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那后生还把饭菜又给送了进来。鬼手便嘱咐杜芙给人家钱。可杜芙自来只进不出习惯占些便宜,而今人家不要,哪舍得从自己荷包里往外掏钱,只是笑颜相谢两语句,那后生就浑身骨头轻的像飘到天上一样,哪还肯收钱,只顾笑着说道:“别说见外话,谁家还背着房子走路不成,我家又不开客栈,哪有过路的客人来住上一夜,便收钱的。我给你们喂马去。”
这两个一个不掏,一个不收,因而直到第二天,那后生又把车给他们套好,扶了鬼手上车,杜芙也没有给人家钱。钱是杜芙的,鬼手也无可奈何,直叫生平从不轻受人恩惠的鬼手,也不得不向人道谢。并问了这村名这这后生的名字,以好日后派人来还人家钱,可不想杜芙这一路上处处欠人人情,茶棚里喝了茶,人家不要,她便就不给了,客栈里小二忙前忙后她也绝不肯多给人半分赏钱,鬼手说她她又不肯听,要是生气吧,她又处处周到的照顾着自己,殷勤的给自己换药。到得最后鬼手记不胜记,索性也就不记了。每次受了别人的小恩小惠也学着杜芙一般,给人道谢了事。
张峄浑浑噩噩在家中睡了两日,过的当真是食不知味,每日只在半睡半醒见,这夜正在床上躺着,而后身上觉得熟悉的微凉,伸手一抚便是那条相伴一个多月的小蛇,而后便迷迷糊糊的说道:“我又梦见你回来了。”而后只听外面清楚的噗哧一笑,张峄一下清醒过来,却见那条小蛇就清楚的盘在那里,哪里是梦了。急忙起身点灯,见一身绿衣的绿灵就在那里,不及他想,立时去捞自己的外衣穿上。那条小蛇熟悉的的帮他把衣带给系好。张峄穿她鞋子又去手忙脚乱的洗衣了手,这才从桌上给绿灵倒了茶水,腼腆的说道:“绿灵姑娘,请坐,你喝杯茶吧。”
绿灵坐了,笑语盈盈道:“绿灵就绿灵,什么叫绿灵姑娘啊!”
张峄也在她旁边坐了,红着脸道:“我还以为以后再也见不着你了呢!”
绿灵不解的问道:“为什么?”
张峄低着头说道:“就前天回来时见了你三次,还每一次都惹你生气,我想肯定是自己惹了你生气,这才两天都见不着你,我想过要去找你。可记得你曾说地,如果你遇上更好的汉人男子就会把这条小蛇给带走,再说我又不是无间道的人,而且这辈子永远也不会入无间道。更何况无间道又有那么多的好男子,我,我怕,怕你……”
绿灵忽闪着眼道:“你叫张峄?”
张峄点了点头道:“怎么了?”
绿灵说:“没怎么啊,我到了京城以后,跟宗主说我把绿灵送给了一个无间弟子,宗主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说不知道,宗主就笑我,然后帮我查了从京城所去的二十个人里面,说哪个也不像,至到前天晚上,鬼手才告诉我你叫张峄。”
张峄一笑道:“傻姑娘,在苗疆的时候,你那天晚上来找我的时候,姐姐就叫过我的名字的,你忘了吗?”
绿灵摇了摇头道:“那会我只顾看你,没注意别人说什么。”
张峄听了,伸手握了绿灵的手笑道:“傻姑娘,我有什么好看的,你那么大的本事,怎么看上了我么一个残废。”
绿灵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张峄,认真地道:“你的眼睛啊!”
关于这个问题张峄想过无数次,也没想通绿灵倒底是看上自己哪里了,上次在苗疆的时候,她自己还说不知道,没想到一别一月,而今她却是已经知道了,于是愕然道:“眼睛?!”
绿灵盯着张峄的双眼道:“是啊,你眼里有一种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叫我看得好心疼。”
张峄疑惑道:“我的眼里有一种你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叫你看得心疼?”
绿灵嗯了一声点点头,说道:“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的眼中满满的都是,叫我的心好疼好疼,叫我以为自己中了蛊,可用了好几种解蛊的办法都解不了。后来后来……”
想起那天的情景,张峄忍不住的一笑,紧了紧自己握着绿灵的手,说道:“傻姑娘。”
绿灵继而说道:“不过前天我在码头见到你时,你眼中的那种东西好像又没有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晚上在御香斋的时候,就又有了,于是我就一直站在窗子外面看。”
听她这般说,张峄心中有些明白了,于是问道:“现在又没有了,是吗?”
绿灵使劲的点了点头说道:“是没有了,不过我喜欢你现在眼睛里的东西,我看了好高兴,不会心疼。”
张峄把绿灵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口中不住地说道:“傻姑娘,傻姑娘……”紧闭着的眼中已是渗出滚滚的泪珠来。
绿灵连忙伸出别一只手给他拭去脸上了泪水道:“对不起,是我说错了吗?”
