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峄出了屋去领饭菜,每人一碗米饭一碗菜。张峄这次要了碗白米饭没有要菜便离了开去。虽说他往日是个热闹惯了的人,但自断臂以后,整个人的性子都冷了不少。这时见众人都对他避之不及,一个人寻了张僻静处的桌子,自行扒着那碗白米饭,可吃了没几口。却见狄青端了一碗米和一碗菜走了过来,竟自在他对面坐了,把菜放在了两人中间,甚是平静的说了一句:“我动过了,嫌脏的话,可以不吃。”而后自行吃了起来。
一句话说的张峄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最后还是自碗边夹了一筷吃了,犹豫了一下问道:“狄大人怎么也在这里吃饭啊?”
狄青甚是平静的说道:“我去哪吃?”张峄脸上腾的一下红了起来,却没有再说话。狄青更不是个话多的人,张峄不说,他更不主动开言。
两人默默的吃完了一顿饭。狄青站起了身道:“碗归你洗。”而后便离了开去。张峄一笑,收了两人的碗筷自去水边洗好放入木框之中。
到了未时,众人在操场集齐,狄青演试了一招刀法传于大家,而后让众人开始练习。狄青的刀法朴拙无华,力道沉稳。可张峄却是看的暗暗心惊,暗想莫说是狄青用这招攻向自己,以自己这半吊子的鬼影步绝计是躲不开的。便算是鬼手这等的高手,只怕都难全身而退。众侍卫却是看得都是索然无味,却又不得不装腔作势的去练。狄青一一巡视,喝指着众人错误之处。这个姿势不对,那个力道不够。看到张峄的时候说道:“力道太过,不留余力,你如何去用一下招。”
张峄听了怔了一怔,再出招时,便留了一分力道。不料狄青还是说太过,于是下一招,他便留了三分力道,狄青又冷然说道:“用八留二。”张峄便又加了一分力道,狄青才离了开去,又去指点下一人。
再说刘永年被驾出了皇帝寝宫,两名太监把他扔给遂国夫人,便转身离了开去。刘永年说皇帝要他去邢部,遂国夫人对皇帝了解极深,知道今日便是再求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了,想着还是赶紧去邢部打点,让儿子少吃些苦头才是。只得扶了行走不稳的刘永年一腐三拐的离了皇帝寝宫。两人离了皇帝寝宫却不见有押解的侍卫,行至一前后无人处,遂国夫人扶了刘永年在石凳上稍歇,问道:“倒底怎么回事?”
原来此事事起于刘永年说皇帝是假而起,而后一众闹事的人又都被狄青押走,侍卫们哪个还敢开口乱说。遂国夫人问了好多侍卫,大家也只是含糊的说他,夜宿宫中,又在宣仁宫前带着众侍卫与张峄发生了争执打斗,惊扰了圣驾和凤驾。而后张峄和众侍卫都被狄青押走,刘永年跪在宣仁宫前尚无处置。
遂国夫人自知曹皇后早恨到自己牙痒,哪敢往宣仁宫前去找不自在,竟往皇帝的寝宫而来,却不妨皇帝早吩咐了太监并不见她,更问道张峄的母亲也一早就进了景泰宫,张贵妃更是一早就在寝宫之内,她便更不敢走了,只能跪在寝宫前苦候。后来得知连大公主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回到了宫中,连个皇帝心尖上的人,都没能求下情来,她这才知道刘永德和张峄这次都闯了大祸,绝不单是一个惊扰圣驾那么简单。
刘永年低头道:“娘,你就别问了。”
遂国夫人心中气苦道:“娘不问怎么替你去求情?张贵妃和大公主都在皇上的寝宫之中,如今的话都被她们说去了,到时候你的罪可就重多了。”
刘永年心中一惊道:“大公主在宫中。”
遂国夫人道:“可不是,而今就在皇帝寝宫,也不知她是什么时候悄没声回来的。”
刘永年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是她,是她,我万没想到会是她。”
遂国夫人没听明白,再往下问,刘永年不耐烦的说道:“问什么问,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反正我这次犯的是家灭九族的死罪,他既然活着回来,那我必死无疑,还有什么好说的。”
遂国夫人脚下一软,跌倒在哪,半晌都站不起来。好久才摇着头挣扎的说道:“不,不会的,不会的,他不会这么对你的,他也不可能这么对待刘氏一族的,他自己说过,是老姑姑把他推上那把龙椅的,他说过刘氏一族都会从宽的。”
刘永年说道:“从宽,或许会让大哥逃过一死,我是不用想了,除非我的他的儿子。娘,你当初为什么不嫁给他,为什么我不是他的儿子?”
遂国夫人又羞又惊又怒地说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刘永长道:“为什么?娘,我一直想不通这是为什么?哪有人放着皇太子不嫁,而去嫁一个过了气的国戚的?”
