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手听了大惊,几步上前一把扯过他的前襟吼道:“什么叫不成了?!”
那人连连摇头说:“我,我也不知道,叫,青姑娘叫你快回去呢。”
鬼手一把放开了他,没命般的向账中奔回,一颗心早吓得魂飞魄散没了主张。
展昭听了也是一惊,小岸身手之佳实属罕见,刚才分开时,她还抱了张峄而去,这才多大一会功夫,怎么就会不成了呢。于是也连忙追了过去。
却原来小岸将张峄抱回账中,青姑娘见了立时取金针在张峄肩头扎了,使封闭了他的穴道,使他疼楚大减,而后才细看他的伤处,见业已上药包扎妥当。这才又对小岸说道:“放他躺着吧,叫我看看你的伤。”
小岸愕然道:“我?”
青姑娘睁着一双妙目问道:“你感觉不到疼吗?你背上留出的血,把衣服都全染透了。你腿上中的毒镖,淬的是五毒教的剧毒,再不取出等毒血攻入脏腑,大罗神仙也难救了。”
小岸经她一说,才觉出背上剧痛,腿上麻木一片,早已没什么知觉了。这才把张峄放在了床上,而后勉强挪到相邻的小几之上。
青姑娘解小开岸的绑腿,撩起她的裤腿,却见伤口处留出的尽是黑血,青姑娘取了一把利刀在灯上烤了,而后划开伤口,将一枚毒镖从中取了出来。
这时那个来叫小岸的人撞了进来大叫道:“小岸首领不好了。鬼爷杀红了眼,在那杀降呢!”
小岸一听大惊,立时就要站起来跑出去,可她先前不知道自己的伤也倒罢了,可这会看了自己的伤,连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劲力一泄,却再也提不起来了,只得叫道:“我……不成了。”
青姑娘心中一动对那人说:“没听到小岸首领的话吗?快去叫鬼手回来。”
那人见此只得又急忙奔回去叫鬼手。
青姑娘对小岸说道:“你坐着吧,该回来,他自然会回来,就是真的杀降,以他的剑。这么会功夫有多少人也杀了。你急也没用。”
而后十指轻推给她挤出毒血。
正挤着,一脸惨白的鬼手奔了进来,见小岸满头虚汗的坐在那里,黑色的毒血已被青姑娘挤出小半盆来,确仍不见边红,声音发颤的说道:“你,她,这……”他从来都是刀尖的上滚过日子,早不把生死当做了一回事,可没想到这会竟然破天荒的生出了一种深深的恐惧,让他连话都说不下去了。小岸中镖时他不是没瞧见,可当时情况紧急,着实无法顾及,而后又见小岸中镖之后还抱着张峄健步如飞,便没当做一回事。哪知竟会如此严重呢。屋中的三人,张峄虽已醒来,也只静静的看着青姑娘给小岸的挤着毒血的伤口。都默不作声
好一会,青姑娘再也挤不出血来,而后又用盐水净了手,这才挑了药膏,给小岸涂好。
而后又取了金创药,抬眼看了看鬼手和展昭说道:“我要给他背上上药,你们不出去吗?”
展昭立时转身而去,鬼手一怔也要出去。张峄撑了一下也要起身。小岸怒喝道:“躺着!谁让你动了。”
张峄身子一颤,随着闭上的眼滚出两行泪来。
小岸见了知他想的多了,强笑道:“小呆瓜,叫他们出去,那是因为他们是外人,你又跟我避什么嫌。”
账里账外,原不过一布之隔,鬼手自是听得一清二楚,虽然先前张峄受伤之时,小岸的反常,鬼手已是一一都瞧在了眼中,可这会听小岸自己说出,更是别一番伤心绝望,可想着方才说的那句小岸不成了的话,更觉悲从心来,难以莫名。他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小小年纪便闯下了个鬼手剑力可拼天的名号,一向都是一剑在手全无所惧,可这会,他的对手却是连他都无能为力的抓不着砍不到虚不受力,却又张牙舞爪把他团团围住让他为之窒息,他凭生来第一次真实的感觉自己如此的无力,如此的渺小。
青姑娘给小岸敷好了药,用绷带缠上,收拾妥当药箱,说道:“好了,你也休息一下吧。我都看看鬼手的伤。”而后端了铜盆就要出去。
却不妨鬼手听了那句好了便又揭账而入说道:“忙你的去吧,我没事。”
青姑娘也不着恼只是淡淡的说道:“你要觉得后背上的伤口流出的血把下摆都给浸透了,也还叫没事,那就算没事吧,只要你不觉得头昏无力,不怕明日起不了身,去不得五毒教,我也不怕你多躺几天。”
鬼手无奈的看了一眼委顿不已的小岸。只得说道:“那走吧。”
张峄看着展昭突然说道:“展大人,我能求你件事吗?”
