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友这是何意?”杜仲迷惑不解。
“是我先入为主,被人误导了。外面守卫众多,除了关押外,还有个可行性……也就是保护。”夏元熙剑刃不动,步步逼近,左手一抓,果然抓烂了空心的木桌,从里面摸出一个针筒,看样子和之前袭击青石堡的玄铁毒针同出一源,“我这几天不知从下面杀了多少旁支,才发现暗藏在簪子里的铭牌,杜执事一个俘虏,却能知道得这么清楚,早有这份探查能力,也不至于被人把总舵平了。”
“哈哈哈,小友果然敏锐!不错,老朽与墨家的确是合作关系。”杜仲被剑刃指着脖子,仍然抚须谈笑自若。
“是你本人?还是千草堂?”
“哼,那帮冥顽不灵的蠢货,只不过是死扣祖宗传下方子,照本宣科的匠人罢了,又怎么配参与我的大计?”杜仲恨恨地道,不过他却对夏元熙露出惺惺相惜的神色,“反倒是玄玑小友你,一点也不像昆仑的走狗。在青石堡我就发现了,你看炼丹时候的眼神细节,应该至少会二转或三转丹药。年纪轻轻就有这等手段,我认为你应该会理解我!”
“狗骂谁呢?我看你是搞不清楚状况,再出言不逊就给你点颜色看看!”
“呵呵,小友既然会炼制这等丹药,却不知数百年前,昆仑对我等丹修的迫害吗?”杜仲眼神带着深深的恨意,“我父亲杜楝当初也是小友的同门前辈,也就是西宗的一名修士!昆仑号称万仙祖庭,天下道法几乎都归源于昆仑,丹道又怎会差?家父那一系修士多是器修、丹修、机关士,因为天下三大鼎器之一的‘太乙神炉’设在西方的造化峰神工崖,家父和他的同道洞府大多附近,所以都称他们为西宗。”
“扯淡,我大昆仑修炼从不以丹药助力!”夏元熙撇嘴。
“但并不禁止炼制。事实上,修炼己身叫做内丹术,丹鼎之道被称为外丹术,只不过把在体内结成金丹的过程,用丹鼎和三昧火模拟推演。家父炼药但不服药,仅以炉中之道推演天道,在当时,也帮助东宗的白眼狼们完善了许多功法!只是没想到这帮畜生后来竟然翻脸不认——”
夏元熙剑尖在杜仲脖子上刻一道血痕,虽然不深,但却让杜仲知机地住口了,她说:“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二遍。”
“反正小友只要知道,家父从未负于昆仑就好……我想说的是,他的伟大发现远远不仅如此!以前,丹道只知用草木石药为君,肉芝类药材被认为气浊不可堪用,多用作臣辅之药。三界修士芸芸,又从何处去寻那么多灵药灵草?看着许多门派的修士们为了争夺资源,酿出不少惨剧,家父就寻思找出一门以肉芝为主药,甚至是仅用肉芝炼药的方法!而且他成功了!真可谓是天纵之才!”
杜仲眼神中满是敬仰和狂热,絮絮叨叨说道:“啊,我不说小友也该明白,这对丹鼎界而言是一个多么震撼的创举!几乎可以开启一脉先河!比之孔雀道祖创五行法术、妖帝东皇太一创妖族修炼之法也不遑多让!可以预见,如果这法门发扬光大,世间不知又有多少蜉蝣般的凡人能获得仙身!”
杜仲神色一转,带着深深的憎恶,咬牙切齿道:“可是,知道这一切的昆仑又是怎么对待家父的?他们封禁了他的洞府,让他进太虚镜,强迫他将自己的心血遗忘掉!”
“这等蛮横无理的要求,家父自然不会答应,西宗的同道也站出来仗义执言,与东宗那帮人矛盾越演越烈。家父不忍见同室操戈,于是带着志同道合的西宗师兄弟愤而出走,希图自立门庭,将这善法代代流传下去。”
“可是,他们竟然还不肯善罢甘休,非要打上门来,逼迫西宗的前辈们立下心魔誓,不得外传才肯停手……简直欺人太甚!他们以为,世间正道是能够封尽封绝的吗?大错特错!我在千草堂根据家父昔日的异物,慢慢整理推断,终于还原了他的法门,让这些人的企图化为泡影!哈哈哈……”杜仲歇斯底里的狂笑着,然后转而问道,“对于家父创立的丹法,他们如此紧张,小友可知道为何?”
“你想说他们嫉妒?求别逗。”夏元熙讽刺道。
“不,我开始也以为,东宗是畏惧西宗掌握至上妙法,在门派内一家独大,所以才作此卑劣行径。可根据家父的手稿来看,我认为另有隐情!如果我的推测不错,现在三界危在旦夕,随时都有可能整个世界沦为魔道!”
玉璧和薛景纯也给了夏元熙同样的启示,世界终将归于魔道。所以,她并不怀疑杜仲口中让旁人觉得匪夷所思的言论。
“你从哪知道的?”
