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饭菜送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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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下斋(2)
李氏还有其他事,兆佳氏也到了回府的时间,妯娌相伴出去了。
用完饭,曹颙出了萱瑞堂,刚出老太君院子,就被两个丫鬟拦住,却是曹颜身边的弄书与品画。
“大爷,可是出来了,我们姑娘等您好一会儿了!”弄书笑着说道。
“姐姐找我?”曹颙略有意外。曹颜性格略显清冷,除了老太君与曹颐,很少与家人主动亲近,姐弟两个往来并不密切。
听曹颙问话,弄玉与品画两个猛点头。
云涌斋外,一个小丫鬟站在门外,远远地看到曹颙过来,赶紧转身到门口通报:“问琴姐姐,大爷来了!”
门里的丫鬟问琴听了,满脸欢喜,走到书桌前,对曹颜道:“姑娘可该放心了,大爷为人最是谦和,只要姑娘开口,哪里肯不依呢?”
曹颜面带着几分失落,低声道:“弟弟用尽自己历年的压岁钱弄了个林下斋,我这个做姐姐的未尽半点心力,每月白白地分得五分红利,已经是羞愧不已。如今又要为难于他,真是不该,若不是为了与机杼社的姐妹再聚上一聚,我也不用如此劳神。”
机杼社,曹颜几年前发起的,成员都是江宁各权贵世家的闺秀,共有十多位。每月各家小姐轮流做东发帖子,吟诗作画,实在是风雅得紧。不过好日子并不长久,明年是选秀之年,今年很多官宦人家的小姐都被长辈们关起来学规矩,曹颜也不例外,除了各位小姐的生辰,实在没有由子找借口聚会。
曹颜生辰是三月三十,正是圣驾驻留江宁期间,织造府将成为“大行宫”,别说是邀请各家小姐结社,就是如寻常般庆生怕都不能。因此,曹颜才想着拜托弟弟曹颙,在林下斋置办一桌,提前庆生。可林下斋的饭局火暴是众所周知的,谁要想在那里请客,通常都要提前一个月,甚至两三月预订。
云涌斋正房三间,中间是厅,西间是卧室,东间是书房。
曹颙知道这个姐姐是整日埋在书堆中的,不用人告诉,就走到东间。
他心里虽不情愿管一个十四岁的小丫头叫姐姐,但又能如何呢,谁让曹颙这个小身体才十一岁。
曹颜穿着藕荷色的衫裙,乌黑浓密的头发编了个辫子随意垂在脑后,除了一对珍珠耳坠外,再无其他首饰。
“姐姐!”曹颙俯首问好。
“真是贵客到了,问琴,快取了百宝格上的琉璃盏,给大爷沏杯雨前龙井来!”曹颜收起眼中的失落,笑着招呼曹颙坐下。
毕竟是骨肉天伦,想着眼前这个小丫头明年就要嫁人,曹颙心中一软,不由开始替她担心起来,十五岁就要成为王妃,管理一大家子。幸好康熙老爷子看在曹寅面子上,没有将曹颜指婚给自己的儿子们,曹家内务府包衣出身,没有资格做皇子正室,顶多就是侧福晋。
等问琴送上茶,曹颜很是为难地说了自己所托之事。曹颙微微皱眉,没有马上应话。
曹颜的心沉了下来,是啊,哪里是弟弟一句话就能够答应的。林下斋订餐的都推到一两个月后,能够千两白银吃顿饭的,哪有几个没身份的。林下斋幕后老板是曹颙的事只有曹家人知,在外人看来老板只是曹家门人曹方罢了,怎么好直接得罪各位客人。
“实在为难,就算了,弟弟别忘准备份大礼给姐姐庆生就好!”曹颜喝了口茶,笑道。
曹颙回道:“确实有些为难,姐姐要用林下斋宴请各家闺秀,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那里侍候的都是仆妇小厮,没有丫头,这点多有不便。到时候还要姐姐调度,安排足够的人手过去侍候才好!”
林下斋(3)
曹颜本已绝望,听了此话,眼睛发亮,不由多了几分担忧:“弟弟,会不会太麻烦?若是没人肯退订,也不要勉强,不要坏了林下斋的诚信,姐姐另外找地方宴客就是。”
“没什么,明儿我去林下斋找曹方商量下,最迟不过五六日,姐姐放宽心,准备宴客就是!”曹颙随意回道,心里却很庆幸。幸好自己有先见之明,没有忘记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中国都是个讲究人情关系的国家。林下斋那里的订餐,每五日就空一天,就是为了应付各种关系户的,当然讲情的人面子要大,关系要硬,而且订餐费还一文不能够少。曹颜还好,作为姐姐开口了,为了哄小姑娘高兴也要应下来。兆佳氏那边就算了,自己的店,怎么能够允许别人用来做人情拉关系。卖力不讨好的事,曹颙这种懒人是绝不会做的。
西府,兆佳氏回到府中,满脸不快,连两岁多的小儿子曹钊鼋慷祭恋美砘幔心搪璞氯グ仓谩
曹荃回到房中,见妻子如此,很是不解,问道:“怎么不痛快了,老太君又敲打你了?”
