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大爷再见!”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正是偎在沐神医怀里的涂菲媛,冲着永兴帝的背影喊道:“皇上大爷,等我把男人养大了,可以成亲了,就喊你给我主婚!”
永兴帝的身形一顿,随即加快脚步,急匆匆离去。
本该是主角的广玉公主,已经有一阵子不曾出言。坐在里头,由婢女给她擦脸,更衣。嘴唇紧紧抿起,眼睛阴沉沉的,就连永兴帝离开,也没有恭送。
“咱们也走吧。”百官回过神来,声音有些飘忽地道。
怎么能不飘忽?方才发生的一幕,只让他们觉得做梦一样。此时,全都看向一旁,夹在肃王妃、沐神医中间,走出来的少女,目中全都有些惊异。
这个少女,初见时她骑在广玉公主的身上,压着广玉公主打,狂傲又粗鲁,令众人印象深刻。后来,她说的话,做的事,又叫人觉得,浑身一股浓浓的乡土味。衬着她又黑又胖的外貌,令他们心中多多少少扣了些印象分。
待到后来,又不禁惊异,好个精明的小姑娘,一箭多雕,瞧瞧她被广玉公主抓来,可损失一根汗毛?不仅没有损失,还把广玉公主教训一顿,令其大丢颜面,又得了武成王的护卫。最后,还从太子殿下手里挖了个人,她怎么如此厉害?
直到最后,肃王爷、孟尚书、宁院长,全都要认她为亲,简直惊讶到极点。许多人甚至掐了掐手背,看看是不是做梦。
然而,并不是做梦,这件事就是发生了。当年的涂侍郎夫妇,临死前留下的女儿,十三年后才一露面,就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众人纷纷预感,京中不会太平了。
怎么可能太平?皇上倒是说了,不许涂菲媛进京,然而她这一众干亲,哪个不是在京中?她进京串个门,走个亲,谁还能阻止她?广玉公主的脾气,人人都知道,那是执拗到极点的。只怕,还要对涂菲媛不利。
只不过,广玉公主倒是想,然而时不同以往,眼下涂菲媛的身上系着多角势力,她惹得动吗?只怕,这一回,皇上想要偏袒广玉公主,也不得行了。一场激烈的角斗,势在必行。
“媛媛,去干娘的府上吧,干娘府上可漂亮。”肃王妃笑着对涂菲媛说道。
宁大人说道:“跟爷爷走吧,你没去过宁府,不识得路,爷爷给你带路。”
“哼,跟谁走都行,就是别跟我走。”孟大人说罢,打量涂菲媛一眼,负手昂头走了。
周大人也凑了过来,看着涂菲媛笑眯眯地道:“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你还记不记得我?”
“不记得。”涂菲媛装傻摇头。
“呵呵,我可记得你呢。”周大人也不以为意,笑着凑近了说道,“你想不想知道,方才我给你算命,算出来什么?”
涂菲媛撇了撇嘴:“不想知道。”他一脸诡诈的神情,就等着涂菲媛说“想知道”,然后回答一句“我就不告诉你”呢,涂菲媛才不会上当。
“你不想知道?我偏告诉你!”周大人眼睛一转,忽然一伸手指在涂菲媛的眉心,眼神有些诡谲:“我看到了,你的眉心,有一粒朱砂痣。殷红娇媚,比肃王妃眉心这粒还要鲜艳。”说罢,手指一转,指到肃王妃的眉心。
肃王妃的脸色微变,这时,肃王爷走过来,“啪”的一声打掉周大人的手:“离本王的王妃远一点!再敢伸手伸脚,本王砍了你的手脚!”一把揽过肃王妃,搂紧怀里。
“干爹、干娘、干爷爷,真对不住,我今天哪儿也不能去。”涂菲媛清脆的声音说道,“我要跟太子殿下走,把我未来的男人接回来。”
才没走远的斐仁,脚步一顿,忽然有些郁忿,为何没有早早走开,非要偷听他们说话?
“也好。”肃王爷说道,搂着肃王妃,对涂菲媛点了点头,就走了。
“去吧。”宁院长点了点头,也走了。
“我跟你一起去?”周大人凑过来说道,“方才我给他测了一回,保管你想知道。”
涂菲媛张口便想拒绝,忽然被沐神医在手肘掐了一下,不由闭了口。只听沐神医说道:“媛媛的安危,还要武成王多多费心。倘使无事,武成王不如到鄙庄小座,尝一尝葡萄?”说完,看向周大人道,“欢迎周大人也来。”
“哈哈,多谢沐神医。”周大人立刻拱手谢道。
涂菲媛便明白了,沐神医的多半是因着阿俊的诅咒,想要周大人给他批命,或许有解。就算解不了,如果能够弄明白来历,也叫人心中有个防备。毕竟,究竟是人为的诅咒,还是上天的诅咒,差异还是很大的。
于是,涂菲媛、孟庄主、沐神医,便跟在太子斐仁的身后,往玉峰山别院走去。身后,跟着武成王和周监正。
一路上,斐仁的脸色十分阴沉。他最喜欢的宠侍,竟要落入旁人之手。若非是永兴帝亲口下令,他必定要那人葬身兽口。
哼,以为如此,他就没办法了吗?如今是永兴帝答应了,他且把人放出去。待到过些时日,他再将人掳回来,难道涂菲媛还能在叫永兴帝开一次口?思及至此,目中闪过一丝得色。
另一头,肃王爷揽着肃王妃上了马车,往肃王府行去。才一上车,便觉怀中一重,不由低声问道:“铭儿,你可还好?”
