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没好气地说道:“别说他,你就一碗水端平了吗?如果是刘永长伤了张峄,你会这般替他开脱吗?”
狄青听这话越来越不对味了,又吃不准皇帝是个什么意思,当下回道:“启禀圣上,臣只是据实而言,不曾为任何人开脱,四百多名侍卫为证,更况事发时,臣也不在当场。”
皇帝说道:“你回去吧,看紧点,别让那群惹祸精们又给朕找出事了,就没一个让朕省心的。”
狄青应了声:“是。”就退了下去。
火莲道:“那臣也告退。”
皇帝立时说道:“你留下!”
狄青意味深长地看了火莲一眼,自行去了。
皇帝一挥手,对太监们说道:“你们都下去。”
眼见没了外人,火莲抱怨道:“又怎么了啊?”
皇帝说道:“那名侍卫朕查过了,名叫周潜,是章怀潘太后的娘家侄外甥,十八年前进宫,当时年方十三。在京城一直独身而居,深居简出,不与任何人多来往,也未曾与任何人交恶。这次侍卫们闹事之前,刘永年,王青,张峄都找过他。闹事那夜,他本该当班景泰宫,可他却主动与人换到一座背殿去喂蚊子。”
火莲道:“是够可疑的了,那就继续查不就得了。”
皇帝道:“朕是怕查到最后,自己没法收场。”
火莲不解的问道:“怎么了?”
皇帝道:“他叫周潜,周是前朝的国号,而朕听闻过,□□得天下之日,先朝世宗所遗的两个儿子,其中一个被潘美将军抱走,后来娶潘家女儿为妻,也就是潘太后的姐姐,是个才具甚佳稳重持重之人,一直官至节度使,官声甚佳。”
火莲一笑道:“给你拨出根肉中刺,拔不拔在你,剩下的我不管。”
皇帝长长地叹了口气,半晌没有说话。
等狄青带着拿着大兜小兜的刘从道夫妻来至军营时,见绿灵双眼红红的,记得她以前有治不好的伤,就会是这副模样,不由得吓了一跳道:“刘永长怎么了?”
绿灵撇了撇嘴道:“能怎么样,还在那躺着。”
狄青松了口气道:“那你哭什么?!这是刘永长的父母,他们想看看儿子。”
绿灵上下打量了这两人一眼,红肿的双眼,哀戚的神情,而后说道:“见是可以,但现在还不能碰他。”
夫妻俩自是没口子的答应。
绿灵道:“那就跟我来吧!”于是两个跟着绿灵进了房中,一见刘永长的惨景,更是一个胜似一个的惨哭。直哭到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哭到天黑,也无人去理他们二人。
狄青是压根就不曾进得屋来,绿灵则是把他们领到屋里,听他们一开哭,就消失不见了。
狄青回到自己的房中之后,见张峄还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于是说道:“起来吧!”
张峄因跪得久了,双腿都麻了,挣扎要起身,却差点摔倒。
狄青扶住了他,而后说道:“绿灵,把他扶到我床上,给他上药!”
张峄还在惊疑却听绿灵已是欢喜的应了声:“是。”
而后跑过来,要把张峄给扶到了狄青的床上去。
张峄迟疑道:“属下还是回兵营里去吧!”
狄青横了他一眼道:“想回去找死,我不拦,刘从道夫妻俩,现在就在刘永长哪大哭大嚎呢!绿灵给他上药。”
绿灵因为曾经在边关经过这样的事情,立时便明白了狄青心意。叫了一声:“是。”而后抓了张峄,便把他按在了狄青的床上。
张峄也明白了过来,却又哪里肯依,待要挣扎,却又哪敌得过绿灵,绿灵嬉嬉哈哈的三下两下的点了他好几处的穴道,而后把他扒了外衣,早气得张峄面如猪肝。绿灵又去解他的中衣,却听张峄厉喝道:“绿灵,你敢!”
绿灵手一颤僵在了那里,怯怯的看了眼张峄,而后又去看狄青。
张峄瞪着似要冒出火来的双眼,吼道:“该什么罪名我领着便是,用不着这样摆布着我去装可怜!”
狄青淡淡道:“放心,在这里我的房间还没人敢轻进。”而后便出门而去了。
看绿灵还傻在那里,张峄口气软了下来道:“傻丫头,还不解开我的穴道吗?”
绿灵一伸手解了张峄的穴道。而后取了伤药,先给他小心翼翼的抹在了脸上,再然后说道:“坐下好吗?我给你膝盖上,上些药。”看着她小心的神情,张峄甚是歉然的说道:“对不起,我刚才吓着你了?只是我真的不需要装可怜是博取他们的同情,真不需要。”
张峄握了绿灵的手道:“你知道,当我们把刘永长捞出来后我的第一个想法是什么吗?”
