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他一道凌厉剑招使出,猝不及防间又剑势一偏,直直朝着司雨的后心刺去,然速度却是降慢了下来。
李不凡眸色骤变,一旋身又要替她挡下,这一剑,也许他再也躲不开要害。
明知是火,飞蛾也还是会扑上去,只因那是光明。
“噗——”
长剑刺入肌肤,又去势不减,将人一剑贯穿。
司雨仰首望着他,终于笑了——她又多转了半圈。
“李不凡……我真的,不会死。”
话落,人散。
☆、第104章 皇命难违
她如烟花一样散开,化作了无数颗闪耀的光点,飘在空气里,又骤然黯下来。
李不凡下意识地伸手去捕捉,结果掌心里,却只有一片空无。
周围的士兵揉着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方才发生的那一幕,他们彼此惊惧地看着对方,不知是谁呼了一声“鬼啊——”
人群里,开始有人瑟瑟发抖,握不住刀,提不起枪。
拓跋元羽的心也沉了一瞬,他的手仍然持着剑,可剑身上已经没了那具身体,更是连血迹都不曾留下。
他想,这世上,可能真的有神佛,然而,却不佑他,又或者曾经佑过,只是,他那时并不相信。
下一瞬,李不凡抬眸,提剑化作了杀神,不留一丝余力地,朝对面滞愣的拓跋元羽发起进攻,剑影连成了幕布,舞得密不透风。
拓跋元羽避无可避,身上频频被剑划刺,血珠喷溅在空气里,两个染红的人纠缠在一起,所过之处皆留下一片鲜红。
晨曦升起的时候,天空突然下起了雨,不消片刻,焱营里的火海便褪去。
方仲恺终于带着援兵,姗姗来迟,他一声令下,近千名杀红了眼的士兵便冲了出来,在场围观的焱军士兵和将领,甚至都忘了反抗,悉数被斩。
最后一剑挥出,李不凡已经精疲力尽,然而他还站着,而拓跋元羽,则是倒在地上,一片血肉模糊,他在浑身轻颤着,手指头费劲地抬起,似乎还想再拿起剑。
那一双眼圆瞪着,死死地盯着他的剑,喉咙里断断续续地发出着声响,嘴角又咕咕地流着血。
李不凡已无力,他的剑尖划在地上,他也一步步颤抖着走向拓跋元羽。
“将军?”
方仲恺就跟在他身边,却不敢上前搀扶,这一刻他似罗刹附体,弥漫着一身杀意,弥漫着一身死气。
李不凡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他眼底只有疯狂和仇恨在蒸腾,终于他走到拓跋元羽跟前,双手将剑举起,剑尖悬在他心口上方。
他笑:“拓跋元羽,你的故事,结束了。”
话语落下,他松开手指。
后者已经绝望地闭上眼,却在这时,一把横出的飞剑射来,李不凡脱手而出的剑也被击偏,掉落在了地上。
“拓跋元羽不能杀。”
林素一身白衣,立在狼藉一片的营地里,他身后跟着林子铭,焱营里又冲进来数千人,他们精神抖擞,容光焕发,提着刀便在焱营里开始了肆意的屠杀。
“陛下有旨,活捉拓跋元羽,将其押解入京。”
踩着一地鲜红,沐着晨光细雨,林素朝他走近,清澈的眸子看着他。
“若我抗旨不遵呢?”
李不凡已无多余的力气,他此刻连说话的声音,都已经细若游丝,可他依然执着:“拓跋元羽必须死。”
林素微垂了眸,视线落在他身上血流不止,交错纵横的剑痕之上,下一瞬,他骤然出手,一指点在了李不凡的昏穴上。
“方仲恺听令。”
林素单臂接住正在滑落的李不凡,侧首看向了方仲恺,后者微微一愣,而后朝他拱手道:“末将在。”
“午时之前结束屠营,切记,不可放过焱营内任何将领,至于焱营里的粮草军资,能带走的便带走,带不走的直接销毁。”
“结束之后你先率军撤回大偃城,待李将军救治完毕以后,本官亲自送他入城。”
林素匆匆交代完,领着一众士兵抬着两个血淋淋的人出了营地。
这时的天空已经亮起,经历了一夜战火的营地,也露出了它狰狞的面目,满地横尸上插着刀枪剑羽,烧成焦黑的营帐还在冒着黑烟,鲜血染红了泥土,又被细雨冲刷。
此后三天,李不凡被缠成了木乃伊一样,躺在床上。
外头的事有林素在指挥调度,又有林子铭和方仲恺他们帮衬,林素带来了丰足的粮草,他的士兵不用打仗,也不用饿肚子了。
李不凡无事可做,也无心可操,他每天醒来,便只能瞪着眼,盯着床帐,去想司雨。
她为什么会消失?