肃王妃揪着肃王爷的衣裳,脸色发白,美眸中有些惊惶:“你说,会不会是周大人,看透了我的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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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二章 尘落,风起
肃王妃面带愁容,精致秀美的眉毛微蹙,贝齿轻咬朱唇,眉心一点朱砂痣,愈发红得鲜艳,在光线有些暗淡的马车中,愈发显得仙子般无暇动人。
“不会的,铭儿不要担心。”肃王爷柔声安抚道。
肃王妃长长的睫毛微颤,缓缓抬眼,看向肃王爷的目光,带着点点惊意:“可是,周大人为何如此说?他独独指出我的朱砂痣,我以为……”
“铭儿别怕。月圣国的来历奇异,等闲人也没有见过,一直当做传说的,周大人猜不到的。”肃王爷低声劝道,“何况,他为人虽然奸猾,内心倒也有几分正直,不会大肆宣扬的。”
肃王妃蹙起的眉头微微展开两分,贝齿仍旧咬紧朱唇,不一会儿,又抬眼说道:“你说,他给媛媛看了面相,为何说媛媛日后也会如我一般?他,究竟是随口胡说,还是真的算到什么?”
“就你心细。”肃王爷不禁低低笑起来,“女儿家好妆扮,媛媛说不定哪日心血来潮,在眉心点了朱砂,打扮自己。周大人多半是唬媛媛玩的,就是想叫媛媛带他看热闹去,再尝一尝紫霞山庄的葡萄,才不是你想的那样。”
肃王妃愕然说道:“竟是这样吗?那我倒是庸人自扰了。”
“你竟是不信我的?我说过,会护着你,就不会食言。”肃王爷低声说道,浓眉墨眼,直直看着她道:“即便有一日,你的身份被爆出,以我肃王府的势力,难道护不住你?”
肃王妃面上微红,垂下眼来,埋首偎进他的怀里:“你也知道,有些记载里头,已经把月圣国妖魔化了。我是那样的身份,被居心叵测的人知道了,不要煽动起来,喝我的血,割我的肉?”
“谁敢?”肃王爷沉声喝道。
肃王妃慢慢展开双臂,环住他的腰,说道:“也不知倾城哪里去了?姐姐叫我带他出来,我原是想好好照顾他的。谁知,人算不如天算。我却没照顾好,叫他走丢了。他的命格又是那样的,这些年也不知受了多少苦?”
“怪不得你。都是他的命格不好,即便不走丢,也少不得吃苦。”肃王爷安慰道。
肃王妃叹了口气:“我倒是不担心他的安危。姐姐说过,十六岁之前,他必不会有性命之忧,也叫我不必勉力。只不过,我心里不好受罢了。再有两年,他便十六岁了,依照姐姐的说法,如果他能够渡过十六岁的坎,便一生无忧。如果渡不过……”
肃王爷没有说话,只是抱紧了她。
“我最担心的,其实是姐姐。”就在这时,肃王妃埋首偎进肃王爷的怀里,眼角隐约可见一滴晶莹,“她把一切都给了倾城,自己几乎什么也没留下,在那样的地方……”
此时,孟庄主、沐神医和涂菲媛,坐上了马车,跟在太子殿下的马车后面,往玉峰山的别院行去。武成王斐烈与周监正,分别骑上马匹,跟在后头。更有武成王的一队侍卫,护在孟家马车的左右。
“涂姑娘,叫我坐进马车里吧?我会算许多好玩的玩意儿,保管你喜欢。”周监正摇摇晃晃地坐在马背上,探头朝马车里喊道。
涂菲媛不搭理他。
“唉,真是硬心肠的小姑娘,一点儿乐趣也没有。”周监正摇摇头,“可怜我的一把老腰,要生生折断喽。”
旁边,端直坐在马背上,如山岳一般沉稳,巍然不动的斐烈,余光扫了他一眼,唇角微微勾起一侧。
“驾!”出了皇城,太子殿下的马车飞快跑动起来。
黄连驾车随在后面,也扬起了鞭子:“驾!”
斐烈握紧缰绳,上身前倾,双脚一夹马腹,大黑马便矫健跃起,如风一般跟在后头。
“哎哟!哎哟!我睁不开眼了!”周监正怪声叫道,坐在马背上的身子,歪歪斜斜,晃来晃去,朝斐烈喊道:“王爷,您带着我吧?那小姑娘不给我坐马车,我又骑不住快马,快要掉下去啦,我与您共乘一骑吧?”