绿灵茫然的摇头。
张峄说道:“我在想,这掉下去的要是我,你还不要心疼死啊,一想到这里我就恨死刘永长了,因为只差一点,那掉下去的人就是我了,在边上哭的人就是你了。绿灵,我不能保护你,这已经让我觉得自己很无能了,而今还要你替我收拾残局,这已经让我终身难安了,而今你再要我去装可怜,却博取刘家的同情,我真的做不到。”
绿灵点点头道:“嗯,我听你的。把衣服脱了,叫我看看你的伤好吗?”
张峄看着绿灵道:“不过是几个粗人的拳脚之伤罢了,能有什么?倒是你,挨了刑棍不说,还要在这里替我忙前忙后,忙完了不说,还躲在这窗外看着我掉眼泪,是想心疼死我吗?我又没事!”
绿灵吐了吐舌头道:“你看到啦还是听到啦?”
张峄叹口气道:“没看到,也没听到,是我猜到了。”
绿灵突然上前,紧紧的抱着张峄。两人相识相交两个来月,却从未有过如些亲密之举。张峄手足无措,终是抬起右手来,抚在绿灵的头颈之上说道:“傻丫头,我又不敢抱你,你这是想难受死我啊!“
绿灵尚自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不敢抱我?“
张峄无奈叹道:”挨的刑棍不疼了啊?打断五根刑棍,那得多少下挨!“
绿灵噗哧一笑道:“一共也就十下,前五下跟挠痒痒一样,我说那个侍卫早上是不是没吃饭,也不顶用。后面的五下有点重而已。不过我早服了药,又运功相抗,还有绿灵护体,根本就没事。不信你看看。”说罢放开了张峄,解开了衣服。
张峄一下子捉住了她的手道:“我不看。”
绿灵不解问道:“为什么不看?”
张峄脸上一红道:“你说没事就是没事,我又何必要看。现在天凉了,别冻着了。”
见绿灵一脸的不解古怪。张峄岔开了话题问道:“你刚才是意思是说今早上给你行刑的那个侍卫,一下便能打断一根刑棍?”
绿灵道:“是啊!他好奇怪,明明开始便能打断,却不打断,我说了他也没用,我还想这下惨了,真不知道要挨到什么时候,可宗主一说,皇帝的侍卫没用,不如我无间道刑堂的人,他就一棍一根的全都给打断了。”
张峄道:“这个侍卫有问题,就我所知,一下打断一根刑棍,侍卫没人有这个本事。反正我是做不到。”
绿灵道:“那是你武功没人家高。”
张峄道:“当是狄大人和余火莲都在当场?”
绿灵点头道:“是啊,我当时还想,如果是他们两个打我就好了,我肯定能一下挨完。”
张峄道:“他原本是想隐藏自己的一身武功的,可最后还是暴露了自己的武功,而且是在狄大人和余火莲这两个人面前,他是想干什么呢?绿灵,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
绿灵道:“就是那天跟你一起在观景楼上吃饭的那个人啊!”
张峄一惊道:“周潜?”
绿灵道:“是啊,怎么了?”
张峄半天不说话,细细苦思着周潜往日的点点滴滴。那是个随便往哪个人堆里一扔,都再也找不出的人来,平日少言寡言的,真不知道他藏着这么一身功夫在这皇宫里一呆这么多年底倒是为了什么。
☆、少主登门化宿怨
刘从道夫妻俩直哭到再也哭不出声来,看着床上除了一双脚外,浑身上下都如一堆烂肉一般的儿子不知该如何是好,怕他冷,想给他盖上轻花薄被,却又怕碰痛了他,想着儿子这么久早该饿了,想喂儿子吃点东西,却又不知道该喂他吃些什么。想找个人问下,四下却又哪能摸着一个人的影子,更觉怒火中烧,寻将出来,只见一个六十多岁的禁军中的大夫,上前便去拉扯着怒骂。
那名禁军中的大夫,一边不耐烦的向后退去,一边不耐烦的说道:“刘永长啊,那又不归我管!你找狄大人去。”
刘从道一边大骂一边伸手便打道:“那你们就把我儿子一人扔在这里,连个看的人都没有啊,你们都是死人啊……”
可打了没几下,那名大夫,突然应手而倒了,两人都是吓了一跳,往鼻子下一摸,竟是已然没了气息。
刘从道结结巴巴地说道:“没想到这人这么不经打,这,这,这怎么是好呢!”
刘从道的妻子也是吓得面无人色,嘴里哆哆嗦嗦的说道:“这,我们也没想到啊,大不了,多赔,多赔些银子便是。”
过一会狄青和这里的禁军偏将还有几名侍卫前来看了,狄青道:“通知家属吧!”
边上的偏将说道:“那可得赶紧得了,过一会宫门一落锁,可就进不去了。”
刘从道夫妻一听宫里,两口子更是傻了脸问道:“宫里?”
偏将不以为意的说:“这是淑妃娘娘的亲叔叔,既要通知家属,那得先回淑妃娘娘啊!”
