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娇掀开了大红底丹凤朝阳刻丝薄被,带着几分慵懒哼了一声。外头周天昊还没走远,听见里面这一身轻哼,顿时就止住了脚步,转身又往里头来。
红鸢便跟在了身上,只一路为他挽起帘子,引了他矮身进去。周天昊就瞧见谢玉娇身上盖着薄被,幽暗的烛光下,那鲜红的被子印着她娇美的容颜,带着一丝丝慵懒气息。
“这回可睡饱了?”
谢玉娇点点头,伸出一双白嫩的胳膊来,周天昊忙递了一个眼神,示意红鸢出去,自己亲手替她送了小衣过去。
“什么时辰了?怎么天都黑了。”
“都已经是戌时二刻了,你肚子饿不饿?”
谢玉娇这时候当真已是饥肠辘辘,便用力的点了点头,周天昊便对着门外道:“去传几样宵夜过来,本王陪着王妃用一些。”
谢玉娇见周天昊倒是还挺有精神的样子,便伸手捏了捏他手臂上的肌肉,起身趿着鞋子坐到了梳妆台前,拿着梳子梳了几下,这时候紫燕和鸳鸯从下处吃过了晚饭回来,见谢玉娇已经醒了,只自责道:“早知道夫人这会子要醒,我就不该走的。”
谢玉娇这时候见方才候着的红鸢并不在边上,边小声问她:“平常你们两个也从不一会儿走,今儿是怎么了?”
紫燕便拧眉道:“奴婢原是要在这边候着的,只是红鸢姐姐先吃完了,所以推着奴婢去吃,只说她会在房中候着的,奴婢见夫人没醒,就带着鸳鸯一起去了。”
紫燕原本就大大咧咧的,也听不出这其中有什么不对的,一时间只帮谢玉娇把头梳好了,外面鸳鸯进来传话,说是厨房的宵夜送了过来。
周天昊醒得早,早已经吃过一顿了,这时候不过是陪着谢玉娇吃而已。晚上的宵夜还算清淡,送的玉田香米粥,凉拌的几样小菜,一碗冰镇藕粉圆子。
如今天气本就热,谢玉娇也吃不下什么热的,倒是把那藕粉圆子吃了好几个,剩下的就一口一个的都喂给了周天昊。
这王府没个长辈,哪里有人能管得着他们的,不过就是爱怎样怎样。况且方才听了那红鸢的几句话,谢玉娇心里还微微有些酸意,于是越发在周天昊跟前殷勤了起来。
周天昊自是由着她的,就算把所有的东西都喂给自己,只要他吃得下,断然不会说半句不的。
用过了宵夜,差不多快接近亥时了,周天昊原本打算去书房看书也没过去,只在房里的书架子上随便找了一本书看,夫妻两个一时到也没什么话。
谢玉娇便从五斗柜中拿出了徐氏总给自己的那个匣子。这几天事情太忙,又加上床笫劳顿,她还没好好算一算徐氏到底给了自己多少银子,只知道这厚厚的一沓纸,估摸着大约也要有个三四十万两的样子。
这时候既然闲暇,索性就翻了出来,一页页的数了起来,果然和自己猜测的差不多,一万两的银票总有四十章。剩下的还有江宁县淳化镇上头六百亩上好水田的地契、隐龙山一带的几个种着瓜果和桑田的山头、虽然这些地契对于谢家来说并不值什么,但加上了那些银子,就是不得了的嫁妆了。
这些还不算,光那一百二十抬的嫁妆,里面各种古董、字画、金银手饰头面,加起来也要有好几万两。谢玉娇数着手中这些东西,到底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了。
虽然这两年她确实为谢家赚了不少银子,可她心里清楚,花得也确实不少。县衙那边一有什么事情,他们谢家总是首当其冲的,便是这半年赈灾的粮食,也恰恰好吃空了谢家这几年的存粮了。
如今的谢家,除了铺子和田地,只怕都没有多少现银了。
谢玉娇见周天昊还在等下看书,只伸手夺了他的书下来,双手抱着匣子,一脸呆愣的看着周天昊道:“这匣子里的银子,总够我的子孙,活到重建新社会了。”
周天昊那天也只是看了一眼,并不知道多少,这会子听谢玉娇说起,才好奇问道:“到底有多少?”
谢玉娇便扬起四个手指头比了比,只俏皮问道:“赚大发了吧?”
周天昊便笑着点头,又开口道:“嗯,这事儿我还没跟皇兄说起,打算等过一阵子再说。”
“为什么要过一阵子?”谢玉娇只有些不明白。
周天昊便开口道:“如今朝廷确实缺银子,且不说北边的地方被鞑子占了去,原来那些县府的税收就先没了,到了南方,虽然是鱼米之乡,可朝廷也不敢狮子大开口,生怕惹恼了这边的官绅富豪。皇兄为了这个,已经纳了好几个妃子了,这你也知道。”
谢玉娇闻言,只扑哧笑了起来,又道:“怎么,不能给你皇兄分担分担,你觉得很过意不去?”
