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露
面具男带着我骑马奔驰而行,我怀里的布泉哗啦啦往下掉,看得我心疼不已,还没办法停下来捡。眼见着没有敌人追来,面具男才在一条小河边停下,我被颠得头晕眼花,下马时连站也站不稳,一头栽在地上呼呼喘气,感受着天地倒置,天旋地转。
我回神过来后,第一时间便是将怀里的布泉掏出来,仔细数一遍,掉了一百布泉不止,心疼死我了。
此时晚霞沁血,小河像一条红色的腰带,蜿蜒向前。面具男坐在河边,拿出匕首将受伤手臂上的布料割开,然后小心翼翼的褪下半边衣服。他流了很多血,半条胳膊都染成了红色。
面具男撩起河水,将血水擦净,伤口清晰的暴露了出来,我边将钱放回怀里,边咧着嘴看他清理自己的伤口。他还真勇猛,这么深的伤口,看着都觉得疼,他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在我面前杀了那么多人,我应该是觉得害怕的,但想到他是为了救我才受伤,心中由于感激多了一丝信任,即便我连他面具下的样子都没有见过,仍旧莫名心安。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倘若一个人杀了人,大部分人会觉得害怕和厌恶,可这个人若是为了救我而杀人,那我便忍不住在心里为他的杀戮抹上一层正义的色彩。其实归根到底,都是杀人凶手。
我半张着嘴,神情紧张的看着他为自己包扎,起初心里想的是,他用没有消毒的河水洗伤口,会不会发炎,看着看着便注意到,他的皮肤很白很嫩,简直好的不像话。我突然觉得心里发麻,一个大男人保养成这样,不会是断袖吧。
他洗好伤口,撕下一块衣角,用完好的一只手为自己包扎,单手用起来显然不太方便,他打结时显得很吃力,半天没有捆好。我蹑手蹑脚的爬了过去,指了指他的伤口,道,“我帮你吧。”
面具男迟疑了片刻,微微侧首以示同意,我从他手里接过布条,很轻松的打了个活结。
我帮他包扎好,又帮他将衣袖慢慢的套在了胳膊上,之后手脚麻利的退出十丈外。虽然是救命恩人,但想到他杀人的样子,仍旧是心里发怵。
夕阳终于消失,远山隐在夜色中,只剩下模糊的轮廓。狼吼声在山间此起彼伏,面具男升起火堆,驱赶野兽。
我和他都沉默了。
我用胳膊支着脑袋,隔着火光看着他,他坐在火堆的另一边,双目微闭,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想些什么。
夜晚的山林十分恐怖,除了这团火光,周围什么也看不见,除了黑夜就是黑夜。一阵冷风吹来,我将手□□袖筒里,希望能得到些温度。
风将火焰吹得东倒西歪,我生怕引起山火,忙将周围的干草树木挪开,腾出了一片相当大的空地。
忙了半天,我抬头望了望天空,此时弯月高悬,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我的肚子饿得咕咕叫,移目瞥了瞥面具男,但见他没有什么反应,而且还受了伤,只能自己找吃的。
远离火焰,周围的景色才清晰起来,清亮的月光下,鱼儿在清澈的河水里无声游动,怡然自得。我捡起一只木棍,学着面具男这些天捕鱼的样子,屏息盯着河面,看到有鱼儿游到面前时,奋力一击。河面上激起层层水花,待归于平静后,并没有翻了肚皮的鱼儿浮上来。
我大失所望,准备再试一次。
身后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我扭头看了一眼,面具男的脸几乎贴在了我的脸上,我条件反射的向后仰了仰,脚下猛然打滑,向河水里倒去。
面具男眼疾手快地搂住了我的腰,可惜他用错了自己受伤的手,一时吃痛,使不上气力,被我带到了水里。
冰凉的河水没过了我的头顶,从我的眼耳口鼻中灌进来。我不会游泳,求生的本能使我的手脚拼了命一顿扑腾。面具男接近我,我一顿乱抓乱摸,他费力好大的力气才将我从水中捞了出来。
我气喘吁吁的坐在草地上,心脏剧烈的跳动着。
过了许久,我才将意识从恐慌中收回来,想抬手拍拍胸脯,却突然发现手中多了一个东西,拿起来一看,竟是面具男子的面具。
我抬头看向他,月光洒在他的脸上,变得诡异起来。我惊惧地几乎说不出话。我想我一定是死了,不然怎么可能看到这么骇人的事情,这个男子,他竟然是,竟然是宇文邕。
我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好疼啊,居然不是做梦。
天哪,那真的是宇文邕,这么多天来,绑架我的竟然就是宇文邕。我觉得自己要缺氧了,没有办法接受眼前看到的事实。
他到底是要干什么,绑架了我那么多天,也不将我送回宫里,也不告诉我他要干嘛,就一直折磨我。变态,他肯定是变态。
这些天里,我丝毫没有在他身上看到一丁点平日里在皇宫时的贵族气息,倒很像一个杀手的样子。
我许久许久说不出话,宇文邕走过来将手递给我,我气呼呼的甩开,蹭的站起来,恨恨的将手中的面具扔到他身上,怒道,“怎么会是你,你要干嘛,搞什么鬼?害我心惊胆颤那么多天,你神经病啊。”
宇文邕不怒反笑,将落在地上的面具捡起来,道,“我倒是没觉得你心惊胆颤,看你过得还挺开心。”
我气得火冒三丈,心想,反正被他抓到,如今只剩死路一条,干脆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骂了出来,“真是个小人,枉为一国之君,是非正误分不出来,三番五次冤枉我,现在还用这么low的方法耍人,你有意思没意思。你现在时要怎么样,你说,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他走上前,向我伸出了手,我以为他是要打我,吓得抬胳膊躲了躲。他却越过了我的胳膊,将手停在了我的头顶,从我头发上取下一棵水草。我嫌弃的扭了扭脑袋,两滴水从头发上飞溅下来,砸在了他的脸上。
半晌静谧,他叹了口气,道,“其实,我知道你是冤枉的。”
我怔了许久,不可置信的皱眉望着他,喃喃道,“你说什么?”
