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张峄却说道:“张峄身无寸功,待罪之身,如何敢请六品堂官之重任,愿从布卒起始。跟在大人身边,学些真本事。”
狄青讶然的说道:“要知道,你现在可是三品官衔,比我只低一级,若从布卒再行起身,或许,终其一生,都到不了现在的品秩。”
张峄说道:“张峄明白,可现在侍卫们去皇上那里求情的太多了,圣上也为难,于法,他们身有大过,不能不罚。于情,他们的兄弟姐妹,皆已为国尽忠,圣上亦难推却。于理,他们也都是一颗赤诚忠君之心,只是被小人所蒙蔽罢了。张峄若不是机缘巧合,说不定当日也和他们一般了。其实刘永长的话,说的我也差点心里没底,如果不是他后来太狂露了底,我还真怕了。况且当日张峄与他们一道被圣上送入大人之处受责,若今日张峄独善其身,又怎么堵朝野悠悠之众口?张峄愿从自身做起,为君分忧。”
狄青道:“可当日,他们作乱宫闱,秘谋造反,犯的是杀头之过,而你立顶狂澜,使其未造成不可挽回之大错。当日皇上罚受训你已是不公,今日你还要跟他们再一起受罚。”
张峄淡然一笑道:“张峄不懂什么公与不公的大道理,凡事只想利害。”
狄青皱眉道:“利害?”
张峄一笑道:“皇上的利害。而且更能从大人身上学一些有益国家,致用将来本领。”
狄青半晌方道:“杀场百战,为的是保家国平安,护百姓黎民,可我狄青扪心自问,也有为自己出人头地,青史留名,荫妻封子的念想。你竟丝毫都不以这些为意?”
张峄默然了好了会才道:“张峄十二岁束发之龄便已身俱六品之衔,风霜雨露皆为君恩,没有人比张峄更能明白,品秩高低有无,张峄当真不在意。”
狄青道:“那俸禄呢?”
张峄道:“张峄自有记忆以来,从未为钱财之事扰心过,以后,应该也不会,是以,那些对张峄来说,亦是过眼云烟。圣上以子侄学生待张峄,张峄亦当以君父师尊事圣上。”
狄青叹道:“这话别人都当套话说,只有你,发自肺腑。”
张峄道:“请大人成全!”
狄青道:“好,我看看枢密院还有什么位置吧,这些天来找的人太多,早塞满了。快起来吧!”
张峄一笑道:“谢大人,别人都不稀罕的给我就成。”
狄青突然低声笑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日皇上真是假的,怎么办?”
张峄笑道:“那就请大人率人直接进入宣仁宫还天下一个真相。”
狄青笑道摇头道:“我可没那个胆子。”
张峄茫然不解的说道:“为什么?”
狄青答非所问的淡淡笑道:“听说绿灵不回苗疆了?要跟你在这里成亲?”
张峄应了声:“是。”
狄青说道:“明日你的位置应该就能按排好了,回去跟绿灵把话都说清楚,别到时候,单你的儿女私情都闹不完。”
张峄心存疑虑,却还是应了声是。狄青这话,分明是在说绿灵知道内情,可这事,又跟绿灵有什么关系了。
张峄去药常寻了绿灵,把她叫到僻静处竟自问道:“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绿灵茫然不解的说道:“哪天啊?”
张峄道:“就是我被狄青押走的那晚!”
绿灵道:“我又不知道你是哪晚被他押走啊!”
张峄想了想说:“就是你那天去找我,而我不在家里,你还把我茶杯给放到桌子上的第四天晚上啊!”
绿灵想了想说道:“我也想不起来那是哪天了啊?!”
张峄抓了抓头道:“就蓝若羽请你吃饭的第三天晚上!”
绿灵明白了过来说道:“那是王青想骗我的呢,宗主提前就找了我说,让我将计就计,到王青那里,把他爹给救出来。”
张峄脚一下软,差点跌倒叫道:“皇上。”
绿灵点点头道:“是啊!那天晚上宗主去找我,说他把他爹给丢了,是无间道的内鬼干的,让我帮他把人救出来。”
张峄眼前阵阵发黑,抓了绿灵说道:“倒底怎么回事,你能给我说清楚不能?”
绿灵轻描淡写把那天的事给说了。
张峄紧紧抓着绿灵,好半天才道:“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瞒着我?”
绿灵道:“你不是说,无间道的事不要告诉你嘛!”
张峄抓着绿灵的手腕,盯着绿灵的眼睛说道:“以后,凡是关于皇上的事,都要告诉我。”
绿灵点了点头。而后又道:“皇上的事,其实我知道的不多的,余火莲知道的多。”
张峄制止了她说下去,说道:“你们不让我知道,是因为我的太没用对吗?我要有你那么大的本事,自然会有人来告诉我的,对吗?”
