憬儿假装听不懂秋婵的炫耀,刻意附和道:“是呀,之前看它那个怪样子,还以为它永远都不会开花。话说回来,这花真漂亮,就是不知道香不香?”
憬儿说着便将鼻子凑近花簇,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她跳出去半米远,掩着鼻子,皱紧着眉头,一脸嫌弃,道:“啊,真臭!”
秋婵质疑,凑上前用手优雅地扇了扇风,轻轻嗅了嗅,道:“没有啊!”
“你那样闻不到的。”憬儿往后仰着身子,伸长了胳膊,用手指轻轻弹了弹花簇,道:“现在闻到了吧?真的很难闻。”
果然,一阵难以形容的怪味扑面而来,朔宸不由得倒退两步,秋婵也随之跟着后退。
“确实,好难闻。”朔宸掩着鼻子,如是说。
秋婵则甚为不悦,她觉得憬儿是在故意搞破坏。
“花好看有什么用!碰不得,越碰越臭!”憬儿说着又拍打了两下火红的花瓣。
秋婵侧目看了看憬儿,目光复杂,好似在说“小心打掉了花瓣”!
憬儿撇嘴一笑,早已看透秋婵的心思。她装作不懂的样子,再一次去碰“三年”,心想:我冒着被臭死的危险触碰它,我容易吗?
花瓣没有掉,依旧结结实实,然而,众目睽睽之下,它毫不留情地开始了自我毁灭。原本水嫩充盈的花瓣迅速脱水干瘪,不一会儿,便由火红的颜色变为灰烬的颜色。
三人目瞪口呆。
“怎么回事?”秋婵再一次瞪向憬儿。
憬儿摊手,笑道:“不关我的事,我只是轻轻一碰。许是它颜色如火,所以自我燃烧成了灰烬吧。”
“哼!”秋婵拉着脸,几乎要哭出来。
“算了,早晚要枯萎的,反正花都看过了。再说,‘三年’本来就很奇怪,突然开花,突然凋零,像它的作派。”朔宸道,他并没有因为“三年”的突然毁灭而倍感悲伤。
“它没有凋落啊,它只是干瘪了,看,它还结实着呢!”憬儿不管秋婵高兴不高兴,说着就去捏那灰黑色的花,果然死死地赖在花杆之上,不肯谢落。
秋婵气鼓鼓地看向朔宸,眼睛里满是委屈,低声道:“宸,你不是很喜欢它吗?它没了。”
朔宸正欲出言安慰,憬儿抢先,乐呵呵道:“死不了。看它这样子,八成是休眠了。说不定明年又开始长叶子了。”
“憬儿说的对。秋婵,不要伤心了。中秋节马上就到了,好好准备准备,到时候我们一起进宫。”朔宸试图转移话题。
秋婵忍着委屈,轻声应着“是。”
“太子,妾身那里备了好茶,不如去尝尝?”憬儿见秋婵憋着气,于是又道:“妹妹要不要一起过去?”
“我不太舒服,我想休息一下。”秋婵推辞。
“哦”,憬儿眼波微转,又道:“妹妹是不是心口痛的毛病又犯了?上次老张来看过吧?怎么样,有没有给妹妹开药啊?”
见秋婵低头不语,憬儿接着说:“看妹妹的样子,像是没有。这个老张,真是可恶,给我开那么多药,又难闻又难喝!也好,想必妹妹的毛病不用药治,只要太子常来妹妹这里,妹妹自然会好的。”
“好了,憬儿,去尝尝你那里的茶吧。”眼看再说下去二人恐吵起来,朔宸忙制止,转而对秋婵道:“秋婵,不舒服就好好休息吧。”语罢便同憬儿一起离开了秋阁。
一出秋阁,憬儿时而“哈哈”大笑,时而掩面偷笑。朔宸不禁问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憬儿笑着摆了摆手。
“你看你,欺负秋婵就那么高兴吗?!”朔宸并不生气,只是不喜欢憬儿这般前仰后合的笑。
“我哪有欺负她!”憬儿并不承认。
“你没看见她都快哭了吗?”