斐烈的双眼直视前方,头也不回,低沉的声音响起:“我舍不得累了黑风。”
“王爷呀,您心疼马儿,也不心疼我!”周监正语带埋怨地叫起来,声音飘在风里,很是凄惨。
马车里,沐神医看着背靠车厢,闭目不语的涂菲媛,轻声说道:“媛媛,你真的不叫她进来?”
涂菲媛没有吭声。
“媛媛?”沐神医又叫了一声。
涂菲媛仍旧没有吭声。
“这孩子,该不会睡着了?”沐神医微微一怔,轻声自语。
孟庄主微微探身,朝这边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是睡着了。”
只见涂菲媛睡着的时候,仍旧坐得笔直,双手扶在腿上,一本正经的样子,沐神医不由得眼中露出心疼:“好孩子,躺干娘腿上睡。”
经她拨了一下,涂菲媛微醒,半睁开眼,眉头皱起来:“嗯?”
“媛媛困了吧?来,躺干娘腿上,干娘抱着你睡。”沐神医柔声说道。
涂菲媛又醒了一分,目光微凝,看了过去。只见孟庄主眼带慈祥,沐神医目含疼惜,浑然把她当孩子看的。想了想,没有拒绝,挪了下位子,脑袋枕在沐神医的腿上,身子舒展开来,调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睡下。
昨晚跟广玉公主僵持一夜,又在心中几经推敲脱身计划,涂菲媛是有些累了的。从此次到玉峰山的别院,少说要半个时辰,小睡一下却是正好。又有孟庄主和沐神医在,涂菲媛是没什么可担心了的,便放松了睡过去。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
“媛媛,醒醒,快到了。”从飘动的车帘缝里看到,此处已经进了山中,沐神医轻轻拍着涂菲媛的手臂,唤她道。
唤了几声,涂菲媛便醒了,坐起身来,只觉得还有些不清醒,便搓了搓双手,待手心儿搓热了,便贴到脸上。热乎乎的手心,烫在脸上,便清醒两分。涂菲媛又微微用力,拍了拍脸颊,便彻底清醒了。伸出手一掀帘子,恰好看到一张哀怨的脸,微微一愣。
“小姑娘,你可真是狠心啊,老周喊了一路,你也不心软。”周监正说道。
涂菲媛将帘子放下,扭头问沐神医:“干娘,怎么了?”
如今,涂菲媛彻底明白,沐神医与孟庄主对她的心是真的。从他们不畏惧权势,敢冲进公主府救她,就知道了。既然如此,唤一声干娘,倒也不吃亏。虽然有些别扭,但是想一想也还好。反正已经穿越了,她何必拘泥于前世?只把自己当做真正的小姑娘,一切自然就好。
“没事,他找你要玩呢,我看你睡着,便没喊你。”沐神医说道。
一路上,周监正喊了无数声,沐神医一声也没让孟庄主应下。开玩笑,媛媛可是睡着呢,周监正的年纪虽然可以做媛媛的爹了,到底是外男,要进来坐,那是决计不行的。
涂菲媛点了点头,掀开车帘,对外头的周监正说道:“你要找我玩什么?我方才没时间,现在有了,你可以说啦。”
“涂姑娘,老周喊了一路,嗓子都被风灌哑了!”周监正看着前方,已经快到了,再进去也无用,偏偏涂菲媛这时倒松口了,让他觉得小姑娘真是坏心肠,因此没好气地说道。
涂菲媛不懂他口气里的怨气从何而来,才想开口问他,蓦地眼角觑到一个黑色身影,不由一顿。只见周监正的身后,斐烈一身黑衣,胯下骑着黑色骏马,冷峻的面孔没有丝毫神情,如钢铁一般坚毅,目光直直望着前方,神情专注地前行。
那日,在无忧酒楼见到宁朝醉,宁朝醉也是一身黑衣,只不过十分素净,兼之宁朝醉身量瘦削,看起来有些文人的单薄柔美。但是,此时见着斐烈,虽也是一身黑衣,却是暗藏锦绣,兼之头戴金冠,身形高大矫健,竟是威武英俊,好似出征的王子。
“老天爷!”涂菲媛捂着眼睛,放下帘子,这一个个的,颜值怎么都如此高?阿俊就算了,他是妖孽。宁朝醉一身文人气质,面容苍白,有些病态的柔美,惹人生怜。斐烈冷峻硬朗,英武不凡,正是钢铁一般的硬汉,再过几年,最是大姑娘、小媳妇的梦中情人。
适应了马车里的光线后,涂菲媛转过目光,看向孟庄主,打算洗洗眼睛。却见孟庄主侧身坐着,正十分贤惠地给沐神医捏腿。却是方才涂菲媛枕着沐神医的腿,睡了一路,把沐神医的腿枕得麻了。沐神医没有讲,怕涂菲媛尴尬,谁知孟庄主自有借口:“夫人,坐了一路,累着了吧?我给你捏一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