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火莲见万事不萦于心的陈先生这等气急败坏,立时暗叫不好,一惊连忙下马,回身赶上前去说道:“陈先生,你怎么来了?”
陈先生破口骂道:“也不知道那个吃饱撑着没事干的混蛋,给皇帝老儿说我会修河,皇帝把他那没地扔的没处搁的圣旨就送我那去了。”
余火莲一听原来是因为此事,心中大乐,放下心来,暗笑不已,嘴里却也跟着说道:“就是,这是哪个多嘴的家伙,扰了陈先生的清静。”
陈先生上下打量着他道:“不是你?”
余火莲慌忙说道:“陈先生,当真不是小侄,你就是借个胆子我也不敢去借皇帝来压陈先生你不是,再说了,去找皇帝帮忙,我也不稀罕。”说到这里,余火莲语气一转说道:“不过,看来这皇帝还是挺威风的,小侄请你,你不来,皇帝的一道没地扔,没处搁的圣旨一到,陈先生这不立刻就到了。”
陈先生叫道:“你知道什么,圣旨有他那么羞辱人的吗?士可杀不可辱,如此羞辱于我,全无半点人君风度,毫无丝分礼仪德化,真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余火莲不解道:“既是皇帝羞辱了先生,那先生更该誓死不从啊!这不符合先生你的作风啊?!”
陈先生叫道:“他要是礼请或是硬逼,我当然不会来,可他现在这么下旨,我要不来,怎么叫他知道我的手段?怎么洗羞雪耻?怎么维护我河神的荣誉?真不来还不真就成了他说的那样,跟那四川那无才无识的老秀才一般的无德无能了吗?!”
余火莲啊了一声,半天反应不过来,实在不知道他是怎么下的圣旨能让陈先生这样软硬不吃的人都乖乖就范。于是说道:“什么样的圣旨啊,先生能不能让小侄开开眼。”
陈先生一把扯出来扔给他道:“就这么个玩艺!”
余火莲接过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朕偶闻稚儿言荆州陈先生胸有经天纬地之能,不出世之治河良才,本欲礼请,又恐川中腐朽重现,既伤圣德,又累民命,朕不忍也。今且授陈州河丞,若陈生知无此能,难当重任,可托病不往矣。
陈先生气道:“听听,听听,这话写的,尖酸刻薄无出其右,一个区区九品的陈州河丞,还前有且授,后有知无此能,难当重任,可托病不往矣,真是气死我了。”
余火莲忍笑道:“这圣旨倒是下的体贴,连可托病不往矣的由头都替先生你给想了出来。”
陈先生不愤道:“皇帝这是堵我的后路呢,你说,你说,这么一道圣旨下来,我还能怎么着,真称病不来,那不就成他说的那样,知无其能难当重任吗?到那时,还不真让天下人都以为我连个区区九品的陈州河丞都干不了啊!”
余火莲把圣旨又还给他说道:“那先生就让皇帝和天下人都见识见识陈先生的手段。”
陈先生说:“就是。”而后随即又说:“可我怎么觉得这样也是上了他的当呢?一个从九品就这样让我给他卖命,不值!”
余火莲说道:“先生既已来了,就别再想了,否则就真赴了四川那老秀才的后尘了。到那时皇帝和天下人不会说先生是英年早逝,只会说先生跟那老秀才一样……”
陈先生呸了一声说:“再说,信不信我撕你小子的嘴。”
余火莲苦了一张脸说:“信。”
陈先生哀叹一生,突然转头道:“你小子现在几品?”
余火莲说道:“从七品。”
陈先生突然哈哈大笑道:“从七品,众七品,哈哈,从七品。原来你小子也不过从七品而已,哈哈,哈哈!”而后竟自向那一众河驿人处走去。
展昭问道:“这人又气又笑的,倒底怎么回事啊?”
余火莲说道:“气的是,圣上把他比做了四川的那个老秀才,笑的是,我余火莲也才是个从七品,他平衡了。”
展昭说道:“四川老秀才,是不是那个前几年给成都太守进贺了一首,把断剑门烧栈阁,成都别是一乾坤。成都太守把他押入京中,圣上反而授他司户参军。可没过半年他自己居然愤愧而死。”
余火莲说:“不是他还能是谁。”
两人一起相对大笑。
余火莲接着说道:“不过我还是有些不放心,陈先生虽然怀揣圣旨,但他本是一介白丁,虽说圣旨特降,封了他一个九品河驿,却怕那些人不会把他放在眼中,我得看看去。”
展昭说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也放心不下,那也放心不下了,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去就行了。”
两人相视一笑,展昭转身向陈先生和那些河驿们走去。火莲看到他的背影消失后,转身牵过自己的马,一路回了陈州城中。
等火莲回到恒能镖局,见井然仍在那里专心练着那些零碎的招式,而小狼仍躺在地上睡觉,姿势都不变一下,虽然其时已是日上三竿烈日晃眼,可小狼却似毫不在意。
这让余火莲没由来的心中一慌,急忙上前口中叫着小狼,伸手就去扯她。小狼睁开眼来,不满的看了他一眼。分明是在怪他扰了自己的清梦。
火莲这才放下心来说:怕你饿了,带你吃东西去。
小狼听了两眼猛然一亮,高兴的一跃而起。
火莲见此,心中甚是羡慕小狼可以活的如此简单自在。
火莲看了一眼还在那辛苦练功的井然说了句:累了半天,你也去吧。
一行四人出恒通镖局,来至透香楼内。小二一见是他,早恭恭敬敬的往楼上让去,掌柜的也一溜小跑的过来一张脸笑得满脸折皱说道:爷,尝点什么?
