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揶揄他:“是啊,别的不说,跑路的功夫全天下我就服你陆雀。”
“好男不和女斗。”他撇撇嘴,“那你呢,你真不打算和我出去?”
“不。”我摇头:“出去没有任何意义,我来血雨楼,早便做好了有来无回的准备。”
陆雀沉默了片刻,又问道:“你当真打算……由着齐葛士将你当众处死?就算你想这样将世子引出来,但可能性太小,你……应该明白。”
“我明白。”
我闭上眼叹了口气,然而再小的希望,在走投入路的绝望前,都会是无比大的机会。
翌日。
直到我被五花大绑捆到高高的十字木架上,下面堆满密密麻麻的柴火,事情仍是洠в腥魏巫
齐葛士丧心病狂,虽说我早知道会被公开处刑,可怎么也没想到他竟想将我活活烧死。
此地应该是血雨楼的祭台,齐葛士想举行的“蝉蜕”仪式,应该也是要在这里进行。我第一次一个人站在这么高的地方,以一个俯视众生的角度看着下面层层叠的人群。果然江湖上各大门派几乎都派了人来,这对朝廷的同仇敌忾,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除去我之前见过的双刀门,在座承的上名字的还有西山的副掌门向琳琅、唐门左长老唐羽、慕容世家二公子慕容灼、江源双煞、甚至还有平常几乎隐世的长歌门。可惜这不是顶礼膜拜,而是众人围观一个妖女的受死。
我放眼向远处望去,可惜只能看见漆黑寒冷的山体,血雨楼微弱的冷色灯火在黑暗中负隅顽抗,磷灯连扑火的飞蛾也吸引不了,仍是一片凄凄。
我最后敛起目光,心想难道真的求生无望,叹了一口气。可是我还是不想死。
我忽然有点后悔,如此孤注一掷走这一步,如果输了就真的是死无葬身之地了。如果昨天,我能听陆雀所言,暂且与他逃走……
可惜,没有如果。
易容成暮凌义的齐葛士离我最近,他压低声音说了一句,“你输了,他没来。”
我头脑有点发懵,“……要不,再等等?”
对方冷笑一声。
“点火。”
一声令下,十几支火把齐齐扔到柴堆上。
热浪袭來,裙角燃烧声噼里啪啦。我在晃动的,愈演愈烈的火光里望向齐葛士的脸,他眼中尽是嘲笑。
是在嘲笑我自食恶果,还是嘲笑我不自量力?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猜猜黑心的柿子到底来不来英雄救美?
☆、舍命堂堂
倏忽,不知是何处风起,凌厉而霸道,熊熊燃烧的火焰被风声伏倒,竟然熄灭了下去,底下人声鼎沸。
远远一个白色人影掠近來,速度迅如闪电。鼎沸人声传出惊讶嘘声,刀枪列阵高呼抓人,那人却是毫不顾忌,笔直的借着众人肩膀点上邢台,黑炎伞先他一步飞至,锋利伞面利落地切断缠绕在我身上的铁链。
我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果不是铁链断裂时带来的冲击太过强劲,我差点以为是自己被烟雾熏晕了产生的错觉。
底下吼声四起:“是沛南王府世子!快抓住他们!”
夏南胤短暂在火堆上停了片刻,单手圈过我的腰,面对蜂拥而上的人们,冷着脸从袖中抽出那柄杀人的七宝罗扇,哗啦一下打开。
齐葛士神色一凛,高声道:“小心暗器!”
然而夏南胤的第一波暗器已从扇骨中射了出去,杀在最前的一排的人齐齐中箭,他借着短暂的缓冲,带着我腾空而起,往后落到一片空地上。
“活着就这么委屈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去死?”
他低头睨了我一眼,冷声质问,声音中倒是少了平常的漫不经心,多了几分真切的恶毒来,能让夏南胤这种人动怒开口骂人,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他似乎真的是在乎我的。
我定了定心神,脸色一变,黑炎伞在手中打了个转,伞尖一晃,锋利尖端直直抵住夏南胤的心窝。
周遭窃语四起,夏南胤凝眸不语。
“怎么回事?她不是和王府一伙的吗?”
“不知道啊,难道生了什么变故?”
“先按兵不动,怕是他们的奸计……”
在一片乱哄哄的议论声中,我却觉得感官无比的清明,黑炎伞只消再往前移动一毫米,便能刺入夏南胤的心脏,而他不退也不躲,端着一贯淡定自如的神情,平静的与我对视。
“你要杀我?”夏南胤幽幽开口,一双丹凤眸在明灭的火光中显得尤为深邃,身后柴火堆越烧越旺,噼里啪啦激起火星,他墨一般的长发缠着热浪扬动,像不屈的旗幡。
“我已与齐葛士说好,只要联手解决了你,我就有回去的机会。”
他盯着我的脸,慢条斯理地勾起唇角,眸底藏点意味不明的浅笑:“是么。”
在那须臾的刹那中,我大脑里几乎已经过遍了所有的可能,夏南胤的意思晦涩不明,我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到一些能让我安心的东西,只是他掩藏的毫无破绽。
空气中的温度越来越热,我额角淌下汗来,滴在握剑的手背上。
“我劝你,如果真的想杀我。”他不疾不徐的说道,“只有这一个机会。”
是啊,这是唯一的机会了,然而对着这张无比讨厌的脸,我为什么就像石化了一样下不去手?
