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云坛主听了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原还想着那么一个终日沉默寡言的人,纵再有天赋,也不该让鬼手那般另眼相看,这时一听才知道,原来背地里也有这么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一面。想了想,把那包棉衣递了过去说道:“狄将军不是说让我把衣服留下吗?劳烦这位大哥,在呆会他们吃饭后,把这包衣服当着张峄的面交给狄大人,只要你让张峄看清这里面的衣服就成。同是当面告诉他们,我就在这里等张峄。这,不为难军爷吧?”说罢还故意让那名禁军同时看清,连着包裹一同递出的一个小金元宝。
那名禁军忙趁另外几个守门的人,都未往这边看时,接了那带着金元宝的包裹,口里不住的说道:“不为难,不为难,只要不是让违背狄将军,就没什么为难的。”
天色已黑,那名禁军在狄青和张峄吃过饭后,把那包衣服打了开来呈了上去。说道:“这是来人带来的衣服,她此刻还在营门外等候。”
狄青一眼瞟见那包内乃是家常的衣裳,而不是全新的,不由得心下更是不解。
张峄看了却是心中猛跳,这分明是他往日的衣服,望了狄青一眼说道:“将军,我想去看看。”
狄青面色波澜不惊地说道:“去吧。”
张峄随着那名禁军一道到往营门口走,见是锦云坛主,也微微吃惊,他虽然已然想到是无间道的人想见自己,但却没想到会是锦云坛主,当下疑惑的问道:“柳夫人怎么会屈尊此处?”
锦云坛主淡淡说道:“奉令而来,给你送几件衣服。”
张峄转身对那名禁军说道:“柳夫人找我有些事,替我回复狄将军,我随她出去一趟。”
那名禁军为难的说道:“张爷,这恐怕不行。”
张峄笑道:“你不去问问狄将军,就怎么知道不行?”
那名禁军只得去了。
锦云坛主倒是有些意外地说道:“我还没开口呢,你怎么就知道我是想带你走的。”
张峄淡淡一笑道:“柳夫人是何等样人,若非是有用得着这我后辈晚生之处,柳夫人何至于大费周章至此,也非要见到张峄。再说鬼哥是聪明人,鬼哥又是夫人一手□□出来的,若是张峄太笨,只怕也不用劳驾夫人来走这一趟了。”
锦云坛主笑道:“看来我果然没有白来。”
张峄听了这话,鬓边青筋微微一动,却什么也没有说。
那名禁军一路小跑进去把事情如实对狄青说了。
狄青淡淡说道:“随他去。”
那名禁军暗暗啧舌之余,也得回去传令让张峄随锦云坛主而去。
张峄随锦云坛主离开,锦云坛主不开口,张峄便不开口。
锦云坛主轻笑道:“你不好奇吗?”
张峄脸上微微一红,而后开口道:“有点,夫人若肯赐教再好不过。”
锦云坛主微微一叹道:“你虽比穿儿还小一岁,却比他老成多了。”
张峄掩饰的一笑道:“这不是什么好事。”
锦云坛主说道:“你不好奇,我倒有些好奇了,你是怎么知道这些衣服不是张贵妃差人送来的呢?”
张峄淡淡的说道:“很简单,我家娘娘整日里诸事缠身,绝不会起到这等琐碎的小事的,更何况是现下的这种境况。”
锦云坛主失笑道:“也是,是我失算了。”
张峄继而笑道:“可这假冒宫差的事,除了无间道里的人,又有谁会有这个胆子?我当时只以为是鬼哥差人来找我,没想到会是您,晚辈失言开罪之处,还请柳夫人多多海涵。”
锦云坛主咯咯一笑道:“我可没假冒宫差,我只是说,我不是奉了圣旨,让我在那里等着,贵妃娘娘也绝不会怪罪于她。我这话哪有错了,我本就不是奉了圣旨。只是奉了令堂之令,来给你送几件衣服,这跟贵妃娘娘也没任何关系,我在那里等着,贵妃娘娘又怎么会怪他。”
张峄忍不住一笑道:“柳夫人心态真好,鬼哥那边都火烧眉毛了,你这里还笑的如此开怀。”
锦云坛主微微一怔,这个张峄太聪明了,却又不像鬼手那样张狂。的确,如果不是事情已然逼到了这个地步,她的确不会这么大费周张的来张张峄。淡淡一笑道:“如果连哭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情况都经历过了,就会明白,这世上真的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明人不说暗话,我此来是想请你去见见穿儿。”
张峄问道:“鬼哥怎么了?”
