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庵不满的看了她一眼喝道:“你也不像话。”
方离低下头去,暗暗吐舌不敢抬头。
火莲岔开话题说道:“岳父就算参了,皇上就算准了,又能怎么罚?”
这下连方子庵也是一怔说不出话来。
方离说道:“闭门抄书思过。”
火莲道:“这么轻,我看罚不罚也就那么会事了。”
……
方子庵倒底依了方夫人,一家人一起吃了饭,方子庵问道:“旭儿一切还都好吧?”
火莲答到:“一切都好。”
方夫人说道:“听喜鹊夫人说,李姑娘也在陈州,她还好吧,这姑娘又水灵,又聪明,又懂事,真是旭儿的好福气,有她在旭儿身边照看,我也放心不少。”
方子庵也不由的说:“生死不弃,患难与共,是个好姑娘。”
火莲嗯了一声说道:“幸好喜鹊不会罚她闭门抄书思过。”
众人听了都是一惊,而后纷纷偷眼看向方子庵,方子庵咳一了声道:“吃饭,吃饭。”
吃过饭后,方子庵倒是悠悠闲闲的陪着方夫人,方离小姨,火莲和方离一起拉着家常,说些小时候的趣事,再不提写奏章去参公主之事。
☆、第 35 章
直到天色渐晚,火莲和方离辞别方子庵夫妻和小姨。
火莲把方离扶入轿中说道:“你先回家,我去趟兴源钱庄,从陈州回来之后我还没见过钱富呢。”
方离说道:“我跟你一起去吧,你不在家的时候,他常过来问我跟小芳缺什么不缺,他这人对你挺好的。”
余火莲一笑道:“那他明明是对你好,怎么又成了对我好了,既是这样,那就一起去吧!”
两人来至兴源钱庄之外,伙计正要进去通报,火莲一抬手制止了他说:“我们自己进去就好。”
两人进入后院之中,便已听到钱富正在那里把算盘珠拨的噼里啪啦。鬼手闲闲的说:“你就把那算盘珠子给拨烂了,也给你掉不出一个铜子来,这哥俩在陈州一张口,三千多万贯就打了水漂,亏是亏定了,你还想给补回来还是怎么着。”
钱富叹了一声,推开算盘责怪道:“一千七百四十二万。你说他俩胡闹也就算了,你跟着瞎掺和什么,还每人发银一两助其返家,每亩发粮十斤助其播种,又多出了七千贯。”
鬼手桃花眼一翻说道:“一千多万都扔了,也不差我那七千贯,还及不上人家哥俩扔的一个零头呢。”
钱富哼了一声说:“你不多扔那七千贯,这会怎么连家都不敢回了,躲在这里。”
鬼手晃着脑袋说道:“你以为我是为了这点银子不敢回苏州啊,这些年你是竭泽而渔,我娘把钱都给了你,别说我花的了,就是我娘花的,也都是我的钱。所以血命染白银,枯骨堆江山,我一早就明白了。”
钱富叹道:“七千贯,够树英堂两年的开销了。”
鬼手撇嘴斜眼道:“你现在不至于连树英堂那点生活开支的散碎银子都拿不出来的吧?真要没钱我跟你说,皇帝给陈州拨了五十万的治河银子,现在已经上路了,只要你敢点头,我就敢劫。怎么样?”
钱富尚未答话,却听余火莲喝道:“你敢!”
鬼手桃花眼上翻,一脸无辜的转过身来说道:“我说是只要你敢点头,我就敢劫。”
余火莲冷哼一声,转而问向钱富:“没钱了?”
钱富迟疑的说道:“只是陈州之事,事出突然,属下没有准备好,以致现银一时周转不开而已。”
余火莲说道:“这事怪不得你,是我考虑不周,没有提前会支与你。树英堂那里等不得,实在不行,就去喜鹊那里先拆借一下。”
钱富皱眉道:“树英堂那里倒是小事,随便哪里挤一挤也能给孩子们挤出口饭吃,这事倒是出在镖堂之上,各地镖局纷纷提银,说是失了镖要赔人银子,银票是早就开给他们的,不让他们提银于理不合,让他们提银庄里又实在没有银子,我只说让他们先找回所失之镖,把事情先压了一压,可就怕这事压不住,反而还会有更多的镖丢失,提银的人也会更急更多。”
火莲歉然说道:“镖局那边,我自有处置,你先把树英堂的银子按置一下吧。”
鬼手说道:“那张家的银子怎么办?”
钱富皱眉不语。
火莲问道:“什么张家的银子?”
