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系列繁复的步骤之后,宋娴双手呈上祭香。
当她回到蒲团上下跪磕头时,身旁传来了李容褀的声音:“父王,母后,孩儿携发妻来磕头了。”
他的语调虽然平静,声音却透露出沉重的悲切。
宋娴侧过头去,凝视他的侧脸,略显清冷的面上,深邃的眼眸难掩忧思。
虽然他什么也没有说,可一切都已经过去,即便曾经对老王爷心怀怨恨,事到如今也放下了。
此时透过李容褀看似无波的表面,宋娴看到的是他对父母的怀念与追思。
怔了片刻之后,宋娴回过头来,再度向前方的牌位拜道:“父王,母后,儿媳非贤德之人,亦非聪慧之辈,还常常给王爷招惹麻烦,可儿媳想要努力,和王爷一起好好的生活下去……”
这一番看似平淡却又发自肺腑的倾诉出乎李容褀的意外。
他亦侧过头来看向宋娴,眸中有微不可查波光闪烁,静静的听着,直到她说完最后一个字,感觉到他目光的注视,转而与他相视。
她凝着他的双眸绽开浅笑,而他原本布满忧思的目光则浮起些许暖意。
交叠的袖摆下,他寻着她的柔荑轻握住。
行完了祭拜之礼出来,原本阴沉的天空不知何时拨云见日,夕阳渐染,也将心下的阴霾消散些许。
李容褀一路握着宋娴的手上了马车,起行时则自然的将伊人偎进怀里。
对于老王爷,宋娴实则没有多少印象,而没见过面的先王妃则更是只在人们的传说中听闻曾何等倾国倾城,可她却被李容褀感染,仿佛沉浸在了他的情绪里,见他脸上没有笑意,便也跟着心里堵得慌。
正是因为如此,她出于安慰的心里,今日格外乖顺的由他抱着,双手环住他的腰际,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不知所措之际,马车已然起行,满怀心事的宋娴却觉拥着她的那人身子倾了倾,隔着锦帘对马车外道:“先不回府,往市集去。”
“是!”伴着马车车夫一声铿锵有力的回答,宋娴惊诧的抬头看向那近在咫尺的俊颜。
她问道:“眼下天色已晚,这是要去哪儿?”
李容褀低头与她相视,她才发现那潜藏的忧思已然被他压制下去,而他唇边微不可查的弧度,似乎透着宠溺。
这是怎么搞的?
亏得她一直在那里纠结懊恼,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想不到他自己反而好了。
宋娴有些不可置信,眨了眨眼睛,更加探究的看着他。
此时李容褀垂了垂长睫,似乎下意识的朝她靠近了些,薄唇几乎贴着她微红的肌肤,携着令人沉溺的气悉道:“今夜不回府上用膳,带你去酒楼可好?”
一听说要去酒楼,宋娴的双眸噌的亮了起来,仿佛感觉到鲜虾扇贝在朝自己招手。
“好呀好呀。”她忙不迭的叫好,高兴的像个孩子。
要知道自从成为了阿宁,她就再也没有逛过市集,资兴玩乐了。
这夜,宋娴俨然像是变回了过去那个无忧无虑的宋府大小姐。
已经过去太久,她几乎快要忘了这种轻松快乐的感觉是怎样的。
走过每一间店铺,路过每一个摊贩,她都要停下来流连许久。
而李容褀就这么格外耐心的陪着她,从街的这一头一直逛到那一头。
待到肚子都咕咕叫着抗议了,宋娴才依依不舍的跟着李容褀进了酒楼。
看到那满桌的美味佳肴时,她又顿时将未曾逛尽兴的遗憾抛到了脑后,对着那些五花八门的菜式赞不绝口。
虽说济川王府里也不乏珍馐佳肴,可是那太过于中规中矩的味道总归不及这些地道的小菜有味道,光是这卖相和香气就已经勾得人直咽口水。
宋娴迫不及待的提起筷箸,对李容褀道:“再看可就凉了,快吃啊!”
李容褀宠溺的点点头,在她埋头奋战之时,却一味的替她助阵。
一阵风卷残涌之后,桌上的盘子都见了底,她扶着肚子打了个饱嗝儿,却发现自己的碗里还堆得跟小山似的。
此时有小厮端来美酒,宋娴忙饮了一盅解渴,顿时赞不绝口。
蜜酿的杏花酒,不醉人却格外香甜。
她急于与李容褀分享,起身为他斟酒,却见他素白纤长的指挡住了杯口。
“怎么了?”她握着酒壶不解道。
李容褀则抬眸浅笑,柔声道:“我不饮酒的,你忘了?”