张峄眼中含着泪水笑道:“不是,傻姑娘,我是高兴,你这是心痛我呢。”
绿灵一听低下了头羞涩的笑了起来,而后突然又说:“哎,对了,我看过小猴耍把戏了,好没意思呢!”
张峄这才想起了第二次,她跑了半夜的夜路去看自己,自己却对她大发脾气,于是笑道:“我像不像那只小猴?”
绿灵道:“才不像呢,那些小猴一个个都是又笨又蠢的。”
张峄双眼紧紧的注视她道:“傻姑娘,我不就是又笨又蠢吗!”
绿灵道:“才不是呢,我才是又笨又蠢呢,总是惹你生气,而且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惹你生气了。”
张峄听绿灵这般说,歉然地说道:“我想了两天,前天的事,其实是我的错,我不该拿自己那些条框去看你的。我在想这两天你一直没有来找我,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我想找你去道歉,可又怕你要我入无间道才会原谅我,而我这辈子又是永远都不可能入无间道的,我就又不敢去了。”
绿灵噗哧一笑道:“你们这的人心里怎么都有这么多的花花弯子呢,我是无间道的人,干嘛就非得你也入无间道才会原谅你啊,我这两天没来是因为前天晚上我们送你回来以后,鬼手说你们家人都是势力眼,叫我不要白天来找你,等到晚上所有的人都睡了,再悄悄翻墙来找你。结果前天你和鬼手喝酒的时候,小岸又去找我,说宗主要杀鬼手,因为他在苗疆杀降。”
张峄啊了一声惊叫了起来。
绿灵问道:“怎么了?”
张峄镇静了一下心神,而后说道:“你先说下去。”
绿灵继而说道:“小岸要我想想法了,怎么悄悄的救他。原本我不想做欺瞒宗主的事情,可是小岸说鬼手是因为你才杀降的,还说你跟他关系一向很好,如果你知道了,也一定会救他的。我这才决定救他,最后我说那就在行刑的时候,把绿灵带给他。然后小岸才让鬼手和我一起来送你,让绿灵熟悉他的气味。不过小岸却跟鬼手说是让他带我认认你们家的门。昨天宗主先给鬼手小岸他们庆功,而后又开刑堂打了鬼手一百鞭,不过没想到不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有一个叫青姑娘的,提前给他送了止血镇疼的药。行刑的人贺堂主打的也是雷声大,雨点小,还一边打一边替他点穴止血。”
张峄笑道:“是太湖船堂堂主贺庆来吗?”
绿灵点头道:“就是他呢,原本我瞧他功夫那么好,又是一百鞭,还怕绿灵救不了鬼手呢。”
张峄笑道:“专门让贺庆来来行刑,这是余火莲跟本没有打算要杀鬼哥。”
绿灵惊奇地说道:“你怎么知道?我还以为就我自己知道呢!”
张峄道:“前几天鬼哥才借了贺庆来四百万贯,如果贺庆来打死了鬼哥,他找谁要这笔钱去,为了自己的钱,那说什么也不能打死鬼哥不是。”
绿灵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后来我们又满山的找鬼哥,跑了好远。我本想晚上睡一会再来找你的,可一睡就睡到天亮了。”
张峄心疼地说:“忙就不许来找我了,我可不要你白天忙一天,晚上又来我这里熬夜。”
绿灵道:“可我想你嘛!”
张峄说道:“没有想到鬼哥那次苗疆杀降竟是为了替我报仇,更没想到杀降在无间道竟是这么重的罪。”
绿灵道:“才不是因为杀降呢,宗主说那些人都是杀害同门反复无常的无耻小人,杀了也没什么,鬼手人设计利用展少爷威逼同门才是大罪呢!”
张峄听后,良久没有说话,暗想这余火莲实太在厉害了,鬼手这边才一个小小的苗头,他那边立时就以防微杜渐,将一切止于萌芽,就连当初自己听到鬼手借用展昭从船堂那里借钱时,反而觉得鬼手实在是玩的太漂亮了。
绿灵见他一直不说话,于是问道:“怎么了?”
张峄一笑道:“绿灵,以后别把你们无间道的事告诉我了,我又不是无间道的人。”
绿灵听了后低低应了一声。
两人这般叽叽咕咕,互诉衷肠,都觉得有说不完的话,不觉间便东方发白,绿灵道:“我该走了,明天晚上,啊!不是,是今天晚上我再来找你。”
张峄道:“好,你回去要好好睡一觉。”
绿灵咯咯笑道:“我白天可没时间睡觉。”说罢便出门翻墙而去。张峄待要叫她却已是不及。
☆、夜私会两情无猜
这日进宫,火莲见皇帝对着那本甚厚的奏章生气,于是问道:“怎么了?”
