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凌雪珺呆了呆。半晌才想起,自己在包子铺前晕倒了?这时,在失去意识之前,在包子铺听到那两个人的话又在耳边响起。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从她的眼中不停滑落出来。
顾骞,真的就这么死了吗?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像被千万只蚁虫在噬咬似的,痛到了极致。
“姑娘,你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萧夫人关切地问道。
凌雪珺抬起泪眼,木然地望着萧夫人,半晌,才说道:“夫人,你为何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跟六郎一起去了?”说罢,她掩面大泣。
“六郎?”萧夫人赶紧问道,“是你什么人?”
“他,他是我夫君。”凌雪珺泣声说道。
萧夫人微微一愣,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夫君,没了?”
凌雪珺点了点头。
她不知道,为何前世现在活得好好的顾骞,这一世居然就这么死了。这一世,自己好不容易与他两情相悦,本以为终于守得云开,将前世的遗憾都弥补了。没想到,老天爷还是不让她好过,硬生生地将顾骞从她身边夺走了。一想到这里,她恨不得立刻就到黄泉路上去追他。
萧夫人似乎看出凌雪珺心中所想,忙劝道:“姑娘,看你如此伤心,你与你夫君平日感情肯定很要好吧?”
“嗯。”凌雪珺一边哭泣,一边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想必你夫君也不想看到你为他如此伤心。”萧夫人说道,“他对你那么好,一定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更不希望你如此不爱惜自己,为了他要死要活的。”
凌雪珺哭道:“可是,没了他,我不知道我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与其如此难受地苟活在人世,还不如早早地去了!”
“姑娘,你想开些!夫妻两人是彼此在人世的伴侣,不可能两人同日生同日死的。”萧夫人耐心地劝说道,“就算你与你夫君两人白头到老,到最后还是一个人会先离开的。你就当他已经陪你到了鹤发鸡皮之年,先你走一步而已,何必要如此想不开呢。”
凌雪珺摇头哭道:“如果他陪着我到鹤发鸡皮之时,他走了,也许我还能想得开一些。可他还未及弱冠之年,就这么走了,我实在不甘心。”
“就算你不甘心,可再怎么样,你也不能有寻短见的想法啊。”萧夫人说道,“你想想你父母亲,如果你就这么年纪轻轻就没了,他们会比你现在还伤心。还有,你不顾着你自己,也要顾着你腹中的孩子吧?你夫君没了,但如果你平平安安的诞下他的孩子,也算是为他将血脉留在人世了啊。”
听到这里,凌雪珺抬起头,瞪着泪眼,傻傻地看着萧夫人,问道:“什么,我,我有身孕了?”
萧夫人一愣:“怎么,你不知道?”
凌雪珺茫然地摇了摇头:“孩子有多大了?”
“有一个多月了。”萧夫人回答道。
凌雪珺一下便呆住了。前世,自己好像也是在这个月份怀上孩子的,只是当时也没怎么注意,等发现怀孕的时候,孩子已经两个多月了。难道,这是前世被吴翎害死的那个孩子又回来了?算算月份,她觉得应该就是那个孩子。可是,如今连孩子都回来了,他的父亲却没了。想到这里,凌雪珺又是一阵悲从心来,不禁又嘤嘤地哭了起来。
“姑娘,你若是想留住这个孩子,可不能再这样伤心了。”萧夫人劝说道,“若是动了胎气,小产了可就不好了。”
凌雪珺一听,一下收住哭声。顾骞已经没了,他留在人世的骨血可不能再没了。
见凌雪珺如此,萧夫人知道她还是在乎这个孩子的,微微松了一口气,又说道:“姑娘,这才对。你好好为你夫君诞下孩子,抚养成人,他的血脉才能在这人世间得到延续。”
“嗯。”凌雪珺含着眼泪点了点头,“多谢夫人相救之恩,他日雪珺一定好好报答夫人。”
“医者父母心,姑娘别提什么报答不报答道。”萧夫人淡淡笑道。
“夫人,我还要赶路,就不多打扰了。”凌雪珺站起身,向萧夫人道别。
“哎呀,你还要赶路啊。”萧夫人赶紧说道,“你才上身不久,太劳累了小心滑胎的。”
“我,我路上自己会小心的。”凌雪珺抚了抚自己仍然平坦的小腹,说道,“这个孩子如今是我的全部,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有事的。”
“那好。”萧夫人轻声一叹,然后走到药柜前,拿了两支白瓷瓶过来,递给凌雪珺,说道,“这是制好的保胎丸,你每日早晚上吃一粒,应该够你吃一月了。如果快吃完了,你又找家药铺再买点安胎丸备着。”
“多谢夫人。”凌雪珺伸手接过药瓶,然后伸手到腰间去拿碎银,“这药多少钱?我付银子给你。”
萧夫人将凌雪珺的手按住,说道:“你我相遇,也算是有缘了。这安胎丸也不怎么值钱,就算我送给你吧。”
“那……那便多谢夫人了。”凌雪珺含泪说道。
“你快赶路吧。”萧夫人笑笑说道,“一会儿该晚了。”
“嗯。”凌雪珺点了点头,然后告别了萧夫人,出了医馆便往客栈赶去。
路过当铺的时候,凌雪珺又想起了那只翡翠玉镯,那只顾骞对自己说,就算穷得要当衣裳,都不能当掉的玉镯。可是,自己没有听他的话,已经把它当掉了。
想到这里,她心头一黯。如今,顾骞不在了,那玉镯对她来说,更是不同了。那只玉镯不能当掉,一定要讨回来,留给自己腹中的孩子。生儿子就留给儿媳妇,生女儿就给她做陪嫁,反正,这玉镯要留给顾骞的孩子。想到这里,凌雪珺一拐弯,又进了当铺。
掌柜看见凌雪珺回来,赶紧满脸堆笑地迎上来,问道:“姑娘,可还有东西要当?”
