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娴羞赧的欲收回手,却被他收紧掌心,不允逃脱。
她有些怨念的仰起头,正看到微阳在他的侧脸笼着一层清浅的光晕,细小的光斑在他睫羽微垂时轻快的跳动。
她看得有些怔然时,却见他又侧过头来看她,薄唇张阖间轻喃道:“都过去了。”
他竟然会说这样安慰的话语。
宋娴双颊忽的有些发热,心跳也莫名变得剧烈,觉得此时的李容褀和平时小孩子一样恶劣喜欢捉弄人的他很不一样。
生怕自己这般心思被他看出,她便连忙垂下头,却仍能清晰的感觉到他的目光。
宋娴的心中已是一片混乱,于是再不多言,也不敢挣扎,由他握着她的手往沁竹园去。
后来这案子查了多日仍没有结果,还是外院里来人禀报说有两个丫头失踪才对上了。
再细往下挖,才发现那两个丫头原先是在沁竹园当差的,后来才被拨去了外院。
众人推测她们是见敏心被关押前去探望,结果不知怎么的碰翻了灯烛,将屋里的帘帐烧着了才至起了大火。
查来查去,最后竟是这么个结果,原本等着看热闹的人们也觉得无趣,便都各自散了去。
宋娴知晓这其中另有蹊跷,故而听到这结果也只是一笑置之。
到底敏心逃过这一劫,她心下也安慰了许多,只是想到以后园中又少了个可以说话的人,禁不住有些失落而已。
正当她感叹自己在这王府中的孤寂时,许久未见的阿清却找上门来。
宋娴自然是再高兴不过,连忙迎了出去:“阿清你可算愿意见我了,我还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
阿清却道:“怎会有那样的事,只是那段时日一见到你难免就想起青玄,心里实在不好过,便想缓一阵子,等好些了再说。”
宋娴连忙握住她的手,高兴的点头:“如今好了就好,我想青玄在天有灵,也希望我们能像过去那样做好姐妹。”
“恩,永远都是好姐妹。”阿清亦回过住她的手,激动的说道。
她们两人许久未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闲谈之间少不得又提起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俪兰苑走水之事。
说到这里,阿清忽然停下来,警惕的看了看四周,见并无人经过,才压低声音,一脸神秘的对宋娴道:“众人都说外院有两个丫头失踪,丧生于火海,你可知外院失踪的其实不止那两个丫头?”
“哦?还有这等事?”宋娴立刻被勾起了兴趣,一脸诧然的看着阿清。
只见阿清点了点头,又接着说道:“郭嬷嬷也失踪好一阵子了。”
“郭嬷嬷……”宋娴不由的蹙紧了双眉,又想起俪兰苑的屋子里发现的那句身上残存着敏心衣饰的女尸,心下实则已有几分揣测。
但此事非同小可,便是对阿清她也不能说,只得佯装不知道:“她怎的也失踪了?”
阿清亦蹙起眉,露出一脸疑惑的表情:“我也觉得奇怪,只是那两个丫头的失踪有合理的解释倒还好说,她这个却不好解释,只怕说了又引得旁人受牵连,故而秦管家就瞒了下来,给了她家里人一些银子打发了,对内只说她辞了这里的事务还家去了。”
听到这里,宋娴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又听阿清道:“那婆子挣得这么个结果倒也是老天有眼,你不知道,往日里在外院中受她欺凌的丫头们表面上虽都为她唏嘘叹息,背地里却都偷着高兴。做人做到她这个份儿上,倒反而有些让人同情了。”
虽说初来这里时就没少受郭嬷嬷的虐待,可听着阿清的话,宋娴又不免叹息,并安慰阿清道:“各人自有各人的命,都是自己修来的,便自己受着。”
阿清看向她,点了点头,忽然弯起嘴角,打破这有些低迷的气氛道:“好了不说这个了,说点儿高兴的吧。”
想不到她话题变得如此之快,宋娴有些始料未及,但还是牵出笑容道:“何事如此高兴?”