皇帝把奏章扔给了火莲说道:“自己看去。”
火莲心中困惑的打了开来了那本章,看了几行觉得太过啰嗦也觉让人头晕,略过一段又看后面的,还是杂七杂八的让人摸不着头脑,于是皱眉道:“这奏章不像奏章,书信不像书信,文章不像文章,故事不像故事的东西,看不懂在写的什么,给他扔回去让他重写。”
皇帝叹道:“朕也想给他仍回去,可是这是张峄给朕的,这是他第一份奏章,他不会写也情有可原,可也是最后一份了,以后他不用再写这样的东西了,你叫朕怎么给扔回去。”
火莲忍俊不禁的笑道:“回报追查恒通镖局失镖的?没看出来。”
皇帝叹了口气说:“他一个月前断了半条左臂,这么重的伤,可他愣是忍着没跟任何人说,生生的跟了小岸他们在江湖上奔波了这那久。朕瞧着那孩子也怪可怜的。”
火莲黯然道:“那就留中吧!”跟了皇帝这么久,火莲已经知道留中就是把奏章留下来,不必批也不必回,反正镖堂的事都已经知道了,那这奏章也就不必看了。
皇帝说道:“可你想过没有,张峄他人已经回京了,又为什么要写这份奏折。”
火莲想了一下说道:“这么长,他怕自己一时说不清楚。”
皇帝淡然说道:“可就是写,他也照样没写清楚。”
火莲不以为然地说道:“你既然知道说出来就是了,干嘛叫我费那脑子。”
皇帝看他近来愈发随意自在的样子,不由一笑说道:“第一,他怕自己情绪失控,说不下去。那天他来见朕时就没能忍住泪。第二,他想给自己留个念想,他从没写过奏章,就想给自己的人生里加上这么一份。”
火莲问道:“那他现在每天都做什么?”
皇帝摇头道:“听张妃说,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睡觉,不出门,送进去饭就吃,不送他也不吃。”
火莲说:“那你还不给他找点活干。”
皇帝皱眉道:“可朕又怎么忍心……”
火莲一下子打断了他的话说道:“若放任他现在这个样子,那才是更加的残忍。我爹说折翅之鸟已非鸟,活着也是辛苦,所以他不给折翅之鸟活路。而你把折翅之鸟养在笼子里,让他们混吃等死,其实一样的残忍,但你可知,折翅之鸟一样可以翱翔蓝天,甚而可以飞的更高更远,就像天空的苍鹰一样,每只刚刚学会飞翔的皱鹰都会被他的父母故意折断双翅,然后再趁他伤未愈之前,把他从悬崖之上推下去,因为只有这样,他才可以飞的更高更远。”
皇帝笑道:“你总有自己的想法和道理,就依你。可你说怎么才可以让他飞的更高更远呢?”
火莲一时语塞说道:“我不知道,可就算不能飞的更高更远,那至少也要让他振作起来,就算不能翱翔蓝天,那至少也要让他走走跳跳,鸣叫一下,能飞一尺是一尺,让他感知到他的存在是有价值的,而不是一个废人。”
皇帝哼道:“你总有得说。”口中这样说着,却还是取了朱笔在那奏折之下回了重写二字。
李公公来至张府,已是午后时分,李公公说道:“这是张大人奏折,请张大人出来吧。”
丫鬟急急去叫还在睡梦中的张峄。
张峄一听是李公公送奏章来了,急急起身更衣到大堂上去,接了奏章,却见后面批了重写二字,不由得一时呆住。
张山书早已是大骂斥责不已:“混帐东西,你写的这是什么……”
李公公笑道:“张大人,你也不用生气,皇上都说了,小孩子头一回写不好,情有可原,以后写的多了自然就学会了。”
张峄一怔道:“写的多了?”
李公公说:“是啊,皇上就是这么说的。”
张峄脸上突然就笑了起来,写的多了,写的多了,这么说,自己是还有机会再写奏章,还有机会再给皇上效力,甚而还有机会再见到皇上。可自己这么个废人还能再做些什么呢?管他呢,皇上怎么说,自己就怎么去做就是了,既是叫自己重写,学写,那自己就好好再去写就是。
这夜绿灵再来时,张峄屋里的灯还是亮着的,见屋里只有张峄一个人,在那里伏案写着什么,绿灵钻了进去笑道:“等我呢,刚才还吓我一跳,以为你屋里到这会还有人呢。”
张峄忍俊不禁的一笑道:“怎么没人?!”
绿灵下了一跳,四下去看问道:“哪呢?”
张峄放下笔来,站起身伸手在她脸上一刮道:“我不是人啊!”
绿灵噗哧一笑,而后转过来道:“画什么呢?”
张峄道:“我给皇上的奏章。”
绿灵哦了一声,说道:“那你写吧,不用管我的。”
张峄一笑收了奏章道:“又不着急,什么时候写都成的。倒是你,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如果忙的话,就别再来我这里熬着了。你不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