遂国夫人苦笑道:“或许正是因为世人都是这样想的吧,当日他是微服出宫,说自己是一个皇室闲散子弟,当时,当时我其实是喜欢他的,可是我爹说,这世上哪有人放着如日中天的国戚不嫁,而去嫁一个皇室闲散子弟的。我从小便不敢违拗我爹的话,随说心里不情愿,还是上了刘家的花轿,直到你三岁那年,我带着你在老姑姑宫里,他意外的闯了进去,我来不及回避,才知道他竟然是皇帝,一身龙袍黄得耀人眼睛。我整个人都傻在了那里,还是他把你抱了过去,跟老姑姑说,这孩子挺可爱的,不如就留在宫里好了。自那以后,你就被留在了宫中。”
刘永年说道:“从我有记忆起我就是在这宫里长大,我觉得我的家就在这里,可到了十一岁那年,我却被送回到那个冷清清的刘府,又低又矮黑乎乎的房子,翠云纸糊的窗子,连片明瓦都没有。一个小破院子,种上几颗凡花俗草,就说是花园了。上上下下不过几十个下人,还说那里才是我的家。从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不是他的儿子,为什么当初你不嫁给他。”
遂国夫人心中气苦,一颗颗的泪掉了下来,从小娘便教她三从四德,她便牢牢的守着,在家她从父,自幼最常听爹爹说的一句话便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是以当初她虽然喜欢的是那个“闲散”的皇室弟子,而不喜欢那个刘从德,并未此暗暗哭了一场又一场,却还是乖乖的上了刘家的花轿。出嫁她从夫,虽然不喜欢刘从德,但她还是恪守妇道,孝敬公婆,礼顺夫婿。夫妻虽说不恩爱甜美,倒也和睦,还生下了一个漂亮可爱白白胖胖的儿子。可好景不长刘从德得了急病一命呜呼,大伯子一家又明里暗里的欺侮于她,爹爹也不肯帮她,若不是为了这个孩子,她几次都想一死了之,可每次看到孩子白嫩嫩的脸上那可爱的笑脸,她还是硬挨了下来。院中的下人一个个的少了下来,屋里一件件的东西送入当铺,换得儿子一天天长大,没过多久,太后圣寿,刘家的人要入宫贺寿,眼见着大房里前多少天就张罗着入宫的贺礼,精雕的翡翠寿桃。她只能拿一幅自己匆匆忙忙间绣出的凤啸青松图,寒酸之相自不必细言。所幸的是太后对大嫂的翡翠寿桃没有多夸,对自己自己刺绣也没有嫌弃,都只是笑道说了一句:有心了。最为幸运的是,那一日入宫的三位刘府的女眷都被皇帝封了夫人,赐了封地。这对别人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可于她而言却是雪中送炭,自此她不必再依着当东西来度日。她无数次的谢过皇恩的浩荡,感激上苍的垂怜。直到再后来,她才知道原来皇帝竟然是那个所谓闲散皇室子弟的“他”。儿子进了宫,她虽然觉得整个人都空了下来,可也明白,进了宫的孩子才有更好的前程,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缘。
十一岁那年,儿子被送回了家中,她又是欢喜又是心疼,知道儿子从宫中出来,怕他难以习惯家中的一切,急急的换了厨子,给儿子房中添置一新。可没想到最后的结果仍然是这样,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三从四德,女诫她样样尊守。可为什么要受到命运的捉弄,要有这样的报应。
远远的看见有宫人前来,遂国夫人这才急忙收了泪。与刘永年一起出宫,打点了人前往刑部天牢。
待刘永年进了刑部之内,刑部的一名堂官见他来说道:“刘大人才来啊,等你多时了,跟我来吧!”刘永年哆哆嗦嗦的应了一声是。一路前行,便见阴暗不见天日的牢内,尽是霉烂的腐味。刑讯室内各式各样弥漫着血腥味,带着不知多少人污血的刑具。而后一间间的监牢走过,却见一个个蓬头污面目光呆滞的犯人呆在那里。牢见爬着的老鼠蟑螂毫不畏人的爬来爬去,刘永年直吓得两腿发软,本就酸痛难忍的双腿更是走不动了,最后直吓得两腿一软跌倒在了那里。
那名堂官使了一个眼色,而后两名狱卒驾着他,拖着他,继续在天牢里转悠着。刘永年整个人先是吓得面如土色,再后来整人裤子都湿了。最后终于两眼一白晕死了过去。
三人见了,这才把刘永年又拖了出去,刘府的管家吓得魂飞魄散,叫声爷,赶了上去。那名堂官讥笑道:“就这么点胆啊,他不过是吓晕过去了。”刘府的官家这才缓过了口气,连忙上前给三人塞了银票。三人把银票塞入了怀中,而后说道:“人你可以带回去了。”那名管家大喜过望,原以为塞了银票能让人在里面少受点罪就不错了。没想到而今却让把人带走,千恩万谢之后不忘谨慎问了句:“那什么时候再来啊!”
一句话,三个人都乐了笑道:“还没过瘾啊,想来的话随时都可以。反正今也没逛完。”
管家听出蹊跷,连忙又塞了一张银票问道:“我们家爷是什么罪名?”