“呵呵,连昆仑这样的名门正道都能为魔所乘,又何谈别家?当时东宗那个天下闻名的剑修叫薛景纯的,他一定就是魔头!”杜仲斩钉截铁。
“话给我说清楚!你又在满口胡言些什么?”夏元熙毫不犹豫地驳回。
“法欲灭时,五逆浊世,魔道兴盛,魔作沙门,坏乱吾道。复有邪人,上无师得,下无师证,被鬼迷制,邪悟聪明,不假修功,自言成道……”杜仲突然吟诵起一段经文,夏元熙在见过琉璃佛祖后,曾找过相关典籍,知道这是中央娑婆世界释迦摩尼佛祖传下的《法灭尽经》中的一段,讲述的正是末法时代的种种迹象。上面说,到了末法时代,魔头会出现在正道门中,假称正法,曲解经文,让世间修士都不知不觉都坠入魔道。
“我跟你要证据,你给我抒情,你是想被我以诽谤罪制裁吗?”
“当然有证据!他在东西宗之战时,曾用过一口被封条缠绕的剑,那剑上不断涌现出火海一般的业炎,伤了西宗不少前辈,可谓是出尽风头……但是!后来有位西宗前辈冒死割破了他的衣衫,结果从下面露出的皮肤可真是让人惊讶啊!父亲手稿中说的,薛景纯的烧伤比谁都重!”
难怪他总是穿的密不透风!夏元熙恍然大悟。
“然后这一切就好推断了。犯下的罪业越深,业炎造成的伤势也就越重,那为何偏偏是他呢?而且当初父亲掌管存放丹药的圣济殿,根据他这份炼丹记录,我发现里面的五色云华散和冰菁玉露丸总是消耗得很快,这二者都是治疗业炎的妙药!一切的迹象都指明,昆仑中有谁一直在被克制魔头的业炎所伤!而那人,就是薛景纯!”
贴满封条的剑,还有触碰它看到的火狱,以及最底层和师兄一模一样的男子……夏元熙将一切都串起来,和杜仲所说的竟是那么严丝合缝。
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杜仲趁热打铁:“现在,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寥寥无几,三界安然与否,几乎系于我等一念之间!首先还是要将魔头畏惧的法门发扬光大,杜某不才,愿邀小友共襄这除魔卫道之盛举!”
☆、第181章 丹方·祸乱始(十一)
在杜仲心中,一直对这门炼丹术颇为自得,虽然是他父亲首创,但随即就失传。作为复原它的人,杜仲总觉得自己是仅次于父亲的丹道国手。
试想一下,如果这丹术传之后世,将有多少原本在尘世中碌碌无为、被生老病死困扰的凡人能得到仙体?到那时,或许修仙和考个功名一样轻松容易,三界也将成为人族主宰的三界,就算欲界天的魔头再怎么厉害,如果它面对数万名元婴,甚至分神修士时,还能翻得出风浪么?
而创造这一切的他,必将成为一个史无前例的超级大宗派之主,然后流芳百世,永劫不朽!
正在杜仲雄心勃勃地在脑中构筑将来的场景时,夏元熙打断了他:“既然业炎对西宗修士也有奇效,为什么你不说他们也是魔头?”
杜仲心中有些不悦:“家父与同道乃是为了整个人类的福祉,这才捉了一些妖修异类用作实验。莫说是些非我族类的玩意,就算要死几个人,那又如何?与我人族修士千秋万代的道统相比,简直是微不足道的东西。”
“你说的也包括墨家生拘人魂炼制傀儡吗?”
“啊,他们的先祖中,有位昆仑弃徒。在被逐出门派前,也算当时有名的机关士,可惜后人一代不如一代,不过是个小小的傀儡,这么多年竟然也没搞出个名堂,真是无能之极!”杜仲完全没有因为墨家的所作所为表示半点愤慨,反倒对他们的研究效率颇有微词,这种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支配者态度,让夏元熙十分看不惯。
“不过总算他们有点眼光,知道找我合作,对我的大业也贡献了不少力量。说起来,我好像并没告诉你,现在我参悟的丹法已经有新的进展,算得上是小小超越了家父的成就,我称之为《长生典》。主要因为世间被魔所迷惑的人是在太多,要是都杀了也未免浪费,我就思考着索性将他们全部炼制成药好了。就在几个月前,我已经将它完善得天衣无缝,就等着第一次开炉试验……”
“你说什么!用生人炼丹?”夏元熙打断他,急切问道。
“只是阻拦我的魔头而已,这些妄图以螳臂当车的无知愚人,还有居心叵测隐藏在正道的魔道余孽,我都要将他们通通炼制成丹,也算是让他们小小偿还了自己所犯下的罪业!”
“疯子,你住口!”