锦云坛主平静的说道:“他想死。”
张峄心中打了个激凌,而后字斟句酌地说道:“若夫人都拿他没办法,张峄又有何德何能,只怕夫人此次真是病急乱投医了。”
☆、冷血杀星掩真情
锦云坛主道:给你讲个故事吧!六年前苏州调来了一个新任的王知府,这位王知府膝下有一个公子,名叫王子鹤,时年十五。柳家在苏州有诸多的生意,对王知府自然刻意巴结。在柳家的刻意结交之下,穿儿与王子鹤所交甚好,两人品茗赏花,月夜泛舟,吟诗做赋,谈古论今,玩尽了世家弟子那些勾档。若非穿儿早已成亲,王知府还想把他的女儿许给穿儿。
在这其间,柳家通过穿儿给王知府送钱过千万。自然柳家也从苏州行了许多大开方便之事。转眼间,王知府的三年任期已满,要回京续职,一时间放不放他走,成了每个锦云分坛弟子的心头犹豫之事,却没有人敢问出口。因为当时穿儿的武功水性都远胜于我,是以劫杀官船这样的事,就一直由他来带队。
到王知府离开的那几天前,穿儿就一直住在王家,与王子鹤形影不离。当时每一个无间弟子,都认为穿儿会放过他的,包括当时的船堂堂主贺庆之,于是贺庆之在收到王知府派人送去请他派人护送官船回京的大额礼金时,就觉得是个顺水差使,便答应了下来,派了二十五名弟子前往护船。因为船从苏州离岸,只要锦云坛不动,除非宗主传令,那么就绝不会有无间道的人再去劫杀这只官船了。而除了无间道,也没哪路小毛贼敢去劫官船的。
王知府除了请了船堂的弟兄护航,另外还找人选了离任的黄道吉日。最后定在二月初六,那一天离任,当日穿儿去码头送别王子鹤。
可我不敢让王子鹤一行就此而去,我已经得了内报,王知府在吏部的考评是卓异,回去后必然高升。穿儿此刻若是就对王子鹤手软,那日后这王子鹤必然会成为穿儿的一个软胁,从而影响到无间道的大业。于是当夜我亲自带了锦云坛的人去劫杀王知府的官船。
可就在我们潜在里,官船未至的时候,都快等不上,我让人去打探消息的时候,穿儿来了,他穿了一身水靠,声音很冷:“大船吃水过深,再等一个时辰,官船必至。”
我很犹豫,再过一个时辰,天就快明了,杀了人,再搬东西就有些晚了,不过还听了他的话,因为对我来说,杀了王子鹤,比那一船的财物更为重要。
又等了一个时辰,王家的官船果然来了,而且就在天明前最黑的一个时间里。
穿儿第一个跳上了官船,当时船上的水手立时大叫,穿儿一剑一个,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穿儿虽是蒙了面,又未曾开口。可他和王子鹤相交甚好,一举手一抬足都能认出对方来。
王子鹤只问了句:“贤弟,为什么?”
穿儿答了他一句:“为了我家宗主的大业。”而后当胸一剑透背而出。王子鹤睁着双眼离开。
穿儿给他合上了双眼,而后一剑一个,见人便杀,不但整王知府以下所有的人都死于他的剑下,就连跳到水里的水手,舵手,也都被他尽诛,包括船堂的二十三名弟兄,连自己身份都来不及说,也被他杀了。只有两个水性极佳的,泅到了河底,这才躲过了一难。
最后看着满船的尸体,穿儿扔给我一句:“这下娘趁心了吧!”而后就跳到了染满了鲜血的河水里,一个人游走了。
张峄饶时这半年来经历了许多,却也被锦云坛主所讲的这个故事给吓住了。
锦云坛主继而说道:“直到午后,王知府一家被杀的事传到苏州。穿儿立时就带人赶了过去,在官府验过现场与尸体后,替王知府一家收了尸。当时他哭的很伤心,那件事之后,所有苏州百姓,都说他仗义。而所有知道内情的无间道人,都觉得他不但无情而且无耻,可敢说出口的却没有几个。”
后来,贺庆之告到宗主那里。宗主问穿儿,又没有总坛的命令,为什么还非杀王家一门。穿儿回了一句:“鬼剑无情,除却宗主,六亲不认。”
宗主夸他赤胆忠心,又说,话虽如此,可是船堂的弟兄也不能这般枉死,一条人命一刀,让穿儿自刺二十三刀,生死由命。贺庆之同意了。自此无间道又多了一道刑罚,就叫血罚。而柳家和船堂的过节也是自此结下的。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宗主也已查知穿儿和王子鹤交情非同一般,怕穿儿动手行私,放过王子鹤,就准备在京城外的运河动手。
自那以后那句:鬼剑无情,除却宗主,六亲不认的话,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江湖。穿儿就更没有朋友了,穿儿七岁就入了无间道,苏州分坛的弟子都是他的叔叔辈,柳家和邻居的那些孩子,穿儿也和他们都说不到一起的。直到王子鹤出现,才算是他的第一个朋友,再之后,无间道外的朋友,穿儿再不去结交。无间道内的人,对他都是又怕又敬,还带了几分不齿。直到你再次出现。
张峄听了心中暗道:什么直到我再次出现,还以为这是什么好事不成,分明是给我个楣头。突然间,张峄不想跟她去了。于是说道:“柳夫人,太抬举了,我只是和鬼哥同行过而已。”
锦云坛主淡淡一笑道:“我只知道,你是唯一一个在我家住过三日以上的非本门中人,当初就是王子鹤,也顶多在我家住过一夜而已。”
张峄听的越发无语,闷闷地说道:“王公子当年家就在苏州,住在府上,只怕是跟令公子连床夜话,而我只是路过贵地,借住几日而已。”
锦云坛主淡淡地说道:“而今我家宗主想放下对朝庭的仇恨,而如今宗主最大的阻力,就是以鬼手为主,张公子若不想走这趟,妾身不敢勉强,这就让他们送公子回军营。”
张峄为之气结,心中暗暗同情鬼手,摊上这么一个动不动就拿对方的软肋相要挟可怕的养母,的确是件挺可怜的事。看来而今无论是为了皇上,还是余火莲,还是鬼手,自己都要去走这么一趟。口中却是淡淡说道:“凭你们也想自不量力?皇上有好生之德,只是不想多添杀孽罢了。再说若鬼哥死了,又哪来的最大阻力!”
