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懊悔,就听嘉和帝语气淡淡接着道,“也难怪老四那样的性子。竟肯为了你,堂堂皇子之尊,不惜众目睽睽之下跪在坤宁宫外!”
要不说领导就是领导,说话就是有水平,这番满是“赞赏”的话一出来,林荞已经吓白了脸。
他分明就是对慕容弈居然为了她去向皇后下跪这事儿起了疑!
林荞扑通跪倒,嘉和帝不比郑雪梅,君王的威仪让她心虚得开不了口,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那日她将周妃的病告诉嘉和帝时,在场就只她、郑雪梅和嘉和帝,她可以依仗着郑雪梅不敢问嘉和帝所以胡扯,但要是也这样回嘉和帝。若嘉和帝不曾对人提过她,那他就必定把帐算到郑雪梅的头上了。
宫中严规,宫妃不得和成年皇子私下来往!
她这样回的后果,就是嘉和帝立时便会将郑雪梅治罪,那时两公婆一对质,她的谎言立刻就破。那时等待她的会是什么下场她都不用想,欺君之罪啊!
“嗯?”
嘉和帝语文微扬,已有了不耐。
“皇上,”林荞只得硬着头皮对那个谎进行加工,“那日奴婢告诉皇上说……说周妃娘娘病了之后,曾在御花园遇到过四殿下,奴婢见四殿下神色焦虑憔悴。猜想可能是为着周妃娘娘的病?奴婢就斗胆告诉四殿下,说皇上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四殿下当时很是惊喜,后来还送了奴婢一包桂花答谢,说……说若奴婢有事,他定鼎力相助以作回报。”
说到这儿,林荞看了看嘉和帝,“要问四殿下因何竟肯为了奴婢去跪求皇后娘娘?奴婢思来想去,只怕……也就是这原因了。”
嘉和帝眉头微蹙的沉默着,脸上却不见喜怒。林荞忐忑,想着他可千万别去找四皇子对质才好。
都说一个谎言要用无数谎言来圆,这句话绝对是真理,林荞扯了这不堪一击的漫天大谎,心里除了害怕心虚就是悲凉,要知道她从小到大都是从不撒谎的好孩子啊,可自从咻一下来了这大肃朝,这日子就过成了这鸟样。
嘉和帝终于点点头,“你别动不动就跪,地上凉,快起来。”
谁想跪啊,还不是你吓的。
林荞哀怨的看着嘉和帝,想着他怎么还不走?
可千万别留下来啊,问郑雪梅也是不好的啊!
嘉和帝的脸上恢复了笑意,“你觉得抱水轩那个屋子好不好?”
“嘎?”
林荞一愣,抱水轩?
抱水轩是长乐宫最精巧雅致的地方,里面遍植蔷薇和芍药,之前郑雪梅还是贵妃时,就毫不客气的霸了这间屋子作闲时清净的地方,每到春天,林荞总爱偷溜去玩。
“回皇上,奴婢觉得抱水轩极安静清雅,里面的芍药和蔷薇都极好,嗯,要是能再多点其他季节的花就更好了,”林荞老老实实的回答。
“这么说,你很喜欢那地方?”嘉和帝笑眯眯问。
林荞点点头,很茫然的看着嘉和帝,喜欢啊,怎么了?
嘉和帝点点头,就站起身子向外走,“喜欢就好。”
“嘎?”
林荞看着嘉和帝的背影,很是莫名其妙!
但他终于走了,却是一件好事,此时此刻,林荞最怕的就是他去看郑雪梅,慕容弈那儿她虽担心,但其实也不是特别担心,毕竟慕容弈无宠,爷儿俩平日里从不见面!
……
“林姐姐,”坠儿自一丛紫藤架后蹑手蹑脚的出来,手抚胸口,长吐一口气的样子,“皇上终于走了,吓死我了!”