一名侍卫接道:“淑妃娘娘而今怀有龙种,万一给惊到了怎么办?还是回于皇上,请皇上圣裁的好。”
狄青皱眉道:“怎么又要惊动圣驾啊!按说这种意外失手的事,都不过是意外的小事,这样的事,那天没有,要是圣上天天都为这样的小事劳心,那哪忙得过来啊。要说这皇帝国戚开国功臣之后,整个侍卫营,有几个不是的。还是先通知他的妻儿,惹能两家和和气气的把事给说了,自然最好,若是不能,或交开封府,或打御前官司,都由他们去。”
刘从道夫妻连声没口子的称是。
狄青又道:“按排刘大人刘夫人住下,另外通知死者家属,不要惊动宫里。”说罢一转身去了。
狄青未走出多远,却见一身白衣的余火莲跃起了出来笑道:“多谢狄大人帮忙,才演了这么一出好戏来。”
狄青转身行了一礼道:“狄青四个月前已接到圣上的密诏,余大人乃圣上独子,国之储君。但有所命,狄青无不遵从。”
余火莲叹了口气道:“就别提这个了,好没意思。”
狄青道:“这张家的人也都通知到了吧!”
余火莲道:“早通知过了,张家人的行动,向来不快的。上次张峄被关到天牢,他们也是等了大半天才开始行动。而且当时有人跟他们一说,张峄有惊无险,不用打点,且是出于圣意,打点也是无用,他们就真的不去取钱,也压根就没有打点。”
狄青想起张峄上午告诉他,在张山书的默许之下,他家两个姨娘正使足了劲,要把自己的庶子往张峄的娘跟前认的话。便叹了口气。
没过多久后,张董两家前后而至,董家的两兄弟,看上去老实巴交的连个囫囵话都说不好,只说自己什么也不懂,要刘家夫妻先忙自己的。而张山书一听事情原委,哪里还肯多出,当下上前拉了刘从道的手,称兄道弟的,而后更是拉着董家兄弟,一同去看望刘永长。先把自家儿子给骂了个一文不值,再把刘永长给夸了个天花乱坠,最后“大方”的留了一千两银票给刘永长压惊。
刘从道两口子哑巴吃黄莲,有苦难言。要待不依,这身后有董家哥俩盯着,这会要的再多,也不过给他人做嫁衣。只得期期艾艾的说道:“这逝都逝已,可这活着的人总得看病,这长儿的伤可不轻,连御医都束手无策了,这医药费可是少不了的。而且这要死了还好,这活着说不准可就是一辈子的拖累了。”
张山书口里说道:“不会的,不会的,不过是些皮肉之伤,这年轻人啊,身子骨好的快,这又不伤筋动骨的,我家那个不争气的杀才,才是一辈子的拖累呢。”口里说着,又掏了一千两出来递给刘从道说:“这一千两算是医药费了。”
对面屋顶的余火莲吐了口气,心说这都些什么父母啊!
刘从德夫妻心中却是有底,知道皇上今天已经发了话,所有的药是到太医院里去取,自是不用花一文钱的。
说定了张刘两家的事,刘家一转手给了董家一千两的丧葬费。
连那名禁军偏将都忍不住的暗骂张山书和刘从道都太过扣门。不过因为之前得了狄青的嘱咐,知道狄青已是护定了张峄,更知道张贵妃圣宠不衰,明知这件事是坑定了刘家,却也不敢做声,反而让三家来回之间都立了文书,事情就此揭过。自己给他们当了的中人。
而后张山书训斥了张峄一顿,便离了开去。
而董家哥俩也把父亲的“尸首”装上了马车而去。上了马车之后三人便开始骂道:“这一个个都什么玩艺,这打死个皇亲国戚才一千两,这皇亲国戚也忒他娘的不值钱了吧!”
另一个道:“呸,这还是值钱的人家呢,要不是宗主让咱们冒了淑妃的娘家,只怕连一千两都不到呢。你说这皇帝老子一下子就是三宫六院的,这一茬的,上一茬的,上上一茬的,这杂七杂八的国戚加起来,没一万也得有八千了,你说他能值钱了吗?!”
眼见此间事了,余火莲便也离了开去,提了两坛酒敲开了一个小小的柴门。门里的人也不开门,只是说道:“找错了。”
余火莲笑道:“我余火莲找的就是你,周世兄,开门吧!你要再不开的话,我可叫别的了。”
门里的周潜一惊,只得出来给余火莲打开了门,而后说道:“余大人是来捉我的吗?”
火莲一笑,举起了手中的酒道:“找你喝酒。”
周潜情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当下把余火莲让进了屋内说道:“我这里可没什么菜。”
余火莲一笑道:“汉书尚可下酒,何况周世兄这么有故事的人,还少得了下酒的故事吗?”
周潜回身盯着他道:“你口口声声叫我世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