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算是交换,西陵找出了那个□□,御医查过,却是身上所中之毒。虽然下毒之人尚未确定,但到底也能猜出几分,只待对方自己招供,况且知晓了是何种□□,解起来也有优势。但是,作为交换的手书却了无音讯,今上有些无奈:“手书不得翻阅,也不能靠近,历任的君主也只听过,却无人没见过,当时走了水,我也疏忽了,没去查看,如今下落不明,寻遍不得。”
西陵顿了一会:“当时掌管书楼的人员名单可在?”
今上明白,也没有细问,直接点头:“我派人去整理。”
西陵目光落在两折的折子上,忽然问道:“何事大公子与大臣都决断不了,还须陛下解决?”
这一事方才就想与西陵提,如今西陵却是主动提及,今上立刻肃容:“西荒有东秦国挑衅,这些年东秦又依附北昭……”没有继续说下去,戛然而止,目光重新落到那两个折子上:“此事劳烦西陵神君了。”
云泽确有很久没有起过兵事,西陵听到这事情也是略有思索,近来有荧惑星异动,是为兵事之像,平安了这么久的云泽,或许将会起了兵事。西陵记得最后一次的兵事还是六百余年前的事情,后来九州浊气愈发严重,各国都已自顾不暇,不敢再来招惹云泽。
沉寂了这么多年,没想到又起了兵事。然而无论从哪里来说,与云泽做对他们都没有好处,再加上如今北昭又在宫中,着实有些矛盾。
西陵目光亦在折子上停了片刻。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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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叶霜灯正在房中一勺勺的舀着杨梅汤,外头日头太毒,她刚刚在门口站了不消片刻就已经受不住,说起来自己自从来到这里,似乎越来越怕热,尤其是这几日都未落雨,气温越发的高,她连门都不想除了。
一碗杨梅汤喝的快见了底,她琢磨着应该和西陵学一招结冰的,若是把杨梅汤凝正冰料想更加好吃……正琢磨着,外头忽然来了一个侍女,说是巫长息求见。
叶霜灯无所谓:“那就带进来好了。”
侍女为难:“神君大人有交代,未经允许,任何都不能进来。”
西陵的确有这条规矩,叶霜灯想了想:“没事,带进来,我和他说。”
侍女更为难:“这是神君大人早上轻□□代的,我们……
这是西陵早上特意交代下的,想来一定有他的道理,叶霜灯想了想,再问:“巫国师什么事情?要不等太阳落一些我再去找他?”
侍女送上一封信件,垂眸:“巫国师说姑娘看过自会明白。”
叶霜灯没有接,支起下巴瞧着她:“我眼睛疼,不想看,你给我念吧。”
侍女一愣,望着这封信有些不知所措。叶霜灯依旧定定的瞧着她,笑着道:“不会念吗,那就和巫国师说一声,我晚点过去找他,左右他找我也不会有什么要事。”
侍女看着那信,久久都没有退出去,叶霜灯打了个哈欠,把喝完杨梅汤的碗递给她:“出去的时候顺便帮我把这个带出去,门也关了,热的慌。”侍女顿了良久,终于伸手结过,指中夹着那张纸,指尖略微颤抖。叶霜灯也没说话,抬眸看着她的表情。
忽然,她手中捏了一个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定住,侍女手中的纸张已经被展开了一半,最后定格住的画面,眼睛瞪大,满脸的惊恐。
叶霜灯瞧了瞧自己的手,收了回来,欣慰的笑:“这几日苦练效果挺好,这个定身决我瞧着挺满意的。”
侍女白着一张脸没说话。
叶霜灯看着发笑:“说吧,费尽心思想把我引到外头去是为什么?”她没有禁了侍女的声音,侍女虽然能出声,但到底有些恐惧,咬着唇愣是一个字都不说。
叶霜灯叹气:“谁会大中午找我出来,如果真的是要事,又怎么会是找我?长息这几日伤害都没好,大中午还跑出来是想我中暑还是他中暑?”
侍女怔了怔,还是没有说话。
叶霜灯捏着鼻子,小心的控制这那个信纸展开,里头简简单单的写着一行字,抬头是她的名,“桥头小聚,要事相商。”落款是长息”叶霜灯没见过巫长息的字,无从分辨,只是嘀咕这人对她还算有些了解,知晓是写她名字,而不是叶姑娘。
不过这被坑了好几次,她早就留了一个心眼,这个侍女没怎么见过,言词又含糊,加上她最开始真的是懒的出去。然而她却一副一定要把她说动带出去的架势,她这才觉得不对劲。
信纸打开的时候,到没有出现什么异常,叶霜灯还是不敢松懈,瞧着那侍女没什么反映,窗户和门也开着通了一会风,才将捏着鼻子的手放下来:“说吧,你想带我去哪?”
