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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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边娇-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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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值深冬,外面还下着簌簌小雪,薄湛接过婢女手中的玉兰花伞,撑开立于庭庑之下,卫茉望了两秒,自觉地站到边上,与他一同踏上了雪白的鹅卵石小径。
  侯府占地宽广,从白露院到引岚院要走一阵子,卫茉思来想去,终于开口问道:“侯爷,老夫人是否真如坊间所言不同意这门婚事?”
  “是。”薄湛答得十分干脆。
  卫茉点点头,心中已有计较,“我知道了。”
  薄湛偏过头看了她一眼,道:“记得一会儿把老夫人这三个字改了。”
  卫茉顿了须臾才道:“我会改口的,谢侯爷提醒。”
  这句话说完没多久,穿过一片假山和莲池,引岚院三个烫金大字就出现在眼前,两人并肩行至廊下,还未踏进厅里便听见了训斥声。
  “如此阳奉阴违,你眼中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祖母!”
  是薄老夫人的声音。
  薄湛远远望见跪在地上的那个背影,顿时眉头一皱加快了脚步,卫茉紧跟在后,走进去粗略一看,除了老侯爷薄振基本到齐了。
  正前方主位上坐着的自然是薄老夫人,鹤发苍苍,精神矍铄,右下坐着大房一家,分别是大伯母马氏、长子薄青和其夫人徐氏,而左下只坐了一个妇人,面容精致,气质柔婉,不必多猜,应该就是薄湛的母亲喻氏了。
  两人走到中间弯身行礼:“孙儿、孙媳给祖母请安。”
  薄老夫人显然余怒未消,只淡淡道:“你们且先坐到一边。”
  她咬字清晰,语调缓慢,却有种深不可测的感觉,卫茉稍稍抬眸,瞧见一张不怒自威的脸,气魄非比寻常,只一眼便教她惊出了细汗。
  不知跪在堂下被她训斥的倒霉鬼是谁?
  答案尚未分晓,薄湛的大掌伸了过来,牵着她走到下方的第一个座位处,微微垂首道:“见过娘。”
  卫茉跟着又施一礼,没想到喻氏从太师椅上起身,托着她的手肘和蔼地说:“无须多礼,这一路走过来有些冷吧?先坐下暖和暖和。”
  说完,喻氏拉着卫茉坐在自己身边,恰好正对着大厅中央的铜炉,热气蒸腾,飞快地驱散了寒意,而薄湛则自然而然地坐到另一边去了,眼睛却没离开过地上的人。
  这时,薄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弯腰低语了几句,也不知说了什么,目光频频掠过卫茉,就在她满怀疑问之时,薄老夫人开口了。
  “也罢,就先呈上来吧。”
  随后,一名婢女捧着红木盒从帘后款款步出,背对着众人打开了盒盖,薄老夫人略微扫了眼就让她拿下去了,嬷嬷闻弦歌知雅意,立刻让人奉上了朱红色的双喜杯盏,里面的茶水还冒着烟,温度正好。
  卫茉霎时明白了一切,原来早上薄湛交给婢女的东西是贞操帕,她都忘了这码事了,不过既然顺利过关,想必是薄湛做了手脚吧?
  她不动声色地端起杯盏,跪在地上恭谨地向薄老夫人敬茶:“祖母,请喝茶。”
  薄老夫人接过来饮了一口,命嬷嬷递上红封,卫茉谢过便退下了,一切就像是走了个流程,她虽怀着诚挚的敬意,薄老夫人却没什么好脸色,归根结底,还是对这门亲事不满意。
  紧接着她听到薄老夫人朝跪在边上的姑娘问道:“你可知错?”
  “玉致知错,不该顶撞祖母。”
  原来她就是薄湛的亲妹妹薄玉致,怪不得昨天婚礼上为自己解围,卫茉这般想着,不禁对她略有好感。
  薄老夫人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登时把杯盏往案几上一撂,磕出极重的响声,却轻言细语地问:“你觉得私自练武没错?”