憬儿突然驻足,撇嘴道:“那你去安慰她好喽!”
朔宸并不想在秋阁久待,亦撇了撇嘴,转而道:“你是真的请我过去喝茶吗?”
憬儿扬起一抹坏笑,脱口而出:“假的。”
“你敢骗我!”朔宸佯装生气。
“切!”憬儿白了朔宸一眼,理直气壮道:“明明是你甘愿被骗好不好!我那里的茶壶茶碗见到你就害怕,你觉得我会请你去喝茶吗?话说,你还得谢谢我!”
“我谢你?谢你什么?”朔宸微微蹙眉,不解。
“刚刚你分明不想在秋阁久待,是我冒着得罪你小老婆的危险,把你从美人坑里捞上来,你当然得谢我!”憬儿一副得意的样子,顺手扯下一片枫叶,拿在手里把玩。
朔宸冷笑一声,作后悔状,道:“你都说了是美人坑,我当然不想被捞上来……”
憬儿打断了朔宸的话,指着秋阁的方向,嘟着嘴道:“那你回去吧。说不定现在她正气得摔茶碗呢,你们俩正好一起摔!”
正如憬儿所言,此时,秋婵正气得嗓子冒烟。。
“夫人,太子妃实在太可恶了。”锦棠倒了杯水递给秋婵,秋婵一口饮下,旋即将茶碗重重地扔向地面,道:“她就是个扫把星,她一来我的花就毁了!”
“就是。”锦棠附和着。
秋婵跺脚,气愤道:“我一定是和她八字不合,她一定克我。”
“夫人,我们该怎么办啊?”
“我要知道怎么办就不会受她这份气了!”
秋婵嘴角下拉,紧接着委屈地哭了,锦棠赶忙安慰:“夫人,您别哭了。”
秋婵呜咽道:“我远在肃封时,都没人敢对我这般无礼,她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锦棠叹了声气,转了转眼珠,计上心来,凑近秋婵耳畔,道:“夫人,不如您与徐妃娘娘说说,让她帮您想办法。”
秋婵未置可否,陷入沉思。
☆、第四十九章·月圆
中秋佳节,皇室宗亲以及几位重要的朝臣,携带各自家眷,齐聚宫中;一时间,永宁宫热闹非凡。
宫宴主要分为两部分:首先,众人一同用餐、欣赏歌舞;然后,待酒足饭饱,再到望月台赏月。
日暮时分,朔宸带着憬儿、秋婵姗姗来迟。
来之前,秋婵本打算先去拜访徐妃,如今看来,时间恐不充裕,于是只好先随朔宸、憬儿直接奔赴永宁宫。
三人坐定不久,皇帝在徐妃与西沅公主的陪同下入席。
紧接着众人纷纷进献礼品。
给皇帝送礼向来不是件容易事。送的太差,皇帝会觉得自己不受尊重,送礼者有不敬之意;送得好了也不一定对,如若送了什么连皇帝都没见过的物件,皇帝便觉得送礼者必贪,且恐有不臣之心。于是,宫宴之上的礼品,寻常珠宝居多。
皇帝咳疾严重,因此也有人送名贵药材,只是,但凡送药的,皇帝无一例外,都赏了冷眼。皇帝讳疾忌医,这便是他久病不愈的原因。
送礼结束之后,宴席开始。鼓乐声起,舞姬舞姿曼妙,朝臣、贵族看得不亦乐乎,然而皇帝却没瞧两眼——毕竟他已经看腻了。
皇帝最关心的问题就是他的太子、皇子的子嗣问题。
