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启渊笑了一笑,脸上却汗珠不停地滚下来:“扶我起来坐一坐。”
徐越看着他的模样,上前扶他坐了起来,喂他喝了些水,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很痛?”
林启渊没有答话,看着房中的摆设忽然想起来几日前在营帐里时他其实也曾痛醒过,醒来的时候看到徐越小小的身姿趴在自己的身上。
自己的手就握在她的手里,他痛得忍不住发颤的时候,触到她的手心,软软细细的触感,那是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温柔。
她脸上的东西洗掉了之后真是好看了很多,林启渊看着她忙前忙后地倒水倒药,屋子里蜡烛只点了一盏,并不是很亮,更显得她温柔似水,林启渊心中十分受用,淡淡开口:“母亲有没有说起你的事?”
第二十九章
徐越听到他这样关心自己,心下动容,便把自己带着剑来林府,然后之后种种的事情都说了给他听,一五一十地说完,徐越带着恳求的语气:“我们徐家实在受了林家许多恩惠,我也不知老太太此后会如何安排……”
林启渊盯着她看,他心里清楚这以后的事情说不定还有许多牵扯,但如果徐越肯的话,他自是愿意留她,于是便对她说:“你既已是我房里人,如果你愿意的话,将来,就一直待在我房里。”
徐越呆呆的,没有说话。林启渊继续说道:“我不会亏待你,当然如若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强迫你。”
不知为何,徐越忽然发了痴,她忽然问道:“那将来,若是别人亏待我呢?”
林启渊看着她的眼睛,答道:“人来到这世上,都会遇见许多亏待,你若是撑不下去的时候,就来找我。”
这,应该已经是他给过女人的最大承诺了。世上变数太多,林启渊的心中从未有过爱情,就连从小一起长大的王远容,林启渊也只是说,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
现下,他说不清自己是何种情绪,只是觉得也许这样做才是对的。
徐越笑笑:“多谢您,只是,我还是希望可以跟我爹娘回到坝头村,过从前的日子。您说,可以吗?”
林启渊有些失落,但还是答道:“当然可以,我会跟母亲说。”
停了一停,林启渊又盯着她的脚问:“脚上的伤好了吗?”
徐越低低答道:“已经好了许多。”说完,两人彼此默默无声。
第二日,孟氏来见林启渊,见他醒来,好了许多,忍不住夸赞了徐越,徐越只笑笑,等了半晌,终于听见林启渊跟孟氏提起自己。
“母亲,我此次回府,怕是要一直待下去了,徐越也不必再呆在我身边伺候我,不如就让他们一家回去吧。”
孟氏看着徐越,却悠悠说道:“我知道你嫌弃她身份低微,但是我已经问了如辙,这个丫头在你生病的时候伺候得不错,我看不如就把她纳进你房里好了,你偶尔还是用得着的。你要是喜欢那漂亮的家世好的,另娶就是了。反正是妾,不在乎几个,你的正妻是远容,这个你记住就好。”
这个世界,妾就是很便宜的东西。难道自己以后的命运就是一个便宜的妾室令人差遣么?如果有一天自己不幸被变卖了,那自己的爹娘还怎么在林府呆下去?徐越微微抬起头,看向林启渊。
林启渊感受到她的眼神,可是不知为何,他却偏过头去,对着孟氏说:“母亲执意如此儿子无话可说,那就把徐越纳进我房里,儿子也会好生对她。”
徐越心下如敲鼓一般,若说林启渊是真心喜欢上了自己,那简直是扯淡!原本指望他大发善心,却没想到,他也是一个视女人为玩物的东西!
孟氏听到林启渊这样说,有些责怪地道:“你是何等的人物,她又是什么人,怎么轮得到你好生对她,把她纳进来是为了服侍你的,若是她做的不好,让你和远容不满意,你们只管发落了出去。”
徐越握着自己的手心,只觉得愤怒。
等到孟氏一走,林启渊说了半晌的话又觉得很累,自己一个人慢慢地躺下,却见徐越仍旧跪在下方,他不由得心里有些不悦,冷声问道:“你起来。”
徐越哀求道:“求大少爷……”
话到喉咙处,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她当初来到林府的时候就是决意无论如何都要救自己爹的,就算变卖了自己,也绝不后悔,如今,正是她要还债的时候。
徐越一抬头,正看见林启渊一双眸子冷得让人发颤,徐越眼神凄楚,强自镇定下来:“我们徐家既受了林家恩惠,若说来日偿还,确也不知何年何月方能还得起,大少爷既瞧得起我,日后我也必定好生伺候大少爷,只是……”
这样的境地,她还有条件,不过,只要她肯留下来,有条件便有条件吧。林启渊看着仍旧跪在地上的徐越,身子瘦弱,窝成小小一团,他一抬手,温声道:“你过来我身边说。”
徐越看看他,恍然无措,原来马青口中善良仁义有勇有谋的大将军,也不过是个有着好家世好身份可以随意差遣女人的男人。
她站起身来,脚踝处有些痛,一步一步走过去,走到林启渊的床榻之下,她正欲跪下求他,林启渊却一把握住她的手,把她拉到床边上坐着。
“你不必再说,我知道你要说何事。你怕我保全不了你爹娘和妹妹,意欲求我准许他们回家去?”