“你早就来了?”林荞吓了一跳,下意识去找那药碗。
坠儿点头,“我远远的听见姐姐跟人说话,一看竟然是皇上,吓死我了。”
林荞这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有被她看见倒药,将药碗捡起来,林荞拉着坠儿问。“我让你打听的事儿,你可打听到了?”
“你是问四皇子吗?”坠儿苦起了脸,“姐姐,我……我不敢说……”
她这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林荞一下子提起了心,“你打听到什么了?快说啊,快告诉我。”
“姐姐你别急,”坠儿忙拉着林荞往假山后靠了靠,又警惕的四下里查看了,这才附到林荞的耳边低声道,“姐姐,我听御膳房里的孙嬷嬷说。四殿下好像病得不清,皇上派了很多人出去找药呢。”
“……病得……不轻?”
林荞喃喃自语,半晌,她突然跳了起来,叫道,“不,我要去重华宫,我要去看他……”
坠儿吓得呆住,半晌回过神来,叫道,“不行。”
她扑过去抱住林荞,“林姐姐你不能出去,小主吩咐不让你出去呢。”
林荞反手抓着坠儿的胳膊,眼里冒着炽死人的火焰,“好坠儿,我林荞自来到这世……这里六年了,从来没求过谁,今儿我只求你这一次,求你不看不听不说,只当什么都不知道,由着我去重华宫看他一次……”
坠儿怔怔的看着林荞许久,突然瞪大了眼,惊道,“姐姐。难道……难道你对四殿下……”
坠儿的话只说一半,但林荞已是明白她的意思,眼里浮起水雾,林荞重重点头,“好妹妹,我知道这是我的痴心妄想,我知道这就是一个深渊,可是我没有办法,我就是喜欢他,喜欢极了!”
“你你你……”坠儿牙?打颤的“你”了半晌,到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紧抱着林荞的手一点一点的松开,终于转身离去,“姐姐,我去小厨房看看小主的雪蛤羹,一会儿小主该午睡起来了。”
“好妹妹,谢谢你,”林荞从来不知道坠儿竟然如此仗义,感激得不要不要的。她四下瞧了瞧,见没人注意自己,便借着假山的遮挡,顺着墙根儿溜了出去。
……
…
重华宫却已不是之前的重华宫了,此时的重华宫由于嘉和帝的重视,已是把守重重。并且都是林荞没见过的生面孔。
林荞站在重华宫外,十分之发愁。
她是绝对不敢硬闯的,可是不硬闯的话,就只能智取。
她决定碰碰运气。
“大哥,能帮我叫下三宝吗?”林荞找了个看起来像是很好说话的内侍小哥儿。
内侍小哥儿早就对这个鬼头鬼脑的小宫女生疑了,见她搭话,他一瞪眼,“你是谁?你从哪儿来?你找三宝什么事?”
嗦嘎!林荞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变脸被翻书快的小内侍,他长一副亲和的皮相用来骗人真的好吗?
“我……我是西六宫的,我……”林荞结结巴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哲学上的终极问题?
“……又是你?”
身后突然响起个抓狂的声音,林荞回头一看,居然是张总管。
张总管抱着大肚子,肥短的手指直戳林荞的脑门,“咳我说,咋哪哪儿都有你啊?你说这皇宫这么大,咱家咋走到哪儿都能见到你这扫把星啊?”
嘿我去,林荞这暴脾气就上来了,明明是她走到哪儿都能碰到他好吗?他倒恶人先告状了。
士可杀,不可辱,林荞开始撸袖子,打算把那已酝酿了好几个月的一拳今儿就给实施了,让你嘴贱,让你主子下流。明明你们才是扫把星,明明是她每次碰到他们都倒霉……
拳头已经握紧,她的目光一不小心往张总管的身后飘了一下,嘎……
林荞慢慢收回拳头,再慢慢放下手,嘿嘿,嘿嘿嘿,你们先忙,我走了……
林荞抬脚就要跑,被慕容琰一伸手拎住衣领子给薅了回去,慕容琰眉眼冰冷,问她。“你来作什么?”
