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后我用手抹了抹嘴,又摸了摸自己的衣袋,心里一沉,抬眸望向夏南胤,“你拿走了?”
他抬起只手撑着脸,另一只手食指哒哒哒的在桌板上敲,有一下没一下的,别提我有多烦躁了。
“你还算聪明,从剧毒巢穴出来不忘带了能保命的东西。”他一边说,眼神一边漫不经心的往桌上一扫——那儿摆着一张摊平了的油纸,纸上放着三味药材。
“鹤子,连萝麻,无毛桑卷,这三样都是制造‘尘嚣血’解药的配方,没错吧。”夏南胤语调拉的老长,带着一丝好听的鼻腔,听起来都快睡着了,“这三味药普天下也就只有药王谷才有,你借着替容乾解毒的名头潜入药王谷,实则是为了取得这三味药材带在身上,以便有朝一日若被我擒获,能成为你的救命稻草吧?”
我的心被他吊的七上八下的,一下冷一下热,脑中里面早已乱作嗡嗡一团,“你怎么知道的?”
他是名侦探夏南胤吗?脑子会不会太好使了一点?尘嚣血的解药配方他又是怎么知道的?这智商开挂了吧喂!
“我还知道,你只知道配方,不懂制作,这天下只有齐葛士能做出解药,而且根据配方,还缺少一味药材。”他那双狐狸眼一眯,祸国殃民的,装的却都是尔虞算计。
我已经开始觉得呼吸困难了,这些我曾当做是王牌的砝码,他究竟是怎么得知的?
我声音颤抖,“……你还知道什么,能不能一次性说完?”
夏南胤眉峰一挑,笑的更美了,真尼玛跟狐狸精现世一样,能把人的魂魄都勾去。
“我还知道啊,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我一愣,大脑一片被雷击过一样的空白,四肢瞬间僵硬,一口气倒了回来差点给自己呛死,心中放佛有一百万头草泥马奔驰而过,我再也做不到佯装淡定了,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的!”我尖着嗓子才喊了个开头,果不其然他旁边的宋鱼期一见我有动作,唰的就抽出剑朝我快步走来。
“等等!冷静!有话好说!别动刀子!”我尖叫一声,连忙后退,憋屈的又坐回椅子里,一颗心扑通扑通的狂跳着,像要从胸口窜出来了。
夏南胤淡淡的摆了摆手,示意宋鱼期先出去。
房门关上后,一瞬间千千万万个念头争先恐后的挤上我的脑海,我几乎乱成了一个筛子,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变调了,“你……你到底给我喝了什么?”
初次见面他还是个一心一意问我真的三号在哪的小逗比,今日一见却已经得知我的真实身份,我觉察到问题应该出现在我刚才昏迷的那段时间,如果没有猜错,他给我灌下去的那种液体……估计类似吐真剂。
而我自认为昏迷的那段时间里,估计就跟沉睡的毛利小五郎一样,把我的一切事实,都给他全盘托出了。
他看着我瞬息万变的脸色笑的成竹在胸,我自己也估摸着,若是这时对我的脸来张百连拍,估计都能编成一本图画版的天方夜谭。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又何必再问。”他像是看穿我的内心,跟会读心术一样,悠然说了一句,低头又继续喝茶。
我心里咯噔一下,他这话等于是默认了。
卧槽,夏南胤你简直丧心病狂!都这会了你还喝茶!你特么怎么不去喝尿!
还有这古代的制药技术会不会太屌了一点!吐真剂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啊喂!
我快要哭出来了,“该知道不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那下一步你是不是打算宰了我了……”
他一抹浅笑,慢条斯理道,“怎么会,我又不是不讲理的人。”
……不,你就是好吗。我心里想着,可是没胆说出来。
不过他既然说了不会杀我,我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看来凡事多个心眼总归是好的,还好我从药王谷里带了那三味药出来,不然被他问完话后,估计就直接跟这个世界说拜拜了。
我这份侥幸还没维持多久,就听见夏南胤接着又说道,“对了,你刚刚喝的那杯茶,有毒。”
“……”我傻了,一张脸上表情就跟吃了屎一样,“……什么毒?”
“十日相思。”
我打了个寒战,“……相思肯定是逗我玩的,你就告诉我十日是个什么意思。”
夏南胤笑的更深,“意思就是每隔十日要吃一次解药,你当然会想着我了。”
……这名字是谁起的你特么站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那……如果不吃会怎样?”
夏南胤乐了,那笑容小学生看了真心把持不住,嘴角一挑,漂亮的唇形一翕一合,“会死咯。”
会死咯……死咯……咯……
你能不能不要用那么欢快的语气来谈论我的生死大事啊喂!以后每过十日我就要见你一次,这频率比大姨妈还频繁,完全就是看见你就想吐的节奏啊喂!