我咬着牙关,捏剑的手掌用力过度崩的骨节森白,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第一次觉得时间竟是如此的煎熬与漫长。
像是不满我和夏南胤长久无结果的拉锯,围观人群中已有人按捺不住,长弓架起,拉满弓弦,突然一声嗡嗡弦响划破热浪,势如破竹朝这边飞射而来。
我正和夏南胤对峙,无暇抽身,分不清箭是从哪个方向射来的,更不知道它的目标是我还是夏南胤。没等我作出反应,就见眼前夏南胤脸色一变,是少有的狠绝,像睡醒的狮一般,猛然朝我一挥手中的七宝罗扇。
电光火石的刹那中,我来不及细想,被夏南胤的脸色吓了一跳,下意识以为他要杀我,情急之下只得一咬牙关,黑炎伞斜着朝他的胸口猛刺过去,伞尖割破血肉传来的震动像放大了无数倍冲击我的感官。
我这一剑虽然手抖了抖,却也着实在夏南胤的胸口刮出了一道长长的血口,鲜血溅上漆黑的伞面,又顺着纹理缓慢的向下滴落。
然而我却并未感觉到意想之中的疼痛,夏南胤的七宝罗扇在空中划过一个凌厉的弧度,飞出的暗器泛着凌冽寒光,却无一根是针对我而来,其中一根直直与从我后方射来的箭矢相撞,另一根,却是毫无预兆的向不远处的齐葛士射去。
我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局面,更不相信夏南胤居然愿意舍身救我,我原本以为,就算他明知我要引他出来,却仍将我从火刑中救下是另有谋划,可如今看来,他似乎真的不想我死?
不仅是我,在场所有人几乎都没有料到会有这番变故,但齐葛士好歹也是江湖中的高手,眼见夏南胤的扇中飞针紧逼而至,他神色一冷,一脚往后一退扎稳重心,硬是扬起手来猛地将飞针给抓在了掌心。
能将高速飞射中的暗器凌空握住,齐葛士的武功确实很强。他缓慢的摊开手掌,望了望掌心中的那枚暗器,旋即抬起头来,冲我们露出个鄙夷的冷笑。
“冰?”他话中极尽讽刺:“我倒不知道,沛南王府竟穷的连毒针也买不起了?”
夏南胤身中一剑,失血中已经有点摇摇欲坠,我下意识扶了他一把。
他深深望了我一眼,匀长吐息,低声说道:“时至此刻,你没有选择了。”
我眼眶被火堆熏的发胀,直到刚才,我还一直懊悔自己此番赌的太大,但其实要论豪赌,夏南胤才是最敢玩命的那个。哪怕到了这样的局面,他也要想方设法断绝我与齐葛士同一战线的可能性——他舍命为我挡下这一箭,我虽然心里清楚,但在旁人眼里,无论如何也是说不清道不明了。
只是夏南胤不可能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负伤,百害而无一利。
望着他出血的伤口,我小声说:“我赢定了。”
夏南胤笑容苍白:“也许。”
他确实是一个疯子。
我收拾心神,背过他去,正视着齐葛士,将伞架在肩上,换上一副调笑的表情,对他说道:“瞧你这话说的,脸上插了一根针也没发觉到吗?”
齐葛士一愣,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脸,醒悟过来是我在骗他后,勃然大怒。
“各位武林豪杰!”齐葛士高声道,“沛南王府残害白夜宫四百一十一条人命,上至宫主白夜姬,下至还未及笄的幼年弟子,无一幸免!可谓罪行昭彰人神共愤,人人得而诛之!若放任不管,下一个灭门惨案便有可能是在座任何一个门派!朝廷狗贼,欺我武林无人,今日,我便以暮剑山庄下一任庄主之名,号召各位侠士,共同剿灭王府爪牙!”
这一番义愤填膺慷慨激昂之陈词,如一石激起千层浪,立马在人群中获得了热烈反响,跟看武侠剧一样,众人群起,举兵而呼:“朝廷狗贼!杀!朝廷狗贼!杀!”
我抱着伞,噘嘴吹出声口哨来,感慨道:“好壮观的场面啊。”
却不料,在一浪盖过一浪的呼声中,猛然有一个不合时宜冷静的男声插。入进来:
“就尔等贼子宵小,也配妄称我暮剑山庄的名号?”
杀伐口号声瞬间平息,唯有那个熟悉的,冷漠而坚韧的声音如乘风破浪,“你不妨先问问,我手中的暮剑飞歌同不同意!”
