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做的,就是整合手上的证据,将其交给一个可靠的人,再由此人出面,参与蔡源来之案的审理。
至于这个可靠之人,毋庸置疑,就是林素。
在这件案子中,林素是最有发言权的,他本是皇帝身边的中书舍人,按理说不该参与刑部案件审理的,但是,他却是此案至关重要的证人,手里握着蔡源来贪赃枉法枉顾人命的证据,还有蔡氏党羽的名单和他们相互勾连的证据。
李不凡就是要借此机会,将林素推至宰相之位。
这个目标当然很难完成,毕竟林素时年不过二十五岁,又仅仅是官拜正四品中书舍人,距离宰相,还隔着至少二十年的奋斗路程。
但是只要南帝愿意,一纸封相诏书降下,再大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这才是李不凡一门心思想要将朝中蔡氏党羽势力连根拔起的真正目的,这些人无一不是身居高位,深得南宫明宇的信任,无一不是在宦海沉浮几十年的老奸巨猾之人。
然而现在,李不凡就是要彻底摧毁南帝对这些老臣的宠信,让他彻底看清楚,这些在他面前一副俯首帖耳忠心耿耿之态的老臣们,暗地里背着他一个个都干了什么好事?!
国不可一日无相,蔡源来一倒,南帝就不得不重新任命宰相,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自然是文武百官们削减了脑袋,挤破头也想登上的宝座。
但是经此一案,南帝必然会对他手下的老臣们心有猜疑,这颗怀疑的种子只要埋下,一旦有朝臣推举哪位老臣,哪怕是他当真德高望重,南帝都会下意识地觉得反感。
所以宰相之位究竟会花落谁家,完全取决于南帝。等到他发现自己身边无人可用的时候,以南宫明宇的性格,他一定会找一个傀儡顶上。
这个时候,林素的机会就来了,他本就是皇帝身边的人,又是年纪轻轻,文武百官自然不会甘愿以他为首。
李不凡整合手里的证据一直忙碌到深夜,暮雨进来填了几次茶水,终于先是熬不住,趴在外间软榻上自己睡过去了。
等到他终于忙完,将书桌上的文件都归整好之后,这才抬起头发现外间软榻上还趴着一人,实在是他在军营中呆惯了,完全没有意识到外面的是个丫鬟不是他的亲兵。
李不凡面色有些微囧,绕过书桌走至软榻边上,喊了几声暮雨她却没有任何反应,瑟缩着身子竟然睡得挺香。
初春的时节,入夜之后还是有些冷的,李不凡一番犹豫之后俯下身来,打算将暮雨抱回她的房间。
只是他才刚刚伸出双臂的时候,就听得房门一声响动,苏南安已经不请自入了,他的动作只好收回。
“少将是要歇息了吗?”,苏南安一本正经地问道,只是眼神里莫名地多了种敌意。
大家同是男人,李不凡怎会看不出来那股敌意是为何而来,于是他也有些不悦了,虽说在他的潜意识里,暮雨将来就是苏南安的妻子,但是现在,她还是他的贴身丫鬟,苏南安就这个眼神看着他,是不是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总觉得这一世的苏南安,欠收拾!
“我有说过让你进来吗?出去”,李不凡冷着个脸对着苏南安沉声说道。
苏南安置若罔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视线落在一旁趴在软榻上的暮雨身上,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李不凡真有些恼了,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可是现在,苏南安看向他的目光里,哪有半分遵从?!
“你是听不懂我的话吗?”李不凡的声音又冷了几度。
敞开的房门,有些许夜风灌了进来,软榻上的暮雨微微打了个哆嗦,苏南安终于有了些反应,直接脱下了自己的外裳,上前几步走到软榻边,将外裳盖在了暮雨身上。
“是,属下告退”,苏南安转身,对着李不凡一行礼,不看他反应就直接退出了书房,房门也不管带上,就这么四门大开着。
李不凡脸都要气绿了,当着他的面,就敢这么对他的丫鬟!
你以为老子不敢把她嫁给北辰吗?!