于是,没吃几口饭菜,皇帝就开口询问憬儿“可有好事”,憬儿闻言怯怯地看向朔宸。
朔宸坦言憬儿前段时间着了病,身体不适,尚需调养;皇帝随即白了憬儿一眼,转而问向秋婵。
秋婵不知如何应付,隔远看向徐妃,徐妃会意地点点头,柔声道:“咱们太子与太子妃最相亲相爱,太子妃无孕,秋婵怎敢相争。”
这话听得憬儿心里怪怪的,总有几分细思恐极的味道。
皇帝瞬时拉下脸,显然对朔宸只顾儿女私情,不为传宗接代尽心尽力,而颇有不满。
皇帝欲当众责备朔宸,然而,话还没出口,就猛地咳嗽,一咳嗽起来就停不下,直到脸憋得通红。
御医赶到之后,忙给皇帝服下制成的止咳药。不过多时,皇帝的症状有所减轻。
这时,憬儿突然觉得嗓子一阵痛痒,接着也咳嗽起来。皇帝闻声瞅了憬儿一眼,憬儿忙捂住嘴巴,然而,终究憋不住,又咳了两声。
皇帝以为憬儿故意模仿他,嘲笑于他,顿时火冒三丈。他越气,咳嗽就越厉害,越是咳嗽就越说不出话。皇帝狠狠地瞪着憬儿,太阳穴处青筋暴起,咳嗽不止。
御医见状连忙在皇帝的太渊穴下了一针。
过了一会儿,皇帝的咳嗽终于止住,徐妃忙道:“皇上,龙体要紧,臣妾陪你回宫休息吧。”徐妃说着便去搀扶皇帝,皇帝一把推开她,怒“哼”一声,道:“朕没事!”
“朕——”皇帝稍稍平定情绪,又补充说:“朕待会儿还要赏月!”
皇帝龙体欠安,且龙颜不悦,底下便无人再敢发言。
憬儿只觉后背冷飕飕,一方面痛恨自己那几声不识趣的咳嗽,另一方面又庆幸自己没有一直咳下去。
皇帝吃了几口菜,又琢磨起子嗣的问题。他心想:太子家,暂时不寄希望,那——不知老二家如何。
于是,皇帝指着憧儿问:“你可有好消息?”
憧儿先是一惊,接着“唰”得红了脸。她偷瞄了南轩两眼,继而吞吞吐吐道:“回皇上,还没——没有。”
皇帝听了甚是失望,旋即将西沅公主拉到身边,摸着她的小脸接二连三地叹气。
宴席继续。
席间,憬儿、憧儿互不相望,显然之前的不愉快还未释怀。秋婵隐隐察觉二人不睦,心中暗暗欢喜。
终于,晚宴在略紧张的气氛中结束,一众人跟随皇帝、徐妃到了望月台。
望月台约有二层楼高,台面宽敞,视野好,是观天赏月的不二佳地。
“今晚的月亮明啊!”
“今晚的月亮圆啊!”
……
参加赏月的人没几个有大学问,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赞美,着实无聊。
憬儿遥望明月,心想:如此良辰美景,我要不要吟诗作赋助助兴,也好弥补一下咳嗽犯的错?可是作什么诗呢?
憬儿迅速在脑海中搜罗唐诗宋词,想来想去还是那首穿越常用词——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最应景。
“明月——”憬儿鼓起勇气开口吟诵,不曾想,刚刚说出“明月”二字,皇帝就看向一边道:“刘卿,近来可有什么新鲜玩意儿?”
