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了点头,又问“一般每次买多少?”
范掌柜答“多是买一斤,半斤的,二斤的也有。咱家卖的是名茶,并没有一次买很多的。”
“咱们街上的商铺都卖什么茶叶可晓得?”
“晓得的,除了两家跟咱家一样是自家的茶园外,其他都是各茶叶进了茶叶来卖的。那两家自己茶园的,一家卖的苏州是碧螺春,一家卖的安溪的铁观音。”
“去年的茶叶怎么处理?”
“咱家自销的茶叶留的不多,每年都没什么剩下的,一般是过年的时候,送给老主顾,还有一些剩下的,店里泡来招待客人。”
我打听清楚了后走到店铺里看了看,柜台上整整齐齐的码放着二十个白色青花缠枝芙蕖的坛子。每个摆成五十度左右的倾斜。罐身挂一个鸡翅木的小牌,写了茶叶的等级和品种。客人看中那个,伙计就打开罐子,让客人看罐子里的茶叶。
我似乎知道茶叶这样存放容易跑味,于是问范掌柜“范姨,这样是不是会影响茶叶的味道?”范掌柜笑着给我解释“罐子里只装了二斤茶叶,没等变味就卖出去了。几乎是日日换的。”我点了点头。又跟范掌柜客气了几句,又叮嘱他泡过的茶叶莫扔,给我留着,就回了家。
到了书房,我画了个抽口的口袋摸样,拿到后院。
子玉在做针线活,是我的中衣。衣襟上都绣了折枝的海棠。
我咳嗽了一声,子玉放下针线。
我拿了我画的图讲解给他听,又比划了大小。然后叫他找裁衣服剩下的缎子,做几个出来。他应了一声,把衣服放在一边,拿了些边角绸缎给我看。我指了其中大红,湖蓝,玫瑰,殷红等亮丽的颜色叫他做出十来个出来。
子玉问“不知道妻主要的可急?”
我问“怎么?”
子玉道“十来个得要半个多时辰的功夫。”
我点了点头“不打紧,明儿做出来就成。”
我歪在榻上想事,子玉坐在我身边低头做针线。我看着他的侧脸,眉头微微蹙着,眼睛眨也不眨,睫毛长而浓密,鼻梁挺拔,一双红唇似乎擦了淡淡的胭脂。
半个时辰后,子玉做了整整十个。我又叫他打了络子缀在袋子上。并排放着十个颜色娇艳夺目的小袋子,我很满意。
拿着袋子去了书房,叫人拿去年的旧茶来装好。称了称每个约能放六钱左右茶叶。一两茶叶可装三袋。钟儿帮我分茶叶装袋,觉得小口袋精致有趣,拿了一个在手中把玩,顺口问我“主子弄这些做什么?”
我问她“你喜不喜欢?”
她道“我还罢了,只怕我家小兄弟见了喜欢得紧。”
我有问她“若是白给,你要是不要?”
她未知可否,却笑道“主子这小荷包可是用的杭州大名鼎鼎的团锦刻丝的料子。一匹缎子十两金子呢。”
我看了看小口袋,这料子这么金贵呢?不行,我还得换布料。这个太好了。
我细细跟钟儿说了我的主意。横竖年年都有剩下的茶叶,卖剩下的茶叶就装成这样的小袋子,送给来替主人家买茶的丫头下人。
钟儿听完直摇头“主子这个主意怕是没什么用处。”
我问她“怎么呢?”
她答道“负责茶叶采买的一般是管事,管事指定了那家铺子里的茶叶。丫头只是跑个腿。至于管事指定那家,则是要看交情和回扣的数额。这样的小东西,怕是打动不了。”
我把小口袋扔在了桌上,到底还是我想的太天真了。
回到正房,我坐着生闷气,百般思索似乎没一个主意可行。子玉也不像往日跟我有说有笑,或者絮叨些家常琐事。
到了掌灯的时候,子玉终于开口了,我刚松了一口气,却听他说道“奴今日伺候不了妻主了,叫淡月来吧。”
我憋着的火一下找到了宣泄口,抓起茶杯重重贯在地上。“今儿也是淡月,明儿也是淡月,我索性娶了淡月算了。”
子玉咬着下唇不说话,脸涨得通红。屋里伺候的人早都退了出去。我和子玉相对,他又是这么一副不肯认错的模样。
我越想越气,一拍桌子“说话,做这副样子给谁看!”
子玉跪了下去,出口的却还是那句“奴今儿伺候不了妻主。。。”
我不等他说法,就接过话头“自然有人伺候的了。不用叫淡月了。”
我转身出去,走到院子里。呆立了片刻叫平安备了马车去找芝奴。
车走到一半,想起漱石跪了一夜的前车之鉴,又叫平安折回去一趟,告诉子玉我今儿晚上不回去了,让他早些睡。
我去时芝奴已经睡下了。虽然妓院里半夜才是最热闹的时候。但是芝奴是已经被包下的,不用伺候别人,只专心等我一个。所以反而按正常规律生活。早睡早起。
我怒气冲冲的进了屋子,芝奴刚被叫醒。只穿着中衣,坐在床上揉眼睛。看见我进来刚露出笑容要招呼,马上发现我神色不对,讷讷的住了口。
我进了屋,插上房门,大步走向床前,一边走一边把自己的衣服脱了下来。
芝奴下床来要接衣服,我一把把衣服抛给他,躺倒在床上。芝奴放好衣服,站在床边不知所措,我喝道“过来躺下,睡觉!”