徐越点点头:“我留下照顾您,我爹娘和妹妹还是回去得好,望大少爷恩准。”
林启渊淡淡说道:“我不愿意将来你思念家人的时候怪我。”
徐越咬着唇,这人欺人太甚。然而林启渊话锋一转:“我会着人安排,给你爹娘和妹妹在城中买一处院子,以你的名义开个粮店,由你爹娘打理,你若是想他们了,便派人把他们接到府里,我会跟母亲说好,不准为难你们。你觉得如何?”
林启渊胸有成竹,这样的恩惠,给这样的女子,她一定会感恩戴德,然而徐越只是没有情绪地低头向他道谢:“多谢大少爷。”
“你不满意?”林启渊觉得奇怪,外加一点生气,他甚少为一个女人操心这么多。
徐越撑起一个笑:“能这样安排,已经是很好的了。多谢大少爷。”
林启渊见她笑了,才作罢,伸手去揉她的脚踝:“脚上还疼罢?我不该把你扔到地上,不知道你们女孩儿家的身子是这般柔弱。”
他的大手捻到她细细的脚踝上,又把裤脚卷起来,露出一截细腻白润的小腿,林启渊愣了愣,道:“每日里记得换药,早些好起来。”
徐越低低答道:“是。”
徐壮从城外拉菜回来后,听说徐越已经跟着大少爷到了府里,心里一下子吊了起来,不停地问周彩凤:“闺女可曾受了什么欺负?有没有与你说起?”
周彩凤笑着答:“一切都好,她回来时也只是匆匆跟我说了几句话,毕竟如今她是大少爷的人了。”
徐壮抽着烟斗,叹口气:“只怪我这辈子没有出息,若不是我的病,她又何至于到大少爷的房里去,现如今身份不明不白,定要受人指指点点!就算以后做了妾,也少不了受气!彩凤,若不是我这辈子这般潦倒,松子和月也不必都是这样的遭遇啊。”
他自从大病一场后脾气好了很多,可却整日里埋怨自己,周彩凤渐渐地听得不耐烦。
“咱们的日子是越过越好,这全是月的功劳,我就信她能照顾好自己,也不会是个吃苦的!”
这话一落,没想到几日后徐越当真送来了好消息,说是大少爷要纳她为妾,并给徐家爹娘买了一处院子以及一个,随时可以搬进去。徐壮担忧地问:“大少爷何时娶正妻?可有了人选?是个什么样的人?”
徐越听到这话,想起王远容,而后安慰爹娘道:“诸事大少爷自会安排妥当,他对我是不错的,爹娘你们尽管放心。”
周彩凤听到这话,笑吟吟地说:“我就知道,我的闺女是个惹人疼的,前儿个我就听大少爷房里的小丫头说了,大少爷还亲自给你换脚上的药,这不是真的心疼吗?虽说是妾,娘也放心了。人这一辈子,在哪都是过活,既是当下一切平顺,那就好好地过吧。”
徐越也点点头:“能到如今,已经是我们的福气。”
徐越在爹娘的屋子里跟着妹妹睡了几夜,白天的时候去林启渊的房里伺候他。林启渊渐渐能够站起来走动,白天大多在看书,有时候要徐越帮着研磨写几幅字。
林启渊的字不错,平日里也极其安静,甚少说话,只是偶尔瞥徐越几眼,徐越渐渐也看得懂,他是要她扶着走动或者要喝水。
这天晚上,徐越照常把林启渊扶到床上坐着,说道:“大少爷,我要回屋了,您早些睡,我明日再来。”
林启渊拉住她:“我已大好了,你爹娘东西都搬好了么?”
“差不多都齐了,大少爷派的人做事周全,一应都安排得很好,我爹娘和妹妹明日便要住进去了。多谢大少爷。”
“别整日谢个不停,你爹娘既已搬好了,我就回了母亲早日把你抬进来。你明日便随你爹娘先住着,等我消息,不出五日,便接你进来。”
徐越听到他这样时候,答了个:“是。”便匆匆离开。
随着爹娘搬进林启渊给安排的院子,那院子设在城西,已不是很热闹的地方,却落得清静,青砖黑瓦的一处小院子,总共五间房子,院子中间种着两棵老槐树,正是花期,开得馥郁芬芳。
住进去的第一晚,周彩凤就做了槐花饼。鲜嫩的槐花苞儿,洗干净和了面,在笼屉上大火蒸熟端出来时热腾腾的,淋几滴香油,徐云首先就流了口水:“娘,我要吃我要吃!”
