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广寿朝着谢玉娇拱了拱手,彬彬有礼道:“谢小姐客气了,原本年节的时候,谢小姐派刘管家送了那么礼过来,本官也应上门致谢,只因拙荆最近身体抱恙,本官一时走不开。”
谢玉娇前不久也曾听说康夫人身子抱恙的消息,听刘二管家说,是因为生产的时候受了些苦,因为留下的后遗症。虽说这金陵城的名医也不少,但他们是从京城来的,大约对这边的大夫也不是很瞧得上,听说是请了好几个大夫看了,也不见有什么起色,也不知道如今如何了?
“康大人和夫人伉俪情深,真是让小女子感动,改日小女子和母亲也去看望看望康夫人。”谢玉娇说着,见徐蕙如还躲在自己身后,便稍稍让开半步,开口道:“这是我舅舅家的表妹,蕙如,见过康大人。”
徐蕙如经常听谢玉娇提起县太爷康大人,她回来的迟,又没有见过真人,便一直以为这县太爷都是和以前的那位马大人一样的,五十来岁年纪,肚大腰圆的。没想到这位康大人看着不过二十五六的样子,相貌堂堂又年轻有为。
徐蕙如略略侧过身子,给康广寿行了一个万安礼,幸好这会子她带着面纱,不然的话,这满脸通红的样子被谢玉娇瞧去了,又要被笑话了。
康广寿还了半礼,正打算要离去,忽然间不远处画舫的甲板上,有人正在喊他,那人瞧见康广寿正在人群中,只一跃跳上了码头,走到岸边来,虚喘嘘嘘的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大……大人,收到老爷的家书了……睿……睿王爷……”
这人讲半句,喘三下,听的康广寿心里噗通噗通的跳,只大声问道:“睿王爷怎么了?”之前康广寿曾受到过一次睿王的书信,说自己收到了他这边送过去的棉衣,还说自己打算趁着过年,给鞑子一记总攻,让他等着他的好消息。这时候听见这小厮断断续续的开口,康广寿的心都凉了一截。
那小厮弯腰撑着膝盖,狠狠的喘了一口粗气,这才开口道:“睿……睿王受伤了,如今在京中养伤,不过他这次立了大功,射死了鞑子的左路大将军巴朗,将鞑子赶出了野狼谷。”
康广寿一直捏着的拳头忽然松开,一掌拍在了那小厮的肩膀上,眸中精光闪闪,笑着道:“太好了!巴朗也是一员猛将,我等着小王爷向我吹牛了!”康广寿说完,脸色只又变了变,问道:“你说睿王受伤了,严重不严重?”
“老爷的信里说,不算太严重,几处外伤,就是后背好像中了一箭,比较重,不过没有伤及要害,但是皇上已经吓坏了,所以就把他召回京城去了。”
康广寿闻言,心绪稍稍平复了一下,心中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脸色也好了许多,正想打发两句让这小厮回去,转身却瞧见谢玉娇和徐蕙如还在边上站着,只怕方才自己那一番失态的样子多半都让她们看了去。
康广寿略略有些不好意思,正不知道怎么开口,谢玉娇却早已经将方才的事情听了个七七八八,脸上带着笑道:“看来是大雍边关传来了捷报了?”
康广寿微微一笑,点头道:“睿王殿下虽然年轻,到底初生牛犊不怕虎,这鞑靼的左路将军巴朗阴狠毒辣、老奸巨猾,如今他死了,也算鞑子少了一员猛将了。”
此时千里之外,京城的睿王府中,周天昊正斜倚在贵妃软榻上,手中拿着一方菱花镜,嘴角带笑,一双眸子直勾勾的定在那镜面上头,约有一盏茶的时间没有动过。
一旁服侍睿王的小厮云松端了药婉进来,瞧见了这幅光景,只嬉皮笑脸道:“王爷,您都盯着这东西看多少天了?依奴才之建,不如我去珍宝坊打个底座,把它高高的供起来,也好过你这用手托着看,怪重的!”
“不过就是一面破镜子而已,供什么供啊?被人见了多傻啊?”周天昊将那镜子在手中掂了掂,一甩手丢到云松跟前,吓的他连忙伸手给接住了。
“王爷,这可是您救命的镜子啊,要不是因为这镜子,王爷你这会子都见阎王去了!奴才我瞧见您被巴朗那一箭设射中了,从马上掉下去的时候,奴才都吓的尿裤子了。”
周天昊看了一眼站在边上嘻嘻哈哈没半点正经的小厮,嫌弃道:“有点正经没有?男子汉大丈夫,还尿裤子,我告诉你,我是战神下凡,自有皇天庇佑,阎王爷想见我还不容易呢!没瞧见我一转眼就一箭把那个巴朗给射的穿胸了吗?这才叫实力!”
