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无奈出了房门,相对无言,暗暗不满这位甚难伺候的少主。
月至中天,火莲撑着一身的伤出门,鬼火堂堂主和幽魂坛坛主见他身形尚自不稳,急忙上前去阻拦道:“少主身体尚未恢复,此刻不宜出门。”火莲冷冷的说道:“给二位提个醒,宗主是把你们交给了我,而不是把我交给了你们。”
两人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火莲已是拖着虚弱的身子离开了院子。
对于此事,他清楚的明白他不能借助无间道人的力量来查,那样查出来的只能是爹想让他看到的结果,对于无间道的人来说,爹就是说天是方的,地是圆的,也都会人人信之不疑,再没有人会坚持千年以来天圆地方之说。
夜风四掠,火莲四下寻找着,闻见一股浓烈的酒味,顺着酒味来至一个来到长亭,却见亭中正是一身酒气的展颢,坐在那里迎着风喝酒。
火莲怯怯的叫了声:“爹,你怎么在这里。”
展颢轻笑一声道:“儿子要走了,爹怎么能不来送你一程。”
火莲后背不由一紧,嗓中发干说不出话来。
展颢一仰眉道:“怎么?不欢迎?!”
火莲只觉头皮一阵阵发麻,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爹当真准孩儿去?”
展颢自斟自饮了一杯,而后颇为玩味的看着自己手中的酒杯说道:“自个选的路,到时候别回来找我哭,世上没有后悔药。”
火莲应了声:“是。”
展颢一回手摸了身边余火莲的那杆三截拼枪,随手一掷,枪扎在了余火莲的身前,因为此枪为玄铁所治,余火莲当日参军时,怕身份被识破,展颢就没有让他带这杆枪,而此刻展颢却又将枪给了他。
余火莲拔了枪,拆开将枪藏在了身上,而后又跪下磕了头说道:“爹爹保重,孩儿告退。”
看着火莲在夜色中渐渐消失的身影,展颢冷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你会付出代价的。”
及到展颢回到小院中的时候,鬼火堂堂主的幽魂坛坛主将少主离开之事说于展颢,原以为展颢会极为生气,没想到展颢只是淡淡的说道:“火莲去西夏了,他不去找你们,你们也不要去招惹他,若有命令一律遵从便是。”
两人齐声应是。
火莲一人拖着虚弱不堪的身体向前走着,未及多时,只觉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无奈之下只得寻了一处避风的残垣断壁,从怀里摸出一颗续命丹塞入口中服下,而后倚在那里喘息稍歇。
他全凭一口负气,才强走到此处,此时心劲一松哪还撑的住。眼睛一闭,整个人已是昏昏睡去。
未及多时,一身潦倒的游方郎中装束的展颢来至此处,见到躺在地上的余火莲,不由得冷笑一声道:“作死的东西!想要这般轻易的便死,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上前在他脉上一搭,知他已服了续命丹,略略放下心来,便放了他的手腕下来。
展颢眼见余火莲虽在昏迷的睡梦中,却还是神情悲愤而倔强,知他还牵挂着那中伏而死的近万将士。他出身军旅,如何不知军中的情感,哪怕彼此也并不熟悉的战友,一场并肩做战的战场厮杀下来,心中都已是生死之交的沙场弟兄了。见此不由得微微一叹,心中升出几分怜惜来。
夜风吹来,余火莲下意识的紧了紧手臂,曲卷起身子来。展颢深知这边关的深秋后霜寒露冷,只是他和余火莲两人谁都没有带多余的衣服。无奈,只得除去了身上的外衣披在他的身上,出去劈了一棵枯树来,点了一堆极旺的火来。
忙完这些,展颢一转头却见余火莲浑身发颤不已,呼吸也粗重起来。伸手在火莲额上一探,却觉奇热异常。
展颢取了酒葫芦来,从中倒出烈酒来,涂在余火莲双手的手心,而后又解开余火莲的衣带,要除去余火莲的上衣。不想他刚一扯余火莲的上衣。昏迷中的余火莲却是突然一翻手,捏在了展颢的右肩之上沉喝道:“好大胆的老贼,连我的主意都敢打。”
展颢见他在高烧昏迷中还能保持着警觉,心中又是放心,又是怜惜。口中却不悦的说道:“你这好歹不分的臭小子,我这是在救你性命呢,要是任你这么烧下去,不烧死也要烧成个傻子了。”
余火莲强撑着一阵阵发昏脑袋说道:“可我明明好冷。”
展颢见他这般强撑,心中越发怜惜,于是好言哄道:“你这是发烧呢,不把你体内的热毒排出来,你又怎么能好呢。”
余火莲这才放开了展颢,整个人驰然躺了下来。说道:“是后生小子孟浪了,多谢前辈不计前嫌。”
坐在一旁的展颢无谓的说道:“有道是医者父母心,就算你是杀我全家的仇人,我也不能看你病死在我面前不是?!”