阿清却闭上嘴,一脸深意的看了她许久,方才说道:“我是为你高兴吶。”
“为我?”宋娴不解的蹙眉。
阿清显得愈加兴奋起来:“是啊是啊,听闻你就要做二殿下的房里人了,如今又时常被大殿下传去伺候笔墨,两位主子都对你如此看重,日后肯定是要飞上枝头的。”
一听是这事,宋娴却哭笑不得,正欲解释却又被她抢过话去道:“你知道我一直想去大殿下的庭院里伺候的。”
她说着,忽然又低下头,双手绞着衣摆一副羞赧的模样:“以后你再见到大殿下,能否替我提一提……”
见到阿清这副模样,宋娴已然觉察到她的心思。
自古红颜恋少年,大殿下生得那般俊朗,又年纪轻轻便立下战功,也难怪会令她心生仰慕。
莫说是她,便是宋娴与李容锦定亲之后,她亦被京城里的闺阁女子们怨恨了好一阵子。
那些女子甚至不惜编造出许多莫须有的东西来诋毁她,以至于关乎她的流言蜚语在在闺阁中流传了许久。
当时她的好姐妹朝贤公主气得不轻,来告诉于她,她倒是都一笑置之了。
宋娴见阿清一脸小女儿情思,心里倒也不恼她仰慕自己未来的夫君,反而觉得这样子有趣,于是看着她笑了起来。
阿清见她只是笑也不说话,一时就急了,握住她的袖子摇晃道:“好阿宁你就答应我吧,我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这个,你都是快要做主子的人了,说话定然管用的。”
宋娴则是愈发的哭笑不得,忙解释道:“下次再见到大殿下的时候,在他面前多多为你美言几句是一定的,可是给二殿下做房里人的事确实是莫须有的,你可不能和那起子小蹄子们一同编排我。”
怎料阿清却一脸认真道:“怎么叫编排?这事儿我们底下的可知道了,据说还是二殿下亲自吩咐的秦管家,秦管家这两日正准备向王爷和王妃禀报,之后应该就要选日子了吧。”
说着,她又一脸欢喜,仿佛当真为宋娴高兴般道:“虽说眼下只是个房里人,可他们如此重视,可见二殿下对你有心,没准过不了多久,就会纳你为侍妾,有朝一日再为二殿下生个一男半女的,封个侧妃也不无可能。”
阿清已然一脸憧憬的开始为宋娴设想着未来,然而宋娴的心里却是一沉。
她表情忽然严肃起来,握住阿清的双臂道:“你说的这些可是真的?”
一开始阿清还以为宋娴是太过高兴而不敢相信,可抬头迎上她的眼眸却发现她眸中满是焦急与不安,一时便被震住,喃喃的点头应道:“是真的。”
“这可如何是好……”宋娴松开她,退了开去,来回不安的踱了两步。
她搓着手仿佛不知所措,却又忽然咬紧牙关一般顿住脚步,转身对阿清道:“我眼下有急事先走了,等得了空我再去找你。”
说完她果然急匆匆的便去了,留下一脸愕然的阿清立在原地,回过神来时又急忙对着她的背影道:“你可千万记得帮我跟大殿下说啊!”
她话还未说完,宋娴的身影却已然消失在远处。
阿清不禁蹙紧双眉,一脸不满的跺了跺脚。
此时的宋娴则径直赶回了沁竹园,又急切的进了屋,往书房里去。
房里伺候的丫头们自然也听闻了那些传言,如今权把她当成是半个主子来对待。
因而当她来势汹汹的掀了层层锦帘往书房里去,她们只当她是受了李容褀的传唤,倒也随了她去,竟没有一个上前来阻拦的。
☆、拒绝
宋娴一路来到书房中,冲至李容褀面前,双手撑着桌机,倾至他近前道:“请殿下收回成命。”
李容褀原本正坐于桌机前,提笔画一幅红梅,眼下被她忽然一扰,那笔尖便落偏了几寸,凭空在梅枝远处的空白上添了一抹嫣红。
已然完成了大半的画作被毁,李容褀立刻蹙了眉,却并没有发怒,只是顿住笔,抬眼看了宋娴一瞬道:“不知你说的何事?”
说罢,他又继续落笔,转眼那一抹失手的红幻化出一枚随风而落的红梅,反而将那副原本平常的画增添了几分灵气,只是梅落雪地,有几分凄凉罢了。
宋娴此时已是火急火燎,并不曾瞧那幅画,只是冲李容褀道:“殿下何必明知故问?那日殿下问过我,我既然已表明了心迹是不愿的,殿下又为何执意要去同秦管家说?”
听到她这质问,李容褀彻底搁下了笔,站起身来凝视她的双眸,携着些许怨毒的语调道:“你果真还是不允?”
近日天气渐热,又因在书房里,李容褀便只着了一件轻丝薄衫。
素色单薄的衫子笼在他的身子上,愈发衬托出少年的纤柔,加之他披散着墨发,更加显得面容消瘦。
看到这样的他,宋娴险些就要忍不住去为他取了衫子来披上,可一想眼下说这正经事,若是如此竟显得她一点儿气势也没有,于是尽管心里有些发滞,却还是狠下心道:“奴婢实在不能应允。”
李容褀却又道:“若是我答允你以侧室的名分待你,甚至将来还会给你更高的位分,你也不肯吗?”
原本宋娴在意的也不是这些位分之事,见他误会,便又恳切道:“不是不肯,而是不能,还请殿□□谅奴婢的苦衷。”
李容褀眉间的皱痕却更深,他用满含幽怨的眸子片刻不移的凝视着她,那目光简直让她不知是要融化还是要冰封。
他问她道:“我不懂,你有何苦衷?”