“小友既然如此有才华,为何执迷不悟?只要我们丹修掌握了一切,就当迎来人道昌盛之时!如此一来,我们广招弟子,择其品格端正者赐予修炼的丹药,从此世间再无魔道,君子人人如龙,也正应了星宿劫万仙出世的箴言!正好小友是昆仑弟子,他们对你防备不深,老朽不才,愿助小友成为三代弟子中第一人,然后暗中将阻力一一铲除,从昆仑开始,将天下所有门派一举革新!”杜仲仍然苦口婆心地试图说服她。
“不要再说了,我和你中间一定有人不正常。然而我认为那个人只能是你,你好好在这呆着,等我料理完墨家人,再来把你带回昆仑处置!”夏元熙将神色认真得接近疯狂的杜仲逼退,正在想着用什么法子困住他。
“难道连你也要阻拦我?!就像那姓薛的魔头阻拦我父亲一样?”
“不好意思,薛魔头正是我师兄,你跟我告他黑状合适吗?另外,跟他比起来,我才是真正的魔啊……”夏元熙被薛景纯警告远离魔道,已经耳提面命得几乎生茧了,世间有这样举着红旗反红旗的魔吗?
“原来如此……你们是一伙的!魔头!都是祸乱人间的魔头!我今天就豁出性命,也要与你同归于尽!”杜仲布满血丝的疯狂双眼中一抹厉光闪过,也不顾脖子上驾着的剑,狠狠就撞了上去。
夏元熙没想到他会寻死,一时间也收手不及,眼睁睁看着杜仲的脖子被割开了一半。
而他倒下的时候,趁着夏元熙惊讶瞬间,带血的手按上地板上一处浮雕。
“咔。”
机簧的声音响起,整个塔传来轻微的震动。
“你做了什么?”夏元熙森然问道。
可惜现在杜仲已经不可能回答她了,死去的丹修眼睛直直瞪着她,似乎在看一个杀父弑母的仇人一样。
正在夏元熙做出种种猜测的时候,塔中震动声也越来越大,到了不用真元术法就无法站立的程度,而四周坚固的墙上也有若干裂痕蔓延,这一切仅在短短的数十息时间发生。
“地震吗?”她虽然自言自语,但心知并不是这样。毕竟以墨家的机关术造诣,这座塔哪怕被泰山当头压下,也能在层层山石泥土中屹立不倒,又岂会被区区地震震垮?倒更像是塔自身在起作用,要将它内部破坏掉!
很快,龟裂成块的地板噼里啪啦地落下,修士并不畏惧天灾,夏元熙漂浮在半空,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不一会,重力也开始出现异常,让破坏的石块、物品也漂浮在空气中,原本隔绝视线的墙面、地板变为脸盆甚至更小的碎片,露出居于房间中的墨家弟子。现在,这些人也都浮在空中面面相窥,互相询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奇怪的是,被破坏的东西仅限于高塔的内部,层层格子一样的房间因碎裂被打通,就像一根中空的竹管,但是它的外墙仍然坚固如新。
“不!不会的!家主说过,我是他最为看重的左膀右臂,怎么会这样?!”一名看起来是墨家高层老祖的威严中年人不顾形象,冲到外墙边无力地捶打着,模样既绝望又可怜。
“五叔祖,这是怎么回事?”一位亲近的子侄上前询问。
“出不去了……所有人都出不去了……我们都得死在这……”中年人双目无神,只会喃喃重复这几句。
“出不去了?怎么会?”
“这塔不是我墨家基业吗?为何反倒不能进出?”
墨家五叔祖的话让所有人都炸锅了。
“你问为什么?呵呵……因为宗主的千金已经停留在步虚太久了,需要一颗能帮她成婴的药,以前炼魂剩下的那些肉身,以及前几天抓的修士,还有困在塔中的我们,就是这丹药的药材……呵呵,哈哈哈……”墨家五叔祖不断抛出让人心拨凉的话语。
“开什么玩笑?我要出去!当年墨家分家,我祖上本来在北海过的好好的,宗主非要把我们接来,果然没安好心!”一个墨家修士骂骂咧咧道,他背上一个狭长的棺材打开,里面爬出一群巴掌大的偶人,见风即涨,瞬间化为一丈高的青铜力士,手舞房门大小的六棱瓜锤,运足气力向墙壁敲去!
“哐!”
震耳欲聋的巨响让许多低阶子弟耳膜破裂,口吐鲜血,若不是现在都是失重状态,只怕会跌下去死掉,可是墙壁却纹丝不动。
“没用的!当初在造它的时候就已经杜绝了一切从内部逃走的可能!谁让你们一个个平时整天只知做自己那些不入流的偶人?让出去抓人个个推三阻四,现在药材不够,只有把你们也一并炼制了!可是我不同啊!我为宗主做了那么多,为何待我如此……”墨家五叔祖又哭又笑,状若疯癫。
夏元熙在角落冷眼旁观,心里想的是:因为炼丹的刚死了,所以只能匆忙启动,这倒不怪你家宗主没告诉你……
而他的话却让其他人个个怒发冲冠,搞半天原来自己被当成蓄养的家畜了?顿时就有好几人身上的手环戒指等物一一化形,或袖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