凌雪珺摇了摇头,说道:“掌柜,那只玉镯我不想当了,你把它还给我吧。”然后将当票和银票取出来,递了上去。
掌柜闻言,面色一变,说道:“姑娘,你的意思是,要我将那翡翠镯子还给你?”
“嗯。”凌雪珺点了点头,“我把当票和五百两银子还给你,你将玉镯还给我吧。”
掌柜顿了顿,随即冷冷说道:“姑娘,我先前便说了,你来赎的时候,这玉镯可不是这个价钱了。”
“掌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凌雪珺一愣。
掌柜冲着凌雪珺伸出一根手指,说道:“一千两。你拿一千两银子来,我就把那翡翠镯子还给你。”
“一千两?”凌雪珺倒吸了一口冷气,“可我刚刚只拿了你五百两啊。”
掌柜嘿嘿笑了笑,说道:“姑娘,我们开当铺是开门做生意,你当是一个价钱,赎当然又是另外一个价钱了。”
“可我把玉镯交给你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时辰,你就要我多给五百两?”凌雪珺问道。
“姑娘,钱物相交,这买卖就算成了。无论你什么时候找我要,都要给我一千两。”掌柜说道。
一千里!现在的她,哪里去找一千里来赎回玉镯啊?凌雪珺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红着眼圈,对着掌柜说道:“掌柜,实不相瞒,这玉镯是我夫家的传家之物,我夫君嘱咐过我千万不能把这玉镯变卖了。今日我来当这玉镯,也是迫不得以,原打算有机会再回来赎。可是,我刚刚才知道,原来,我夫君……”说着这里,凌雪珺的眼泪早已经忍不住,滚滚地滑落下来。
掌柜看见凌雪珺哭个不停,心里也有些慌,赶忙说道:“姑娘,你别哭,有话慢慢说。”
凌雪珺拭了拭自己颊上的泪水,抽泣着说道:“我刚刚才知道,我夫君,已经,不在人世了。我不能违背他的意思,把这玉镯当了,我就算饿死,也不能再当这玉镯。掌柜,我求求你,你行行好吧,就把这玉镯还给我吧。”
掌柜摇了摇头,说道:“姑娘,不是我不肯帮你,只是我们这一行也有我们的规矩。我不能坏了行规,不然,我在这一行还如何做下去?”
凌雪珺哭着恳求道:“掌柜,你就发发善心吧,可怜可怜我吧。这一千两银子,我现在真拿不出来。他日如果我有钱了,我一定再补给你五百两银子。”
掌柜似乎有些为难,半晌,他才说道:“那好吧,你给八百两银子,我就把那玉镯还你。”
“掌柜,我除了今天当金钗和玉簪你给我的那一百五十两银子,就只有五百两银票。你能不能暂时只收这五百两银票,将玉镯还给我?”凌雪珺流着眼泪说道。
“这万万不可能。”掌柜摇头道,“姑娘,我先前已经跟你说了,我不能坏了规矩!”
见自己无论如何恳求,掌柜也不会以五百两的银子把玉镯还给自己,凌雪珺失望到了极点。她擦了擦眼泪,说道:“那好吧,我改日凑足了银子再来赎玉镯。”说到这里,她伸手当票和银票拿了回来,揣进怀里,然后转身向外走去。
看着凌雪珺如此模样,掌柜也有些心软,叫道:“姑娘!”
凌雪珺一怔,转过脸来,用期冀的目光看着掌柜,问道:“掌柜,你愿意还给我了?”