  薄玉致咬着唇不说话。
  自从她爹和伯父战死沙场之后薄老夫人就明令禁止小辈们习武,薄湛军职在身不受约束,而她只能偷偷地练,这下被发现了,薄老夫人要没收她爹送给她的佩剑,她心里着急,无意中顶撞了几句,惹得薄老夫人震怒,才有了现在这番对话。
  薄湛太了解她那耿直的性子了,知道再这么下去只怕收不了场,欲替她求情,谁知刚开口就被打断了。
  “祖母……”
  “不必再说了!”
  薄老夫人吩咐嬷嬷拿来家规,逐一摞在薄玉致面前,厚厚的两沓竹简,积灰夹尘,看上去有年份了。
  “你就跪在这念家规,直到明白自己错在哪为止。”
  薄玉致本来就不认同薄老夫人因噎废食的做法,更别提还要拿走她爹留给她唯一的东西,倔脾气冒上来,抓着竹简一抖,一字不落地开始念。
  大伯母马氏一直乐得看戏,此时却不咸不淡地插了句嘴:“母亲,新媳妇刚进门,不如让她跟玉致一起读,多了解一下府里的规矩,省得日后行差踏错。”
  薄老夫人的目光缓缓转向卫茉。
  卫茉知道自己脚下出现了一个坑,正在考虑装傻还是反击,见到薄湛一脸山雨欲来的模样,心想这才是进门的第一天,若真与大房撕破了脸恐怕今后的日子都不好过,还是息事宁人的好,于是她毅然跳进了坑里。
  “伯母说的对,我该向您好好学学。”
  最后几个字卫茉咬得极轻,似有另一层意思,马氏听出来了,没料到这个软柿子居然硌了自己的手,正要发作,卫茉已走到薄玉致身边跪下,捧起另外半截竹简从头开始念起。
  期间喻氏多次想开口求情都被薄湛拦住了,只能心疼地看着两个姑娘受罚,半个多时辰过去,好不容易念完,还没等薄老夫人开口,薄玉致主动说到:“祖母,我先前不懂事,不能体会您的苦心,您就原谅我吧,我真的知错了。”
  薄老夫人转着手里的紫檀木核桃,不疾不徐地说:“那你说说看,这家规你犯了哪几条?”
  这下可把薄玉致难住了,说实话,她妥协只是因为不想连累卫茉陪她受罪,所以家规念是念了,却半分都没往心里去,如今薄老夫人让她倒背简直比登天还难,她只能凭着记忆瞎扯几句。
  “回祖母,是违逆亲长、进退有失、不慎言语这三条。”
  应该是蒙到了点子上,薄老夫人的脸色终于阴转晴,没有再继续训斥她,正当她以为要过关了,又听见马氏笑呵呵地说到:“到底是我们薄家的女儿,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是不知道新媳妇听进去多少?”
  卫茉垂着眸子波澜不惊地答道:“自然都听进去了。”
  马氏略一挑眉,笑意逐渐敛去,本就平庸的相貌越发不讨人喜欢,甚至溢出几分刻薄之色,卫茉背对着她看不到,却能从声音中听出她不怀好意。
  “哦?那刚才玉致说的三条在家规中分列第几你可还记得?”