鬼手说道:“我今日听说,张山书的幼子张峄今日被订了欺君之罪关入了天牢,连张贵妃都求不下情,想来早则今晚,迟则明日一早,张山书必要提银上下打点,所以过来跟钱掌柜说一声。”
火莲哼笑一声:“多大点事。皇帝不会杀他的,只是想给他个教训而已。”想起自己第一次就是假借包拯之名进宫见他,也算得上欺君了吧,也不过就二十大板而已。而看昨夜的情景,张峄的欺君之罪分明就是皇上逼出来的。去闯无间道的总坛,张峄只要不傻,就不会明明看到那么森严的守卫还往里闯的,更何况只是让进去看看有没有异常而已,只怕是张峄回去对他说看过了,才被他发现了什么端倪吧。无间道有他七百多人,有没有人闯总坛,他自然应该知道的。
鬼手见他不以为意,说道:“欺君那是死罪,我方才都打听过了,张家的孩子昔日都被送入军中受训,只留此一个幼子,平时皇帝待他甚厚,年纪轻轻便升至宫中七品带刀护卫的殊荣,所以张家这次必定会顷其所有来救这个幼子的,我方才已经问过了,张家在这里存了二十六万两,张家上下打点,有些地方可以用银票,可有些东西就非现银不可了,如果在总号都给张家兑不出现银来,信誉一失,那麻烦可就大了,只怕所有兴源钱庄分号都会有灭顶之灾。而兴源钱庄一倒,本门所有的经济链条都会崩断。”
火莲感叹的说道:“真是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为钱发愁啊!而她竟然会放任家里人把钱存入兴源钱庄,倒真不怕银子打了水漂。”
钱富和鬼手都听得大眼瞪小眼的说:“你说什么?”
火莲一摇头道:“没什么,张家的人不会来取银子的,剩下的你们自己想办法,我先回去了。”
说罢火莲便转身带了小离一起离开。只惊的鬼手目瞪口呆,张家的人不会来取银子的,这是什么意思?
火莲和小离静静的往回走着。各自沉默不语想着各自的心事。
看着西坠的斜阳,火莲突然笑道:“长这么大,我这还是头一次尝到缺钱是什么滋味呢!小时候要什么都找驼叔,十岁之后在家里面所有要用的东西不用我开口,香香就能给我备好。出门有自己的专属银票,从没想过有一天我竟然也会缺钱。”那笑容说不出的寂寥,让方离看得心中说不出心痛。
方离笑着安慰道:“从小到大家里虽然说不上清贫,却没有过像你那样要什么有什么,从不缺钱的日子,唯一难挨的一次,是爹被罚俸半年,先是辞了门房厨子下人丫鬟,每天做饭都是娘和小姨,我也是那时候才学会做饭的,过了两个月还是撑不下去,就把我的嬷嬷还有哥哥的嬷嬷、书童,也都一并辞了,现在想起那些日子,虽然过的清贫,可是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守在一起,便是最开心的日子了。”
火莲岂有听不出她言外之意,苦笑一下暗想:可惜我若是没了钱,手下的那些弟兄们可不会让我平平安安的跟家人守在一起。可他不愿让方离知道这些担心,于是转而说道:“你的嬷嬷,想她吗?要不要我帮你把她找来。”
方离摇头道:“我找过她的,她说已经老了,日子还挨的下去,就不想再离开自己的儿孙。”
火莲转过头来问道:“你就这么怕我离开吗?”
方离垂下了眼睑说道:“是啊,好怕,怕你离开,怕你去闯祸,更怕你一去再也不回来。”
火莲不满的说道:“至于这么看不起我吗?不就是银子吗,难不倒我的。”
方离担忧的说道:“可这不是几钱几两的事,而是……”
火莲挑着眉毛说道:“还没有学会全身心的信赖我吗?!”
方离叹了口气,再不说话了。
火莲一回到家中就问小芳:“今天有人来找我吗?”
小芳想了想道:“有啊!”
火莲问道:“人呢?”
小芳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茫然的说道:“你不是又让他走了吗?”
火莲这才省起小芳说的是早上的那个厨子,于是说道:“不是那个厨子,我说的是一个姑娘二十多岁,个子高高瘦瘦的,长的挺漂亮的。”
小芳恶狠狠的吼道:“没有!”而后过去挽着方离说道:“小姐。”语气中说不出的愤恨不平。
方离柔柔一笑:“小芳,如果那位姑娘来过,就快告诉火莲。”
小芳摇头道:“小姐,真的没人来过。”
火莲皱眉低语:“没来,她是不敢来呢?还是不想来呢?还是觉得我不会答应呢?”
小芳不满面的哼了一声。
方离温和的笑道:“小芳,那位姑娘要是什么时候来了,就赶紧告诉火莲。他这会正缺钱呢,你要赶走了他的财神爷,我们都要去喝西北风了。”
小芳瞪着圆眼说道:“像姑爷这样怀里整天揣着几万两银票的人也会缺钱吗?”
火莲不解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等她跟钱有关呢?”