锦云坛主不想他这样说,意味深长的笑道:“那张公子可曾听过,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镐素。”
张峄大笑道:“鬼哥能为展颢杀王子鹤,我也能为皇上杀鬼哥。你信吗?就算鬼哥的武功比我高,我也一样能杀得了鬼哥!柳夫人就不怕吗?”
锦云坛主上下打量着张峄,说道:“有意思,是我小看了你。”
两人这般说,马车还是一路前行。
一路摇曳,在无间道外,锦云坛主先往辞去,让那五个人还张峄到了无间道总坛。
漆黑的夜色,没有月光,只有几颗惨淡的星,无精打彩的被钉在夜空,好像受难的神祗,在耗尽最后一点灵力。
张峄看着阴森黑沉的总坛,深切的感受到,这里,就好像吞食着许多人生命的恶魔一般,上到尊贵的长皇子,下到无辜百姓,在这里要么被无情的磨碎,成为恶魔的食物,要么为了生存下去,只以能让自己变成这恶魔体内的一部分,僻如余火莲,僻如鬼手,至于姐姐,他则想都不敢去想。
还未来至门前,却见门口的石雕人像突然开口说话:“什么人?!”
张峄吓了一跳,这才知道这些姿态各异,手持兵刃的石雕居然都是人扮得,不由得心中暗骸,以往在宫中值勤时,廊下之人,虽只站半日下来,也是个个腰酸腿痛,像这般的瓷势站着一动不动,简直不可想像。真不知展颢是怎么想的,居然会订下这样的残忍规矩来。
随着张峄一起来的五个人说道:“我们是右使门下,奉锦主之命,带这人来见中使。”
其中一人道:“等着。”而后往里面去了。
好一会才出来说道:“中使不想见他,让你们回去!”
张峄一怔,而后说道:“他知道我是谁吗?”
那人道:“知道,张公子请回吧!”
五人说道:“张公子我们走吧。”
张峄想了想又道:“那张岸在吗?”
那五人苦笑的说道:“那你就更见不到了,连我们右使来见,张总护法都不见呢!”
张峄淡然的说道:“劳烦尊贺回张岸姐姐一声,说张峄想见见她,看她有空没有。”
那人心下狐疑了一下,但还是去了。
不多时,一身玄色披风的小岸自黑色中走了出来,静静的看着张峄说道:“什么事?”
张峄说道:“想你了。”
小岸忍不住一笑道:“嘴倒挺甜的。”
张峄认真的说道:“真的。”
小岸心情一阵滚热,而后说道:“去那边走走吧!”
张峄瞟了一眼黑洞洞的无间道内,笑了笑说道:“我不方便进去吗?”
小岸自失的一笑道:“不怕的话,就进来吧!”
两人一同进了无间道,小岸看着四周黑黝黝的阴森,淡淡的说道:“从进了这道门起,我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极有可能被其他人听见,我们做的每一个动作,都有可能别其他人听到。”
张峄听罢不以为意的说道:“其实也正常了,必竟我不是无间道的人。”
小岸淡淡的说道:“是不是无间道的人都一样。”
张峄听罢不由得打了个激凌,而后呐呐的说道:“是不是无间道的人都一样?那总也要有点原因吧!”
小岸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张峄低了一下头。而后说道:“柳夫人方才去找我了。”
小岸淡淡的说道:“我看到了,带你来的,是右使门下的人。”
张峄道:“那鬼哥要和王姑娘要办合衾酒的事,姐姐知道吗?”
小岸淡淡的说道:“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