
宋夫人原本因为痛失爱女而神伤,但自从认了这个义女之后,便觉与她格外投缘,竟似是女儿又回来了一样,故而才将女儿过去所居的房间给她。
只可惜,她就住了一个月便要嫁人了。
此时从天未亮就开始忙碌的宋夫人来到屋内,见宋娴还没有梳妆好,便亲自执起鸳鸯梳为她梳头。
母女两的目光时而在镜中相触,继而相视一笑。
待到装扮妥帖,宋夫人又细细将女儿发上的钗环检视了一番,确定一丝不乱后方才露出满意的表情道:“好了,吾儿真美。”
“多谢母亲。”宋娴连忙起身行礼,却在抬眸之际发现母亲的眼眶已经湿润。
宋夫人似极力隐忍着,还是禁不住自眼角现出泪痕。
她忙以绢帕拭之,佯装无事道:“对不起……”
宋娴忖度母亲多半是触景伤情,恐是因为此情此景忆起那时为自己送嫁的情形。
她于是连忙安慰,怎料越是如此反而越是勾起了宋夫人的忧思,竟终是难以抑止。
宋夫人抹着泪轻叹:“当年我的娴儿也是这般欢欢喜喜的准备出嫁,临行前还同我撒娇,说怕到了王府里会想家,还说盼着三日后回门,哪里知道她那一去就……”
说到最后,宋夫人的话语零碎成阵阵叹息,实在无以为继。
宋娴满心着急,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觉母亲忽然握住了自己的手,轻抚她的面容呜咽道:“我也不知怎么的,或许得知你和娴儿曾相识的缘故,一见到你就觉得格外投缘,有的时候竟……竟像是看到了娴儿一样。”
听到此话,宋娴大为震惊,险些就要忍不住将一切说出,可又怕吓到母亲,只得按捺下来。
说到底,这或许当真是母女的心灵相通吧,
看着母亲满目不舍的模样,宋娴心下一动,顿时湿了眼眶,扑进母亲的怀里。
“母亲放心,孩儿永远都是母亲的女儿,就算嫁了人,以后也会时常来看望母亲,今后就让女儿代替宋小姐为母亲尽孝吧。”宋娴边落泪边诉说的。
见她如此,宋夫人甚感安慰,方觉今日是大喜,说这些悲切之事本是不妥,又懊恼自己情切失态,连忙收住眼泪,反过来安慰宋娴道:“好孩子,都怪母亲不好,快别哭,妆都花了。”
如此,母女二人又诉了一番后,宋夫人便再度替宋娴整理了妆容,待到一切妥帖,为她披上盖头时,正好接亲的花轿也到了宋府门口。
就这样,在满目的红霞和不绝于耳的喧闹声中,宋娴坐上了花轿。
一路上都是观礼的人,宋娴整个人都有些晕乎,只觉得到处都是乐声和欢庆声。
到了王府之后则其势更甚。
下了花轿便有人递给她一截红绸。
她已经被闹得有些不辨方向了,脑袋又蒙在盖头里,什么都不知道,却只是紧紧的抓着红绸。
她知道,红绸的那一头是李容褀,他的夫君。
此时此刻,周遭的喧闹好似都远去,整个世界好像就只剩下她们两个。
在他的牵引下,她们来到厅堂中,行拜堂之礼。
等到四周终于安静下来的时候已然是夜幕降临,宋娴被送进了沁竹园的洞房里。
经过了一日的折腾,少不得要腰酸腿疼,疲乏得紧。
好在这一次她已有经验,早在袖子里踹了些点心糖果,路上饿的时候用来裹腹。
如今坐在喜床上,顶着满头朱钗的她也不敢乱动,更不敢乱吃喜房里的东西,生怕这一次再出什么纰漏。
☆、合卺
宋娴在喜房里等了许久。
如今的她已不再是毛手毛脚的小丫头,虽说有些腰酸背痛,但这新娘子的架势还是端得住的。
她双手交叠的坐在床榻边,透过盖头只能看见晃眼的一片红。
妆台前的一对喜烛正燃得热闹,不时发出噼啪的细微响声,只是一瞬便被远处的乐声和喧闹声给遮盖住。
对于这里的一切,宋娴已是熟悉得不能在熟悉,即便蒙着盖头也能毫无阻碍的在屋里来回走动。
可是今日的她却格外安静,端正的坐在那里,不仅仅是为了礼节规矩,更是因为紧张和不安。
没错,她原本一直都没有类似的感觉,直到被送入这洞房里,她却有些害怕了。
一会儿要是李容褀来了该怎么面对他?
这是她一直在纠结的问题。
诚然,她和李容褀与其他的新人不一样,不像那些新婚夫妇直到洞房花烛才头一遭见面,他们早已共同经历过许多的事情,对彼此已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很紧张。
虽说与他共处一室,无论是在王府里还是在郇城的时候,都已经是很平常的事情,可是像今日这般燃着喜烛披着红盖头却是第一次。
这房间里到处都被布置成一片喜气的模样,就连床榻上的被衾都是红的,被面子上还绣着一对鸳鸯。
床纱上也贴了喜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