侍女视线移了移,却不吭声。
叶霜灯倒也不急,在椅子上重新坐下来,把放在侍女手里的碗重新拿了过来,此时恰好外头响起叩门声,看见侍女的脸色白了白,叶霜灯炸了眨眼:“噢,我刚刚觉得一碗不太够,又让她们烧了一些。”
侍女:“……”
她知晓叶霜灯心软,处理后宫的事情没什么经验,对下人尤其宽恕,当时处置那两个嚼神君舌根的侍女消息不胫而走,她根本算是白白放过。所以面对叶霜灯的时候她并不慌乱,但是眼下又多了一个人,这个可就不一样了,她心软,未必身边的人心软。侍女的眼神略有迟疑。
外头送杨梅汤的人听不见里头的动静,又唤了一声,正打算推门。房门半掩着,眼看外面的人就要进来,侍女心中警铃大作,叶霜灯瞧了她一会,不紧不慢道:“上次让我变成狐狸精,这次是想做什么?”
☆、第七十二章
不怪她第一时间想到荷华,眼前的侍女看起来并不是那个杂役院的,而像是哪位权贵身边之人。加上她这话问的含糊,既可以理解成荷华再下药,也能视为有人效仿荷华针对她。
侍女心中有鬼,果然这句话坑住,再加上后头的脚步声让她更加慌乱。然而却被她定在原地,无法移动半步。心中实在懊恼,都说神君和叶姑娘关系不一般,自己怎么就想不到神君会教她术法?
叶霜暂时不想这事情太多人知道,便让人门外的人把杨梅汤放着,侍女见外头的人不会进来,明显松了口气,却依然要咬着牙不开口。
叶霜灯撑着下巴看她一会,笑了:“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心软,觉得一点惩罚的手段都不敢?”
虽然她真的是这样想的,所以才有恃无恐的不开口,就是料定叶霜灯不会用手段逼着她说出来,但是由对方亲自说出来到底不一样,侍女有片刻的迟疑,重新打量起叶霜灯。
她站起来神勒个懒腰,施施然的就开了门,把侍女放在外头的杨梅汤重新端了回来,望着眼前的杨梅汤,往里面又舀了一些碎冰,声音听起来到是理性冷静:“可是最近你也知道时期不一样,如果你们是想针对我,最多我也欺负回去,但是最近有点特别,你们到底是想针对我,还是别用用心,不是我想怎么处理的事情了。”
侍女一怔,神情有些慌乱起来。
叶霜灯虽然心软,但是还是清楚现在庆幸下对自己出手的,可能不是当时下个药把自己变成狐狸的小女孩闹剧。更大可能是在针对西陵乃至云泽。不过现在她还不敢直接处理了这人,只能先定住她等西陵回来解决。
眼前的侍女不肯开口,她也不急,专心致志的开始喝起杨梅汤来。
被定住的侍女:“……”
这一碗的杨梅汤甜了不少,叶霜灯不经怀疑是不是厨房做的时候多加了一倍的糖,她只得又挖了一勺碎冰进去冲淡甜味,一遍也不再继续理被她定住的侍女,从西陵书架上捡了一本书开始看。或许是叶霜灯的表情太过悠闲,侍女也有些迟疑,尚在斟酌,叶霜灯又飘出了一句:“想好了,是现在说还是等下说,是哪个小姑娘觉得我好欺负,还是……她放下书,声音沉下来,抬眼看向那侍女。
最近王宫里的事情想瞒也瞒不住,私下都已经传开了,侍女自然清楚此间厉害关系,经叶霜灯一提就有些慌了,再冷不丁的那样一问,她霎时间就卸下犹豫,立刻招惹:“叶姑娘息怒,信是真的,是帝姬让婢子送来的,不得不从,里面没有什么害性命的□□,就是里面下了一点……”说到这,她又犹豫了,视线左右偏移,脸也红了。
叶霜灯没看见,舀了几勺碎冰觉得这甜度差不多了,专心的合起来,漫不经心的接了一句:“下了什么?”