掌柜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姑娘,我虽不能把玉镯还给你,不过,我向你保证,一定替你将这玉镯保管好,他日你来赎,我还是以八百两银子还给你。”
听到掌柜这么说,凌雪珺笑了笑,说道:“多谢掌柜。”然后转身出了门。
出了当铺,看见街上熙攘的人群,凌雪珺只觉得自己头脑里一片混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客栈的。
这边,陆夫人见凌雪珺出去当东西,半晌没回来,心里也有些担心,便来到客栈门前不停地向外张望着。终于,她看见凌雪珺出现在了街头,忙迎了上去,叫道:“雪珺,你可回来了!怎么去了这么久?可换到钱了。”
凌雪珺抬起头,看见陆夫人一脸担心地望着自己,她又想起了顾骞,心头一阵难受,眼泪就在眼眶里打着转,却不敢掉下来。她怕陆夫人知道顾骞死去的消息,会更受不了,若是气病了,便麻烦了。
不过,陆夫人从凌雪珺的表情中,也看出她有些不对劲,忙问道:“雪珺,出什么事了?为何你的面色如此难看?”
“母亲,我……我……”眼泪还是没能忍住,从她的眼中滑落出来。她忙拭了拭泪,说道:“我把你给我的那只玉镯也,也当了。”说罢,凌雪珺抚面低泣起来。
陆夫人愣了愣,随即装作一脸轻松的模样,笑着说道:“当了就当了吧,以后我们找机会赎回来便是了。再说了,钱财是身外之物,我们先逃出去要紧。”
“嗯。”凌雪珺点了点头,“对了,我四哥回来没有?”
“回来了。”陆夫人说道,“都在屋里等着你呢。”
婆媳俩说话间已经进了客栈,两人便径直往屋里走去。
凌钦正抱着宁儿逗她玩耍,听到凌雪珺与陆夫人说话的声音,便将宁儿放了下来,起身迎了出来。
“四哥,买好马车了?”凌雪珺问道。
“买好了。”凌钦点了点头,说道,“对了,雪珺,你过来,我有些事要与你商量。”
凌雪珺见凌钦面色有些凝重,不禁怔了怔,然后点头说道:“好。”说罢,她又转过头对着陆夫人说道,“母亲,我与四哥到外边说点事情。”
“去吧。”陆夫人微笑着说道,“我去把东西收拾好,等你们兄妹说完话,我们就走。”说罢,陆夫人转身便进了屋。
凌雪珺便与凌钦一起走到园中一僻静角落。
凌钦转过头来,面色有些发青。
看着他这模样,凌雪珺隐隐感觉他已经知道顾骞的事了。她吸了吸气,对着凌钦说道:“四哥,你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只见凌钦顿了顿,说道:“我今天出去找人打听了一下京城的事情,听说……听说淮王已经控制住了皇宫和京城。还听说,齐王和六郎都……都……”说到这里,凌钦双目发红,剩下的话梗在喉中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凌雪珺知道,凌钦与顾骞一向要好,想必听到顾骞遇难的消息,他心里也是极难受的。她垂下眼,轻声说道:“四哥,我,我也知道了。”话音一落,眼泪便从她眼中滑落,一滴一滴地掉入脚下的泥土之中,消失不见。
凌钦一听,长叹一声,半晌,他才哑声问道:“那你们如今打算如何办?”
“如今齐王没了,朝中再无人撼动淮王的地位,这天下应该很快便是淮王的了。”说到这里,凌雪珺擦了擦腮边的泪水,又说道,“想必以后,齐王妃与世子的处境更加凶险了。世子是齐王唯一的子嗣,淮王必定不会让他活在人世的。”
“这是一定的。”凌钦点了点头,“所以,要想救世子的命,必定要离开北朝才行。”
“我也是这么想。”凌雪珺说道。
“如今我们有两条道可以选。”凌钦说道,“第一,去西北找顾大将军;第二,去南朝。雪珺,你觉得去哪里好?”
凌雪珺思忖了片刻,说道:“去南朝。”
凌钦微微一愣,说道:“为何你不去找顾大将军。”
“去西北,我们不见得能逃得掉。”凌雪珺说道,“淮王害了六郎……”说到这里,她有些哽咽,半晌,她才又开了口,“如今,他又要害王妃与世子。他们都是父亲至亲之人,所以,淮王应该知道父亲是他无论如何都争取不到的人,因此,他对父亲唯一要做的事,便是将他一并杀掉。父亲再英勇善战,可朝庭将他的兵力和供给断掉,他也是无法。所以,如果我们去西北,多半也是逃不掉的。”
闻言,凌钦表示赞同:“如此说来,西北确实不是个好去处。那……我们只有去南朝了?”
凌雪珺点了点头:“晋阳公主已经嫁给了南朝吴王,如果我们几个妇孺去投靠晋阳公主,于情于理也说得通。再说了,如果我们不声张,悄悄去南朝,淮王也不敢肯定我们在南朝,哪敢问南朝要人?”
凌钦一听,说道:“那我们悄悄去南朝投靠晋阳公主。”
“嗯。”凌雪珺说道,“我们这就去跟母亲与阿姊说。”
“好。”凌钦点了点头,然后转身便要往屋里走去。
“四哥……”凌雪珺又叫住他。
“还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