屋中几人听了心中都是格登一下,他虽语气尽量平静,可他素日嘴头上得来,从来都称展昭为展大哥的,这一声展大人,分明是把两人关系划清,可他这个求字又让众人都不明所以。
展昭当既说道:“只要不是违背律法之事,只官吩咐。”
张峄一闭眼说道:“别把我受伤的事告诉皇上。”
展昭一怔尚未回答,鬼手心中却已是明了,当下说道:“你放心,就算他敢写,我也保证他送不出去。”说罢转身而去。
展昭心中也甚不是滋味,他虽是生在修罗屠场一样的地方,可自幼慈父慈母外加小姨的呵护,亲密无间的兄妹,皇帝的眷顾,世伯世叔父的照拂。走到哪里他都像一轮刚刚出生的朝阳,虽不张扬狂妄,却倍受注目,可这会众人对他的抵触怨恨,他不是感受不到,可偏生又无法像往常那样受到别人的误解淡然处之,必竟是自己的执意才会令他三人尽皆受伤,而方才那人说的那句:小岸不成了,更让他心中没底,虽然看起来小岸这会还没有什么性命之忧,可方才放出的那盆黑血,倒底也让人放心不下。更重要的是,他不能确定自己这番的作为,是救了那些苗人,还是连累了更多的苗人为之丧命。
鬼手和青姑娘进了隔壁的账篷。鬼手坐了下来,青姑娘撕开他肩头和后背的衣服,给他细细上了金创药,叮咛道:“你的伤本就无甚大碍,只是你本就气血两亏,呆会我给你熬了药,你喝下去,再调养几天就无大碍了。”
鬼手嗯了一声,两人各自沉默,鬼手想着小岸的事,青姑娘给他细细上药,直到青姑娘给他上好药就要离去。鬼手有心问她,又怕小岸听到,便起身替她拎了药厢送了她几步。
青姑娘一笑道:“今怎么想起要送我来了。”
鬼手不安的说道:“小岸她还能撑多久?”
青姑娘啊了一声,不明所以。
鬼手见她不明白,无奈的说道:“就是,就是她还能再活多久?”
青姑娘这才明白了过来,他定是误会了,于是噗嗤一笑道:“不知道。”
鬼手一下子呆在了那里,他和青姑娘相交远非一日,单就是看这笑容,也能知道小岸绝对没事。
青姑娘见一向机灵百变,自己永远猜不透他下步要干什么的鬼手露出了这贴傻样当下笑的更欢说道:“我只是个大夫,你要想知道小岸姑娘能活多久,得找个道士给她推推命去。”
鬼手这才应了过来说道:“不是你说小岸不成了,让我赶快回来的吗?”
青姑娘哦了一声笑道:“是听人说你在杀降,而小岸的姑娘脚上的伤太重,她去不成了,这才让你赶快回来的。”
鬼手这才展颜一笑,可想着这会正共处一室养伤的小岸和张峄心中又颇不是滋味。一时间心中患得患失,哪有定数。他行走江湖多年,又是久经风月场中之人,自然深知人在受了重伤也最是情感脆弱的时候,此时的一句关怀的话,一个温暖的眼神,一个病中不便的一触一碰一拥抱,都机有可能在二人心中烙下极深的印象,共同承担的苦楚,会为二人的情感增加上极重的砝码。
青姑娘自去熬药,鬼手虽已筋疲力尽,心中七头八绪,却还是去追查失镖的下落,看着那一群寨子里的苗人,皱着眉道:“你们峒长呢?”
青苗坛的人把他的话,用苗语说了。
几个人乱七八糟的回了一句什么,青苗坛的人又用汉话对鬼手说道:“死了。”
鬼手冷哼一声道:“叫他们记住,以后再看到天下掉枕头的事,躲远点,别净想好事,回头把自己的命再搭里。”
青苗坛的人应了,转而把话向那些苗人说了。
鬼手向青苗坛的人说道:“你问问他们,出降的法子是谁教他们的?”青苗坛的人用苗语问了,大家齐齐的指了一个中等个子的年轻女子,看起来双目下垂,无精打彩,满面黑黄,头发枯黄,身子瘦弱的女孩子。
鬼手眉头一皱问向那女子:“你怎么知道汉人受降的法子?”
那女子用汉话回到:“小女子幼时因家贫无食被家母所卖,流落大宋,因而知道一些。”
鬼手看着她一身粗布旧衣,心头一动,说道:“我这里有一个病人,想让你去伺候一下,你一天要多少钱?”
不想那女子却是摇头道:“小女子离家甚久,而今初回乡中,不想再行离去。”
鬼手眉头微皱,但也知在此处想找个会说汉话的平常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于是又问道:“我给你出双倍的价钱怎么样?”
