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茶凉,当真是有几分凄凉。
与此同时,就在焱国的都城大偃,王宫内外,到处都充斥着浓浓的惊慌和绝望。
大偃城已经被一支不知名的军队围困,东城门在三日前就已经被破开,敌军攻入城后直奔粮仓,将城中本就贮备不多的粮食洗劫一空,而后便再也没了动静。
这三天来,城中家家户户都在艰难度日,就连那些王公贵族也不例外,有许多家为了节省粮食已经开始卖掉府里的奴仆,然而这个时候根本没有人家愿意买仆,于是这些达官贵人家的奴仆们最后都被驱逐出府,无依无靠的他们就只能去偷去抢。
大偃城彻底陷入混乱,而围在城外的军队仍是按兵不动,摆明了是在威胁焱国,焱帝力排众议,亲自挂帅出征,此番行径感动了城中无数百姓,他们纷纷揭竿而起,握上武器就要与城外的敌军一决死战。
城中有三十万百姓,两万守军,而围堵在城外的李不凡,此行也不过才带了两万兵马。
即使他们个个都骁勇善战,可是双拳难敌四手,三十万百姓的力量李不凡绝对不敢小觑,再说这满城百姓若是当真乱起来,李不凡也未必能做得出屠民的事。
于是赶在焱帝出兵之前,李不凡率先入了东城门,提一支巨大的毛笔,拎一桶乌黑的墨汁,飞身而起在东城墙上洋洋洒洒地写下了十二个大字。
焱军退离汴京,我便退回南境。
此字一出,大偃城里燃起来的士气瞬间便歇了一半,不只是城中的百姓,就连权贵们好多也开始劝焱帝收回围在汴京的军队。
可是焱军南下筹划了这么多年才成功,焱帝怎会甘心就此作罢,于是他派出使臣出城来,开始跟李不凡忽悠,说汴京那边已经开始退兵了,商量他们这边要如何退兵。
可惜他们不知道,单就情报这一项,李不凡接收地要比他们还快。
此时的汴京仍在恶战中,焱帝根本没有丝毫退兵的打算,他也不过是想拖延时间等待援兵。
最多再有两日,那些驻守在南焱边境的焱军就能全部撤离回来,到时候李不凡腹背受敌被两面夹击,他可就真的出不了焱国了。
合战的希望显然已经破灭,李不凡决定速战速决夜袭大偃,直接杀进王宫,绞了焱帝的人头,就什么事都不用商量了,至于汴京之困,他已经联络上西平陈家,有了陈家的火药相助,多少焱兵也别想破开汴京城门。
这一夜火光照亮了大偃的王宫,直到李不凡浑身染血提剑迈进焱帝书房的那一刻,他才算是第一次真正见到拓跋元羽。
彼时的拓跋元羽正一袭黑色绣着金龙的劲装端坐在龙椅上,上身微微鼓起,明显有内罩的软甲穿在里面,他右手握着一柄宽剑,左手正拿块金色帕子在仔细地擦拭着。
李不凡已经懒得多言,运足内力一剑便劈了过去,焱帝身前瞬间列出四名侍卫将他牢牢护在后面,其中一名护卫上前想要接下李不凡的那一剑,却在接触到剑芒的那一刻手中宝剑霎时断裂,而他自己也被远远地震飞,一口鲜血吐出便倒地再也不起。
直到此时,拓跋元羽的神情才终于有了变动,握在手里的剑也有些不稳,他也曾听闻李不凡身手了得,却没想到,能高深至此。
更加没有想到,区区两万人的兵马,一夜之间就能攻进他的王宫,直逼他的书房,指剑在他面前。
这真的是南朝的军队吗?怎么可能?
眼看身前的侍卫一个个倒下,竟是连一炷香的时间都不到,拓跋元羽惊慌的朝外唤道:“来人!救驾!”
宫外已经杀成血海,哪里还会有什么人来救驾。
拓跋元羽不得不自己提着剑上,然而他还没在李不凡的手下走完十招,就已经人头落地。
你看,原来杀掉一个皇帝,也不是件很难的事,甚至是件很轻松的事,从今以后,焱国就要彻底动乱了啊。
李不凡长剑挑着他的人头,迎着晨曦,踩着尸山血海,一步步迈下王宫大殿的台阶。
台阶下方,齐刷刷地跪了一片皇族中人,正被持枪持剑的士兵围在中间。
李不凡微扬着唇,沾满血迹的身形立在台前,犹如罗刹临世,薄唇轻启道:“王宫之内,不留活口。”
又是手起刀落,滚落一地人头。
一夜屠杀过后,富丽堂皇的王宫成了一座无数亡魂的坟墓。
大偃两万守军,死的死逃的逃,李不凡下令打开城门,放任城中百姓四方逃散,一日后焱军援兵赶到的时候,整座大偃已经成了一座空城,只有他率着神军等候在城墙之上。
他既已无路可退,那便不必再退,便是灭了焱国又有何妨?
