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他也跟在我身后,走了回去。
回去之后我便染了风寒,这才感觉到这副身子骨果然不怎么好,淋点雨便生了病,缠绵病榻怎么都不爱好。
皇帝来看过我几回,老是遣太医过来,各种补药都吃遍了,才渐渐好转。等好了之后,也是四月中了。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有心无力了,每次总感觉自己能下床,却无奈拖不动这副身躯。
终于是恢复了往日的精力,却听说周边小国梁派人前来觐见皇上,还带了许多的礼物。皇帝为了展现我大通风采,会设宴款待。我听说宫中热闹,便回了宫去住。
不过让我伤心的一件事是,我生病这么多天,谢尽咏一点关切的意思都没有,平日里老来我府上的王公贵族,怎么着都送了几张问帖,表示一下心意。
不过他那么个人,就算想关心我也拉不下脸来,我想了想,也不跟他生气了。
听说那梁国使臣进宫献宝,我也去凑了热闹。殿中只有皇帝和我那几位哥哥,还有梁国几位使臣在,我见没有外人,就跑上前对皇帝道:“不知道可以送我些什么?”
皇帝眉开眼笑,整张脸像熟透了的柿子,道:“君和喜欢什么,就送你什么。不过……要先和梁国的使臣打个招呼。”
他伸臂指了指,我也矮身对着他们行了一礼:“见过诸位。”
他们也都躬身一礼:“拜见君和公主。”
我不再搭理他们,因为应付他们自有皇帝和我这些哥哥来做,我只在箱子旁边翻看宝物。
忽的看到一柄大刀,刀身很宽,看上去很重的样子,被一块犀牛皮包着。我搬起来看了看,觉得和它很投缘。
“公主好眼光,这把玄铁大刀可是柄削铁如泥的宝贝。”一位留着络腮胡子,眼光犀利的男子走过来解释道。
我懒得搭理他,绕过他看向皇帝道:“父皇,这大刀我要了,记得送到我那去。我身子不舒服,先走啦。”
说罢我放开那大刀,看了眼仍旧站在我身前看我的那位使臣,颔了颔首绕过他走开了。
他应该是个贵族出身,眼光能说明他的身份。
但也与我没关系。
晚上宫中有宴会宴请梁国使臣,我也去了。虽说是第一次看这样热闹的歌舞,但心里还是无聊得很。果真是活的年岁长了,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为了有兴致一些,我决定要离经叛道一点,找点乐趣。
因为我毕竟是女子,所以前面会挡上一层纱幔。趁大家都看着歌舞,我悄悄从后面绕了过去。贵族之宴也不过如此,蔬果酒菜泼了一地,又脏又滑,我提着这华服左绕右绕,绕到了状元郎身后。他身后恰巧是个屏风,挡着上菜上酒的暗门,我钻到后面去,一个小侍女出来,被我吓了一跳,我接过她手中的漆盘,对她摆手让她下去。
之后我又把外面的袍子脱掉,头上的金饰也拆了下来,绕出屏风走到谢尽咏身后,为他斟一壶酒,他没发觉,只轻声道:“不必斟了,我喝不下。”
“喝不下,就出去走走啊。”我低声道。
他微微转头,又自若道:“这不是胡闹的时候,你快回去。”
“我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我笑了笑:“若是你不随我出去,后果自负。”
他冷冷瞥了我一眼,无奈叹道:“好吧,你先去门外等我。”
“你不好出去的。”我放下酒壶,抓起他的手:“还是要我撑腰。”
没等他反应过来,我堂而皇之地拉着他从大门离开,也没管其他人怎么想。
走出大殿,他甩开了我的手低声道:“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大病初愈啊。”
“你知道我生病了?”我笑道:“那你为什么不去看我?”
“为什么要去看你?”他低声问道。
“也对,你也不喜欢我。”我耸耸肩:“不过,你既然已经随我出来了,就陪我好好玩玩吧。父皇说为了迎接梁国使臣,特意将上元要放的烟花提前燃放了。我已在临风楼定了雅间,走吧。”
我向前走了两步,发现他没动,便又回头。他对我动了动唇角,似笑非笑:“我就不去了,宴会还没结束。”
说罢他转身要离开,背影寂寥。我笑笑,对他道:“只有我,能帮你拒绝你不喜欢的事情。”
他顿了脚步,我又道:“你现在被孤立,明明很无趣。”
我见他没反应,便走过去抓住他的袖口,扯着他向宫外走。他倒没反抗,跟着我一同走出了宫门,去了临风楼。
☆、第七十六章 鲜衣怒马
一顿饭之间他仍旧沉默,我却一直在吃。刚把一颗丸子放到嘴里,便听他问道:“你究竟想要什么啊?”