火莲头也不回的说道:有什么好的只管上来就是。
火莲小狼在临窗的阁间内坐定,小二立时捧上了上好的嫩茶,虽非春茶,却也非等闲的粗茶了。井然见了立时接过,先给火莲倒了茶水,火莲却把茶水给了小狼,井然见了又给火莲倒了一杯。而后这才放下茶壶侍立一旁。
火莲喝了两口便放了下来。小狼却是连瞟都未瞟一眼。
火莲见井然还坐在一侧说道:井然坐吧。
井然谢了坐,这才坐下。他练了一早上并半晌午也早渴了,当下取了茶壶倒了水便喝了起来。
不一时什锦五福豆,酱汁凉蔬,乳酪蛋饼,盐水河虾,看了这四色似曾相识的菜不由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掌柜的一惊说道:“小的愚钝,不知爷所指何事,还望爷明言指教。”
余火莲道:“我记昨上次来的时候,你这里还是门可罗雀,菜色凋零,可现在却已是高朋满座,菜色新奇,而且这几道菜,好像不是陈州的常有之菜,更不是你这透香楼的特色菜吧!”
掌柜的笑道:“爷您明见,小的之前除了知道盐水河虾是江淮菜外,别外三道都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这是一位借居陈州的姑娘告知小的这些菜的做法的,小的按方采买,这才做得出来,而后这位姑娘第日派人来取,结果一经传言,因为都是大家都没吃过的菜,而清鲜可口,价位也不是太高,所是虽是大灾之年,倒也有好些富家子弟前来尝鲜。”
余火莲道:“一位借居陈州的姑娘,那她所居何处,你可知道?”
掌柜的眼中一跳说道:“她虽没说,可小的暗中跟踪过她,是住在陈州府衙,看穿衣打扮,言谈举止,想来是京中那位官宦家的小姐,往日她每天天色不亮就会差来来取早饭,可是今天却没人来取,说不定已经离开陈州也说不定,爷有什么吩咐,小的可以随时按排。”
余火莲淡然道:“你想多了,下去好好,上你的菜吧!”
那掌柜的应了一声:“是。”便退了下去,而后花炒豆腐,寸丁梅肉,青丝绕藤,白切羔羊,流水般上了过来。
余火莲在那怔怔出神好一阵,这个香香行事这般高调张狂不加掩饰,精衣细食,娇贵颐使,一派高官候府小姐做派,全不加半丝的掩饰,她能在爹身边一呆十年,丝毫不引起爹半分的疑心,这倒底是为了什么呢?
而小狼在那边早已大快朵颐。
回过神来,火莲见井然筷子虽然搁在桌前,可是整个人却只是不住的喝着茶水,前不动筷。不由的说道:“井然,你怎么不吃?”
井然看着火莲着:“爷,您还没动筷呢!小的不敢。”
火莲温言道:“我今日避谷,你快吃吧,吃过了还有事要你去做呢。”
井然应了声是,却又不安的看着余火莲。
火莲又催了句:“快吃。”
井然这才下了筷开吃了起来。他不吃是不吃,可这一下筷就立时风卷残云,大有与小狼一见高低之势。
火莲取了桌上的酒,井然连忙说道:“爷,你今日既是避谷,就别再饮酒了。”
不想火莲却是给井然倒了一碗说道:“是让你喝的。”
井然不由的愕然道:“给我的?”