展颢口中一边说着,手上不停,把烈酒倒出些许,抹在余火莲前后心口。余火莲只觉心口处一阵火辣而后便是阵阵的冰凉。
余火莲微微一怔,隐隐觉出不对来,展颢这话说的也太过奇怪了,不过他方才一招制敌,已然试出对方分明并没有什么武功。而且对方若是要捣什么鬼,自己方才前心后心大穴都在对方手底,对方只要稍一吐力,那自己此刻早已命丧当场。随即神色恢复如常,似是不经意的问道:“你是什么人?”
展颢何等样人,在火莲那电光火石的一怔神间,已是明白他起了疑心,当下大笑道:“老夫是人称活神仙,华佗再世,扁鹊复生的神医……”展颢还在那里喋喋不休。
余火莲已是松了口气放下心来,他虽年岁不大,可是经历的却着实不少,尤其是这一年来的试飞,对于这种自吹自赞,恨不能抓着自己的头发白日飞升的人,自不用太过防范,因为他们总不过是一些掀不起大风大浪的小人物,倒是那些名满江湖,尤其是那些不声不响的的人,才是真正危险之极的人。他松了之口气,随着一阵阵的眩晕,于是整个人已是卷缩着昏昏睡去。
展颢见此只得无奈的摇头,将火加的更旺一些,复把衣服给火莲穿好,当真是又要驱他心头热毒,又怕他再冻了加重病情。
忽而听迷迷糊糊中的火莲叫道:“爹!”
展颢一惊,以为给他看出什么破绽。一转头,却见火莲浑身瑟瑟发抖,双目紧闭,眼角沁出泪水含糊不清的说道:“孩儿求你别杀他们,爹。”
展颢心下一软,火莲有多久没在自己面前替人求情了?从火莲五岁成为少主那年,便有或办事不力,或犯了门规的人跑到火莲那里让火莲代为求情的,傻乎乎的小火莲便当直就替那些亡命之徒求情,展颢索性处死了那些人,火莲狠狠的难过了一阵子。打那之后大家便知道了,少主求情,只能是罪上加罪,让宗主的处罚更重。于是便没有再敢让火莲代为求情。便算有不太知情的新兄弟,仰或外边不明真相的坛主求到了余火莲的门下,余火莲也必不应允。
展颢伸手给火莲拭去眼角的泪水,却见火莲额头沁出汗水,整个人已在不自觉间向火堆移去。展颢知他体内热毒正散,不自觉间便会畏寒惧冷,只是两人都未带多余的衣服,而替他运功驱寒,不免又要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于是展颢便也不去理他,只把火堆移得离他更远一些,而火莲则在睡梦中不停的逐火取暖。
展颢忍不住皱眉道:“真是不知进退的东西,睡没睡像成什么样子!”
可是梦中的余火莲却又哪里听的到。
逼得展颢只有移火相避。
就在这时,突然听余火莲猛然叫了一声:“爹爹,不要!”声音里面冲满了恐惧与担忧。而后出了一身冷汗,整个人已是醒了过来。
展颢淡淡说道:“做噩梦了?”
火莲怔在那里不说话。
☆、乔装改扮戏人生
展颢测度的说道:“我猜,你一定有一个很可怕的父亲。”
火莲摇了摇头不说话。
“怎么难道你梦见他要杀你?说出来我帮你解解!我解梦一向很灵的。”
火莲瞪着一双锐利的眼睛道:“你会解梦?”
展颢道:“人家称我活神仙,第一是因为我医术好,第二是我解梦一向很灵的。”
火莲冷笑一声道:“即会解梦,又岂不知晨不言梦,否则的话,噩梦会应验,美梦会破掉。”
展颢不以为然的说道:“不过是些腐儒的陈强烂调,又岂做的真。”
火莲道:“你即看不起儒生,又怎么会把儒家的经典放在眼中,找你解梦,我岂非问道与盲。”
展颢给他堵的哑口无言,抢自说道:“我是以佛法解梦。”
火莲冷冷一笑道:“佛法只讲缘法,又岂在意凶吉?!”说罢自行从柴堆里抽了一支烧了一半的枯枝,在地上打灭,而后在展颢披在他身上的那件外衣上画了起来。
展颢见了大叫道:“喂,你干嘛?!那是我的衣服。好心借你盖一晚,怎么还要故意给我弄脏啊!”
火莲画过之后,把枯枝扔掉,而后把那件画着黑炭写的外衣扔给展颢道:“你拿着这件衣服到城中的广兴粮铺去换五百两银子,算我给你昨夜照料我的酬劳金。”说罢便扬长而去。
展颢大叫道:“你骗鬼呢?就这么几个鬼画符的几个破字,就值五百两?再说老头子我辛辛苦苦一年到头也不过挣上二三两银子,而今一幅药没开,你就给我五百两银子?”