我这次真的心塞了,要塞成心肌梗塞了……
我痛苦的捂了捂脸,就跟绝症患者一样蔫了下去。
“说吧,你要我做什么。”我的声音从指缝里面传出去,有点瓮声瓮气的,多少掩盖了一点我话音里的哭腔……麻麻,我真心好想哭……
夏南胤言简意赅的,“我要你去一趟暮剑山庄。”
“暮剑山庄?”我张开条指缝望着他,“去干嘛?”
他这次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又优哉游哉的喝了一口茶,然后反过来抛了个问题给我,“你觉得对一个江湖门派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
我顿了顿,这死病娇是要跟我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吗?怎么办好想打他……
脑子里略微思考了一下,我答道,“无非是秘籍,宝物,高人。”
他微微一笑,表情颇为满意,像是很欣慰我没有因为过度悲痛而变成一个智障,“那你再猜猜,我要让你去暮剑山庄做什么?”
我心里又在问候他的祖宗,这种事情你张口闭口就能说清楚,非得要我猜猜猜,你以为是在搞综艺节目吗!真尼玛是神经病!
只是骂归骂,我的脑子还是在认真的想的,事关自己生命大事,我不敢乱来。
短暂的思考后我背脊一凉,那个念头才冒出来我就不可置信的垂下手瞪着他,一副“你有病吧”的表情——千万不要像我想的那样,不然……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啊!
“看你这副表情似乎已经想到了,说说看。”他看起来心情甚好,从头到尾都笑的如沐春风,而对于我来说,如沐硫酸。
“暮剑飞歌?”我盯着他,“你想让我去偷他们的镇派秘籍暮剑飞歌?”
☆、重逢堂堂
我一颗心在狂跳,不等他点头又继续快速说道,“不行的不行的,你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肯定也知道我现在不会武功,暮剑山庄占地宽广戒备森严,珍藏秘籍的地室里面又机关重重,你让我去偷我要么死在他们门人手里要么死在机关箭下,反正不得好死,我不干!”
他笑的更诡异了,看得我觉得阴森森的。夏南胤心不在焉的摆弄着手指,眼脸一垂,长长的睫毛根两把刷子一样忽闪忽闪的。
他心不在焉道,“你这不是了解的很清楚么。”
“……有没有第二个任务可以选?”
“有。”他眯眯眼,一勾唇,“死。”
……笑这么甜是闹哪样!
我仍在挣扎,“世子大人,我真的不行的,先不说暮剑山庄山高路远,就算我成功潜入,我也没有本事能偷到人家的秘籍啊……”
“是么。”他似笑非笑的望着我,“你进丽香姑娘房里偷东西的时候倒是很利索嘛。”
这完全不一样好吗!副本等级天壤之别好吗!我心里火了,“你让我去偷东西,你好歹给我张地图啊!”
我这话纯属是气话,本意不是真的要问他拿地图……只是没料到夏南胤真的从衣襟里掏出一张卷纸,摆在桌上,笑吟吟的往我的方向一推,“喏,地图。”
……我勒个擦。
我黑着脸摊开那张纸,看见那是一张建筑构造图,各种要道,房屋,沟壑,机关都标志的一清二楚,正是暮剑山庄的构造图。我心中一动,按理说这种东西能算得上是门派中顶级的机密了,怎么会落在夏南胤的手里?
我狐疑的望着他,“既然你都有地图,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自己去?交给我去做真的好吗?”
他气定神闲,“因为我是主子,而你是奴才。”
我:“……”
我懒得跟他争,继续道,“你就不怕我把这地图交给暮剑山庄,让他们来找你的麻烦?”
夏南胤狐狸眼一眯,漆黑长发顺着他的脸畔滑落到身前,衬得皮肤更为白皙,“三娘,你不会真这么蠢吧。”顿了顿,又说道,“你要这么做我也不会拦你,不过有两件事情提前告诉你一下,第一,你手上拿的这张地图,是拓本,第二,你死了,我绝对不会去给你收尸。”
他的意思我明白,即便我将地图交给暮剑山庄,将夏南胤供出去也无济于事,先不说暮剑山庄信不信得过我,会不会涂个方便当场先把我咔嚓掉,就算他们真的和沛南王府打起来,凭借区区一派江湖势力,想要和沛南王府抗衡,那是以卵击石,是绝对不可能成功的事情。
这个老奸巨猾的死狐狸,肯定是把所有可能性都算进去了,他走的每一步都是天衣无缝的棋,你我他在他眼中不过都是棋子,想要反抗他,或者钻他的空子,难度实在太大。
“是不是只要我取得秘籍给你,你就会给我解药?”