过了这么久,我吃了这么多苦,他才告诉我,原来这一切,都是为我好。
从宇文邕被刺杀那时起,他就已经查出来,周皇宫里混进了齐国的奸细,后来我三番五次被人陷害,都是齐国的奸细在栽赃。宇文邕为了避免消息走漏,打草惊蛇,为我引来杀身之祸,将消息压了下来。
齐国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离间我和宇文邕的关系,最终离间周国和突厥。
宇文邕正在想办法将齐国奸细一网打尽的时候,我突然逃出了皇宫,他知道齐国人一定会倾尽全力找到我,想办法利用我,或者杀了我嫁祸周国,于是便将计就计,暗中派人将我放出了皇宫。我离开那日,买通送菜人的,根本就不是贝达,而是达奚镇。难怪我的运气那么好,从皇宫里逃出来的时候,这么容易。
宇文邕为了防止走漏风声,仍旧假装什么事都不知道,派人缉拿我,做样子给刺客看。混在皇宫和周国的齐国奸细,为了抢在周国之前找到我,肯定会倾巢出动。宇文神举已经在五原郡布下埋伏,只要我们将刺客引动此处,到时便可一网打尽。
所以这一路上,宇文邕一直故意走得很慢,就是要让刺客跟上来,他也知道我在偷偷做记号,故意没有揭穿。只是没有想到,刺客的动作那么快,在这里便追了上来。
真相顷刻间揭开,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本来我以为自己受到了天大的委屈,总是埋怨宇文邕,却不知道,他一直在为了保护我而努力,这次还因为我,再次受了伤。虽然这些天来,他一直假装自己是杀手,一直在耍我,但我也没有办法再生他的气。
我和他面对面站着,想到自己任性的烧了崇义宫,觉得很不好意思。
正沉默着,宇文邕捏了捏自己的手臂,我知道他肯定是伤口在发疼,担心的问,“你没事吧?”
我问完之后觉得自己的问题还真是傻缺,怎么会没事,他的伤口那么深,还流了那么多血。
宇文邕伤口处的衣服之前已经划破,缠着布条的伤口□□在外,我隔着老远,就看到鲜血浸了出来,肯定是伤口裂开了。
他皱眉摇了摇头,道,“没事。”
我忙上前挽住他的手,急切道,“怎么会没事,流了那么多血,现在又泡了水,万一发炎了,可就完了,我帮你换个绷带吧。”
他没有再推辞,点了点头。
我们回到火堆前,我简单的为他料理了一番,央他明日去医馆看一看,他道,“不行,这样我们会暴露,还是照常走无人的小径。不过从现在起,我们要加快进程了,越耽搁,刺客便会越多。”
☆、逃荒
宇文邕说,我们不能从大路走,那样的话,我很容易被缉查我的人认出来,打乱计划,十分影响我们的进程。
其实乡间小路和丛林僻野也没见得有多好,虽然搜查我的官兵很少,但七拐八拐的路,实在不好走,一路上还要风餐露宿,苦不堪言。我们如今只有一匹马,必须同乘一骑。我坐在前面,他呼吸的时候,温热的鼻息盘旋在我的后脑勺,弄得我头皮麻麻的,很难受。
离长安越远,景色越是凄凉,也许是因为我们所闻所见都是生活在底层的百姓,所以觉得周国的人民,过得简直不能再悲惨。相比长安的繁华,富贵人家生活的奢侈,普通百姓的日子过得太过艰苦。周朝一直处于内忧外患的动荡之中,苛捐杂税繁重,而且许多的青年壮年纷纷出家为僧,导致生产力低下,经济低迷,百姓能过上好日子才怪。
夜深时,我们路过一处山坳,发现一群人正围着篝火安歇,他们一个个面黄肌瘦,十分孱弱。
这些人是从甘州一代逃荒过来的农民,甘州去年闹了蝗灾,收成不好,他们欠了地主许多粮食,今年又发了大水,庄稼颗粒无收,地主想尽办法逼农民缴粮食,农民实在拿不出来,彻底没了办法,只能远走他乡,寻条生路。
一个中年妇女看到我和宇文邕狼狈的样子,以为也是逃荒的农民,于是将自己所剩不多的口粮分了一点给我们。
虽然只是两个小小的饼,我仍旧觉得十分感动,想掏出布泉来向她表示感谢,刚抬了抬手,宇文邕便将我的手握着,微笑向这个妇人示意。我惊了一惊,不知如何是好,他是要干嘛,秀恩爱吗。我愣在原地,妇人则尴尬的笑了笑,红着脸离开。
妇人离开后,我急不可耐的将手抽了回来,面红耳赤的问,“干嘛呀,秀恩爱死的快,知道吗?”