兆佳氏哼了一声,埋怨道:“老太太真是偏心,满眼睛就一个大孙子,哪里还看得见别人,说都懒得说了!”
曹荃与老太君虽不亲,但是心里恭敬,不愿意说她是非,没有接话。
兆佳氏心有不甘:“林下斋有三丫头的五分干股我也认了,毕竟是颙儿的救命恩人,又上了咱们家的族谱,可有那顾家小子何事,竟也分得五分干股,仇人恩人一般对待,他以为自己的菩萨,傻子似的。”见丈夫还不吭声,又道,“既然人人有份,为何咱们西府只有颖儿与颂儿的,却没有硕儿兄弟三个的!”
自从曹颖与曹颂每月从林下斋分来每月五六百两银子的红利后,兆佳氏这话就没少唠叨过,曹荃没听过十回,也听过八回,并不在意,只是见妻子又旧话重提,有些好奇:“怎么想起说这个,不是没到月中发利钱的日子吗?”
兆佳氏叹了口气:“是崔府丞太太发话呢,想要在林下斋摆席请客,我在老太君那里说了,你那侄子只当没听见,眼睛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位婶娘。真是的,颖儿与颂儿有林下斋的一成干股,算是那里的小东家,让林下斋挤出一日来给崔家又有什么!”
曹荃看着兆佳氏,似笑非笑地道:“颙儿是不是菩萨我不知道,但却绝不是傻子。谁说颖儿与颂儿有林下斋的干股的,不要忘记他说的可是红利,给几个兄弟姊妹添零花钱的,可从来没有提到干股不干股!”
兆佳氏睁大眼睛:“竟是如此?”
曹荃点了点头道:“而且还有期限,到颖儿他们几个婚嫁止。做兄弟的,当然没有给成亲了的姊妹兄弟分零花钱的道理。”
兆佳氏啧啧道:“没想到颙小子还有这份心机,那又如何,如今又没分家,就是再赚钱也是曹家的产业,总要归公吧!”
“是曹家的产业,但也是颙儿自己的产业!”曹荃道,“咱们这个侄儿不一般,那样大的摊子,都是用尽自己房里的珠宝古玩典当下来置办的,半文钱没动用府里的,还打着给老太君做点心的旗号,里子面子都赚到了。大哥也好,我这个做叔叔的也好,谁敢算计林下斋,还要脸不要!”
兆佳氏皱着眉:“每月五分红利就是五六百两银子,全部红利就是一万上下啊,一年下来十二万打不住。一家店就顶外头十来家铺子的利,就这样便宜了颙小子。”
曹荃看了眼妻子,正色道:“颙儿是个有分寸的,你敬着他,他自然敬着你这个做婶子的。他是曹家长孙,又有做哥哥的样子,以后咱们家的几个小子都要靠这个哥哥拉扯。你别被几个银子蒙了眼,分不出轻重。”
兆佳氏见丈夫说得郑重,点着头应了,脸上转了笑,夫妻两个解了外衣,安置了。
筹谋(1)
次日,曹颙照常是早早起了,在校场中活动活动筋骨,回房用了早点后,出门上学去了。由于近年大了,嫌坐车憋闷,曹颙开始骑马上学。顾纳已经在门口等候,见他出来,两人并马前行。曹颙的书童惜墨、弄墨都长成了少年,同顾纳的两个书童骑马跟在两位主子身后。
“表叔欲做珍珠生意?”顾纳略带肯定地问道。
曹颙听到这声“表叔”,脑子里就想起那句词“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每次都觉得好笑得不行,曾三番两次就让顾纳平辈相交,顾纳只是不肯。
听到顾纳开口问,曹颙笑答:“一晚上就想出这个来!”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见顾纳又冥思苦想,就甩了下马鞭,策马跑到前面去了。
族学里少了几个年长的,多了几个年幼的,像顾纳这般年纪的只剩下三两人。午休时间,曹■叫人将顾纳叫到后院书房,曹颙与曹颂对视一眼,看来这位老爷子又要啰唆了。
曹■却不似往日那般和颜悦色,而是带了几分恼意,见到顾纳进来,不等他问好,就劈头盖脸地骂道:“太不上进了,实在太不上进了!”
顾纳被骂得稀里糊涂,不解地看着曹■。
曹■冷哼一声道:“今年是乡试之年,你下学后不回去好好攻书,反而跟着曹颙、曹颂兄弟两个逛荡,听说前些日子还在北城动手打架,谁教得你如此不堪!”