苏南安刚一出去,暮雨就醒了,她迷迷糊糊地从榻上起来,揉了揉眼睛,看着气得鼻孔都要冒烟的李不凡,一个大写的懵。
“少爷你要休息了吗?床铺我都铺好了,我去给你准备洗脚水”,说着暮雨将身上陌生的外衫往旁边一丢,反应迟钝的姑娘完全没有去想这衣衫是谁的,又是怎么跑到她身上的,站起身就要朝着门外走去。
李不凡一把拉住她,开口说道:“不必了,今夜已晚,你回去休息吧”
还敢让她给他准备洗脚水?苏南安会直接把烧开的水给他端过来吧。
今天是苏南安第一次住进李府,李不凡觉得相当不愉快,因为从此以后,他就要失去一个体贴的丫鬟了。
可惜他不知道,他不止要失去一个体贴的丫鬟,还将要迎来一个可怕的娘子。
☆、第20章 大婚之日
南历三月初三,宜嫁娶。
这一日天还没亮,李不凡就被从床上拉起来,一众丫鬟婆子围着他开始给他穿衣打扮,等他洗漱完毕,李母带着喜娘过来清塘院,又将迎亲事宜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他都耐心地回应着,他已经十四年没有见到过,他母亲脸上流露出这样的笑容。
他想,这一世的一切,他都会倍加珍惜,包括,他与左妃之间这一场短暂的婚姻。
李母欣慰地看着他,往日里他是最受不得唠叨的,现在真是长大了,想着鼻头一酸眼泪没忍住就哭了出来,李母连忙用手帕去擦,李不凡顿时就慌张了,“母亲怎么哭了,可是孩儿哪里惹母亲伤心了?”
“不是不是,我儿长大了,娘这是喜极而泣”,她笑着擦了擦眼角的泪,平复了心情继续说道:“时候不早,你快去吧,可别误了时辰”
一旁站着的喜娘此时走上前来,笑着说道:“吉时将至,李少爷也该动身了,老夫人可是等着您把新娘子接回来呢”
李不凡不再多言,带着喜娘和下人们出了李府大门,迎亲的仪仗早已在外面等着了,他撩起衣摆,轻轻松松地翻身上马,白色骏马的脖子上也挂着朵大红花,格外地精神抖擞,李不凡一身大红喜袍,更衬得他肤白清俊。
“走”
他一声令下,率先策马来到了仪仗前,身后跟着几十名仆从举着回避牌,鼓锣乐器声不绝于耳,后面跟着八人抬的绣花大红轿,两旁跟着喜娘和八名提着花篮的丫鬟,一路敲锣打鼓,鸣炮奏乐,吸引了许多了路人争相观望。
当依仗抵达左府时,左府大门紧闭,李不凡亲自上前叩门,催请新娘上轿。
这个习俗叫做拦门,李不凡是娶过一次亲的人,所以当左府迟迟不肯开门时,他也没有太多怀疑,而是不断地隔着门缝塞红包,可是很久都过去了,他身上的红包都快塞完了,左府的人却仍是不肯开门。
李不凡略微皱起了眉,他不想误了拜堂的时辰,略一摆手,门外的仪仗吹奏声便歇了下来,他微微侧身附耳贴在门缝,专心听着李府院内的声音。
“不知道找回来没有”,像是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语气中带着焦急。
“真是急死人,你说”,妇女再次说道,伴着砸拳的声音,像是拳头砸在了手心里。
“这要给是李家知道了,可不得了”,另一个略显年轻的声音,细弱地几乎难以察觉。
门外的喜娘也是急得不行,焦急地在门庭下直跺脚,捏着手里的红帕子对着左府大门一甩,嘴里开始嘀咕:“左府是怎么回事啊,这吉辰都要到了,请的什么媒人啊”,太不专业了。
“找到了找到了,快开门”,一个沉稳的男声传了出来。
李不凡当即调整身形,往身后退了半步,接着就见左府大门终于打开,来不及同左家人寒暄,李不凡直接命身后下人将喜礼抬进来,他便要去接新娘子了。
时辰已晚,两方都很急,顾不上细说,一入左妃闺房,众人便迫不及待地将身着嫁衣头盖喜帕的左妃推上了喜娘的背,随后李不凡便带领着迎亲仪仗匆匆赶回李府了。
一路上速度极快,左妃在轿子里颠的不行,李不凡骑马走在花轿前面,都能听见她的一声接一声的抽气声。
终于,花轿稳稳落地,左妃大舒一口气,“终于到了”
李不凡上前踢轿门,掀开轿帘,便见对方盖头也有些歪了,头也有些转圈,两手摸索着伸过来,他抬手将她扶稳,听得对方说道:“啊,谢谢”
心中诧异一闪而过,他带着左妃跨过了门下的火盆,总算是没有错过拜天地的正时,两人踩着红毯来到了供案前。唢鼓声阵阵,伴着喜娘响亮的唱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而后新娘就被送进了洞房,李不凡则留在外堂与宾客好友敬酒,今日李府喜宴来了不少人,等到李不凡敬完一圈的时候,他的脸也有些红了,这时林素两手执着酒杯,朝他走了过来。
李不凡倒是没有想到,林素会来参加他的婚宴,毕竟两人之间的关系一直都处于隐秘状态,李不凡已将整理好的物件交给他,自然是能不见面就不见面的好。
“恭喜李公子,抱得美人归”,往日里一本正经的林素竟也同他开起了玩笑。
李不凡将手里的空酒杯放在了桌上,接过对方递来的酒盏,朝林素举杯说道:“是否美人在下还需看了方知,不过借林大人吉言,在下这里先干为敬”
“且慢”,林素突然抬手,阻止了李不凡饮酒的动作,“我今日,其实是代子铭前来贺喜的,这孩子近日来沉闷了不少,我这个做叔叔的,也不好不闻不问”
林素说到这里便不再往下说,林子铭从小与他亲近,他和李不凡因何闹了矛盾林素也是一清二楚。
林子铭喜欢的姑娘喜欢李不凡,今日李不凡大婚,林子铭不是不愿意来,而是他不放心那姑娘跑去找她了,所以他才接了帖子代林子铭前来。
可是在林素看来,李不凡绝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又为何偏偏跟个姑娘扯不清呢?