宇文邕的半张脸藏在面具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的语气里透漏出恨铁不成钢的意思,道,“你刚才是要干嘛,想掏钱是不是,你就不怕被有心人盯上吗?”
也许因为我的父母都是农民,所以我看到对方是农民时,便油然而生一种亲切感,没有像之前防客栈中的人一样,隐藏自己的财富。
其实仔细想了一下,他们的生活过得这样辛苦,就是被富人害的。若是让他们发现我们那么有钱,肯定会讨厌我们,想报复我们的,我差点犯了傻。
我拉着宇文邕凑到火堆旁取暖,边吃小饼,边听这群人聊天。宇文邕显然没有过处在这样的环境中的经历,浑身上下透漏着不自在。
在底层人中,男女身份差异没有那么明显,他们还是能同席而坐的,况且这种逃荒的时刻,每个人都很团结,谁还会计较身份等级。人群中有男有女,小孩只能乖乖的回去睡觉。
一个男子叹了口气,道,“世道这么差,人心都是黑的了,地主是最黑的。年年收那么多的粮食,就今年少缴了一次,便把我们往死路上逼,找一帮打手到家里来闹,见到东西就砸,我娘本来心脉就有病,这么一吓,竟撒手人寰了。人命关天的事情,他们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竟然悄无声息的掩盖来了过去。”
大家皆是唏嘘不已,另一个老叟愤愤道,“何止地主心是黑的,即便是至亲之人,也能绝情绝义。我弟弟的女儿,被地主抢去做了小妾,起初还哭哭啼啼的不愿意,就知嫁过去才一个月,便变了个性子,与那老地主,恩爱的不得了。这次发大水,我去求这个侄女帮我同地主说说情,她直接将我赶了出来。”
周围人又是一阵唏嘘,一个胖胖的女子,一边补着破旧的草鞋,一边道,“到底都是世道不好,朝廷腐败,当官的没有官样,和着地主欺负百姓,他们才能这么鱼肉我们。”
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宇文邕,他竟然没有一丝反应。我大感佩服,这些人明目张胆的在皇上面前骂朝廷,就是一百次也不够死,而身为朝廷之首的皇上,竟如此坦然处之。
三两口吃完这个小饼,宇文邕起身理了理衣摆,要过去休息,我觉得无聊,不愿意走,想再在这里呆一会。他也不管我,径自离开。
这些人的话题越聊越沉重,我听的很难受。不过他们生活的那么悲惨,想让他们说些开心的事情也不可能。我叹了口气,也离开了。
☆、落空
一路上没有再遇到追兵,宇文邕生怕刺客将我们跟丢,时不时留下些蛛丝马迹,什么折断的树枝呀,假装不小心挂在树干上的线条呀,半遮半掩的马蹄印呀,诸如此类。
我没有刻意去算我们到底走了多少天,直到到达五原郡一带,才减下速度。
宇文邕提醒我,我们既要暴露自己,又要假装想隐藏自己,如此才能将齐国奸细引出来。这着实是一件考验演技的事情,对于我这种心理素质极差的人来说,很容易露出马脚。
我们从五原郡的军事驻扎地石门障经过后,周围便出现许多乔装的素衣禁卫军,时刻准备保护我们。这群禁卫军果然训练有素,我愣是没有看出来,周围的百姓谁真谁假。
我们在五原郡的第一夜,是宿在客栈里,客栈中从老板到住客,一应全是宇文神举安排的人。奸细并没有如预期一般出现,我觉得他们可能是把我们跟丢了。
第二日,我们照旧牵马出来晃荡,希望被刺客看到。
本以为计划天衣无缝,谁知突生变故,不知从哪里闯出来一群马贼,到处烧杀抢掠。这种边陲地带,马贼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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