焱帝拓跋元羽的人头被高高挂在城门上,凌乱的发丝也遮不住那张死白的脸,眼睛死不瞑目地瞪着,他脑后是染血的城牌,书写着大偃二字,此刻看起来,只有无尽的讽刺。
司雨立在他身后,一张惨白的脸没有任何血色,她微张着唇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才短短十三天而已,事情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随军奔波三日才到达大偃,紧接着李不凡就命人把她看守起来了,他带兵破了东城门,进城抢了粮仓,困了大偃三日,想要逼迫焱帝下令撤回围困在汴京的军队。
然而对方只是对他使用拖延之计,不仅不肯退兵,甚至暗中召回守在边境处的数万兵马,打算内外夹击,灭了李不凡的军队。
只可惜焱国还是太小觑了李不凡,更是小看了他的神兵,他不仅识破了焱帝的计谋,而且先下手为强,仅用了一夜时间便攻入王宫直取了焱帝性命。
焱国皇室,留在大偃的全部死绝。
这期间她根本没有见过李不凡,直到大偃城变成一座死城,他才命人将她从城外营地里接进来。
两人从见面到现在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李不凡始终背对着她立在城墙前,一身浓重的血腥味她站这么远都能闻得到,面对李不凡她第一次有了怯懦和退却。
这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战争,真的可以把天神也变成罗刹。
曾经会温柔环抱她的男子,如今已经再也看不见,他离命运的轨迹已经越来越远,她已经不敢想象,李不凡最后会走上一条什么样的道路。
夕阳的余晖映在他身上,衬得他的背影愈发孤寂,司雨伸出手指,在虚空中不断描摹着他的轮廓,像是要将他刻进心里。
李不凡似有所觉般地转身,便对上她哀伤落寞的脸,他微微一怔却没有说话,只朝她迈步走来将她手指包裹在手心里,手臂轻轻用力一带,怀里便扑进了一具温软的身体。
司雨一声惊呼,尚未来得及反应,就感觉一根粗糙的手指挑起了她的下巴,一个气息浑重的吻便朝她压下来,腰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条手臂,她与他贴得更紧。
唇齿之间有着最真实的眷恋,她很快便沉陷之中,双手攀上他的臂膀,身子软成一滩水,浑身唯一的着力点,便是腰间那条手臂。
李不凡凝眉看着她,不肯错过她脸上任何表情,直到她彻底意乱情迷开始拉扯他的衣服,他才僵硬着脸将人提远一些,心头最后那一缕怀疑也已彻底消除。
她眼中情。欲未退,此刻正一脸迷茫地看着他,苍白的脸上此刻脸颊泛着微红,嘟起的唇瓣娇艳欲滴,似乎正在不满地控诉着他。
李不凡忍下想她压到身下的冲动,喑哑着声音问她:“等打完这一仗,随我回汴京好不好?”
这一刻漫天晚霞温柔了他的眉眼,他用她最熟悉的语调同她说话,司雨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
她不想去思考他这一仗能不能打赢,也不想再去思考灭尽了焱军的李不凡要如何重归汴京,亦不再去想他会用什么身份带她回京。
只是扑进李不凡怀里,哽咽着回他:“好。”
☆、第96章 万古长青
挂在城门之上的焱帝首级,被人一箭射落了,那箭头齐齐没入城墙中,坚硬的砖墙上以箭身为圆点,荡开一道道雷电般的裂纹,蔓延成一朵巨大的冰花。
李不凡凝眸看着城下,那一箭隔着遥远的距离呼啸而来,精准地射断绳索,又以如此强劲的力道射。入墙中,来人必是内力浑厚,箭术惊人。
突然他足尖轻点,飞身跃下城墙,一探手便截了那支箭尾上绑着的白绢,他如雄鹰展翅在快要落至地面时又振翅而起,一旋身便再度飞上城门。
他轻轻抖动手腕,将那一方白绢展开,入目是苍劲有力的焱字,即便是拓写在绢布上,也看得出笔力纵横,提按分明。
这是一封招降书。
射箭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焱帝拓跋元羽,是真正的焱帝,而不是替身。
而这封绢书,亦是由焱帝亲笔所写。
焱帝说,李不凡你果真是人如其名,不同凡响,生在南朝真是可惜了。孤王素来求贤若渴,爱才如命,虽然你杀了很多子民,但是孤王并不怪你,孤王很是看中你。
焱帝又说,之前被你灭掉的两万守军,其实是城中百姓假扮的,孤王的军队已经扮作平民被你放出城了。
焱帝接着说,而你杀死的那个人只是孤王培养的替身,其实孤王也不想这么欺骗你,但是孤王也很无奈,毕竟你都打上皇城了,孤王也不好再坐以待毙,好歹陪你玩一玩,也不枉你大老远走这一趟。
焱帝最后说,孤王的两万守军和三万援军已经成功汇合,你们已经被彻底包围了,放弃挣扎选择投降吧,孤王不杀你。