李家既然要和林家联手,那么不该出现的问题,就要及早解决。
李不凡沉默片刻,才对着林素说道:“或许林府也该为他安排婚事了吧”
如果月儿能嫁进林府,总好过上一世,随他半生流离。
林素目光始终不曾离开过他,竟然感觉自己看不懂他眼里的复杂,“李公子的话,林某会原话带回,这杯酒,算我替子铭敬你的”,说罢,林素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李不凡同他一起饮下,之后林素也没再多言,就告辞离开了。
此时离席的众人也都开始催促李不凡入洞房了,按照习俗的话,入洞房之后还有一系列仪式,比如挑喜帕,喝合卺酒等等,然而李不凡还记得上一世,他挑开喜帕,看到的是一张满脸泪痕的脸,左妃哭着不肯喝酒。
她说,她是出家人。
李不凡揉了揉太阳穴,这一世,洞房里的仪式全都被他取消了。
喝了一碗醒酒茶之后,他又梳洗完毕换过衣物这才来到新房,推门而入。
一个纤弱的背影对着他,只穿着里衣,头发短到脖颈,双臂搭在桌上,低着头不知在做什么,听到他推门的声音,对方扭过头来,然后迅速将手里的花生放下,从凳子上站起来,面朝着他,将桌子上的花生壳用身体挡住,微笑着对着他说道:“你好啊,李不凡对吧?我叫……”
我叫司雨,她差一点就脱口而出,连忙顿住之后又有些不自在地轻声说道:“左妃”,为了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她的笑容又扩大了几分,“初次见面,请多关照”,至于当初跑去军营的事,坚决不能承认。
李不凡怔住,心中惊疑不定,一言不发地走进来将门带上,左妃有些尴尬,继续说道:“我等了很久了,实在是饿了,我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
她撒谎,他明明吩咐下人给她送过饭了。
李不凡仍是沉默不语地走到床边坐下,目光灼灼地看着这个女子,她为什么和前世相差如此之大?
“过来”,他开口说道。
左妃瞪大了眼,过去?他想干嘛?难道这个断袖想轻薄她?!
左妃不自觉地紧了紧衣领,“我……我想去个茅房”,说完她就想要往门口溜。
然而她的手才刚打开半扇门,就被头顶突然出现的一只大手重新将门按上,她反射性地扭头转身,就发现对方双臂伸出,置于她身侧,将她困在了中间,身高差距带来的压迫感,让左妃感到极端不适。
一个断袖,居然敢壁咚我?左妃踮了踮脚尖,让自己可以变高一点。
“你这是什么意思?”,左妃沉着脸问。
“你到底是谁?”,李不凡缓缓贴近她,浑身释放出杀意,语速极慢地问道。
重生以来他从来遇见过这种情况,只有她。一个人两世的性格怎么可能出入这么大,他不接受意外,她若不是左妃,那就只有死。
左妃眼睛瞪大,浑身吓得发软,身体滑到了地上,没有看错他眼里的杀意,他竟然想杀了她。
难道他知道她是穿越的了,但是怎么可能,就连左府众人也最多只是怀疑她性格大变,而这个男人与她接触不足一天,竟然开始怀疑她?他跟左妃,到底什么关系?
汴京城不能玩了,必须跑路!就算原主还在这具身体里,她也要跑路。
李不凡蹲下身来,双手握住她的双肩用力,目凉如水,“别让我问第二遍”
“贫尼……静安”,左妃决定赌一赌,如果他和左妃相熟,那么很有可能是在左妃出家的时候认识的。
果然,李不凡闻言收回了力道,突然他拉出左妃的右手,将她的袖子撸起来,那条淡淡的刀疤便暴露出来。这是左妃小时候在禅院里不小心摔倒,被柴刀划伤留下的。
这是陈年旧疤,做不得假,她真的是左妃。
☆、第21章 洞房花烛
而此时,可怜的左妃穿着单薄的里衣蹲在花园的假山里,等待夜深无人再偷偷溜回房间。三月的天,夜里冷得很,最后她实在熬不住了,站起来用冻僵的手指揉着蹲麻了的腿,探出脑袋看向贴着大红喜字的新房。
屋里的灯已经熄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