她为什么总说她不会死?
他把关于她的所有事都从头到尾理了一遍,然后他发现——有问题。
他第一次听到司雨这个名字,是从左妃口中,她想逃离汴京,去西平隐居的时候。
可她为什么要逃离汴京呢?
曾经他以为,左妃是为了离开他。
然而如今看来……她却更像是为了避乱,她一早就知道,天下会大乱。
他第二次听到司雨这个名字,是她临盆前第六天,那时候她说,让她记住司雨这个名字,如果将来遇见了,一定要对她好。
他第一次见到司雨的时候,是在焱境边界的雨林山洞中,她甚至连他的脸都没有看清,就一语道破了他的身份。
那时候他只和她相处了两日,全程都在逃难,可他却总有一种感觉,她与左妃,很像。
那种相似不是外貌体态,而是动作表情,脾气性格,就像是,同一个人。
猛然间,李不凡瞪大了眼。
他忘了,他应该把时间再推前,他初遇左妃的时候,又是什么情形呢……
她一副如遭雷劈的模样,站在御城军军营外,指着他跟林子铭,说着乱七八糟的话。
再后来他们大婚,那时的左妃又是什么样的,他曾经说过的……
总有种,她与这世界格格不入的感觉。
她画得一手好画,她盘账用特别的表格符号,她嘴里总吐出莫名其妙的词语……
其实他重生之后,遇见的娘子,根本就不是左妃!
“砰”地一声,李不凡的房门被打开。
他的思绪中断,林子铭朝他走了过来。
自从李不凡离京之后,两人也有三年未见了,对彼此近来的生活,也都只停留在道听途说上。
林子铭行至他床边,看着李不凡微带恨意的目光,不闪不避。
他今日前来,本就是为了致歉的。
“关于司雨的事,我很抱歉。”
李不凡仍是瞪他。
“但是我听我的手下说……她最后是你面前消失的?”
他的手下,指的就是宋仁,宋仁那晚一直被绑在柱子上,虽然受了点皮外伤,但小命却是保下了。
宋仁亲眼目睹了司雨被拓跋元羽一剑穿心,又骤然消失的画面。
林子铭初闻之下也觉得震惊,但是这世上更震惊的事情他都听说过,这种死而消失的事,相比之下也就不算什么了。
李不凡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林子铭微皱了眉,“你这样瞪我有什么意义?这件事我的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来此也是真心实意的致歉,你想我如何直说便是。”
李不凡终于有了丝反应,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去杀了拓跋元羽。”
拓跋元羽已经被林素关押起来,寻了军医上了药,这会儿正昏昏沉沉地睡着,要杀他轻而易举。
但是林子铭不能同意,摇头道:“皇命难违。”
李不凡也不意外,他已闭上了眼:“你走吧。”
他自会亲自动手,将拓跋元羽碎尸万段。
林子铭默然,他想有些话如果他不说,以小叔的性格,恐怕也不会告诉他的。
轻叹了一声,林子铭开口:“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你私自发兵大偃,到现在为什么还能安然无恙?为何陛下没有治你的罪?”
“你以为你的神军现在为什么还能活着,没被饿死?粮草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若不是小叔在朝中为你周旋,你现在早就脑袋搬家了!”
“押解拓跋元羽入京,还不是为了换你一条命!”
林子铭一口气说完,看着李不凡也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一句压在心底许久的话终于脱口而出:“你好歹也是纵横疆场十几年的人了!”
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孤身入营,不计后果地要杀了焱帝。
李不凡微皱了眉,林子铭所说的这些他当然明白。
但这并不代表,拓跋元羽就杀不得。
南帝需要的,不过是焱帝这个身份罢了,他想要告诉天下人,焱帝已经被俘,焱国也将不复存在。
那么这个拓跋元羽是真是假也就不重要,只要被送入京的,是拓跋元羽这个身份,就足够了。
即便是他半路把人杀了,他送个替身回去,惨了废了傻了都行。
他说这是拓跋元羽,那就是拓跋元羽,没有敢去质疑。
质疑,就要拿出证据。
而证据,但凡还能证明拓跋元羽身份的人,早就已经死光了。
即便还有漏网之鱼,那也没关系,逮着杀了便是。
李不凡对此并无半分担忧,他既然敢杀拓跋元羽,自然也想过后果。
然而他现在错愕的是另一件事——
林子铭知道他重生了……那么他也一定知道,月娘也重生了。
寂静的房间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良久,李不凡轻问道:“你和她,现在如何了?”