刹那间,风动烟云破,连熊熊燃烧的烈焰也瞬间萎靡了几分,银光挑亮黑浊,急躁的气旋仿佛破土而出一般,狂暴向上争涌,一柄泛着异光的宝剑飞窜至空中,速度快的仿佛剑身一分为多,形成一片耀目的剑阵,在齐葛士头顶上方琤然排开,以他为靶心,死死锁定。
暮剑第七剑阵!陆雀竟真将暮凌义给救出来了!
“呵,愚蠢。”齐葛士丝毫不惧,苍白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意:“中了我的灵合散还敢强行催动内力……”
话音未落,齐葛士衣袂鼓动,无数丝线银针从他袖袍中暴长而出,唰的腾空而起,蛇一般盘曲在他身前,迎着劈空而下的剑意狠力一顶,竟将第七剑阵逼退了几分。
我眉目一沉,向人群中望去,暮凌义脸色苍白,饶有暮婉薇用力扶着,唇角也因强力而行而渗出血来。
……暮少庄主啊,咱们保命要紧,这个时候就别在妹妹面前装逼了好么?
“怎,怎么回事……怎么有两个暮凌义?”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齐葛士见状不对,想先下手为强,怒声说道:“你又是谁?!敢易容成我的样子——来人!将他们抓起来!”
“慢着。”
我赶在周围人行动之前,几步轻功赶至暮凌义跟前,面对着齐葛士,冷笑道:“谁易容成谁还不一定呢,别急着杀人灭口啊。”
话音刚落,旁边边有人看我不爽,大概是想急着立功,吼了一句“朝廷妖女还在妖言惑众”,便拔剑朝我刺来。我冷冷回头瞥了他一眼,我看起来难道真有这么弱鸡,连一个无名无号的普通门派弟子也敢对我叫板??
黑炎伞杀气乍露,我迎着杀过来的弟子,挑起伞尖冲着他刺来的剑尖一旋,三下五除二便借着巧力将他的软剑给卷了过来,抬手接住,旋即笔直往他未刹住的身形一指。
那弟子无路可退,只得扭身躲闪,重心一失,整个人噗通一声扑倒在地上,膝盖撞至僵硬地面,发出一声清脆的脆响。
我将软剑一掷,巡视周围一圈,提高声音道:“比起喊着杀我这个妖女,你们这些个有头有脸的名门正派,是不是该腾点脑子出来,好看清楚此刻真正想害你们的是谁?”
☆、觉醒堂堂
各大门派中又是一阵嘘声四起,有人上前两步与我对峙:“好大的口气!那你倒是说说,除了你们朝廷的走狗,还有谁图谋不轨?”
我面不改色,扯了扯唇角,侧过身来:“这不就在眼前么?两个暮少庄主,必有一个是假,至于谁真谁假,各位也马上就能见真章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来:“暮少庄主身上起火了!!”
我扭头一看,见齐葛士脸色一变,他见暮凌义身上无事发生,这才猛然转醒低头望了自己一眼,忙伸手去拍打衣摆上燃起的火焰。
“是你做的手脚?!”他狠狠剜了我一眼。
我指了指自己的脸,好心提醒他:“别只顾着拍衣服上的火啊,再不发现,你的面具都要被烧没啦。”
“——什么?!”
我第一次听见齐葛士的惨叫,这也是因为,他那张暮凌义的人。皮面具正逐渐的在他脸上熔化,并且随着面具的消失,连带他面具下真实的皮肤也着起火来。
“刚才你不是还嘲讽沛南王府没钱买毒针么?我告诉你,”我扛着伞,有一下没一下敲着肩膀,慢悠悠说道:“那是因为对付你药王齐葛士,毒是根本没用的,所以啊,我们想了个办法,知道什么是磷粉吗?喏,墙上那些磷灯的原料,虽然和我实验课上用的不太一样,不过现在看起来引燃温度也是差不多的……”
这原本是那晚小黑屋里夏南胤提过的计划,后来我被他莫名其妙的告白搞得十分恼火,于是以为这个计划也就作罢,倒没有想到,一切仍然是按照他的轨道在进行。
齐葛士一边拍打着脸上的火苗,已经在地上滚做一团,围观群众面色骇然,皆往后退去。
“磷粉一旦接触空气,到达特定温度就会燃烧,夏南胤的冰针里面包的就是磷粉,你还记不记得你抓住了那根针,还往脸上抹了一下啊?”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继续说道:“让你想烧死我,现在尝到被烧的滋味了吧?”
磷粉产生的火焰原本便不够汹汹,不多时便被齐葛士拍灭,然而毕竟是在皮肤上烧着的,仍是烧掉了他右脸上的一块皮。随着人。皮面具的熔解,齐葛士那头本来的白发从面具碎片里披了下来,随着热浪扬在风里,倒显得有几分凄厉。
周遭一片哗然,终于醒悟过来被骗的各门各派,纷纷将目标锁定在那些企图趁乱逃跑的狈族人身上,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齐葛士被完全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