那名堂官说道:“这我们不知道,宫里传了圣上的口谕,说让带刘永年到天牢里好好逛上一圈。别的我们不知道。”
那名管家千恩万谢的背了刘永年出去。这一出去却把遂国夫人吓了个半死,还以为刘永年已经死了。
那名管家赶忙叫道:“老夫人,爷是被吓晕过去了,咱们快回府吧!”
几名家人这才赶紧手忙脚乱的把刘永年给塞到了马车之上。而后那名管家把刑部堂官的话原原本本学给了遂国夫人,遂因夫人这才松了口气。
刘永年回到家后,换了衣服,请了御医给他过了穴,而后又灌了一幅药,这才悠悠醒了过来。之后,立时抱着遂国夫人大哭道:“娘,我好怕,我不要在这里,娘,我好怕,我要回家,娘,你去求求皇上,让我回家去吧!我再也不敢了,娘,我好怕这里。”
遂国夫人连忙搂着他安慰道:“好了,好了,我们已经回家了,回家了,倒底怎么回事,你告诉娘。”
刘永年大哭,却仍是什么也不肯说。
听了得福回报,从刑部和太医处问来的消息。皇帝忍不住的说道:“看你把他给吓的,永年的胆子本就不大的。”
余火莲一笑道:“就这点敢做不敢当的胆子啊,那我太高瞧他了。”
皇帝叹了口气道:“这孩子自幼丧父,孤儿寡母的日子自不好过,就从小养了这么一副性子,有点小聪明,就自视过高,看似挺有主意的,实际耳根子软,出了事便是死都不会说的。”皇帝随手自桌上倒了杯茶水,说道:“把这个给刘永年送去,告诉他,瞧在这口水的份上,朕不跟他计较。叫他不用害怕了。还有大前个在朝上给他的旨意,叫他不要忘了。”
得福领了旨自去,到了刘府,一听是赐茶,又一次差点没把刘永年母子给吓死,待听了传旨太监的话。刘永年才明白了,皇帝已是放过了自己,又听到了提到大前天的旨意,明白皇帝是承认了九艳公主这些天代他传过的所有圣旨不说,也是在告诫他,人家是父女一家,自己永远不过是个外人而已。不免又一次的放声大哭。
☆、为情为义闹朝堂
一大晌练下来,张峄整个人也是精疲力尽,晚饭他要了一碗汤,把筷子驾在碗上,放了两个馒头在上面。坐在那里没多久,却见狄青端了一碗汤,一大碗菜和几个馒头走了过来。
张峄羞涩的说道:“多谢大人照拂,张峄铭感于心,只是如此有劳大人,张峄于心难安。”
狄青面色平静地说道:“我只是不想洗碗而已,你也不想洗了?”
张峄脸上一红道:“不是。”
狄青道:“那就这么定了,以后一起吃,你洗碗,反正他们给我打菜时总是要多的,我还占便宜了呢!”张峄甚是感激地说道:“谢大人。”狄青道:“你这人的虚礼太多了。”张峄一怔不知该如何接话才好,两人各自默不作声的吃饭。
饭后,张峄自去池边洗了碗。临水见了更加散乱的发鬓,知道明晨无论如何不能再不梳头了,不过看了水影,他心中一动,有了主意。
晚饭后,众人都去河边洗衣抹身。趁着昏黄的夜色张峄竟往上游而去,离了人群。洗了一身的汗腥之后,借着那河水的流动,用牙咬了发带一端,这才勉强把头发给梳了起来。虽说并不十分整齐,但总比不梳要好的多。虽说一头湿漉漉的头发不停的往上淌着水,张峄也不以为意,必竟找到了能勉强梳头的办法。用手帕大致擦了头上的水,而后穿了衣服,又在那里洗着衣服,他洗得自是极慢,待把衣服洗净晾起,早已到了半夜。
回到营中,黑漆漆的一片,众人早就睡了。只有狄青的房中还开着灯,正想悄悄回房去睡,却见狄青叫道:“什么人?”
张峄无奈的进了狄青的房中,却见狄青正盘脚闭目打坐在自己的床上,见他进来,也不睁眼,只是说道:“天地正气,浩然于胸。心生一念,意增一线。游走百穴,诸经八脉。凛风铮骨,中流砥柱。这四句是正气诀的总诀,你今晚回去后,如我这般打坐,心里念着这四句话便可。”
张峄心中一热,热泪盈眶。他怎会不知,狄青武功朝野称著。只是他从不收徒,与朝中诸人也不与任何人多加来往,有任何的私交。若说白日还是感激他的照拂。可这当见他传授内功,他实不知自己这么一个废人,怎么会叫他青眼有加。当下翻身拜倒,口称师傅,连连叩头。狄青也不拦他,任他叩了十几个头之后,才平静地说道:“我不收徒,只是奉命教习你们而已。你天资不错,又比他们用功,学得快些,我因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