云松瞧着自己得意不凡的主子,知道他这会子打了胜仗,正是轻狂的时候,只笑着放下了镜子,将药端过去送到他跟前道:“王爷你背后这一箭,离穿胸也就只剩下一根小拇指了,咱还是乖乖先把药吃了吧。”
周天昊方才太过激动,牵动了身上的伤口,这会儿还果真有些疼了,便拧着眉头端起了药碗和了一口,见那镜子被随便的摆在茶几上,只清了清嗓子道:“做个托子就不用了,你给找个好些的匣子,咱收起来。”
云松瞧着周天昊将一碗药乖乖的喝了下去,这才开口道:“那可不,这可是救命的玩意儿,改日咱遇上了康大人,让他找找这东西谁的,好好谢谢人家!你说她咋这么聪明,还知道拿镜子当护心镜的呢?”
周天昊横了云松一眼,这一看就是那个没脑子的,做棉衣掉了个镜子在里头也不知道,还护心镜呢!怪不得他觉得这棉衣穿得别扭,原来里头搁这老大一玩意儿。不过要不是这玩意儿,周天昊还真的是小命不保了。
“行了行了,你少啰嗦了,该干嘛干嘛去!”
云松瞧着周天昊心情不错,想起来他刚回京那一阵子,整日里郁闷的说要回去前线,如今倒是没再提起来,便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王爷,皇上不让你再去边关了,等你伤养好了,你打算做什么?”
“还没想好呢!等好了再说吧?”
云松笑眯眯的凑上去,笑着道:“皇后娘娘说,要给您物色个王妃,这样您就安顿下来了,不会再老想着往边关跑了。”
“皇嫂这是做媒做上瘾了吧。”周天昊默默哀叹了一句,若是这京城真的呆不下去了,他还可以跑去金陵,找康广寿去!
正月过了便是二月二龙抬头,作为靠田吃田的地主人家,谢玉娇又带着一众村名祭天、祭神,保佑新的一年风调雨顺,庄稼丰收。
刘福根如今已经习惯了坐着回话了,谢玉娇赏的茶他也敢端着喝起来了,去年年底的时候,谢玉娇让他的儿子长顺跟着刘福根一起学生意,如今父子两个已经差不多能把一些外头的琐事给打理好了。
谢玉娇规定他们若是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每四天来见自己一回,若是又事情回,就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过来。今儿虽然不是正经应卯的日子,但刘福根有事情回,便早早的就来了。
“大姑娘,康夫人的病只怕是不太好了,小的听县衙里的下人说,康大人派人送了信去京城,想从那边找个大夫过来瞧呢?可从咱这儿到京城,光路上也要有个把月,也不知道康夫人熬不熬得过去?”
谢玉娇听了这话,心里到底有些难受,还记得年前的时候,康大人还高高兴兴的给儿子办满月酒,那时候哪里知道康夫人会病成了这样,这古代女人生孩子,还真闹不明白会有什么后遗症来。
“哎,我上回在灯会上遇见康大人的时候,还说要去看望看望康夫人,可是后来听说她病的越发严重了,深怕我们这时候去看她,她又胡思乱想什么,就又不好意思去,如今瞧着倒是不能不去了,这玩意闹不好,就是最后一面了。”
刘福根面色也很沉重,只拧眉道:“我听县衙的人说,似乎是真的不大好了,康大人这几天都没往县衙来,一直在府上陪着,康大人多爱民如子的一个人,如今也这样怠慢起政务来了,只怕是真的不好了。”
谢玉娇越听越揪心,觉得这事情只怕不能耽搁了,便想着等一会儿和徐氏商量好了,找个日子过去探病去。两人正闲聊着,徐氏那边也遣了丫鬟过来,说是请谢玉娇过去一趟,原是来了几位附近地主、乡绅家的太太,正在徐氏房里商量要去瞧康夫人的事情呢。
谢玉娇闻言,只急忙起身,吩咐刘福根继续观察着县衙那边的事情,一有什么消息只急忙来汇报。
徐氏房里,几个附近常走动的乡绅、地主家的太太都在,瞧见谢玉娇过来,只先赞了一回谢玉娇越发出落的好了,徐氏谢了一回,众人这才坐了下来,商量起了正事来。
☆、第0060章
“我们几个听说县太爷夫人就快不行了,特意来问问谢夫人,这咱是不是要合计着一起去探视探视?康大人来我们这儿这一年多,虽说这税银没少收,可好歹他也尽心尽职的,管得我们这边平平安安的,咱做生意也方便安全了。”开口说话的是江宁县上做绸缎在生意的齐太太,家里虽然没有多少土地,但生丝的生意做的很好,谢家有几个村庄的佃户都是种桑养蚕的,生丝都供给他们家,两家人也算有生意上的来往。
徐氏原本就深居简出,自从有了谢朝宗之后,更是一心带孩子,外头的事情都是听谢玉娇回来说的,之前听说康夫人病了,她虽没有亲自去探视,但也让张妈妈带了好些人参当归的送过去,如今听见众人说这些,只疑惑道:“竟然已经病得这么厉害了?我早先只是听说月子的时候着了风寒,没好全,本以为养上一两个月也就好了,哪里想到这般重了?”