芝奴依言躺在我旁边,却离我有一拳远。被子中间空了,就有些透风。我觉得冷,就叫他“过来点。”
芝奴误会了过来点的意思,挨挨蹭蹭的依偎住我,手放到了我胸口轻轻揉捏。
我一巴掌把他的手打下去。告诉他“老实睡觉。”
听着隔壁传来隐隐的嬉闹唱曲声,我渐渐进入了梦乡。
迷迷糊糊中觉得腿间传来一股温热气息,湿润温暖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慢慢变成炙热。
仿佛被温泉包裹着,整个身体懒懒的没有一点力气。所以身体的感触都集中到了一个点上。
被舌尖轻柔的拨动,一个一个的热浪,一浪紧接着一浪把我越推越高。
一阵战栗后,才恢复了神智。
我长长吐了口气,睁开双眼天已经亮了。
从床上坐了起来,芝奴就势跪在地上替我穿鞋。我随口问他上次的钱用完没有,芝奴摇了摇头。
我低头看着他单膝跪在地上,捧起我一只脚放在自己膝盖上,然后拿起鞋,膝盖微微一耸,我的脚就自然抬起,他从容的把鞋套上去。
我看着觉得有趣,什么都是技术活啊~~一边看一边跟他闲聊“还剩下多少?”
芝奴一边把穿好的一只脚放到地上,一边去拿另一只鞋。答道“还剩下十一两五钱三分。”
记得真仔细。我接着问“都买什么了?”芝奴双手一托已经穿好了第二只。听见我问,顺势站起来,笑盈盈露出了手腕上一对乌银镯子给我看。
我就着他的手看了看,做工十分粗糙。只是个细细小小的圈子,上面浅浅的刻了个福字。看他欢喜的样子,我就说了个“不错。”
叫平安去外面饭庄叫了早饭来吃,两荤两素四种陷的包子,并几个小菜。
吃完了饭叫平安来收拾。芝奴几步走过去,连声叫平安放下,自己来收拾。平安看了我一眼。我叫芝奴歇会,别干活了。平安就笑嘻嘻的收拾了出去。
芝奴转身朝我走过来,笑的略显勉强。我无意中看见平安掀起帘子的瞬间,他的眼光竟在包子上流连了一下,显出几分不舍。
我心里一动,拉住芝奴装出闲聊的样子问“你平时都吃什么?”
☆、可人怡然
原来这妓子一旦被包下,就除了住就都归嫖客负责。我上次丢下十几两银子就走了。没跟芝奴说过每个月给他多少钱让他吃穿用。
芝奴本来年纪已大,虽然伺候了我一夜,但是我却没有跟他进行活塞运动。他心里十分没底。又是主动要求我包下的。怕我只是一时兴起,不会再来。每日就努力节约着花,只求吃饱不敢吃好。
那对镯子怕是实在喜欢得紧了,又是乌银的。真没钱的时候,也能脱手。所以材质还算可以,做工却粗糙的很。想来是为了省几个手工钱。
搞清楚了原因,就容易解决了。我问他“你一个月要多少用度?”