侍女纠结一会,还是涨红这一张脸,细弱蚊声:“情花粉。”
叶霜灯没听清,又问:“什么,听不见。”
侍女脸色更红,叶霜灯别过看去的时候吓了一大跳。侍女垂着脸,声音高了一些,可是含糊扭捏,倒是能清楚了:“情……花……粉……”
顿了一会,“噗”的一下,叶霜灯把刚刚喝下去的都给喷了出来。虽然过去没听过这个是什么东西,可是看着字面,再加上她的表情,叶霜灯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她抽了抽嘴角,觉得荷华帝姬真是脑洞开的越来越大了,下手也真越来越恨了。
侍女看着叶霜灯的表情,连忙接了上去:“姑娘别急,刚刚是通风的,所以不起药效。”
叶霜灯还在抽嘴角,之后又觉得不对劲:“……为什么拿巫国师作由头,这个不是更加令人怀疑?”大中午的邀约,还挑西陵不在的时候,信上也写的不清不楚,又由一个不认识的侍女转交,实在惹人怀疑。
侍女战战克克:“方才婢子是真的看见巫国师,信是他让婢子转交的,婢子……她没敢说下去,白着脸看叶霜灯的反应。
叶霜灯沉默一会,明白了,神情却有些恍惚。
侍女还在战战克克的提醒:“婢子已经把知道的都交代了,叶姑娘是否……
叶霜灯皱眉,这事情一出,她实在烦躁,也没心情再喝杨梅汤了:“谁知道你说的真假,有没有隐瞒,先在这呆着吧。”
四周为了降温,门窗已经重新被合上,叶霜灯正在思量此事有些发呆,鼻尖却闻到了一股香甜的味道,起初并不浓烈,只是隐隐约约,叶霜灯只当是今日上的口脂,然而后来这味道却愈发的浓烈,她这才察觉不对劲。思考之前侍女说的情花,当场就吓的从位子上蹦起来,扣着侍女的手,又加了一层定身决上去,下一刻就想抬手开窗通风。可是不知为何,手却轻飘飘的使不上劲,她的修为不必西陵,十分倚赖手决,如今决捏不出来,自然没办法施法,只能自己起身去观。
然而脚下也仿佛被抽离了气力,她一步都迈不出去,侍女被叶霜灯这样一个动静也吓住了,奈何定身决没散去,她没法行动,只能用声音惊呼:“叶姑娘,叶姑娘,你怎么了!”
叶霜灯此刻没什么力气回答她,心中却仿佛野马奔腾而过。这种时候,她居然还有脸问?可是,中了春。药是什么样子,她虽然没经历过,但是小说不是白看的,现在完全没有小腹一热的感觉,只是觉得身心疲惫,脑中想法也有,却不是白花花的*,而是张牙舞爪的混乱一片的画面。
并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而是一些令人害怕的事情在脑海里翻滚,似乎可以将她整个人包裹住,坠入无间的地狱。和当时魔毒发作的感觉有些相似,可是这几日一直在西陵边上,他盯的紧,喝药十分准时,并不可能在现在发作。
她二十来年的岁月过的其实挺好,没什么绝望的回忆,害怕东西也不过是寻常女孩子怕的蛇虫鼠蚁,或是狰狞的妖怪。若是真正源自自己内心的害怕与绝望……或许只有一个人来到这个时空的孤独,以及当时看见的错误回忆。
现在这些东西在她脑海里混杂成一片,比起惧怕,她更觉得头疼。
而侍女的担心看起来却不像是假的,她的视线努力朝着叶霜灯这边看,唯恐她真的出了什么事情,这样自己真是洗不清了,然而如今这样的情况,她哪敢叫外人来。
叶霜灯被她吵的头疼,却没力气出声,此时脑海里那堆记忆打了半天,最后终于平静下来,看到的时候,她有些恍惚。
眼前的是熟悉的地方,还有隔着一个时空的亲人和朋友。哪怕知晓这是幻境,她还是恍惚了,实在是太像了,周围流动的风,粗糙坚硬的树杆,笛鸣环绕耳边,霓虹绚丽闪烁,路边的商店里外放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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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的结界并没有损坏,然而西陵回来的时候,还是隐约的察觉不太对劲,房间里头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当他打开门的时候,叶霜灯正整个人都铺在桌上,边上喝了半碗的杨梅汤,还有个陌生的侍女站在一边,显然被下了定身咒不能动弹,却是叶霜灯的手笔。
确定暂无魔族过来,西陵略松了一口气,也没管吓的一脸苍白的侍女,将叶霜灯横抱起来,把她放在床榻,她的体温有些高,西陵只得再让房间降了些温度下去。
西陵没看她,侍女却是心虚害怕,把事情又给西陵交代了一边。西陵没什么表示,却也没让她住口,也不知是不是在听,把方才和叶霜灯说的一番话又交代了一遍。侍女又补充了一句:”神君大人息怒,叶姑娘是忽然倒下的,婢子什么都不知道,此事绝无半句虚掩,神君大人若不信,可等叶姑娘醒了再问。”
西陵终于出声:“是巫长息让你带的信,那现在信在哪?”
不知何时定身决被解开,侍女颤颤巍巍的把那份信拿出来,恭恭敬敬的交到西陵手里,西陵只看了一眼,便随手把它烧作灰烬,淡声对着外头听着动静寻来的人的交代:“带下去,好生看管。”
叶霜灯如今的状况并不陌生,魔毒发作便是这样的状况。魔毒可祸乱人心,她只有一介魂魄,魔毒又难以拔除,一直拖到现在也未全好,若非她心神清明,否则早入了魔道。
西陵垂眸看着他,手指拂过她的额头,停在她耳边,那次是错误的记忆,以为他不在乎她,这次又会是因为什么?他的手偏偏了,像是要落上她的胸口,心脏依旧在跳跃着,是唯一“活着”的证据,他不知有没有落了上去,极快收了回来,低低的叹息了一声。
她会活着,只要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