那女子仍是不为所动的摇头。
鬼手道:“日子不会太久,最多也就十几天,我给你十五两,等我们离开苗疆,就让你回来成吗?”说罢去怀里摸了一下,他身上的却未带太多的银子,因而只摸了一块二两左右的碎银。
女子已是先皱眉摇了头。那女孩子身后的一个半老婆子听了已是两眼放光的用苗语抢着叫道:“要买她吗,二两银子我把她卖给你们。”
青苗坛的人,立时把这句话用汉语说给了鬼手。
女孩子听了脸色愈发的黑黄,转头说道:“阿妈,十二年前你卖过我一回了,现在我回家才二十七天,你又要卖我第二回吗?看了你是铁了心要卖我了?”
半老婆子讪讪的说道:“丫头,这不是咱家没钱,揭不开锅吗?”
女子偏过去脸不再说话,青苗坛的人把二人说的话都译给了鬼手,鬼手轻叹了口气说道:“这样的娘,这样的家你还要她干什么!”
女子怔怔的说道:“不回家,我还能干什么呢?再说十年了,每当我熬不下去的时候,我就会想家,想娘,想这里的山,这里的水,这里的人,等终于回来了,却才发现,现实远没我想的好。”
鬼手一时间觉得这女子并不一般,而且她的话也难以回答,只能把那块碎银扔给了那个半老婆子。让青苗坛的人跟他立字据。
女孩子无比苦涩的笑道:“阿妈,你又卖亏了。”那婆子惊惊蛰蛰的叫道:“怎么又亏了,你道你金子做的吗?”
女孩子笑了笑,也说不清那笑容里,究竟是苦涩多于无奈,还是无奈多于苦涩。
鬼手问那女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子说道:“爱莱子”而后竟自走到了鬼手身后站定。
在问出除了少数小件失镖在众人身上分藏,剩下的大半已被送到了五毒教,鬼手命人取了失镖,并把那干镖堂的人给关了起来。而后和众人谋划着明天如何去五毒教。
等把这一切都处置好后,鬼手浑身像散了架,心中如打翻了的百味瓶一般回到账中,见小岸和张峄在那里相顾无言的垂泪,边上放的药和饭谁也没动。
鬼手先对小岸说道:“明日去五毒教见那老毒婆,你要不怕把大家都交待在这里,尽可以不好好吃饭休息。”
小岸抚上仍是麻木一片的腿伤,对自己明天能不能起身走得了路心中着实没底。
鬼手又看了张峄一眼,说道:“三日后离开苗疆去涯州,涯州多漳,身子健壮的人还挨不下来,你再这样下去,那么我也只能在三日后我们离开时,让你和押解五毒教贡品的人,一起回京。”
张峄取了那碗粥一边麻木的喝下,一面滴下大颗大颗的泪珠落在了碗中,而后把泪水和着碗里的粥一并咽了下去。张峄把粥喝完,又取了那碗药喝的一滴不剩。
小岸只看的心如刀绞,鬼手见此对小岸说道:“把药喝了,我还有事要跟你说。”
小岸也如张峄一般把饭和药都喝了,鬼手随手把两人的碗都收了起来递给守在门外的门人。
小岸说道:“为什么明日就要去五毒教?”
鬼手叹了口气说:“你说呢?”
小岸揉了揉痛的分不清个点的脑仁,稍稍把自己从张峄的断臂的痛苦中抽离了出来,说道:“嗯!明天不去那就不正常了,更不能让五毒教知道我们打个小小的村寨就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
鬼手胸中气恼偏又难言难说,原本应是一丝都不该有就能拿下这座小村寨的。做梦都没想到,竟然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鬼手道:“你回去歇着吧,也该让他歇着了。”
小岸勉强动了动麻木的腿皱眉道:“我腿痛的动不了。”
鬼手极快的瞟了张峄一眼,见他麻木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变化,这才弯腰把小岸抱起,来至门口,吩咐三两,多留意张峄的伤,这才离去,把小岸按置好鬼手才说道:“你虽然喜欢他,可你并不了解他。”
小岸一愕道:“什么啊?”
鬼手深吸了一气说道:“他是个骄傲的人,而且是藏在骨子里的骄傲,平日里看不出来,可等遇到事情,尤其是他现在的光景,他的骄傲就显了出来。”
小岸这才知道他是误会了,可是这事又难以解释的清楚,还不牵出自己的身份来,更何况以现在自己脑子和混乱,也懒得去跟他解释什么,只说道:“你既了解他,那你就多去劝劝他,我看他也听你的。”
鬼手听得胸中酸涩暗道:“帮你劝情郎,替我自己开导政敌加情敌?这叫个什么事呢。”
鬼手原本极不喜欢张峄,只是今日事发突然后,才发觉原本他和自己在骨子里是那么的像。
☆、为情义鬼手传步法
张峄其实睡不着,断臂处来阵阵的痛,比着他心中那难以言说的痛和苦,实在是微不足道,成串的泪珠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强撑着身子起来,虽觉出一阵阵的头晕和断臂出因不小心触动,而牵出更剧裂的痛,可借着这痛的加剧倒也分去了心中那难言难说的苦。在砚中加了水,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