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儿挣开我给她擦脸的手,双手抱住我脖子,把小脑袋埋在我肩膀上。大哭道“娘,明儿哪儿也不去,明儿守着叔叔。”
枕流闻言,又呜呜的低声哭了起来。我瞪了他一眼,他吓的用手捂住嘴不哭出声音来。
我抱住明儿,一手轻拍明儿的后背“好明儿,告诉娘,为什么不想去跟着父亲?”
明儿哭的撕心裂肺“明儿走了,娘就不来看叔叔了。”我安慰明儿“怎么会。”
明儿不为所动“娘骗明儿,漱石叔叔没有女儿,娘就几个月都不去看漱石叔叔。明儿不住这儿了,娘也不会再来了。”
我心中一动,问道“谁跟明儿说娘没去看漱石叔叔的?”听我语气有变,明珠的身子明显的一顿。
枕流几步跪爬到我脚下“求主子别怪大小姐。大小姐年纪还小。”我说道“你也起来,坐下说话。”
我把明珠转过来,让她面对着枕流。然后指着枕流问她“明儿想不想保护你叔叔?”明珠点了点头。枕流神色一紧,飞快的看了我一眼。
“那明儿想没有想过如何才能保护叔叔?”明珠缓缓摇了摇头。然后想了想,回答说“明儿长大了,就能保护叔叔。”
“那为何叔叔自己是大人,却要明儿来护着?”明珠想了想,迟疑道“因为明儿是娘的女儿?”
“对,”我沉声道。将明珠放在榻上,让她在榻上站好。“明儿,你要知道。你是娘的女儿,所以你吃的,穿的,用的。样样比旁人要好。因为你是娘的女儿,所以下人都宠着你,让着你,没有人敢违逆你。”
明珠看着我。我叫枕流带着人都出去。
然后才继续道“可也因为你是娘的女儿,所以,你长大后要担的起一个家。明儿,若我强行将你抱走,交给你父亲。你可有办法?”明珠想了想,摇了摇头。
我叹了口气,伸手抚摸着明珠的头发。“明儿,娘知道你很有些小聪明,可娘也不是傻子。明儿,娘百般容让,就是因为,你是娘的女儿。”
明珠神色震动。看我的眼神中多了认真。
我继续道“明儿,你让人守着三进院门,我一进门你就得了信。这就是为什么你总能碰到我。只要你碰到我,你就有法子把我引到清泉园。我宠爱你,所以你要我留下,我大半都会留下。可是明儿,不会人人都这样的宠着你的。”
明珠道“原来娘都知道。”
我笑道“原本不知道的,你知道娘怎么知道的吗?”明珠摇头。
我冲她挤了挤眼睛,拉她坐到我旁边“今个五儿来找娘,是你指派的吧?”明珠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我伸手点点她的小鼻子。“闺女啊,你这步走的急了。你只要哭上一晚上,明天自然能传到娘耳朵里。到时候娘问起来,你只要委委屈屈的说你舍不得你叔叔,娘自然就心疼了。”明珠不解的看我。
我给明珠分析,今儿的错出在两处,一是五儿去正房,不该指名找我。去求子玉,我在旁边看见的,效果更好。
二是下次哭的时候,多哭一会儿再叫人去。不然这样大吵大闹的哭,如何嗓子没哑,眼睛没肿?
还有一层我不敢讲出来,那就是如果五儿指名去找子玉,那么无论子玉怎么处置,都是不妥。
他若施展雷霆手段,明珠不是漱石,我必然不存看热闹的心态,而是真心心疼。若应邀亲自前往探视安慰,则一夕之间府内必会传遍,枕流在我心理的分量大大超过了子玉。
要不,怎么他哭一哭正夫就得自己跑去安抚?若是遣人探视,则明珠事后怎么告诉我,我多半都会信。明珠大可说子玉派来的人说话不阴不阳,给了明珠气受。我纵然不全信,却也会半信半疑,与子玉生出嫌隙。
如此,便可以陷子玉于两难。
我点破明珠破绽百出的小伎俩。然后抱住她,心里泛起阵阵不忍。不过是才四岁的孩子,已经如此耍心机要争宠了。
大宅门里的生活,果然残酷。虽然她尚未懂得我留下来做过什么,却清晰的明了我的态度是枕流最大的依仗。所以,才这样小小的,比个布娃娃大不了多少的人,已经明白要替生父谋划。
轻拥明珠入怀“明儿,你要跟着你父亲,学习道理,学习做人,日后,还要学习做生意。这样,你长大了以后,才能抗起一个家,才能保护的了你叔叔。”
明珠点了头,我跟明珠约好了下个月初一搬进正院的厢房。
我走的时候,明珠牵着我的手送我出了院子。我回头看时,明珠挥了挥小小的衣袖。我笑了笑,这孩子,这样爱穿红色。
☆、扶头酒醒
回了房,子玉笑问我可安抚好了。我点了点头。看着子玉,总觉得有几分对不住他。
子玉叫怡然泡了庐山云雾给我,跟我说“妻主清清火气。”
我喝了一口,觉得香浓味甘。低头看着白瓷茶具道“明儿养在枕流身边,我又没什么功夫教导,有些有些……唉,多少有些……总之以后,你要费些心。偏劳你了”
子玉笑道“这是奴的本分,哪里敢当偏劳二字啊。妻主放心吧。明儿是个聪明的,再说虽然叫奴一声父亲,到底是女孩子,不过是三五年功夫,也就该有自己的院子了。”
我得了子玉的保证,心情好了不少,玩笑道“大恩不言谢,不如为妻以身相许吧。”说着将子玉扑倒在床上。
云散雨收。我喘着粗气骂,坑爹的女上位啊。然后跟子玉商量。“下会,咱们换个花样可好?”