徐越在一旁盛粥,看着一家人和睦宁静的模样,只觉得幸福有时候也是那么唾手可得,她真希望这一切都是自己凭努力得到的,那么她也就不怕任何人忽然来强制她如何做了。
第三十章
这边林启渊回了孟氏说要把徐越正式抬进来之后,孟氏正闲闲地跟王远容说话,听到这话也不甚在意:“你要抬她进来,那下个月便着人安排。”
林启渊道:“母亲,我看就这几日吧。”
孟氏瞥他一眼:“你就如此喜欢这个徐越?”接着看一眼王远容,王远容已经低了下了头,看样子就是又伤心了。
“远容,你瞧瞧你这不懂事的表哥,再怎么说也该先考虑把你娶进门的事,怎么倒先考虑起一个乡下丫头来了。”
王远容勉强一笑:“那姑娘照顾了表哥那么久,表哥一向重情义,远容能够理解。”
孟氏把茶碗不轻不重地往桌上一放:“你可以理解,我却理解不了。你父母在你小时候便早逝,你早就是我们林家的人,如今不需要再跟长平公主攀亲,那你就是我们林家的大儿媳,娶你进来是迟早的事。既然启渊有了这份心,不如就安排起来,你们成亲的那天,另安排一顶轿子,把那乡下丫头抬进来便罢。”
林启渊思量片刻,便也作罢,随了她去。毕竟王远容的父母跟自己的父亲渊源颇深,娶她为正妻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林府一干上下便大张旗鼓地开始准备起林启渊和王远容的婚事,整个府里忙得热火朝天。
林启渊给徐壮夫妇二人安排的粮店,就开在那院子不远的一处街上,生意还可以,勉强赚得了一些钱。徐壮和周彩凤已是感恩戴德,他们觉得,大少爷是真的喜欢徐越,不然怎么会对他们这么好呢。
徐越一方面做出高兴的样子来,一方面又暗自忧虑自己的未来。
难道人生就只有这样了么?嫁到林府,做妾,面对未来王远容和孟氏的刁难,徐越觉得一切都那么不受控制,她的初衷就是种种田啊,难道这辈子就要来勾心斗角了?说不定哪天被一碗药给喝死了,她都还有冤无处诉!
林家的人果然在五日之内就送来了几箱彩礼,按照纳妾的规格,这已经远超了。
周彩凤摸摸林启渊送来的衣裳,有些开心又有些自责地说:“这衣裳看着可都是好的,原想着用这些时日我跟你爹攒的银子给你做了件新的,可这一比,还是大少爷给的好。”
徐越连忙安慰她:“娘,您这几日没日没夜地缝的那件衣裳,才最合我心意,别的我都不要。”
周彩凤缝的那件衣裳正是打算给徐越穿的,听到闺女这样说,周彩凤欣慰地笑笑。
原以为林府的东西都到了,第二天便会来抬人,却没有想到,第二天林府没有人来,一直到第三天第四天,仍旧是没有人。
徐壮忍不住说:“这才什么时候,就已经这样了,真不知以后咱们闺女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周彩凤却安慰道:“兴许是林府里在忙别的事情,林府送来的彩礼不都摆在家中吗,再说咱们这院子那粮店也都是林府给的,我就觉得大少爷不会亏待咱闺女。”
足足等了将近一个月,周彩凤给徐越准备好了新鞋子新衣服,并买了胭脂水粉,只等着林家上门来。
花轿上门的头一天,一个媒婆并两个小丫头上门了,说是林府派来的,媒婆大致教了徐越一些必要的礼节,教完以后却说:“明日不止是你入府的日子,我们大少爷娶王家小姐才是头顶要紧的事儿,你事先得知道,明日没有人顾得上你,我教你的这些东西,也是防着日后万一用得着的。”
周彩凤在一旁听到这话,一愣:“我闺女被林家正正经经地抬进去,难道抬进去的当天连茶都不用敬的么?”
那婆子轻轻一笑:“我们老太太忙着大少爷和王小姐的大婚之事,哪里还有功夫喝你闺女敬的茶,你这话也就在你自己家里头说说,要是被老太太听见了,不好过的是你家闺女!”
周彩凤连忙塞了那婆子一点碎银子,这才堵上了她的嘴。
徐越眼皮耷拉着,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原本对林启渊的那一点点心动与仰慕,早就消散了,这是跟以往不同的世界不同的年代,没有爱情与人权可言,她以后的生活,还是得与人不停地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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