绿灵伸手抚在他握着自己的手上说道:“再过些日子你的武功就不低了嘛!”
张峄道:“我不光是武功低,别的也不行,我要去枢密院了,跟着狄大人好好学本事,以后白天就不能来找你了。”
绿灵甚是低低哦了一声,自己说过不再去找张峄的,张峄再不来找她,那就没有相见的时候了。
张峄见她甚是不快,于是笑道:“绿灵,我学本事学的太晚了,咱俩一样大,你这么大的本事,我却什么都不行,我得能赶上你啊!”
绿灵嘟着嘴说道:“我只想陪着你嘛!”
张峄想了想笑道:“那我以后每天晚上来找你成吗?”
绿灵喜道:“真的。”
张峄点头道:“真的!”
绿灵抱着张峄又笑又跳。
送走了张峄,狄青又匆匆进了趟宫,将张峄的来找他的事情,向皇上禀明。
皇上听了一笑说道:“这孩子!”而后思索了一会又道:“既然进了枢密院,那就交给你了,你看着按排就好。”
狄青吃惊的说道:“皇上还真让他从布卒做起?”
皇帝淡淡一笑道:“那有什么不好,那孩子不在乎虚名。”
看着狄青甚为不平的样子,皇帝继而笑道:“那孩子本有些浮燥,而今朕瞧着比以前沉稳多了,大器晚成,少年得志不是好事,再说火莲也挺喜欢他的,就把他留给火莲好了。多了解底层的事,是好事。”
狄青仍是不甘的说:“可这有功无过,却好好的从三品到布卒。”
皇帝笑道:“你是从下而上,积功而出,自然知道这功名品秩的得来不易。可峄儿那孩子生在国戚之家,自幼宫里朝堂出入惯了,也就没多在意那些虚名,就随他去吧!”
狄青只得应了声是,心里虽说替张峄不平,可而今张峄愿挨,皇上愿打,他却也无话可说。
第二日一早,张峄再去找狄青时,狄青淡淡说道:“历档库内还缺一名记档员,你去吧!”
张峄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旁边早有一人等在那里,说道:“跟我来吧!”
张峄向那人笑道:“多谢大哥,我叫张峄,怎么称呼您呢?”
那人甚是奇怪的打量了张峄一眼道:“小的张兴,跟您同姓,这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子呢!听说您原是温成皇后的内侄,官封三品的伤退御前侍卫?”
张峄悻悻的说道:“那又怎么了?”
张兴说道:“昨下午狄大人一说,我们都替您不值呢!您说你但凡宫里走一遭,趁着这当圣恩未消,那也不用来遭这罪是吧!”
张峄淡淡的说道:“是我自己找狄大人,想到这来的。”
张兴不解的问道:“为什么?放着什么活都不用干,每月都有大把的俸禄能领的路不走,跑这天天受罪,一个月两吊钱够你的一壶酒钱吗?”
张峄一笑道:“够了。”
张兴不解的说道:“那你,是不是随时还能回去啊?”
张峄笑道:“开弓哪有回头箭,吏部行文一定,我以后就这的记档员了。”
张兴瞪眼道:“你这不有病吗?”
张峄笑道:“张大哥,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才十七岁,以后就行尸走肉的混一辈子日子吗?”
张兴道:“那记档员,不也是混日子吗?”
张峄道:“这记档员都干什么啊?”
张兴道:“什么也不干,就闲差一个。”
张峄啊了一声道:“什么也不干?那狄大人让我来这干嘛呢?”
张兴道:“那谁知道呢,这打仗的时候呢,就是抄录战场上的每一战的详细记录,这现在不打仗,那可不就闲着吗!原来干那差使的,差不多都在家里闲猫呢,狄大人把你给补了上来。”
张峄喜不自胜的说道:“每一战的详细记录?”
张兴不解的说道:“是啊,怎么了?”
张峄道:“张大哥,多谢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张兴指着那些说道:“这些都是按年份所放,都现成的,到时有人要找的时候,其实也都挺方便找的,其实这话没意思。”
张峄道:“多谢了,我先看一下。”
张兴满怀不解摇着头走了。
张峄随手捞了本,吹了吹上面的浮土,放在桌子上就看了起来。隔着纸面,那些陈年旧事就挥戈踏马而至,字里行间的热血滚烫,刀光剑影中是生死无常。
直到有人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他才醒过神来,却见桌上放着饭菜,狄青看着他说道:“你小子不用吃饭啊!”
张峄羞赧的一笑道:“谢狄大人!”
狄青说道:“快吃吧!”
张峄端了饭菜扒了两口,问道:“大人,你直接就把我送来了,不用考教我的刀法吗?万一我没好好学呢?”
看着他那一副小孩子急欲得到肯定的样子,狄青忍不住的笑道:“我知道你下了苦功了,从你的呼吸里我就能听出来,再说本事学走是你自己的,我考你干什么?”