“我想要你的一生,至少有一刻,能有实实在在的快乐。”
说完这句话,我自己也愣了神。这句话,我说过的,好像,也是对着同一个人。
他端着酒杯的手抖了抖,酒水洒到了官服上,他倒不在意,只看着我。
我不知所措,尴尬笑了笑,道:“这句话真是屡试不爽,状元郎也被我撩拨到了。”
他轻皱了皱眉,也是尴尬一笑,道:“我还以为你想说,希望我有一个像你一样放肆的人生。”
我低笑了一声,结果又听他说:
“鲜衣怒马,恣意风流。”
我猛的抬头,心中一动,站起身来撑住桌子,低头靠近他问道:“你怎么知道?”
他看我认真起来,眼中迷茫,又马上清醒过来,道:“不过随口一说,难不成也将公主撩拨到了?”
我愣了愣,坐了回来。整理衣衫道:“走吧。”
他也木然跟着我出了门。
临安街上人很多,都在等着那一场烟花。现在好像与上元节时并无分别,人头攒动,喜气洋洋。
但我今年上元,明明没有来过临安街啊?为什么还是很熟悉呢?
“小心。”身后传来他的声音,很轻,却好似能听出他的关切,接着他将我拉开,躲开了后面的人群。
而我感到他的手臂环住我,很紧,紧到能感受到他肌肉的收紧,和耳边的呼吸。
“多谢。”我没挣开他,也没靠近他。
他目光悠长,看着我,而后回过神来,收起手臂,转开目光,低声道:“失礼。”
我看着他,心中有些悸动,又有些心酸,耸肩道:“没什么。逛一逛就回去吧。”
他点点头,走在前面。我跟着他一步一步走着,心中老是平静不下来。
他忽的回过头问道:“你活着,究竟是为什么?”
“为了死啊。”
我被他忽然的转身吓到,差点撞到他的身上,现在我们的脸,靠的很近,很近。
“为了,死?”
他好像很震惊的样子,直直看着我的眼睛。我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转开眼神,愣了愣。
是啊,我本来就是鬼,为了寻找魂魄而来,自然,是为了死而活着。
“我们,不都是这样吗?在没死之前,都要活着。”我看着他的眼睛,温柔道:“所以没死之前,都要好好活着。”
他眼中一片动容,不经意间,缓缓靠近。我没有躲开,看着他的脸,一点一点向我靠近,看着他的呼吸,就在我的鼻尖萦绕。
就在唇齿相触之前的一瞬间,一阵响声传来,他回过了神,忙退后一步。
烟花绽放的光照在他脸上,交杂着他的惊讶、抱歉和迷茫。
“我……”他转过脸去看着地上,似乎要解释些什么。
“没关系,看烟花吧。”我摇了摇头。
心动了。我心动了。
控制不住,但是却不合时宜。
之后我没再主动约他出游,听说他除了处理公务必须出门之外,其余时间便是闭门不出。我知道,他或许也与我有一样的心情,但是他,很纠结。
纠结于之前的婚约?纠结于我的名声?还是,
纠结于他心中的那件事呢?
他心中一定有一件事,否则,他不会表现出那样反常的激进、冒失与莽撞。
究竟是什么呢?
难为我一个诈了尸的公主,竟然想让别人过得好,也算是心系苍生了吧?
还住在宫中,梁国的大使曾想拜见我,被我拒绝了,之后便没了动作,离开了大通。那一日正想搬回宫外的府中,让妙妙先去押车将一些宝物运了回去,而我,想走着回去来着。
因为当时,正赶上下朝,说不定还会遇到他。
故意走了朝阳门,也就是出入宫门必经的正门。我故意在那镇兽石麒麟旁边站着,看着下朝的臣子陆续走出宫门,搜寻着熟悉的身影。
忽的,一位着朱红色官服的颀长身影走了出来,我刚想迎上去,却见他被另外两位紫色官服的臣子拦住,我在旁边看着,竟是顾丞相与户部尚书李尚书。
我借着麒麟兽隐藏行迹,听着他们的谈话。
“谢侍郎正是春风得意,刚受到皇上赏赐的梁国名驹,可喜可贺啊。”这是顾相的声音,但总感觉来者不善。
“哪里,哪里。”谢尽咏敷衍地推辞。
“不过老身劝谢侍郎不要太过张扬,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木秀于林,风……”
“谢侍郎,这是皇上赐您的马,小的给您送到府上去?”此时一位宫人牵着一匹马走了过来,插话道。
“不必了。”我走出去,对那宫人吩咐,又看着谢尽咏波澜不惊的脸道:“不是说要好了陪我骑马吗?”