“先生!”顾纳微微皱眉,不知如何辩解。
曹■开始摆事实、讲道理,无非就是要顾纳明白,他与曹家兄弟身份不同,没有家族父荫可依,只有靠着科举才能够出人头地。
顾纳以前就被教训过几次,知道自己若是反驳,这位先生会说得更多,只好俯首做听命状,又听曹■说了半刻钟,不外是,男儿要背负振兴家族的重任,考个功名云云。
族学里,曹颙看了看四周的同窗,再看了看手中的《春秋》,想着自己的族学生涯是不是该告一段落。四年中,四书五经这几本书是熟了的,中状元不敢说,考个童生,中个举人应该是能够应付。去年童生考试,十三岁的顾纳轻松的得了第一,成了个小秀才。
曹颙心中虽对清朝的科举考试有些好奇,但却没有去凑那个热闹。寻常百姓人家的孩子,十岁中个秀才,能够博得个“神童”的称号,改善改善家庭地位什么的。世家出身的他,就不需要锦上添花,“枪打出头鸟”这个道理他可是牢牢记在心上。权贵世家,出了个纨绔或者庸才是没人在意的,若是出了明珠之子纳兰容若那样文武双全的反而是另类。另类又如何,还不是俗世不容,郁郁而终。
见顾纳去了多时,曹颂苦着脸发牢骚:“这学还要上到何时,这老爷子近日里来可是越来越严厉!”
曹颙看了看自己这个背两句书就犯困的兄弟,心中也是奇怪,看父亲与叔叔都是文雅之人,这只喜欢武事的曹颂随谁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隔代遗传,毕竟曹家祖上是军功起家。
见曹颂愁眉苦脸的样子实在可怜,曹颙开口道:“老三明年该进学了!”
“是啊,老三快入学了!”曹颂接话道,说话间,已经神采飞扬起来,“难道我们还与老三做同窗不成,那哥哥和我上到年底就可了,不是?”
曹颙没再理会曹颂,脑子里想着郑家的消息。郑海与郑沃雪兄妹出身珠宝之家,自有一番见识,近些年也靠在散珠市场做中人赚几个银钱谋生。其妹更是慧眼识珠,通过母蚌就能够鉴别出珠子一二来。不是兄妹两个年纪小,在江宁又没有依托,只能任由珠商们使唤压榨,日子才过得一直紧巴巴。
筹谋(2)
待顾纳回来,又上了下午的课。曹颙几个出了族学,打发了书童小厮后,骑马往林下斋行去。因林下斋正有客,曹颙就直接去了侧院的客房。
郑家兄妹已经等候多时,带着几分忐忑给曹颙见礼。郑沃雪仍是男装打扮,在几位公子面前很是不自在,退后一步站在哥哥身后。
进了林下斋后,曹颂同身上长草了般,抓耳挠腮,再也不肯安分半刻。曹颙看了只摆了摆手,笑着说:“快去后厨吧,解解馋去,顾纳也跟着过去见识见识。”
曹颂喜得蹭地从座位上跳起来,拉着顾纳袖子道:“赶紧去,省得哥哥反悔!”要知道,林下斋的后厨可是禁地,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够进的。
顾纳见曹颙打发曹颂和自己出去,知道他有话对郑氏兄妹私下说,就由着曹颂拉他出去。刚到侧门门口,就见曹方带着几个小厮快步走过来,看来是得了消息来看主子的。顾纳道:“表叔正说话,曹方先带我与二叔去后厨吧,这可是颙叔许了的!”
曹方听顾纳的话,知道里面定是谈什么机密事,吩咐身后的小厮收好侧院的门,谁也不许出入,随后引着顾纳与曹颂往后边去。
且不说曹颂与顾纳见了后厨的格局如何称奇,单说两人见到新制的九如朝露,眼睛已经转不开来。和田白玉制成的半个巴掌大小的玉碗中,铺着一层已磨得细细的冰沙,上面推着拇指盖大小的各色小球。赤橙黄绿青蓝紫黑白,共九种颜色,每种颜色一个。各色小球上,是一只半透明的白玉调羹。
看着曹颂睁大了眼睛,大厨于师傅与田师傅两人心有戚戚然,昨日首次制成这九如朝露时,两个人的震惊并不亚于曹颂。
曹颂小心翼翼地拿起白玉调羹,盛了个小球送入口中,除了淡淡的水果味外,还有微微的苦香。“苦的!”曹颂很是诧异,看着这样精致的东西,还以为是甜品,吃第二个小球时,却是另外一种水果味,还有淡淡的甜香。
顾纳一口一口地细细品着,曹颂却等不急,三口两口吃了剩下的,伸手还要再来一份。于田两位师傅顿时愁眉苦脸:“哎哟,我的好二爷,用了几个时辰,只制成了三份,一份送到府里老太君那儿去了,剩下的两份给两位爷尝鲜,哪里还有呢!”
曹颂不是爱计较的人,拍了拍于田两位师傅道:“得了得了,爷知道你们辛苦,只是别忘了以后有什么好吃的,给爷留一份就好,到时候可别推说你们忙、不得空!”
于田两位师傅回道:“只要您央大爷发个话,奴才们就算忙死,也要先可着爷!”
曹颂心满意足,顾纳却听出于田两位师傅的话中之意,竟是除了自己那位表叔之外,他们不听任何人指使。真不知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