余火莲头也不回的说道:“钱我给过了,信不信是你的事,去不去由你。”
展颢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呵了一声道:“还真够大方的,一出手就是五百两。我可算知道我的钱都哪去了。”
余火莲在边境线处转悠了两天也没能找出进入西夏的路。此时大宋新败,各处把守都极为严密,严禁通行。虽说他心中明白,只要亮出少主的令牌,想要出关却容易之极。可他心里存了一口气,偏不欲动用无间道的力量。
这天正转悠间,却又遇见了那个一身潦倒的游方郎中。
余火莲皱眉道:“怎么又是你?”
展颢气呼呼的说道:“你这后生不厚道,害我老头子白跑了一天的路,去什么广兴钱庄换钱,结果反让人家说我是想银子想成失心疯了,把我给打了一顿。”
余火莲上下打量着他问道:“当真?!”
展颢不悦地说道:“我骗你干什么。”
余火莲暗思道,这事不应该啊,于是问道:“你是把衣服给了那名伙计还是店铺的老板?”
展颢道:“先是给了一个伙计,那个伙计看了后说要给他们老板看,他们老板看后说要拿给东家去看,还客气的留我吃饭。可我一顿饭没吃完,那个老板就回来,说什么宗主说是假的。然后就把我给打了一顿。”
火莲倒抽了一口冷气,心中暗道:怎么这么点事都惊动爹了,爹不该回京城去了吗?他还留在这里有什么事呢?难不成他不想让我把这件事给查出来?
“我要抄小路去西夏,倒是你怎么在这里?”
火莲微微叹了口气道:“你的家人真的是都被仇人给杀了吗?”
展颢叹了口气,良久才说道:“是。”
余火莲甚是吃惊,他虽自幼见惯了江湖之中诸多仇杀,却没想到这么一个偏远之地全无武功的江湖郎中,也会裹身于这种血腥仇杀之中,不禁问道:“为什么?”
展颢迟疑了一下说道:“是一个有病的官老爷,我见他有病,好心提醒,他便杀了我全家。”
余火莲整个人都怔住了,大半年来,他已经接触了太多的黑暗,对于如此残暴的官吏,他虽然意外,倒也说不上震惊,只是出神的想:“爹说的对,这天下,早该换个英明的皇帝了。”
展颢见他出神,于是问道:“在想什么呢?难道你不信?”
余火莲说道:“自然信,只是他狗官即杀了你全家,却又为什么独独放过了你呢?”
展颢心中暗暗点头,这孩子虽然还不够周密,冲动有余,谨慎不足,且有热情过度,心慈手软,只怕有朝一日会有碍大业,不过幸而他够聪明,遇事总能直切要害。于是说道:“是我的几个朋友救了我。”
余火莲怔怔的出神,这人的经历跟爹真像。于是问道:“想过报仇吗?”
展颢淡然说道:“全家人都因为一念而死,我留下这条命活着就是为了报仇。”
余火莲脸上划过一片阴云,说道:“你要找朝庭报仇这本无错,可你却不该投敌卖国,令无辜的百姓都沦为亡国奴。”
展颢大笑道:“谁说我是西夏人的奸细了,我去西夏,是去买他们的马匹,然后拉到中原去买的。”
火莲测目道:“你一次卖多少匹马?”
展颢伸出了一根手指。
火莲道:“十匹?”
展颢摇头。
火莲心中已是稍稍起疑问道:“一百匹,凭你也就拉的回来。”
展颢大笑道:“如果你能给我一百匹马我就能运的回来,可我只有五两银子,只能买一匹马下等马回来。”
火莲有些泄气,同时却也放下心来,说道:“就一匹啊!”
展颢道:“虽然是一匹下等马,但到了宋境,最少就卖六七两银子了。”
火莲道:“那前辈能不能带我一同前往西夏啊?”
展颢摇头皱眉道:“我带上你有什么好处,你这个灾星,我信了你的话,没的多跑了一日路,还挨了一顿打,太不上算了。”
火莲道:“到了西夏那边,我一定想法补你五百两银子。”
展颢看也不看他一眼道:“你这人说话没边,我才不再上你的当呢!带上你说不定会把狼给招来的,再说我因为多跑了一日,连干粮都不够了,这会累得前心贴后背的,哪有功夫带你。”
火莲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说道:“这好办,你先歇会,我去打两只兔子来,打打牙祭,不比尽吃干粮好啊!”
其实满山遍野尽是四下奔跑的野兔,火莲伸手捡了两颗石子,挥手而出,远处两只野兔,已是应石而倒。
而后滑出身上的枪头,三下五除二的把野兔给剥皮开膛,却才想起还没有火,便又去劈一棵碗口粗的小树。拖了过来,可却怎么点也点不着。想了想,又去扯了许多枯草腐叶来先把火给引着。再往上架树枝,却还是只冒烟不起火。如此折腾了一个时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