“哦,对。”宋娴恍然大悟,直懊恼自己健忘。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李容褀就不再饮酒了。
以前也问过他,他却不肯说缘由,只道酒不是好东西。
宋娴不禁想起当年王府春宴时李容褀醉酒的情形,顿时双颊飞红,内心里十分赞同他的这句话,酒确实不是好东西。
有着这个提醒,宋娴不敢贪杯,又加之李容褀不饮,她于是只略进了两盏就停了。
从酒楼里出来时,身上的暖意被风一吹,又散出些酒意,晕得双颊红扑扑的,但并不曾醉。
李容褀见她如此,恐她着凉,于是严词拒绝了她再逛一逛市集消食的提议,用覆着宽大袖袍的双臂将人裹了塞进马车里。
这半夜宋娴游逛的很是尽兴,直到回了府还有些兴奋,坐在妆台前一面卸发上的朱钗,一面问李容褀:“王爷今日是怎么了?为何对我如此好?”
虽然平日里也很好。
“明日你就要去宋府,我怕你乐不思蜀不肯回来了,所以抓紧时间让你念着我的好。”李容褀不紧不慢的说着这些话,却令宋娴握着钗花的手顿在了半空。
那日李容褀当着众人的面向宋府提亲之后,他们二人的婚事就算定下来了。
他又立刻命人去查了黄历,择定了最近的吉日,就在一个月之后。
按照规矩,新人在成婚前的那段日子是不可以见面的,原本宋娴也不在意这些,可如今她又成了宋府千金,不能不顾及脸面,而宋夫人也想借机接她到府上住一段时间,便安排了人,明天一早来接她。
方才夜游尽兴,倒是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如今听李容褀一提就都想起来。
虽说这是回自己家里,没有什么害怕或是不适应的,可是回想这段时间,她每日都和李容褀在一起,似乎从来没有分开过,如今骤然离他而去,虽然只是短短一个月,可她心里不知怎么的竟十分不舍,
她放下手里的钗花,垂下眼帘来掩饰自己的情绪,喃声道:“是呢,你不说我差点儿忘了,行礼都还没收拾。”
唯恐情绪一经渲染便不可收拾,她努力将不舍藏起,起身忙碌着收拾要带去宋府的衣物。
半个时辰过去,面前的包裹已经堆了一摞,宋娴却还没有停下来。
李容褀见了,露出不满的情绪,上前道:“不过去几日就回,你要全搬走不成。”
宋娴这才意识到自己素日里惯常在手边用的物什竟积累了这么多,果然是李容褀太惯着她了。
眼见着摆满了胭脂钗环的桌机一点点空出来,实则她并不知道,他是心慌,好像心里也被她搬空了一样。
宋娴意识到自己的不当,又想着这么多东西确实不好拿,于是忙着拆包,把一些不那么紧要的东西给拿出来。
挑来减去的还是有不少,别的就罢了,唯独看着那些刚刚在集市上买的点心有些放不下。
她依依不舍的将那些糕点拿出大半,转而对李容褀道:“这些带不走了,你记得替我吃了,也和我自己吃了是一样的。”
话是这么说,可语调里怎么都有些委屈的意味。
李容褀倒是满口的应了,虽然他素来不喜欢这些过于甜腻的东西。
等到全收拾完已是深夜,早前的兴奋劲儿已经过去,宋娴现出倦意来,忙去更衣梳洗。
沐浴出来后原以为李容褀已经歇下,不想他却还坐在床榻边陪着,目光停留在那些打包好的衣物上出神。
宋娴将乌发拢在身子一侧,边用玉梳顺着发丝,边行至他面前。
“怎的还不睡?”她轻声相问,却见李容褀忽然掀起眼帘,与她相视的眼眸中弥漫着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情绪,只是让她胸口阵阵发窒。
“怎么……”她关切的话语还未出口,手上的玉梳就落在了地上,身子则被他拉进了怀里,继而被那双有力的臂膀圈禁住。
他用薄唇堵住了她的呼吸和未尽的话语。
这温存来得太过突然,令宋娴毫无防备。
她下意识的挣了挣,但很快投降,逐渐陷落在他的怀抱里。
刚刚沐浴过后的清新香气逐渐沾染了暧昧的气悉。
李容褀身子一倾,将她整个压入了被衾间,如同柔风细雨一样婉转缠绵,又如狂风骤雨一样将她侵袭着。
宋娴在他的诱惑下逐渐丧失理智,抬起玉臂紧紧将他回拥住。
两人的发丝和呼吸一样纠缠在一起,她的思绪随之迷离,仿佛飘荡在云里,又仿佛浮沉在海水里。
☆、不舍
燎原的烈火不知灼烧了多久才渐止,但空气里弥漫的情愫却未曾止息。
宋娴已经是七荤八素的状态,只能伏在李容褀怀里阵阵轻吁。
但他并没有趁机恃强凌弱,终是在快要失控的时候克制住。
激烈的攫取渐渐转化为柔情,李容褀手臂揽过她的纤腰,自身后将她拥在怀里,似乎打算就这样到天明。
虽然表面上平静下来,可是宋娴感觉到包裹着自己的怀抱格外灼热,紧贴着她背脊的胸膛里跳动剧烈,还有他喷撒在她颈项间的呼吸,即使隔着厚厚的青丝,也仿佛要将她烫伤。