“谁知道呢,看心情吧。”
“……你能不能给我一点能为你卖命的理由?”
“需要理由吗?”夏南胤望着我笑,声音低沉迷离,像一根根被人拨动的古琴弦,“去做的话就不一定会死,不去做的话你必死无疑。”
……他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我内心沮丧万分,突然又想到自己认识齐葛士这位神医,只可惜我才骗了他,不知道如果现在去求他帮我解毒他还会不会理我。
我还在默默苦恼如何重新刷回齐葛士的好感度,那边厢夏南胤读心术技能又爆表了,幸灾乐祸道,“如果你想求助于齐葛士,我劝你还是尽早打消这个念头。”他顿了顿,“准确来说,齐葛士这个人,你可以考虑尽量永远不要和他扯上关系。”
我隐约觉得他这话中有话,留了个心眼,“什么意思?”
他若有所思的望了我一眼,那表情似乎忽然明白了什么事情,高深莫测的样子,而我则越发的一头雾水,他掌握的情报比我多越多,我的心里就越不踏实。
我当初为什么就不把他写成一个智障呢?为什么呢?
可惜这个问题永远也不会有答案了,我不得不面对现实,现实就是我不仅被他摸了个透,还被他下了毒,如今被迫要为他卖命,成为沛南王府的走狗——这一路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了原点,回到了霓风轻还是三号时,所要承受的那一切。
我心中不是滋味,觉得这不应该是结局,我不应该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输给这个人,但是只要我身上的毒一日不解,我的命就一日不属于我自己,我就没有任何翻身的机会。
所以关键还是在那天才神医齐葛士身上,只要我能让他替我解毒,这一切都有翻盘的可能……
“吱呀”一声,夏南胤不知何时站了起来,踱步到窗边推开了窗子,外头一片沉沉的夜色,月亮躲进了云层里,只有远远近近的灯火在风中摇曳不息。
夜风吹进屋子里来,他那如瀑青丝在风里轻轻飘扬,一身桃花云雾长袍罩在朦胧烛光里,整个人放佛衣袂生风,恍然若仙,那张脸本就美得不可方物,如今这个角度看过去,一眼真有种错觉是仙人下凡。
他抬起手臂探到自己脑后,自顾自的就将束发的发带解开,柔软长发倾斜而下,而他那双勾魂摄魄的丹凤眼一挑,朝我斜了过来。
“你该走了。”他淡淡说了一声,听不出喜怒哀乐。
“走?”我一愣,心说撵人也不带这么快的吧,好歹给我吃顿饭再打发我走啊。
“怎么,难道你想留下来与我一同就寝?”夏南胤说着,唇角微微扬了扬,半睁的凤眸中水雾氤氲,莫名的妖娆起来。
……我去,画风转变太快。我捂住心口,真有那么一瞬间我担心自己魂魄会被这个妖怪一样的家伙给勾走,心里想着这顿饭还是别吃了,命比较重要,于是低着头一溜烟就准备跑。
还没走几步,夏南胤的声音就在身后凉飕飕的传来,“容乾他们在河西,别跑错了。”
我被他这话吓的差点重心不稳,回过头吃惊道,“你说什么?他们也从剧毒巢穴出来了?”
夏南胤背对着我,望着外面无尽的夜色,像是懒得回应我的质疑,一头长发披在身后,恍如一面勾魂幡。
我定了定神,“就算他们出来了跟我有什么关系?你的意思是让我回去找他们?”
“我就是这个意思。”
“……别开玩笑了。”我讪讪道,“你让我怎么跟他们解释我自行离开的事情,你让我怎么说服他们跟我一起去暮剑山庄?你让我回去是找骂吗?”
那边一阵沉默后,我听见夏南胤冷冷的哼了一声。
“这些都是你要考虑的问题,与我无关。”我从他话中听出了一丝不耐烦,估计潜台词是让我快点滚,他要睡觉了。
我推开门出去的时候,一直守在门口的宋鱼期就往房内走去,我听见后面他们两个朦胧的对话,夏南胤的声音中全是不以为意的慵懒,他说,“今天起你就代替丽香留在听风阁。”我耳朵下意识的一竖,听见宋鱼期毫无犹豫当机立断的回了一声,“遵命。”
是我三观太过时了吗?夏南胤让她去的可是妓院啊,代替丽香姑娘也就是意味着要成为妓。女,事关女子清白贞操的事情,她也能想也不想的就应承下来?
我心中一片冰凉,忽然明白过来,夏南胤手下的那一伙子人,不仅不要命,连命以外的东西都可以统统不要,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确实都是棋子,这个棋子不是名词,是形容词。
夜半冷风穿堂而过,吹得我打了个寒战,我走出客栈,千丝万缕的风声里我回头望了一眼,与他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