李不凡三两眼便看完绢书,嘴角微扬,笑得邪魅狷狂,他把白绢对折起来,然后用干净的一面擦了擦手,朝城门下轻轻一扬,转身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的字典里,没有投降二字。
从他放任大偃城守军逃亡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些人不是真正的士兵。
拓跋元羽纵横沙场的时间不比他短,断不会如前夜那般,在他手下连十招都走不到。
棋逢对手,这样的对战才有意思。
李不凡面带着嗜血的笑容走下城墙,召集手下将领到营房中商讨应敌策略。
尽管焱军已经兵临城下,但他们绝对不敢轻举妄动,因为这五万焱军,已经是焱国仅剩的主力。
从前三十万的浩荡大军,如今已经被李不凡剿得只剩下大偃这五万和汴京那四万,哦不对,汴京那边,现在焱军已经剩下两万了。
这一战的胜负将直接关系着焱国的存亡,即使李不凡现在手里只剩下不足两万的兵力,再无绝对的把握之前,焱帝绝对不敢攻城。
如今双方交换了位置,焱军也同样对他们施行拖字诀,只要将他的兵马困在城中,要不了几日他们就会粮草耗尽,自取灭亡。
李不凡必须出城迎战,然而两方兵力悬殊,他一旦率兵出城,便无任何天时地利可以依靠。
“事在人为。”
李不凡端坐在上座,食指轻点着扶手,这是他在想事情时的习惯性动作。
突然他抬眼,朝座下的将领们从左看到右:“有劳诸位再好好地想一想了。”
言下之意便是,如果你们想不出来,那就一直想,什么时候能想出对敌之策,我们就什么时候散会。
座下众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神色,俱是无奈,眼下这种情况,率兵突围逃出大偃,才是良策啊。
片刻后,盯着方仲恺和齐虎殷切的目光,朱英只好硬着头皮上,“将军,眼下敌众我寡,我军粮草不足弓箭亦是匮乏,此战当是能避则避啊。”
他话音落,齐虎连忙接上:“正是如此,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我们能突出重围,联络上北辰和南安他们,届时再行交战,定然能再添几分胜算。”
李不凡手指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眼光落在方仲恺身上,声音凉凉道:“你呢?你也觉得当务之急,是要逃离大偃吗?”
他用了逃离二字,这语气就是相当重了,对于将士而言,逃这个字,本身就带着侮辱色彩,得说退。
“回将军,末将以为,退离大偃乃是上选。”
方仲恺素来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几分文人潜质的,咬文嚼字,有时也不失为一种策略。
李不凡被噎了。
被他们这么齐刷刷地反对,倒还真是头一次。
一撩衣摆,李不凡自椅子上站了起来,淡淡道:“天色尚早,诸位不妨再好好想一想,本将出去入个厕。”
说完也不看他们的表情,李不凡径自推开房门,便瞧见月色之下,司雨正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灰色男衫,立在他的马前,左摸摸右摸摸。
见他正走过来,司雨收了动作笑着迎上来,“你们商讨完了?”
但是看起来又不太像,因为只有李不凡一个人出来了,而另外三位将领还在里面,通常情况下都是李不凡垫后的。
所以说……今天是商讨地不太顺利?
李不凡本来不打算回她的,因为他潜意识里也知道,司雨定然也是支持他退兵的,但是他并不想退。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能攻入大偃这一次,却很难再有第二次机会,最重要的是,他说过这一仗打完,他要带司雨回京的,如果此时退了兵,他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剿尽焱兵,重回汴京。
她疑惑的目光太明显,李不凡便随口解释道:“暂时还没有,他们正在想。”
司雨默了默,军务之事李不凡很少会在她面前认真地讲,也许在他看来,打仗永远是男人的事,不该是女子能随便掺和的。
其实她也从未想过要插手,更何况她也没有那个能力,她只是……想要与他比肩而立罢了。
即便她没有能指点江山纵横天下的雄韬伟略,可她也还是希望,她不是站在男人身后的女人。
就算不能为他解决问题,至少也可以一起分担,一起烦恼。
司雨斟酌着开口:“今天城墙上的那支箭……你知道是谁射的吗?”
那支箭直接射落了焱帝的人头,但是却没有人前来收走,她知道焱军已经围城了,这射箭之人定然是焱国的人,然而焱国上下,会有什么人,胆敢对焱帝的首级如此不敬呢?
她总是这样,每一个问题都直切命脉,李不凡根本避无可避。
李不凡无奈地叹了口气,搂她在怀里低声道:“是拓跋元羽。”
闻言司雨微微一怔,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