我没看那两个老臣的脸色,翻身上马。这是匹毛色柔亮的枣红色宝马,难得的温顺,我就那样翻身上去,它竟一点反抗都没有。
“来,上马。”我向谢尽咏伸了伸手,他仍旧负手立着,冷眼看着我。
“原来是君和公主。”两位老臣对我躬身行礼,而后起身。
那顾相皮笑肉不笑,又道:“怪道谢侍郎敢在朝上与我等过不去,原来是与公主殿下有旧啊。”
“何止是有旧,只怕,是入幕之宾吧。”李尚书在旁边阴恻恻道。
“哦?”我收回向谢尽咏伸出的手,拢了拢头发,接过宫人手中的马鞭,漫不经心道:“你儿子还是我的入幕之宾呢,只是没将我伺候妥当,所以,交情不深罢了。至于谢侍郎,若是真成了我的入幕之宾,我还用得着天天追着他跑吗?”
此时下朝,人来人往,我声音不大不小,估计也有不少人听见。李尚书气得满面胀红,顾相在旁边扯着他的衣袖,拦着他。
我对谢尽咏笑道:“谢侍郎,你若不上马,这御赐的宝马就要被我骑走了,到时候,你怎么跟父皇交代啊?”
他蓦地一笑,摇了摇头,翻身上马坐在我身后,夹紧马肚子,这宝马便扬长而去。我仍旧唯恐天下不乱,大呼道:“快带儿子去看看名医吧!”
只听身后一声轻笑,我心中也开心得很。
本来出了宫门,他就松了缰绳,想让马停下来。结果我却接过缰绳道:“尽咏,我这就给你个鲜衣怒马,恣意风流的人生。”
没等他反应过来,我轻轻用马鞭抽了这马一下,这马吃痛狂奔,谢尽咏也忙扶住我的腰稳住身子。
“刚好你今儿穿了一身红,我也穿了一身红。”我笑着。
“别胡闹,这街上百姓太多,小心撞到人。”他在我身后低声训斥。
“没事,这是御道,走的都是官,百姓很少在这的。”我侧头和他说着:“等出了御道,我就停下。”
他似是没听清,稍向前探了探头,马上颠簸,我的唇碰巧擦过他的脸侧。我心中一惊,连忙躲了躲,他也是一愣,耳朵连着脖子都红了起来。我看着他的样子,“噗嗤”一笑,他更不好意思了,连忙掐紧我的腰,迫着我坐正,不让我看他。我仍旧笑着,道:“状元郎,你这么容易害羞啊。”
“你的脸也红了,别以为我看不见。”他冷冷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我抬手摸了摸脸,好像是挺热的。
“嗯……状元郎。”我轻声说着。
“嗯?”他低声回应着。
“打马过长街的感觉如何?”我轻笑着,看着周围楼阁飞速后移,春风扑面而来,正是大好时光。
“吁……”他拉紧缰绳,马蹄缓缓停下,他翻身下马,仰面对我道:“已经出了御道,该停下了。”
我看着他云淡风轻的面容,觉得自己这样幼稚,这样无趣。我也下了马将缰绳交给他:“是匹好马,你可要好好养着。”
他不看我,故意去抚着柔软的马鬃,我转身离开,走回公主府去了。
或许是你说过的,也可能是你没说过的,反正,我替你办到就是了。
☆、第七十七章 乐极生悲
六月中,天气转暖,破天荒这一日妙妙跑来禀报,那时我正翘着脚吃点心,她一声:“公主。”差点没让我噎着。
“怎么啦?什么事这么慌张?”我喝了口茶水顺一顺。
“谢……谢大人来了。”她急得脸都有些红了。
“他来了?”我马上站了起来:“不会是走错了吧?”
“没,”她又说着:“等了有一会了。”
“那快走快走。”说罢我拔腿就走,顺道挽着妙妙。妙妙还没缓过起来,又被我拉着飞奔起来。
走到厅外,我连忙问着身边的妙妙:“我这头发好看吗?衣服脏了吗?今天没化妆我……”
妙妙大喘着气,还抬头对我不停点头,我也对她点头一笑,进了厅中。
他正站在一幅山水图旁边自己观赏着,我从后面咳了咳,他才转过头来。
“好久不见,怎么想起来找我了?”我笑着看看他,又举臂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坐下说吧。”
他却走近我,很近很近,在我耳边低声说着:“有件事,想拜托你。”
我倒有点惊讶,微微躲开了些,问道:“什么事能让素日孤傲的谢侍郎这么求我?”
他又凑近,道:“莫开玩笑了,我这是件正经事。”
我才正经了起来,也低声道:“什么?”
“带我去……寒松馆。”他呼吸的气息喷在我耳侧,痒痒的,我退开一步摸了摸耳朵。
“寒松馆……什么地方?还要我带你去?”我纳闷看着他,他一脸不可说,纠结着。
“别取笑我了,你能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他低声道。
“我知道?”我很是纳闷,余光瞥见妙妙趴在门口,对我说着口型。
我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