这个她,指的当然就是靳月婉了。
林子铭避开了他的视线,微抿着唇不知该如何做答。
他也有两年时间,没有靳月婉的消息了。
他甚至都不知道,她现在,究竟在哪……
☆、第105章 究竟爱谁
关于林子铭和靳月婉的事,还要从他们的大婚说起。
林家在汴京城算得上是首屈一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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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诸公皆被视为南朝文坛巨子,林子铭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功名在身,虽然他后来从了武职,但也不能掩盖他原本的才华横溢。
想与林家攀亲的高门大户不计其数,以前他们都盯着林素,但自从琼芳郡主去世之后,京里就没人再敢跟林素提婚姻大事,后来当林子铭这个适婚男子出现的时候,就又有好多高门大户想跟林家攀亲。
林子铭虽然及不上林素誉满天下,但像他这样文武双全,又品貌上乘,家世高洁的男子,在汴京城众多名门闺秀看来,也是难得一遇的好男儿。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的是,满京城的名门贵女,林子铭愣是一个没瞧上,那一年,林子铭力排众议,无视门第之见,欲求娶酒家女。
此消息一经传出,便在京里传得沸沸扬扬,众人无不嗟叹唏嘘,暗道可惜。
靳月婉重生之时,正值大婚前的第三日,彼时她的人生已经与前世大相径庭。
于重生后的靳月婉而言,林子铭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可偏偏她还拥有这一世的记忆,她记得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
记得初遇时,他玩世不恭的模样,也记得后来他的霸道专横,亦不曾忘记他的细致温柔,还有他们之间许下的山盟海誓。
只是这些记忆,却让她内心更加酸楚。
林子铭他爱的,是十六岁天真烂漫,纯净美好的月儿,不是她——三十几许,走过沧桑受尽流离的月娘。
她望着林家送去的凤冠霞帔,心中荡不起一点波澜,这不是属于她的幸福,亦不是她想要的幸福。
然而又当她看到,尚在人世的爹娘,他们面上流露出的幸福笑容时,“退婚”二字,她便再也说不出口。
于是就在众人的欢笑声和祝福声中,靳月婉终究还是嫁了。
可是当她穿着大红嫁衣,步入喜堂的时候,她心中又陡然升起一万个不甘心——李不凡他就坐在喜宴宾客间,可他眼睁睁看着她,和别人同拜天地。
李不凡重生了,却抛弃了她。
她曾默默无闻地跟随他十一年,她求他来世不要忘了她,她说过黄泉路上会等他。
然而,这就是,他给她的幸福——亲眼看着她,嫁作他人妇。
一腔恨意无处安放,那一拜“夫妻对拜”她拜不下去,于是她赫然掀开了盖头,她以死相逼,她想逃离——这不属于她的婚礼。
可林子铭不放她走,趁她不备之时点昏了她,典礼没了她依然继续,自此以后,她便只能是林子铭的妻。
其实靳月婉并不怨恨林子铭,但是她也无法再爱他。
于是林子铭的温柔,冷淡,咆哮,哀求,她全都沉默以对。
那时候的她并不知道,她折磨的究竟是自己,还是林子铭。
直到左妃离世,李不凡丧妻。
左妃封棺下葬的那天,靳月婉随林子铭一同前去悼念,为她送行。
那时距离左妃离世已经过去半月,也是靳月婉重生后,第一次与李不凡正面相见,她以为自己会恨,会痛,会放不下。
可当她真的见到——形容枯槁面色憔悴,浑身没有一丝生气的李不凡时,她发现,她心里只剩下了悲悯。
原来他也不是铁石心肠,也不是只看得见家国天下,原来他也懂儿女情长,原来他也会爱。
只不过,他爱的不是她罢了。
有那么一瞬间,靳月婉突然觉得很可笑——
为什么月儿可以不必付出,便能拥有一份令人艳羡的爱情,可月娘痴守一生,甚至为情殉身,最后却只能落得个如斯下场呢?
她想不明白。
于是,在她将一切都和盘托出之后,她问林子铭——你爱的,究竟是谁?
可惜林子铭也没有答案。
他怔愣地望着靳月婉,不发一言,眼底尽是不可思议,伤心欲绝,还有愤怒和怨恨。
靳月婉朝他无声地笑了——你看,你的月儿没有了。
林子铭跌跌撞撞地走了,临走前他只说了一句话——等你认清楚自己到底是谁,我再告诉你答案。
可惜,这是一个解不开的谜——她是谁,他又爱谁。
后来突然有一天,靳月婉消失了,消失地无影无踪,不留一丝痕迹。
林子铭发疯一样的去找,靳家他找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