  卫茉沉默了。
  这明显属于刻意刁难,偏偏薄老夫人视而不见,也许是不喜欢卫茉,也许是想借着马氏的嘴考验她,不管怎样都能够看出,薄湛提出要娶她时一定在家中掀起了不小的风浪,得罪了不少人。
  她暗自嗟叹,突然听到熟悉的男声在背后响起。
  “伯母,你进薄家几十年都没背下来的家规,要求茉茉读了半个时辰就倒背如流,恐怕不太合适吧。”
  薄湛还是发话了,字句皆似暗潮涌动,一点儿没给马氏留面子,老实的薄青现在才闻出两房之间的火药味,刚要打圆场,清浅的娇音滑入耳帘。
  “分别是第十三条、第五十六条和第一百零二条。”
  嬷嬷上前翻了翻家规,确认无误,向薄老夫人微微点头,一时之间,四座皆沉默。
  卫茉回过头,先是望了薄湛一眼,然后勾唇哂笑道:“我生性愚钝,想得久了些,伯母见谅。”
  马氏犹如生吞了一只活虫下肚,脸色难看得紧。
  “行了,都闭嘴吧。”薄老夫人摆摆手,似有疲倦之意,“该领罚的领罚,该自省的自省,都下去吧,折腾了一早上,我也累了。”
  众人纷纷起身告退,大房的三人率先离开了引岚院,薄湛则上前扶起了卫茉和薄玉致,走出去了才问道:“都没事吧?”
  卫茉还没说话,薄玉致两步跳到她跟前,满含歉疚地说:“对不起嫂嫂,都是我连累了你,你一定跪疼了吧……”
  喻氏也急道:“快去我院子让吴大夫瞧瞧,这大冷天的可别留下什么病根了。”
  卫茉心中腾起暖意,尽量自然地喊到:“娘,我没事,您和玉致先回去吧,不是还要来送剑吗?可别迟了,不然一会儿祖母又要生气了。”
  薄玉致撅着嘴说:“知道了……”
  喻氏叹口气,又多叮嘱了几句,这才领着薄玉致返回院子,卫茉转过身,与薄湛对视须臾,只听他道:“我们也回去罢。”
  卫茉颔首,深吸一口气踏出了引岚院。
  这嫁到薄府的第一关……算是过了吧?

  ☆、洞察身份

  深夜,明月别枝,万籁俱静。
  卫茉突然从梦中惊醒,迷蒙中蜷起身体摸向膝盖,微微一碰就疼得满头冷汗,瞌睡虫霎时全飞了。她欲起身看看是怎么回事,才支起胳膊,黑暗中倏地响起了低沉的男声。
  “怎么了?”
  她惊得胳膊一滑,恰好跌在薄湛的臂弯里,膝盖却撞到了他的腿,顿时疼得说不出话来。薄湛闻她呼吸加重,立刻点燃了床头灯,发现她脸色苍白地捂着膝盖,卷起银绸裤腿一看,双膝竟又红又肿,他愣了愣,旋即明白这伤是早上弄的。
  “白天问你怎么不说?”
  “那会儿不疼。”
  卫茉话说得云淡风轻,胸中却有股躁郁之气,一是因为没睡醒,二是因为这具身体再一次弱得超越了她的底线,薄湛听出来了,短暂的静默之后起身走到桌前,从屉子里拿出一个瓷瓶,用食指挖出一块水晶冻般的药膏,打着圈涂抹在她的膝盖上。
  药膏又凉又滑,立时舒缓了燥热,只是按压之下痛意愈发深入骨髓,卫茉长睫深垂,半张脸埋在枕头里看不出表情,薄湛瞥了眼锦被上被攥成一团的花朵,低声道:“忍一忍。”
  “我受得住,多谢侯爷。”
  听到她刻意稳住声线拉开距离道谢,薄湛黑眸闪了闪,在换到另一只膝盖时加重了手劲,果然感觉到娇躯一颤,她却仍然死咬着唇一声不吭,这性子跟薄湛印象中的欧汝知简直如出一辙,他的心忽然隐隐作痛。
  他这般试她,若她真是小知,会不会怪他?