憬儿只好闭嘴,紧跟着皇帝的目光偷偷看向那位“刘卿”——刘在玉。
刘在玉是皇帝身边养的一个闲人,四十岁不到的年纪。其人才学一般,但颇爱附庸高雅,平日极其擅长讨好皇帝。皇帝甚是喜欢他。
刘在玉早早做好准备,就等皇帝问他,此刻他会心一笑,拍了拍手,道:“皇上您听。”
紧接着,悠扬的琴声响起,在空旷的高台之上尤为动听。
宫中的曲调皇帝已然听腻,此刻响起的旋律不同于寻常宫曲,皇帝不由得闭上眼睛,微蹙眉心,细细聆听。
与此同时,南轩脸上的表情陡然变化。
琴声中流露的技法,音与音之间转折的处理方式,是那么的熟悉。南轩环视四周,不见弹琴的人,想来那人定藏在望月台上唯一的屋宇——月心阁中。
一曲结束,皇帝睁开眼睛,拍手称好。
“好,好曲儿。朕听了觉得胸中透彻了许多。”皇帝心里还有半句“咳疾也好了大半”,可是他不说,他就是不想承认自己有病。
“刘卿到哪里请得奇人,弹得如此美妙的悦音?”皇帝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赏月的人们心里方放松一些。
“皇上,此人不仅琴弹得好,且人长得——那个美呀!皇上,臣送您的这份礼物,如何?”刘在玉一副谄媚模样,皇帝“哈哈”一笑,道:“好!好!快叫美人出来让朕瞧瞧!”
刘在玉点头哈腰,连连称是,接着又拍了拍手。不一会儿一个柔美的身影从月心阁走出,越来越近。
楚月?憬儿看清了眼前的女子,心中不觉一震,继而偷偷看向南轩,只见他嘴角下拉,表情严肃。
“民女楚月,拜见皇上。”楚月行了大礼。
皇帝仔细瞧着她的模样,月光下人见犹怜,心里甚是满意。
徐妃略笑笑,打趣道:“还是刘大人最懂皇上心思。”
皇帝好美色,徐妃早已习惯。她并不在乎皇帝宠爱多少美女,她关心的是自己与西沅的未来,她必须找一棵大树依靠,不,她必须培养一棵大树依靠。
皇帝抱得美人,赏月至此结束。
时候不早,朔宸、憬儿、秋婵留宿东宫;南轩与憧儿亦没有走,在皇帝寝宫不远处的一处宫院住下。
凌晨时分,皇帝酣睡,楚月独自起来,避过摇摇欲睡的守门侍卫,偷偷去见南轩。
南轩也悄悄起床,在宫院外徘徊,心里正想着如何去见楚月,便依稀看到楚月的身影。
二人随即躲到僻静处。
“怎么回事?”南轩心绪不宁,总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楚月淡然一笑,说:“楚月觉得,对二皇子而言,楚月到皇上身边,许会更有用。”
“你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南轩不解,楚月向来听他的话,这次怎么会将那么大的事瞒着他?
楚月挑眉,嘴角带着笑意,道:“若说了,二皇子会同意吗?”
南轩沉默,心中五味杂陈,他的身边究竟还有谁值得无条件信任?
南轩背手而立,表情冷峻,迫切想解开心中的疑惑。“刘在玉怎么知道你的?”
楚月深吸一口气,看着南轩,悠悠说道:“烟花巷,碎月楼,楚月的名声算是响的。”
短暂的沉默之后,南轩叹了口气,冷冷说道:“我不需要你为我这些做这些!”
“可是我已经做了。”楚月的眼神里失望与希望交错。
“我不会领情的。”南轩对楚月很是失望,从此时起,他们之间恐真的只剩利益关系了。
“楚月不需要二皇子领情。”楚月仰起头,不让泪水流出,哽咽着说:“我只想让你记住我。”
南轩无言,径直离开。二人就这般匆匆见面,又匆匆别离。
南轩心中,不安与愤怒交织。
刘在玉有个儿子叫刘琮,跟着南轩做事,便是晓轩茶馆前厅里那位文人模样的男子。说来他们本该处于同一战线,然而,刘在玉却私自动了南轩的人。
南轩一直觉得自己掌控着全局,不曾想如今却变得被动了。
他回到住处,复又躺下,心里暗暗琢磨:刘在玉,他到底想干什么?
床的里侧,憧儿佯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