林荞被他拎得脚尖沾地,衣领子勒着脖子,她有点喘不过气,“唉唉唉……你你你放下……放下……”
慕容琰目光朝她不停乱踮巴的脚瞄了一眼,手微微的往下放了放,令她能够站稳,却依旧不放开她,冷声问,“说?”
“我听说四殿下病了,不放心,就想来瞧瞧,”林荞使劲的往回抢自己的衣领子,没好气的回答,“我说过,我和他是好朋友。”
是好朋友就自然要来看他,懂伐?
慕容琰想起之前在倚兰殿她的咆哮,眼内闪过一丝波澜,随即恢复平静,他放了下手,点点头,“跟上。”
说罢一甩袖子,转头就向重华宫内大步而去。
“跟上?”
林荞愣了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当即大喜。一溜小跑的追了上去。有慕容琰在前面引着,那个小内侍自然不敢说什么,眼巴巴的看着她进去。
……
…
重华宫流光殿,是重华宫的主位正殿,慕容弈理论上的起居之处。
此时,身不由己的他,自然是住在这里。
慕容琰站在床前,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气息奄奄的慕容弈,眼中浮起一丝痛色。
他摆手命屋内的人都退下,这才坐到床边,伸手握过慕容弈的手,嗓音嘶哑的问。“四弟,你觉着如何?”
慕容弈在嘴角堆起一丝虚弱的笑意,“不妨事,大哥别担心。”
林荞看着慕容弈这只剩了一口气的样子,鼻子就酸了,眼泪哗啦啦下来,她觉得当着病人的面流泪不吉利,就想退出去,不想慕容弈已经看见了她,慕容弈大喜,叫道,“林姑娘,你怎么来了?”
林荞身子转了一半,又生生的拧了回来,她看着慕容弈,想将眼泪忍回去,偏怎么都忍不住,只好走到床前跪坐下来,哽咽了道,“四殿下,奴婢连累您了。”
若不是为了她,他怎会拖着病了的身子去给皇后下跪?若不是抱病给皇后下跪,他又怎会病得这样?
林荞一边歉疚,一边狠狠瞪了慕容琰一眼。
登徒子,臭流氓,要不是你臭不要脸,能有后面那些事儿?
林荞深觉他就是让慕容弈病重的罪魁祸首!
慕容琰却没理她,只看着慕容弈的脸色,父皇将寻找罂草的事交给了他,并严命不得向外透露半个字。有了父皇的这道旨意,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过问关注慕容弈的病,然而越是关注就越是揪心,晋王的死他虽没有经历过,可他这些年能没听过吗?
“林姑娘,你……你别哭……”慕容弈看着林荞一脸的泪,他想给她擦一擦。可饶是他怎样努力,那手也抬不起来……
林荞再忍不住心内的翻翻滚滚,将脸埋在他的被上,呜呜的哭得不能自己,这是一种宣泄,也是一种长久的情感的压抑后的彻底崩溃。
她知道自己已经有了宁大哥,不该再对别的男人动情;她知道自己喜欢的这个男子和自己如隔九天银河,自己和他绝无可能,她不该枉费痴心;她更知道嘉和帝那一关已如悬在头顶的钢刀,若他对自己的兴趣一直不减,自己要么从,要么死!
可越是用尽全身力气去压抑的。就越是反弹,在慕容弈苍白无一丝血色的面孔前,林荞再克制不住满心的悲苦,她突然觉得也没有必要再压抑,左右生死都由不得自己,那么,此时此刻,她就任性一次又能怎样?
她这一哭,慕容琰终于转头看她了,他皱了皱眉,伸手将她一抓,低声怒吼,“你哭什么哭?老四又没死!”