另一个前几日才去探望过的夫人开口道:“人瘦的不成样子了,我看是难好了,听说这一片的大夫请遍了,大家开的方子也都差不多,可吃了就是没效用,康大人已经打发人去京城请大夫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了,其实我觉得请了也白搭,这阎王爷若是想要你的病,任凭是神现在世,只怕也救不了了。”
谢玉娇瞧着这一群太太奶奶们七嘴八舌的,心里越发就担忧了起来,这古代还真的是不能生病啊,随便一场病都有可能要了命。这种病摆在现代压根就算不上什么,到了古代就跟牛鬼蛇神一样吓人,怪不是上回自己不过就是感冒发烧,吓得徐氏晚上都不敢安睡。
“既然都到了这一步,看是肯定要去看的,只是我们这么多人一起去,就怕吵着她了,病中的人越是容易胡思乱想的,万一她想多了也不好,所以我们这才过来,问问谢太太你有什么看法?你也知道,我们几家人,向来都是听你们谢家的,你们怎么说,我们也就怎么做了。”齐太太只看着徐氏,缓缓开口,众人也都跟着点了点头。
谢玉娇低头想了想,拧眉道:“众人太太既然都来了,那咱还是商量一下吧,依我看,之前去瞧过的,倒是不必再去了,有谁没去过的,咱们说好了,或是明日,或是后日,我们一起过去看一眼,至于礼物的话,我觉得也不过就是人参鹿茸之类的补品,别的只怕县太爷家也不缺,不如大家也就随意了。”
众人闻言,只跟着点了点头,如今这些太太奶奶谁不知道谢玉娇厉害,整个谢家让她管的严严实实的,一帮子的大老爷们也都听她一个小姑娘的,虽说出了蒋家的事情,让谢玉娇的名声听起来有些吓人,可到底盖不住她能干,若不是舍不得儿子当倒插门,想想这样一个儿媳妇娶进家门,到底也是兴旺的。
“我上回和韦太太去过了,这一回就不去了,你们去了回来跟我们说说境况也好。”齐太太只开口道。
那边隔壁镇上马举人家的少奶奶也跟着开口道:“我就随着谢太太去瞧一瞧吧,如今我家老爷在京城赶考,家里的事情忙不开,我倒是还没去瞧过。”
众人商议妥当之后,便定下了第二日就去县衙看望康夫人,谢玉娇亲自送了众人出门,折回徐氏院子的时候,瞧见谢朝宗已经睡醒了,沈姨娘刚刚喂饱了他,这会子徐氏正抱着他,给他顺着后背打饱嗝呢!小家伙睁着圆溜溜的眼珠子,盯着徐氏看来看去的,最后忽然间眼珠子一瞪,肚子里咕噜一声,一个饱嗝就打了出来。
徐氏怜爱的捏着他的小脸颊,笑着道:“你这小家伙,一天到晚吃了就睡,睡了就吃的,无忧无忧,可怜你姐姐,从早上开始忙到现在还没休息片刻呢!”
谢玉娇听了,只伸手抱过谢朝宗,抖了两下道:“没关系,等我年纪大了,我享福,让他养着我!”
徐氏见谢玉娇抱着抖了两下,只急忙道:“他刚吃饱,你可悠着点,别把奶给抖出来了。”
谢玉娇欢喜的不得了,还是忍不住抖了两下,笑着道:“我知道呢!刚才他打饱嗝了,不会抖出来的。”
徐氏瞧着谢玉娇这样喜欢孩子的样子,又想起若是谢老爷没走,那谢玉娇这个年纪也该出阁了,没准连自己的孩子都有了,顿时又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亏欠了谢玉娇太多。
“母亲,好好的你怎么又唉声叹气了起来?”
徐氏怕自己说了谢玉娇不高兴,便笑着道:“我是瞧你这么宠朝宗,将来可把他给宠坏了。”
“才不会呢!”谢玉娇坐下来,将谢朝宗端端正正的放在自己的膝盖头上,托着他的后背煞有其事的问他:“朝宗,你说姐姐会宠坏你吗?”
谢朝宗虽然小,可看人的本事一等一的,遇见漂亮的姑娘就喜欢朝人家咯咯笑,所以平常丫鬟们抱着他的时候他不领情,但只要谢玉娇抱着他,他就乖乖瞪大了眼珠子,一副能听懂话的样子。
徐氏瞧着那小模样就觉得好笑,走过来弯腰问他:“咱朝宗坐得笔直的,这样听姐姐的话,真是乖宝宝呢!”
谢朝宗嘴角的口水已经多的含不住了,徐氏拿了帕子给他擦擦嘴,忽然就觉得他上牙龈那边硬邦邦的,只忍不住翻开来看了一眼,惊呼道:“呀,我们朝宗长牙了!”
就算是现代的孩子,六个月长牙也都是早的了,更何况如今谢朝宗才刚满五个月,这时候长牙,那可就稀奇了。沈姨娘听见徐氏的话,也从里间出来,脸上还带着些绯红道:“难怪我觉得这几日他口水也多了,吃奶的时候也不老实,总是咬来咬去的,原来竟是长牙了吗?”
两个当娘的说起这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