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敬之当然也不会拒绝,吹了声口哨便将马唤了过来,李不凡也不多言,牵起马缰绳便翻身而上,扬长而去。
夜晚的汴京城,管道上行人寥寥,他几乎是畅通无阻地一路狂奔。
尽管他已经知晓左妃安然无恙,但他心中仍是不能安定。
不知道为什么,当下人告诉他二夫人失踪了的时候,他首先想到竟然不是左妃是否遇到了坏人,而是左妃离开了。
一声不响地悄然离开了。
这种念头并不单纯地是他的直觉,更准确地来说,这是他心中早就成熟的判断,只是他一直不愿意相信罢了。
从大婚之日开始,迎亲的时候她先是藏了起来,洞。房的时候她又管他要休书,后来还那么拼命地跟着他习武练箭,甚至不顾腹中胎儿的安危跑去骑马。
种种奇怪的行为罗列在一起,她的目的已经昭然诺揭,她想要离开。
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留。
“驾!”,李不凡眸中闪过一丝怒意,转瞬之间却又消散无踪。
他不想软禁她,但是他更加不能接受的是,由她离开。
李不凡回到清塘院的时候,左妃房里的灯正亮着,他刚刚跨进院门,就听见她房里传来她和丫鬟们的说话声。
正要抬起的脚步突然顿住,院子外面,那两只狗不见了。
一直以来左妃对待那只狗就跟战友似的,时不时地还要亲自喂食,更是每天饭后消食的时候都要牵着他们。
然而现在,两只狗不见了,所以是决定要走了,就要先把狗安顿好吗?!
那他呢?是不是她连走之前,都还要继续和他玩那个“温顺娘子”的游戏?!
想到此,李不凡眼中的怒意更深,双手紧紧地攥成拳,手背的青筋脉络全都凸了起来。
片刻后他沉沉的闭上了眼,敛下所有的愤怒和伤痛,等到他情绪终于平复下来,他才神色如常地抬步走向卧房。
左妃看见他推门而入的时候,先是诧异了一瞬,而后脸上便升起了一个充满柔情的笑容,然而这个笑容,在听到李不凡对着丫鬟们说“你们都下去”的时候,出现了一丝丝的崩坏。
不过她瞬间就调整了回来,左妃从榻上站了起来,迈着小碎步走到了李不凡身边,脸上笑容更甜,“考试三天累不累?快坐下来歇一歇”
说完她便轻扯着李不凡的衣袖将他带到了她方才坐的地方,手边就是一张矮桌,上面放着几盘水果零食还有热茶。
然后左妃坐到了他对面,侧首看着他,面色有愧地说道:“今天都是我的错,没跟家里人说一声就回了娘家,害得你们担心了”
语气里的歉意倒是真的,李不凡微垂了视线,端起手边一杯半温的水,在唇边轻抿了一口。
看见李不凡的动作,左妃的心又揪了一下,那杯水她喝过的,感觉好变态。
就在李不凡抬眼的瞬间,左妃迅速压下眼中的嫌弃,换上一副关切地表情,“你应该还没吃晚饭吧?等我一下,我去厨房给你找吃的”
说完她就站了起来,根本不等李不凡回答,毫不犹豫地朝着门口走去。
结果当然是走不出两步,被李不凡圈住腰身带进了怀里,“不用去了,我不饿”
说完他扳正左妃的身子,两人面对面只有一尺的距离,左妃强撑着与他对视,嘴上却还在挣扎:“那怎么行呢,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你考试已经够辛苦了,还找了我这么久,肯定饿坏了”
明知她说这些话都并非出自真心,可是李不凡还是心头一暖,目光也跟着柔和下来,他轻笑着问:“钢是何物?”
☆、第60章 太没文化
“额……就是种很硬很硬的东西,这根本不是重点好吗?吃饭才是重点”,左妃咬字很清晰,眼神也很认真。
李不凡明显地发觉,相比起前几日的拘谨,此刻的左妃,身上透着股说不出的轻松自在。
“是有些饿了,给我下碗面吧”,说完他笑着松开了左妃,看着她欢喜地退离自己。
“等着,马上就来”,抛下这句话之后,左妃一溜烟儿地跑不见了。
李不凡独自一人坐在房中,视线不经意间扫到了梳妆台上的一个暗红色木盒,或者说是箱子更准确些,那小木箱长约一尺,宽高均有十寸,一把精致的小锁正半挂在锁鼻上。
他在左妃房里夜宿的时间也不短了,却是从未见过这只盒子,很少见左妃戴发簪或者首饰,胭脂水粉之类的她更是不碰。
【左妃:发簪?往哪插?首饰?戴的出去戴不回来。胭脂水粉?我是缺铅还是缺汞?】
她除了整天爱捣鼓些黏糊糊的东西涂脸上,还喜欢整天围着衣柜旁的大铜镜转来转去,这张所谓的梳妆台,其实就是当桌子用而已。
李不凡不禁有些好奇,这个小箱子里会装些什么呢?