子玉脸一板“妻主不如去问问那个聘儿。”
“诶,你怎么还吃上醋了?我连那个聘儿的爪子都没碰啊。”
子玉扭过头去,没搭理我。我叹了口气,人生就不存在完美这回事。你怎么能指望一个处处按照礼仪规范要求自己,管束侧室,抚养庶女的女尊国男人换体位呢?
第二天太阳升得老高才趴起来,揉揉自己酸胀的大腿,唉,体质也太差了。
猛想起来答应了运有道去给她的新姘头摆酒。连滚带爬的奔到了妓院。
运有道一把拉住我,“贤契果信人也。”进了屋,见两个生面孔。一个是胖子,圆乎乎的脸上一团和气。另一个是瘦子,长着一张苦瓜脸,笑起来都像哭丧。运有道给我引见,胖子叫谢天时,瘦子是常思恩。都是运有道的好朋友,好姐妹。
跟两个人互道了久仰。寒暄几句落了座。聘儿和他兄弟婷儿,还有邻家的一个莺儿,一个燕儿。一共是四个小哥儿陪着。
四个小哥儿轮流唱着曲儿。运有道和谢常三人你说个笑话,我猜个灯谜。一顿饭吃的热闹非凡。
酒到半酣,四个哥儿也落了座,一个发给一个。婷儿坐我旁边。运有道搂着聘儿冲我乐“婷儿可是个雏儿,正经没让人骑过的清倌。”我抬起头来,只看见亲嘴的,摸手的,种种丑态。
我看不惯这种样子,假装酒醉,婷儿连忙把我扶到他屋里去。
我歪在婷儿床上。只见一间小小的里屋。正面挂了海棠春睡图,摆了梳妆台。两侧一床一炕。床边是一个小屏风隔开马子等物。
婷儿端来了酸辣汤给我醒酒。我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龟公伸了伸头,婷儿放下碗出去了。就听见门外断断续续的声音。
婷儿道“然则就扔下范家奶奶不管了?”
龟公道“我的亲祖宗,那王家大奶奶可是咱们能得罪的?你收拾收拾快些的吧。”
没一会儿,婷儿进来跟我告了罪,说是有事得先离开会儿。龟公领来一个二十多岁的清瘦男子,说叫芝奴,让他先伺候着。
芝奴挨着我躺下,我轻轻踢了他一下。“给我捏捏腿。”
他跪起身来,一下一下从小腿捏起。显然是学过的,力度很到位。一阵酸胀后就是松软的舒服。
我迷迷糊糊的闭着眼享受他的服务。我睁眼看他,他朝我一笑,(有删除内容)
我倦意大增,芝奴开始替我捶腿。我进入了梦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芝奴依然跪在床沿边。我懒懒的吩咐他上床来。
芝奴脱了外衣,只穿着中衣爬上床。我用手指挑开他的领子,跟他说“也脱了吧。”
芝奴犹豫着看了我一眼,应道“是。”终于是把衣服脱了。
我看到他背后一片千百个的条形印记。从后背直到大腿。问他“这是什么?”
芝奴答“板花。”
“什么东西?”
芝奴给我解释,原来鞭子,板子抽下来,破了皮出了血,就不容易好了,即使是好了,身上也会留下一条浅浅的痕迹。经常挨打的人几乎都有。这东西,就叫板花。
我看着他后背一大片板花。问“为什么打的?”