方离一笑道:“小芳,你就瞪着眼在这听话,还不快去把饭菜再热一下。”
小芳哦了一声,转身而去。
方离转过头来看着火莲还在盯着自己,于是说道:“方才在钱庄的时候,你先说过她竟然会放任家里人把钱存入兴源钱庄,倒真不怕银子打了水漂。又说张家的人不会来提银子,可是去钱庄的时候,你跟本不知道钱庄里已经没钱了,可却意外的张家的钱存在兴源钱庄,兴源钱庄是最大的钱庄,把钱存入兴源钱庄,那是最正常的事不过了,可你却说倒真不怕银子打了水漂,那就是说,张家有一个人知道兴源钱庄的底细。能知道兴源钱庄底细的人,就只有本门里的人了。”
火莲惊异的险些跳了起来说道:“本门?!”
方离一笑道:“我都做了这么久的宗主夫人,还不算本门的人吗?”
火莲说道:“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方离低声说:“从那夜我在方家遇袭,就已经怀疑了,如果无论杀人还是救人,我都是首当其冲的焦点,如果是因为哥,他们不会绕过爹娘直冲我来,这样一来那解释只有一个,他们是冲你来的。但在那时候我还不敢肯定。而这次你回来后,你能查出展家陈年旧案中的细节,我就更肯定你早已经做了无间道的宗主。”
看着火莲黯然的双眼,冷漠的脸色,方离生怕他下一刻就会负气转身离去。于是焦急的抓着他的手说道:“火莲,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并不软弱,无论什么,我都可以跟你一起承担,一起面对,我不要你一个人辛苦的承担起一切,还要再为了瞒着我,再去加重你的辛苦和疲惫。方才在钱庄你明明有很多的话想要去说,有很多的事想要去做,可是只为了要瞒着我,你却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只是为了让我不起疑心,你送我回来,然后等我睡着了再回去找他们?火莲,我不要自己只能成为加重你负担的累赘。”
火莲抽出方离握着自己的手,冷淡的说道:“我去看看小芳把饭菜热好了没有。”
方离一把扯上火莲的衣袖说道:“张家是外戚,他们家里能的人加入本门,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就是朝庭的卧底。又知道张家的人不会去提银子,一回家就问小芳是不是有一个姑娘来找你,那这们姑娘想来就是张家的姑娘了,她不让家里的人去提银子,却会来找你,那么想来她也是知道你的身世的了。火莲,这些事,这些话如果你连我都不能说,你又能告诉谁呢?火莲,如果你把所有的门窗都关死,把自己的心封才其中,那么便算窗外的那方蓝天再明亮纯静,又有什么用呢?”
火莲拂开方离的手,默不作声的出了门去。
火莲坐在湖畔的大石之上,脑中混乱成一片,心中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担心和揪痛。眼前晃来晃去,都是小离对自己的种种想要深入了解的试探分析,只是自己无意间的一句话,没想到就能让她分析出来那么的多,她再不是那片无忧无虑纯静的蓝天了,而惊扰了那片蓝天的正是自己这团滚黑的乌云。甩过头去,想要把这一切忘却,忘向爹的坟前,却恍忽又看见“他”就站在那里。夜启宫门紧急出宫,他不会不知道后果,但他还是那么做了,他是真的在担心自己,只是出个宫来便能惹起如此的轩然大波,看来他真的是有太多太多的不得已,不止是不得已的不能认自己。想到这里,他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起来,却又不敢再往深处去想。直到好久好久他才想起,自己此刻最该做的是去查查小岸今日的去向吧。
一路来至树英堂内,树英堂主见是他来立时行下礼来。
火莲一摆手说道:“起来吧,我来是问你,小岸呢?”
树英堂主说道:“她又出去了。”
火莲惊诧道:“她又出去了?!”
树英堂主说道:“自从大家被朝庭捉过一次后,这几个月来,她每天晚上都会出去。”
火莲眉头一皱道:“那你就放任她这么随意而为,从不上报?”
树英堂主恐惶的说道:“属下在她身上下过香粉,暗中查过,最开始时,她先是去新宅,而后去总坛通往后山的小道,一呆就是一个晚上。属下以为她是心伤老宗主归天,茶落早逝,也就不以为意。再后来老宗主入土为安,宗主让大伙都从新宅撤回总坛之后,她就又天天去总坛,那时节香香姑娘一直病着,她二人私交不错,属下想这也正常,后来香香姑娘离开总坛后,她便未曾在夜里离开过了,直至昨晚属下才又发现她又不见了,直至今早才又回来。今晚这才留意了上,天一落黑,她便又不见了。”
火莲问道:“那你现在能找到她吗?”
树英堂主道:“有香粉引路,应是不难。”
两人一路跟着香粉的又是来至总坛至后山的那条小道上,月光下,但见一袭黑衣的小岸倚树坐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