芝奴算账给我听,原来这妓院里,被包出去的妓子烧个柴火,点个蜡烛,乃至一针一线都是要钱的。虽然有使唤的小厮。但是被包出去的妓子客人就一个了,只有来的时候才会打赏小厮。客人常来常往还好些,若是像我这样根本用不着小厮伺候,自己带着下人来的。小厮也只是敷衍差事。想要使唤的动,需要妓子贴钱出来,时常给点好处。芝奴算了半天,告诉我“若是用院里的柴米,每个月需得一两银子。若是自己去街上买了使用,只需七八钱银子就够了。”
我算了算,若按他说的一两银子,他每天只好吃些馒头稀粥。就告诉他“以后每个月我给你二两银子。你手上的十两不算在内。想要什么首饰只管告诉我。别委屈着自己。”
芝奴坚决表示自己没有想要的首饰了,我也没勉强。等他梳头的时候,我看了一眼他的首饰匣子,里面只有几朵零碎的绢花,都已经旧了,颜色都乌了。
我放了二两银子在床上,告诉了芝奴一声。走出屋来。
出了门,叫平安直接去店铺里。路上叮嘱平安以后每个月送二两银子来给芝奴,不必告知子玉,从我账上直接领。
到了店铺里,刚坐下。前面铺面的小伙计进来说有大主顾来了,叫掌柜的。
范掌柜告了罪,出去招呼客人。我枯坐无趣,喝了口水,也跟了出去。
只见一位圆润无比的胖大嫂,一身浓艳的紫色,才刚初夏的天气,手里就抓这一把金色扇面画了大朵牡丹的扇子。抓扇子的手足有蒲扇大,上面带着五个金戒指。走一步浑身的肥肉都跟着颤三颤。远远看去,仿佛是汤圆成了精。
偏她浑然不觉,一副绝世佳人的做派。一摇三晃的走着,随手指点了茶叶罐子,或者三斤或者五斤的买着。范掌柜笑的跟见了金山一样。四个小伙计被使唤的团团乱转。
汤圆在店里转了一圈,已经买下了十几斤茶叶。自己脑门上也见了汗了,坐了下来,从怀中掏出一块翠绿翠绿的手帕一边擦汗一边跟范掌柜说“这天可够热的。”
范掌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夹袄,应声道“可不是嘛,今年的天气格外热。”
汤圆得到了支持,显得心情不错。范掌柜怕她继续讨论天气。招呼伙计沏了今年的新茶来给她尝。
汤圆品了品,道“狮峰的吧?”范掌柜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冲汤圆伸出大拇指,满口奉承“要不说王家大奶奶见多识广呢,什么都瞒不过您去。正经狮峰的,要不是您,我都舍不得拿出来。”
汤圆让范掌柜捧舒服了,洋洋得意道“那是,你们家的茶地道。那是随便个人就能喝的?家里一个王八羔子不长眼,想蒙我。那是门儿也没有。那王八羔子买了别人家的便宜茶当你家的好茶。我一喝就喝出来了。这不,我就自己来了。”
范掌柜赶紧说“咱家做的是熟客的生意,断断不敢偷工减料。咱家的茶叶,不是自家夸自家,那都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您这样的行家,别说尝了,打眼一过,就能看出门道来。”
汤圆更高兴了,指着手里茶杯说“这个也包五斤给我,我回去尝尝。”范掌柜连声应诺,四个小伙计又一通忙活。
我听得直乐,尝尝就得五斤。也不晓得她是喝茶还是把茶当馒头吃。
送走了这位姑奶奶,范掌柜眉开眼笑的走进内堂。
我给她凑趣,冲她一拱手道“恭喜掌柜的发财。”范掌柜条件反射的拱手为礼回道“同喜同喜。”说完自己先一楞,我哈哈大笑。范掌柜也忍俊不禁。
俩个人笑够了,坐下继续喝茶闲聊。我说起我那个不靠谱的抽口锦袋的主意。
范掌柜想了想,跟我说道“未必不可行。”
我转告了平安的话。范掌柜笑道“少东家不晓得这里的门道,送给丫头是下下策。”
我连忙请教,范掌柜对我自然不藏私。笑道“要送,就送给喝茶的正主儿。这些人啊,衣锦食玉。眼睛里都是富贵繁华,耳朵里都是阿谀奉承。却是最不怕花钱的,花花轿子人人抬,人抬人高。少东家若是把旧茶换了新茶。每年新茶到了,每家送上几样。就是为了情面,她们也不好意思不买二斤的。”
我点头受教,和范掌柜细细的商量如何进行。足足说了一个多时辰,才商量了个差不多。
和范掌柜议定,下午带了抽口袋子过来。
走出店铺,明晃晃的阳光一照,肚子咕噜噜叫唤了起来。我想了想,叫平安去饭庄叫一桌酒菜摆到芝奴哪儿去,我一会儿过去吃饭。
然后自己去附近几家店铺看了看,首饰或是宝石或是翡翠,就算赤金的也打造的极其精细,一两金子的首饰二十两银子都买不下来。
漫步到街外围,终于看见了乌银的首饰。挑做工细致分量足的买了几样。花去了五两多银子。
买完首饰,直接奔了芝奴家。
下午带着袋子去了店铺,范掌柜接过来看了看,就摇头笑了。
我问怎么?范掌柜言道“料子太金贵了,只是小了些,也不讨巧。”
我问范掌柜如何改进?范掌柜笑道“这个要和行家商量了。我不大懂得。商量我,不如少东家回家商量内眷。”
我拿回袋子,又和范掌柜聊了些店里的事。然后回家去了。
子玉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我十分不想搭理他,无奈现在有求与他,少不得忍着一口气,问东问西。子玉开始不答我,旁边的怡然就代他回答。渐次子玉也回答上一两句。
我拿出他做的袋子来,细细告诉他。我怎么打算的,平安怎么说的,范掌柜又怎么说的。问他可有什么主意。
子玉皱眉想了一会儿道“若说讨巧,莫过吉祥花样了。奴倒有个主意,袋子休要做的这样规整,只拿素色的丝缎做了金鱼,蝙蝠诸般吉祥物件的形状来,然后绣出眉眼,并身上鳞片毛发来。就似给小儿做的布老虎般,只里面的棉花换做茶叶,然后在身上开了袋口。只怕有趣些。”
我听了觉得果然有趣。便又和子玉商量了半晌,敲定了几样虫鸟,几样花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