芝奴道“接不着客人打的。”
原来这妓院有妓院的规矩,凡是三日没有客人留宿,就会被脱光衣服按在院子里拿鞭子抽。逼得小官儿想方设法的把客人留下。
芝奴伸出手臂给我看,小臂上大大小小的圆点。芝奴告诉我“这是烟签子烫的。”大臂上一块一块不规则的青紫“这是俺爹俺娘掐的。”
我默默无语。芝奴强笑道“奴扫了奶奶的兴了。”说着撩开被窝钻进来,往下一缩,又开始亲舔起来。
早上,芝奴伺候我起床的时候,问我讨散碎银子。我以为钱是给龟公来着。
芝奴笑着给我解释“过夜的钱是给俺爹的。可是奴身上的小衣并脂粉之类都是要自己掏钱买的。只是听曲的客人自然不敢讨。只是奶奶留了一夜了,所以开口跟奶奶讨两个辛苦伺候的赏钱。”
我掏出荷包来,里面还有二两多散碎银子,我连荷包递给了芝奴。跟他说“我这是第一回,不知道规矩。你先拿着。我过两日还来找你,若是不够,到时候补给你。”
芝奴看着二两银子眼都直了,连说“够了够了。”结果银子捧在手里。然后问我“奶奶可是真的过两日还来?”我点头,没好意思告诉他,我家养的都是木头。
芝奴道“奴看奶奶是个大方的。想求奶奶一件事。”
我道“你说吧。”
芝奴道“奴年纪已大了,包下奴来,一月不过三五两银子。奶奶再添上些。包下奴来吧。”说着把刚给他的银子递还给我。
我摆摆手没有接。跟他说“我一会儿跟你爹说,这个你留着买点零碎东西吧。”
找来龟公,议定了每个月五两银子。芝奴就不许接别的客了,最主要是我不喜见伤,别背着我打他。
龟公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奴就知道芝奴是个有福气的。瞧瞧,这不是就遇上贵人了。”
我叫平安回家取二十两银子来,然后去了芝奴的屋子。
一进去就吓了一跳。婷儿的屋子亮亮堂堂,香喷喷暖融融的。怎么你这跟地窖似的?
退了出去,叫龟奴来,指着屋子问他“你打算让我住这儿?”龟公一叠声保证给芝奴换屋子。
最后腾出了一间东屋,一个里间,一个退步,另有个小小的厅堂。还带着个小耳房。我满意了。
银子取来交给龟公十两,是芝奴的身价钱。背过龟公又偷偷给了芝奴十两,让他留着防身。
我一夜未归子玉也不多问。只是叫人烧了水。推说我一身酒气,让我洗澡。
我洗干净了爬上子玉的床上腻着。把自己洗的白白的肩膀拱进他怀里。跟他撒娇“宝贝儿,你亲亲我。”
子玉别过脸去,我扳过他的脸来。把脸在他嘴上蹭,口中道“亲我亲我、”
子玉第一次跟我发了脾气,一把推开我坐了起来。我怔怔的反应了一会儿。羞的满脸通红。
子玉坐了一会儿,看我也坐了起来,就起身下床冲我一福“妻主,奴身子不适,招淡月来伺候吧。”说完也不问问我答应不答应,转身就出屋去了。
我张了张嘴,却最终没叫他。
淡月进来了,脱了衣服钻进我被子来。轻轻靠到我怀里,见我没有反应,又把头枕到我肩膀上。开口跟我说“奴才瞧着主子的气色不好,可是跟爷有什么口角?”
我伸了伸胳膊换个舒服点的姿势。告诉他“少打听。”
淡月乖乖的闭了嘴。两个人都不说话,静静的躺着。我越来越烦躁。
(因被和谐,此处删去XX字)索性算了。
淡月被踢出被子,跪在床上看我。我跟他说“睡觉去吧。”
☆、至亲至疏
早上子玉并没有过来梳洗,淡月给我穿衣服。我问他“有日子没瞧见疏影了,他还生气呢?”淡月的手明显的一顿。
我看他。他低下头回答我“昨日冲撞了爷,爷打发他去了流翠阁。”
我觉得有点堵的慌,虽然疏影并不吸引我。可他好歹是范徽的通房。打发他,为什么不商量我?何况是连个告知都不曾。
他压制漱石,多少有几分是漱石自找的。教养明珠虽然是我的意思,可终究是伤了枕流的心。疏影不过是个孩子,何况我连碰都没过他,这样也需要打压?
吃早饭的时候,子玉过来了。我和他一起吃了早饭,却第一次,一句话都没有交谈。去店铺的时候,我走到门口回头跟子玉说了句“家和万事兴。”
马车走在街道上,奔店里而去。
店铺在东市,属于富贵人家的消费场所,从外围起,就一个接着一个的铺位,几乎占了半条路去。延绵了足足有半里地。
进了主街一排排店铺林立,珠宝首饰,绫罗绸缎,茶叶点心,古玩玉器,香薰脂粉。应有尽有。
范家店铺就街拐角不远处,前店后宅,住着范仲淹一家。论辈分我要叫一声姨娘,是拐着弯儿还出了五服的亲戚。
店铺的生意主要是零售。自家茶园的茶叶运来后,大部分批发给各个店铺,留下一小部分的精品自家出售。以杭产的龙井和杭白菊为主。
我刚走进店铺,范掌柜就上去迎接。我冲她笑了笑,叫了声范姨。
范姨叫人泡了白菊给我,我喝了一口茶,道“范姨,咱家的主顾是亲自来的多,还是派丫头下人来买茶的多?”这些是账本上看不出来的东西。
范掌柜在我对面坐下,想了想道“多是丫头下人来买。大约十个里有一两个是亲自来的。”
我点了点头,又问“一般每次买多少?”
范掌柜答“多是买一斤,半斤的,二斤的也有。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