想着他便站起身,阔步走到了梳妆台前,取下小锁掀开了箱盖,然后他也愣住了。
除了他送给左妃的那把银色匕首和一只绣着翠竹的锦白荷包,剩下的东西,他见所未见啊。
比如这条赤金色的金属圆筒,表面还雕有花纹,两头却不是空的,而是种透明的坚硬材质,这圆筒里装的什么?李不凡好奇地凑近了一只眼睛,却什么也没看到,他又不死心地晃了晃,好吧,里面是空的。
于是他放下此物,拿起了另一条细窄的皮带,中间夹着个大圆盘,里面的小短棒似乎还会转动,好吧,这个也不知是何物。
他又放下,视线落在一只透明瓶子上,李不凡看了两眼就略过,方才一开箱就闻到的一股子酒味,应该就是从这瓶子里散发出来的了。
最后他的手探向了那只荷包,就款式而言,这显然不该是属于女子之物,他记得当初靳月婉第一次送他荷包,他说自己行军之人用不上这些,让她自己留着用。
但是靳月婉却不肯答应,她说这青竹图案哪里是女子用的,戴出去要让人笑话。
李不凡心头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也许拉开这个荷包,他就会知道当日左妃究竟是在为谁哭泣,又或者,她要离开也是为了此人。
落在荷包上的手不自觉地顿住,他突然不知道手指是该收紧还是该放开。
打开,他就可以知道那人是谁,再考虑看是将人杀了还是剐了,彻底绝了她的念头。
不打开,那就一直装作不存在,然后等着看左妃背上包袱跑路,彻底绝了自己的念头。
这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吗?李不凡默默地鄙视了自己一番,动作迅速地拉开了荷包上的抽绳,然而,里面竟然装的是银两。
这他么竟然真是个荷包!!!
“帮我开个门,没手了”,门外传来左妃清亮的声音。
李不凡不慌不忙地将东西都重新放回原位,又将小锁原模原样的挂上,他才去给左妃开门。
左妃两手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盘子上放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和几个小罐子。
“来,快趁热吃”,左妃将两只面碗都端了下来,将筷子整齐摆好,招呼李不凡吃面,“你吃大碗,我吃小碗,可以样?”
李不凡有些诧异,不过也没说什么,只淡淡“嗯”了一声,孕妇嘛,多吃两顿很正常。
“这面是你做的?”,李不凡动作爽利又不失优雅地挑起一筷子面,对着左妃问道。
“对啊”,左妃不甚在意地回道,边说边往面里加醋,“你放心,绝对熟的,我都尝过了”
李不凡不再言语,对左妃也不能有太高要求,熟了就吃吧。
“啊”,左妃挑面条的动作突然顿住,神色古怪地看了眼李不凡,将筷子在碗沿上搁下,语气不满地问道:“你动我的百宝箱了?”
李不凡一口面没咽下去差点就呛到,憋着咳嗽了两声,他可以确保所有东西都已经放置回原位,左妃看都没看怎么就知道他动过箱子。
“唔,就看了一眼”,李不凡红着脖子回道,不知为何会感觉有些心虚,“不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左妃扁了扁嘴,身子动也没动继续挑面,“乙醇容易挥发呗,这么大股酒精味,我能闻不到吗?”
李不凡还想问,什么是乙醇?什么是酒精?啊不,或者直接问,你箱子装的都是些什么?
但是这样,会不会显得他太没文化了些?
好歹,他的实际岁数都能顶两个左妃了。
他一脸便秘的纠结模样,对面的左妃终于感觉吃不下饭了。
“啪”,左妃搁下筷子,噌的一下起身,走到梳妆台那边将她的百宝箱抱了过来,一把推开矮桌上的饭碗。
左妃在软榻上坐下,百宝箱放在了身旁,三两下就打开箱子,将里面的望远镜和手表取了出来,放在矮桌上。
“这两件东西本来就是要送给你的,既然你都看见了,那就现在送给你吧”
本来她打算,走之前再送出来的,重生后的李不凡会做什么呢?大概会领兵造反?又或者直接对南朝弃之不顾?也说不定会投靠焱国?
但是不管是哪一个,他都会成为一个巨危险巨危险的人物,就目前而言,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狂刷好感度。
牺牲一下百宝箱,也不算什么!
李不凡像是没看出来她的口不对心一样,单手拿过了那两样东西,“你这宝贝……有什么用”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左妃满脸激动地从宽大的软榻另一边绕过矮桌爬了过来,在李不凡旁边停下,“这个叫望远镜,可以这样调节,你看,看到了什么?”