张峄惊讶的说道:“从我呼吸了里就能听出来,狄大人,我什么时候能像你这么厉害呢?”
狄青一怔道:“像我这样?”
张峄低头道:“我随口乱说的,您别在意”
狄青平静的说道:“以你的资质,三年当有小成,十年就会大成。”
☆、同床异梦怎圆镜
这日钱富取了一个小丝绒盒子带着三分不安,三分兴奋的递给了叶丝怜。
叶丝怜懒洋洋的问道:“什么呀?”
钱富道:“你自己打开看看。”
叶丝怜垂了下眼帘,伸过手去,正要拿,却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鬼手给一把摁住了,说道:“什么好东西,我看看成吗?”
叶丝怜收回了手不以为然的说道:“有什么好看的,八成就是一首饰。”
鬼手打了盒子悄悄一看,果然是一条珍珠项链,不由得暗暗失笑。却不动声色的扣上了盒子说道:“这样,娘,你来猜这盒子里是什么?猜不着,罚你喝一杯酒。猜着了,我喝一坛,怎么样?”
叶丝怜白了鬼手一眼道:“你喝一坛,对我有什么好处?我落照顾一醉鬼?”
鬼手想了想,附在叶丝怜耳旁低声说了一句。
叶丝怜一听双眼发亮的说道:“此话当真?”
鬼手微一点头道:“当真!”
叶丝怜道:“好,不是首饰,那就是脂粉了。”
鬼手摇头道:“不对。喝酒喝酒!小岸,拿酒来。”
于是小岸提了酒进来,取杯给叶丝怜倒上。
叶丝怜取了杯来一饮而尽,放下了杯立时又说道:“衣服!”
鬼手失笑道:“娘,你不看看,这多大个盒子啊?什么衣服他能放得下?”
叶丝怜脸上一红道:“那万一夏天的呢!”
鬼手道:“不是衣服,喝酒喝酒!”
于是小茶又倒了一杯。
叶丝怜再次一饮而尽,放下了杯子,想了许久,最后一拍手道:“就是首饰,差点中了你小子的,迷魂阵。”
鬼手道:“不是。”
叶丝怜皱眉道:“不可能,他这人,除了这三样,不会再送别的了。”
鬼手笑道:“娘,你又自为是了不是?!都是你认为人家小芳一小丫头肯定不能把我怎么着,结果让人一家伙把我告开封府里了,实话告诉你,这里边,还是你想要的。”
叶丝怜不解的说道:“我想要的,他怎么可能知道?你跟他说什么了吧?”
鬼手无奈的笑道:“你赶紧猜就是了。”
叶丝怜道:“琴弦!”
鬼手道:“不对。”
于是叶丝怜又喝了一杯。
放下酒杯叶丝怜又道:“算盘珠。”
鬼手道:“还是不对!”
叶丝怜又喝了一杯,放下了酒杯后说道:“玉佩。”
鬼手道:“玉佩,一块在我这,一块在方离那,他还哪来的玉佩。”
叶丝怜默不做声的又喝了一杯。而后又说道:“一张纸。”
鬼手问道:“什么纸?”
叶丝怜笑道:“当然是取东西的凭证了,如果那东西太大,这盒子里放不下,就只能是一张让我回头自己能去取的凭证了呗!”
鬼手道:“那不算,你得说出纸上的东西才算数!”
叶丝怜哼了一声道:“早说嘛,害我白喝那么多酒!”而后想了想说道:“一匹马!”
鬼手道:“不对!喝酒,还有刚才的那杯,一并喝了。”
叶丝怜只得连饮两杯。
这翻急酒喝得下来,叶丝怜已是脸上发烧,头上发昏,却还是猜到:“房契!”
鬼手道:“还是不对,喝酒!”
叶丝怜又喝了一杯,以臂支头撑在桌上去想这盒子里倒底是什么。
一直沉默在一旁的钱富扶了她说道:“别猜了。”
叶丝怜推了他一把,结果自己反而差点翻倒,鬼手眼疾手快,自这边又扶了她一把,她才又依在钱富身边坐稳了。
钱富说道:“你喝醉了。”
叶丝怜道:“我才没醉呢,我,我得猜,猜出来。”可她又猜了几样,鬼手还是说不对,最后终是不支,倒地不起。
钱富把她抱到了床上盖上被子,掖好被角,向鬼手抱怨道:“好好的,你把她给灌醉了干什么?”
鬼手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却还是强忍着说道:“你不打算把她留下来了,还真准备让她回苏州啊?”
钱富无奈的说道:“你娘的性子你知道,那我又拦不住她。”
鬼手无奈的说道:“听了今晚的话,你该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她厌倦的又是哪些了吧?”
钱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