瞧着他这咄咄逼人的架势,宋娴愈发焦急,只能无奈道:“奴婢确实是有不得已的缘由,实在没有这个福分,只是这缘由一时难以说清,便是说出来殿下也必然不会相信,故而只求殿下成全,毕竟这本该是两情相悦之事,再说了,强扭的瓜也不甜。”
听到她说“两情相悦”,李容褀的目光顿时阴沉宛若寒潭,这下却是清清楚楚的要将她冰封起来。
他就这般看了她许久,看得她心里似被锥刺,再不敢看他的眼眸时,他又轻握住她的柔荑,喃喃失神般道:“既如此,我却是不能成全你了。”
宋娴惊诧的抬头,想不到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又触碰到他眼眸中浓稠的化不开的幽怨,她退缩的欲抽回手,怎知他那只掌收紧,竟禁锢得她动弹不得。
他掌心的温度有些凉,就似初见他时,他周身透着的薄凉,只是历经了这段时日,她才发现他原非薄凉之人,相反比她见过的许多人都要温暖,只可惜没有人知道,他也不削别人知道。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她也不知自己怎么还有心思来想这些。
片刻失神间,他却毫无征兆的把她往近前一拉,迫得她倾身的同时,他又同时倾身,而后笼过双臂,竟隔着桌机将她拥住。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当宋娴反应过来欲挣扎的时候,他的双臂却如铁箍,将她禁锢在怀中不容逃离。
宋娴数度反抗无果,便只得由他拥着。
他低下头来,将下颌搁在她的双肩上,她看不见的双眸,幽怨中又泛起落寞与悲伤。
痛楚仿佛能够摄住人心的声音贴着她的耳畔传来:“我不许你离开我,就算用强,也要把你留在身边,永远……”
那怨毒的情绪透过声音传入她的心里,直叫她也被那情绪感染,不由的蹙紧双眉,心头发紧、阵阵抽搐。
到最后,宋娴还是败下阵来,失魂落魄的出了书房。
“真是的,怎么这样容易就被他唬住,简直太没用了!”她愤恨的跺脚,恨自己不忍。
若是李容褀和她争吵,或是对她发火她都是不怕的,可就是碍着他的身子,怕看到他那样的眸光。
一见着那双怨毒的眸子,她就彻底的没辙了,而李容褀也似知道一般,每次总用这法子来对付她。
宋娴无奈的叹了又叹,但又终归不能就这么从了,于是只得冷静下来再想法子。
她思来想去了许久,最终灵光忽现,竟从那日和阿清的对话中思量出一个救星来。
李容锦,对,眼下秦管家必然惧于李容褀的威慑力不会帮她,王爷和王妃她又说不上话,只有李容锦说不准肯帮她。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借着侍奉笔墨的名求见李容锦,可巧李容锦今日正要着人去传她,于是允她至书房里伺候。
一见面,李容锦便浮着浅笑与她寒暄:“好久不见。”
宋娴急忙行礼:“奴婢参见大殿下。”
李容锦令她免礼,又接着对她道:“近来月余,我遣人去请了你数遭不得,只当你是要做房里人了,忙着准备才无暇□□。”
不想连他也这般打趣,宋娴颇为无奈,忖着多半是她前些日子对于侍奉笔墨之事多有推辞,那些传信的丫头怕受责,便在他耳边嚼了这些舌根子。
她便连忙又向他施了大礼,继而求道:“奴婢正为这事要求大殿下,还望大殿下为奴婢解围,奴婢实在不能答应这件事。”
听闻此话,李容锦的脸上立刻现出惊讶的表情:“哦?这么说你竟不肯做二弟的房里人?”
“正是,奴婢无法,如今只能来求大殿下。”宋娴说得笃定。
李容锦却更加不解:“这王府中侍奉的丫头,何人不费尽心思的攀龙附凤,如今这样的大好时机就在你面前,你却反而要推脱,你倒当真与旁人不同。”
宋娴亦料到他会是这般反应,只能应道:“奴婢有不得已的苦衷,只是现在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待到将来到了时机,殿下就会知道的。”
“这话倒奇怪。”李容锦说着,顺手执起一把折扇,展开来握在手里轻摇,却又看向宋娴道:“不过我却也肯信你,只是这件事你不与二弟说去,却来找我是何意?”
见他话语之中有松动的迹象,宋娴稍许舒了一口气,连忙将这几日如何向李容褀请辞,又如何遭到拒绝的遭遇都说与他听。
李容锦听罢之后却似大为震惊,收起折扇道:“二弟虽因自小体弱被父王溺爱,故而性子有些顽劣,可他对旁人旁事却大多无欲无求,便是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没了也就没了,再没有为了什么而取闹或伤怀的,倒是你这件事上,他怎么就如此执着?”
听到他这样说,又想起李容褀先前的目光表情,宋娴不禁低下头,心中也不知是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