左妃兴奋地给他展示了望远镜的神奇,又教他认识手表上的刻度以及怎么上发条,不知不觉间就忘记了对他的恐惧。
李不凡很是配合地表现出惊讶,欢喜,不可思议。
他当然看得出左妃这是在讨好他,尽管,这也许又是她所谓的,策略。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喜欢玩,就陪她玩好了。
“时候不早了,洗洗准备睡吧”,李不凡缓慢地起身,微张了下双臂,主动将碗筷都收拾妥帖,也不看榻上左妃一脸怔愣的表情。
“那什么,你先回去睡吧,我今天在娘家睡了一下午,还不困呢”,左妃说完也不敢看李不凡的脸色,之前他要考试,睡书房说得过去,现在人都考完了,这样赶人走,会不会太明显了些?
李不凡没吱声,端着托盘就出去了,剩下左妃心中庆幸不已,动作迅速地爬下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吹了灯。
然后蹑手蹑脚地在黑暗中摸索着,进了她的卫生间,好一番寻找才摸索到火折子,将灯罩取下,蜡烛点上。
保温壶里的水,其实已经有些凉了,左妃犹豫了犹豫,将水倒进了牙缸里,刷个牙就去睡吧,脸就不洗了。
牙刷才刚蘸上牙粉,铜镜里的上方就出现了李不凡的脸,在明灭烛火的映照下,差点没把左妃给吓过去。
“老大你进来前能不能先打个招呼?”,左妃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牙刷也掉进了铜盆里。
镜子里面李不凡一脸地不以为然,身前站着个人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动作,将牙刷从盆里捡起来,提着一壶新打的热水倒了半盆,手指探进去试了下水温,然后抽回。
“水温刚好,快点洗吧”,李不凡抬眼看了铜镜里的两个人,他的头刚好在左妃头顶,这他倒从未注意过。
镜子里左妃白了他一眼,那么揶揄的眼神她怎么可能看不懂,原主的确是有些娇小,这她能有什么办法?
按照现代的标准来看,李不凡的身高应该在一米八六、八七那样,要是换了她以前的身体,一米七二的身段绝对轮不到他这么鄙视。
敢跟他翻白眼了,李不凡竟然心情莫名地好了些,微倾了身子将下巴轻轻搁在她头顶,真心诚意地说了句:“这样挺好,太高的我不喜欢”
“哼”,左妃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猛地弯下腰去洗脸了,心里默骂一句:死变态!恋童癖!
左妃洗漱地很快,动作迅速地就爬了床,本来她还在担心着,李不凡到底走不走,结果没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这边李不凡还在擦洗着身子,就听着她已经呼呼睡着了,看来她的戒心真的是已经放下了不少,他的一番努力也总算是没白费。
李不凡接下来的动作很轻,换过里衣才爬上了床,房间里只有微薄的月光,他凝目看着她的睡颜,心底一片柔软。
如果他再努力一点,她是不是就会愿意留下。
李不凡缓慢靠近她的脸,微薄的唇印上她的柔软,如蜻蜓点水般,很快就分开,淡淡的餍足浮现在他眼底。
“晚安”
☆、第61章 苟且偷生
南历五月十五,天气开始逐渐变得炎热,百姓们也都换上了薄衫短褂,城中有不少铺子都在门前支起了遮阳棚,随着出行逛街的人越来越多,街道上的车轿也如雨后春笋般多了起来。
人们时常就能见到,某处桥上,两台相向而行的轿子因为彼此不肯相让,而将道路给堵死。
又或者,某处街头拐角,来不及停下的马车恰好与另一方向上驶来的牛车撞了个正着,一时间牛嘶马鸣声,再加上人仰车翻的景象,街头道路又要被人潮围堵地水泄不通。
每年这个时候,京兆府的官兵们都得累成狗,然后厚着脸去找御城军借兵。
然而以上这些小事故都只能算是家常便饭,还有比这些更可怕的事,他们一般都只能向上天祈祷,不要发生。
可偏偏,还是发生了。
东达街今日新开了一家酒楼,名叫天上楼,这名字,果然霸气,想必背后的东家,也很霸气。
虽然,目前还没有人进去过,不过单看外面这奢华大气的门面,就已经强势扫平整条街,也许是整座城。
此时天上楼外面的空地上早已搭起了高高的架子,舞狮的,杂耍的,吹拉弹唱的,样样不少。
底下人山人海,简直比庙会还热闹,尽管天上楼掌柜的还没露面,不过外头的气氛却已经达到了高。潮。
其中大部分人是一副看热闹的兴奋模样,时不时地拍手叫个好。不过也有些人看上去兴致缺缺,只纠结着这路什么时候才能让开。
然而还有一些人,竟是一副凝重神色,隐隐还带着丝担忧,如果你仔细观察一下他们的衣着打扮,就不难理解为何此刻他们的表情这般不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