  想到这,薄湛加快速度涂完药,边擦手边说:“明早我差人去娘那里说一声,你就别去请安了,若起来还不舒服,就请大夫来看看。”
  “知道了。”卫茉顿了顿,声音无甚起伏,“我身子骨不争气,让侯爷费心了。”
  “无须客气,说到底也是因为玉致。”
  说完这句,薄湛熄灭烛火揽被躺下,旁边的人儿不动声色地往床内缩了缩,他毫不在意,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薄湛就出门了,也不知去了哪,倒是嘱咐聂峥请了大夫来,一看之下说是冷热交织引起的毛病,调了些外敷的药就走了,大半天下来,留光给卫茉换了两次药,眼看着消肿了,心终于落了地。
  “小姐,还疼不疼?要不我给您揉揉?”
  “不用了,没什么事。”
  卫茉斜倚在榻上看着两个婢女蹿来蹿去有些眼花,干脆穿鞋起身,留光连忙来扶,担心地问道:“小姐,您腿还没好呢,这是要上哪儿去?”
  “房里太闷了,我去书房找些书看。”
  练不了武,出不了门,暂时就只能看书打发时间了,好在侯府基本每个院子都设有书房,而白露院的离卧房仅有尺椽片瓦之隔,穿过回廊就到了。
  卫茉推门进去时屋子里已烧起了红炉,银丝炭中溢出丝丝琼蜜,暖香扑鼻,留风放下罗幕遮去翻涌的寒风,刚倒好热水就听见卫茉说:“下去吧,我自己待会儿。”
  “是,小姐。”
  留风依言退下,出去刚好撞见抱着绒毯匆匆而来的留光,于是冲她摆了摆手,拉着她一块走了。
  “你怎么不让我进去?我毯子还没送呢,小姐万一冻着怎么办?”
  “走吧。”留风并未多解释,只是随口聊着,“你觉不觉得小姐最近总喜欢独处?有时我进去她都没察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留光点头:“会不会是有什么心事?”
  “有可能。”留风无奈地叹了口气,“自从上次大病过后小姐就这样了,可别憋出病来,到时主人肯定又要担心了。”
  “是啊……”
  两人渐渐走远了,这些长吁短叹并没有传到卫茉耳朵里,她正抬头仰望着覆盖了三面墙的樟木书柜,纵横交错耸入天顶,甚是壮观,她一小格一小格地搜寻过去,在经过了国学、药典和杂集之后终于看到了自己喜欢的兵法,细翻之下居然还有前朝孤本,她眼睛一亮,立刻踮起脚尖把那本《韬战》取了下来。
  薄湛倒是个识货的。
  她如此想着,掸了掸封皮上的灰尘,正要移步桌前阅览,周围忽然卷起一阵冷风,她倏地抬眸,发现侧面弹开了一道暗门,缝隙里黑黢黢的,透着某种神秘的气息,她眯着眼凝视片刻,缓缓放下手里的书,举起一盏烛灯朝里探去。
  三米见方的石屋,内置一张月牙桌,摞着十几沓卷宗,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卫茉的心跳逐渐慢下来,却不由得生出疑问,这密室看起来跟普通书房没什么区别,薄湛是用来干什么的?
  毕竟窥视别人的秘密并不是什么好事,她退了一步,欲阖上暗门,推到一半的时候又停下了,那深邃的幽光似乎化作了一双手,撩拨着她的心,她的神智,血液上涌的一刹那,木兰花裙摆悄悄滑过了石墙,不知不觉地攀上桌角。
  她走进去了。
  一股潮湿的味道窜入鼻尖,卫茉回过神来,对自己魔怔般的举动有些诧异,正要返身出去,不小心撞到桌沿,卷宗七零八落地撒了一地,她蹲下身去捡,封面的大字顿时映入眼帘。
  军备造假案、京畿守备营军费明细、兵部制械坊账本……
  卫茉屏住呼吸,心提到了嗓子眼,这里面的东西全都涉及重要人物,随便曝光一本都能在朝野掀起惊涛骇浪,杀伤力极大,怪不得要藏在密室之中!
  思及此,她更不敢久留,三两下收拾好卷宗就要出去,正在此时,眼角划过一个熟悉的名字,她脚步顿住,回身将那本卷宗拿至眼前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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