而他身子上那让人面红心跳的变化,在这样亲密的状态下,不可避免的被她所察觉。
自从回到济川王府的那晚开始,李容褀就没有在他自己的正院里住过,虽说是封了王,可他总能找出各种理由,支持他每夜和她挤在沁竹园这一张床榻上入眠。
如此日复一日的,渐渐也就成了习惯。
这样夜夜的同床共枕,难免不会有走火的时候,可素来任性的李容褀在这件事上却显得格外君子,虽说便宜是占了不少,可到底谨守着对她的承诺,始终没有越过底线。
有时候闹得狠了,宋娴都没了抵抗能力,他便起身独自到院子里去逛一逛,带了一身凉意回来就好些。
今夜也有些不可收拾的趋势,可李容褀却抱着生怕失去的宝贝一样将宋娴圈在怀里。
想着这一夜后便是一整月不能相见,他是连半刻也不忍舍她而去的。
就这么生生的挨着,一刻、两刻,宋娴整个人都红的像煮熟了的虾,可他身上的症候却还是没有消下去。
这样下去终归不是办法。
宋娴羞了又羞,也心疼他,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股匹夫之勇,把心横了横,挪了挪身子低声道:“你这样……是不是很难受……”
她问得支支吾吾,问完之后立刻后悔的闭上双眼。
“嗯。”身后传来一个嘶哑的应声,惊得宋娴浑身一怔。
“那……我……”宋娴踟蹰了许久,极缓慢的又挪了挪,这次却是往他近前。
其实他们早就已经……如今一切也都定下来,下个月就要成婚,况且听说这样久了,对男子的身子也不好。
她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想再说两句鼓励的话,可到了嘴边却都散落得不成词句。
就在她打算再进一步的时候,身后却传来李容褀仿佛突然惊醒的声音道:“没有。”
于此同时,他的手覆上她的纤腰,却并非要歆享那动人的弧度,而是为了阻止她身子微小的挪动而造成的轻蹭。
他如同发令般道:“别动!”
宋娴被吓住,又有些委屈,正欲翻过身来面对他说清楚,却被他再度阻住。
短暂的时间之后,他的手臂重新揽住她的身子,这回彻底的将她禁锢在怀里不能动弹。
接着,紧贴着耳际传来了他气息不稳的声音:“我既答应了你,就要信守承诺,只是你若再动,我可就要把持不住了。”
感觉到灼热的气悉喷撒在脖颈,听闻此话的宋娴整个人都羞得通红,这下彻底的老实了,乖乖待在他怀里,也不知何时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这一夜虽然折腾了半宿,可宋娴睡得不错。
她不知道李容褀歇得如何,只是醒来时自己仍如昨夜入睡那般被他紧拥在怀里,且他已然睁着眼,且眸中毫无惺忪之意。
晨起后李容褀又腻着她温存了许久才终于把她送上了去宋府的马车。
临到起行之时,他还在马车前握着她的手道:“要不我送你去吧。”
宋娴看了看旁边宋府的车夫和仆从,羞得无地自容,忙道:“别,到底还有一个月,让别人看到了不成体统。”
如此又是一番难舍难分,才总算辞了李容褀离开王府。
抵达宋府时,宋夫人早备好了一桌接风的酒菜。
今日宋将军不在,但两位兄长都在家中,于是一起用了午膳。
这样和久违的家人一起吃饭让宋娴数度怀疑自己身在梦境。
事实上当她跨入这熟悉的庭院时,她就有种恍惚之感,仿佛过去的一切都是一场梦,而梦醒了,她还是那个爱调皮捣蛋的宋娴。
用过膳后,两位兄长先后辞了出外忙碌,府上只留下夫人拉着宋娴闲话家常,一聊就聊了大半日。
记忆中,过去在家里的时候自己总是想着怎么跟在兄长身后溜出去玩,似乎从来不曾这样耐心的陪着母亲说话,倒是现在,反而一点儿也不觉得母亲唠叨,只想再多听一听母亲的关切与叮嘱。
不知不觉已是日阳西斜,宋夫人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忘情,聊得太久了,便不再拘着宋娴,借故坐乏了去歇一觉,又唤了人来带宋娴去安排好的屋里歇息。
一路跟着仆婢往内院里去,那条路越走越熟悉,最终竟是来到了她过往的居处。
看着那些曾经放在手边的物件儿,仍旧按记忆中的样子摆放,她不禁在门口驻足,模糊了双眼。
引路的仆婢以为她到了陌生的地方拘谨,忙用讨好的语调道:“老爷夫人看重小姐,特意将原来的小姐住的闺房给小姐,这里一直有人打扫,小姐可放心的住。”
“替我谢过老爷和夫人。”宋娴喃喃的说着,哽咽了一会儿方才踏足室内,声音微颤道:“你先下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