火莲又给自己倒了一碗,而后看着小狼问道:“你喝不喝。”
小狼噙着满口的羊肉正在大嚼,见问,立时把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她往日常见展颢喝酒,却总也不明白那辛辣的水有什么好喝的,展颢常是喝着酒说着各种各样的事,可到最后的结局却都是喝到满脸是泪,说到满心纠结。终于有一天,她偷偷喝了一口展颢瓶中的酒,便立时吐了出来,真是闻着刺鼻,喝了呛喉。
火莲端了那碗酒道:“这一碗是本宗贺你接任镖堂的酒。”
井然听他自称本宗,一怔之后立时说道:“属下一定不负宗主所望。”
火莲自失的一笑说道:“你能安抚好镖堂的弟兄,使他们能够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是既不负圣上,也不负爹和我了。”
一个不负圣上听井然的大惊,离座跪倒说道:“属下从不敢忘,自幼父母双亡流落街头,衣食无依,忍冻挨饿,被人欺凌时,是宗主您把属下带回树英堂内,自此有衣穿,有饭吃,还能学文习武长成个人样,无间道就是属下的家,宗主与老宗主就是属下的再生父母,属下忠心追随于宗主,更不敢忘本门的职志。”
小狼瞪着一双大眼,不明所以的看着两人。
余火莲沉声道:“起来。”
井然站了起来,可心中悲愤难忍,悲声低言道:“见疑于宗主,属下生不如死,宗主若无意详察,属下愿以死明志。”
余火莲皱眉道:“什么生生死死的,我疑你什么了?”
井然破涕为笑道:“可宗主方才说,不负圣上什么的。属下这才着了急嘛!”
余火莲没好气的说:“都是一堂之主了,还这么哭哭笑笑的,成什么样子。坐下!”
井然这才满脸纠结的坐了下来。
余火莲端起身前的茶喝了两口,说道:“我知道不是你,我是怕日后你会为难,会于心难安,所以才会这样嘱咐于你的。”
井然说道:“可属下还是不明白。”
余火莲看着那张从来都是顺从的脸上此时却写了一脸的不甘不服,这一瞬间倒是像极了自己,知道不给他一个答案,他是不会罢休的。于是说道:“本宗可以告诉你怎么回事,但你也得答应本宗,不许做傻事。”
井然说道:“属下一切都听宗主的吩咐。”
余火莲这才说道:“陈先生来了。”
井然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还是不明白怎么回事。
余火莲见井然不明白续而说道:“陈先生是奉了圣旨而来,说吧,你把我让你去请陈先生的事,都告诉了谁?”
井然心中觉出极大的不安来,却还是如实说道:“用马堂的信鸽告诉了师父,说了宗主黄河边遇险和我要去请陈先生,问师父要不要另派人手前来保护宗主。”
余火莲道:“树英堂教习小岸,其实我已经想到是她了,所以才怕你有一日会为难。”
见井然默然,余火莲说道:“你小小年纪,飞刀已经用的炉火纯青,显然,你师父在你身上没少下功夫,是吗?”
井然黯然的应了声:“是。”
余火莲又道:“你师父跟香香的私交很好,对吗?你以拳脚驯服小歪,让他每日听香香差遣,洗衣扫地打杂跑腿,我便已经想到你跟香香定然早已相识,可是她平日极少出总坛,而你在树英堂,两者距离虽不遥远,可你也不该能够认识香香,能够把你们串在一起的,只有你的师父,小岸,对吗?昨夜我让你到恒通镖局观看我和小狼比武,可无论我吩咐什么事你都从不推脱,可昨晚你有过犹豫,看你和香香的神色,我知道你们有什么事在瞒着我。在河上展昭又告诉我,香香今早哭到双眼红肿声间嘶哑,这又是为了什么?”
井然深吸了一口气理了理头绪说道:“我师父在调入树英堂任教习之前,也是在总坛老宗主跟前的,跟香香香香姑娘算是旧交,是以每年的昨夜和今日,老宗主都要给香香姑娘放假一日,香香姑娘每到此时就会来树英堂,说是给表现好的孩子发放礼物,十年了,属下从来没有得到过香香姑娘的礼物。今年我们人在陈州,其它的伙伴们都不在,属下想这会再没人跟属下争了,怎么着也该能得到一次香香姑娘的礼物了。其实香香姑娘为什么哭属下也不知道。”
余火莲疑惑道:“她们两个每年都会在这一日见吗?”
井然说道:“是的。香香姑娘平日事务繁重,只有到了这日,老宗主才会许她一日之闲,所以每年只能来这么一次。倒时我师父隔些日子有时候会去总坛,见香香姑娘的。”
余火莲又重复了一句:“事务繁重?”而后默默的出神。
隔了一会,余火莲才又问道:“那她们说些什么,或是做些什么吗?”
井然黯然的说道:“属下也不知道,只是知道,那晚她们会在一起呆一个晚上,第二天傍晚时分香香姑娘才离开树英堂回总坛。”
余火莲不解道:“每年都迫不及待的去见上一面。这般明目张胆倒不似有什么了。”
井然说道:“香香姑娘从十年前就会在这个日子到树英堂里给人树英堂的学子发东西。是因为香香姑娘原想入树英堂不成,反而落了一个笑柄,后来机缘巧合进了总坛,成为老宗主身边的人,所以那些大些的师兄师姐们都说:香香姑娘回树英堂给大家发奖赏其实就是想把失去的面子找回来。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