林荞愣了愣,就被那个“死”字刺激得呜哇一声,哭得更伤心了。
……
也不知哭了多久,有只冰凉的手轻轻摸上林荞的脸,“阿荞,别……别哭……”
林荞嘎的噎住,抬手看时,就见慕容弈青白得能看得见血管的脸上有着带了疼惜的轻笑,“阿荞,我没事的……”
这还没事儿?这都要死了好吗?
啊呸呸呸……
“四殿下,您不该为奴婢去找皇后的,奴婢不值得您这么做,”她其实十分想问慕容弈,你为何要如此对我?你是高高在上的四皇子,而我不过是个命如草芥的卑贱的小宫女,我就算是死了,也不过和死了只蚂蚁一样,你为什么居然肯为我费这样的心?
而她其实最想知道的是:是不是可能也许……是因为我对你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不同?
“咳咳……”慕容弈咳得涨红了脸,慕容琰忙给他拍着背,边使眼色让张总管将林荞拉了出去,他端了杯水喂给慕容弈,边低声问,“她说……她和你是好朋友?”
慕容弈喝了水,终于顺过了气,闻听不禁笑了,向慕容琰点头,“她……她和别人不同,没有功利心,很干净!”
他用了个“干净,”慕容琰想到她曾对他说的:民间粗茶淡饭的天伦之乐,胜过宫内孤寂凄凉的荣华富贵……
她果然很干净,从内到外没半丝市侩之气!
慕容琰点头,“嗯,只那性子却不好,炸了毛的猫儿似的,动不动就撩爪子。”
慕容弈脑补了下炸毛猫的样子,扑哧笑了,他握一握慕容琰的手,“大哥,我中毒的事,不要告诉她。”
谁下的毒?为什么下毒?这毒能不能解?都是未知。
如果这注定是个悲剧,就让她迟点儿难过。
主要是,她太能哭了!
想到林荞的涛涛如黄河之水的眼泪,慕容弈心里就觉得有点堵。
慕容琰点头,“你放心,我会安排,”说到这儿他想了一想,就又道。“派去找药的人……就要回来了,老四,你别担心,会好的。”
慕容弈的眼里浮起水光,嘴角依旧一缕笑意的摇了摇头,“我不在意这些,只是……只是如果万一……还请大哥帮我多照应母妃。”
慕容琰的眸内一沉,脸上有了丝痛苦之色,许久,他微微点头,道,“好!”
……
…
流光殿外,张总管正训着林荞,“我说你懂不懂事儿啊?四殿下都病得那样了,你不说劝慰着些,还当着他的面朝死里哭,你这是来探病的吗?你分明是来给病人添堵的吧?”
林荞渐渐的停了哭,她觉得张总管说的十分之有道理,真不带自己这样探病人的。
心里一后悔,林荞就想着待会儿再进去跟慕容弈好好儿的说点儿啥?正琢磨呢,门一开,慕容琰黑着脸出来了。
林荞怕极了这活阎王,也讨厌极了这活阎王,见他脸色不善。下意识将脖子一缩,就朝影壁后挪。慕容琰却直奔她就过来了,揪住她的领子一拎,就将她提进了偏殿。
林荞吓得两脚乱蹬,直喊,“你要干什么?放开我,快放开我……”
这禽兽别是还要对她继续之前未完成的那流氓行径吧?
这都过去这么多天了,他怎么还惦记着她?难道自己真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是男人见了都“性”趣大发?
喂,你弟弟还在屋子里躺着呢,您老能换个地儿禽兽吗?
她这还在悲壮的猜测愤怒着,慕容琰将她朝椅子上一丢,压着嗓子咬牙冷斥,“你以后不许再来找老四,你这样会害死他的。”
嘎?
林荞一愣,“我会害死他?”
咋的了?我是瘟神啊?
“宫规严令,不许宫妃和成年皇子有走动,有些事是说不清楚的。”
没人相信堂堂的皇子会跟一个卑贱的小宫女是朋友,她作为郑才人身边的奴婢,若和慕容弈接触太过,只会让人拿来做把柄,他自然不在乎那郑才人的死活,但无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