其实谢玉娇也明白,古代维系关系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姻亲关系,尤其是权贵之间,往往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所以像谢玉娇这样的,完全是属于乱入关系网的状态,可一旦占了周天昊这个名额,别人就又进不来了,所以皇帝勉为其难多几个妃子,也是正常的。
“没有,那些献了女子上来的人家,大多都是本地的官绅富豪,谁家没几个银子,皇兄自然是想让他们能够为大雍做一些贡献的。只是那些人没得了便宜,如何肯先掏出银子,就比如上回你那十万件棉袄的事情,我就是截了何家的胡。”
谢玉娇听他说的有些道理,便问道:“你打算怎么做呢?”
周天昊摸了摸下巴,拧眉想了想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打算让皇兄在臣子贵族官绅之间来一次募捐。”
谢玉娇闻言,顿时就明白了起来,只眯着眼睛道:“原来你这么坏,想要用我娘给我的嫁妆去诈别家的银子?”
“我怎么坏了?丈母娘家的银子难道就不是银子吗?若是让皇兄白白得了这么多银子,顶多也就换上一句赞颂,又不能多生出银子来,不如拿着这些银子去钓大鱼。”
谢玉娇瞧着周天昊那一脸得意的样子,心里到底也觉得美滋滋的,还算他有些良心,并不是想白得了就算了。
一晃又过去了一日,只不过这一日并不止一日而已。到了第三天,便是谢玉娇三朝回门的日子了。
一应的礼品刘妈妈早就准备好了,谢玉娇这两日稍微懒怠一些,起身稍稍有些晚。好在是回自己娘家,并不需要太过正式,谢玉娇便挑了一件穿着舒服的衣服。
周天昊穿了明黄色的四爪金龙纹直裰,眉飞入鬓,越发显得英气逼人。
他平素在谢家穿喜欢了便服,如今自己立了府邸,便穿起了王爷规制的服侍,整个人越发玉树临风了起来。
原本周天昊打算自己骑马,谢玉娇坐马车的,只是实在外头太阳晒的厉害,谢玉娇便喊了他进马车一起坐着,只一定约法三章,不准在动手动脚的。
两人到谢家别院门口的时候,张妈妈早已经在门口候着了,瞧见马车来了,只忙不迭让人进去向徐氏通报。原来徐禹行知道谢玉娇今儿要回门,只带着大姑奶奶、徐蕙如等人,一早就来了这边,只等着他们过来。
谢玉娇和周天昊进了正门,小厮们忙着搬运各种礼物,徐氏早就从厅中迎了出来。谢玉娇才绕过了影壁,就瞧见徐氏已经在廊下等着了。谢朝宗更是长着一双小膀子,一边跑一边扑到周天昊的怀中。
周天昊便伸手将他托了起来,在空中转了一圈又一圈,引得他咯咯咯的笑了起来,谢玉娇这才开口道:“这么热的天还闹,快放他下来吧。”
谢玉娇跟着徐氏进了厅里,四角摆上了窖冰,散着凉阴阴的水汽。大姑奶奶便站起来要迎她,谢玉娇见大姑奶奶的肚子已经微微能看出一丝怀相了,脸色倒依旧是红润的,便知道她这一胎保养的不错。
徐氏高高兴兴的对谢玉娇道:“方才才让朝宗看过,说你姑妈怀得是小弟弟呢!”江宁这地方有个习俗,说是未满三岁的孩子,能隔着肚皮就看出来孕妇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故而方才徐氏就让谢朝宗对着大姑奶奶的肚子看了一回。
谢玉娇自然知道这是不灵的,要不然这小娃的眼珠子还能赶上b超了?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一个劲的道:“姑妈以后有了小儿子,可不能不疼咱宝珠和宝珍呢!”
两个女娃梳着双锤髻,都乖乖的站在一旁,听了谢玉娇的话,只开口道:“表姐放心,我们一定好好的带弟弟,绝对不让别人欺负他。”
谢玉娇便逗她们道:“这个家里,以后他就是最小的了,除了你们,还有谁会欺负他呢?”
宝珠听了,只一个劲摇头道:“才不是,蕙如姐姐说,等表姐生了小弟弟,才是最小的,我们都要当姑妈呢!”
谢玉娇闻言,顿时就面红耳赤了起来,说起来她和周天昊这两日也算是纵*欲过度了,而且还没有做任何避孕措施……这要是万一中了,她可就完了。谢玉娇想到这里,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来。
☆、第0136章
徐氏素知道谢玉娇身子骨并算不得好,也担心她初经了房事会吃不消,因特意细细的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果然见她行动间脚步有些虚浮,便也知道这新姑爷这两日在床榻上只怕没少欺负谢玉娇了。
只是从姑娘家转做人妇,这一步也是难免的,徐氏虽然心疼,到底也不能说什么,只笑着招呼他们喝茶。
女眷们闲聊了起来,男的也插不上什么话来,徐禹行便拉着周天昊去了书房,或下棋或闲聊,也就随他们了。
徐氏见周天昊走了,才让奶妈子带了谢朝宗和宝珍宝珠都外头玩去,只拉着谢玉娇问起了这两日的事情。
“你这两日觉得怎样,若是身子骨吃不消,就让厨房熬一些枸杞红枣乌鸡汤,总要注意滋补着一些。”
谢玉娇听了这话只脸红的不成,绞着帕子道:“也没有太怎么样,就是有些腰酸而已,倒没什么大碍的。”
大姑奶奶闻言,便开口道:“腰酸就是因为你肾气不足,这日子才开始呢,你这会子不知道保养,以后可有的累了。”大姑奶奶说完,只又开口问道:“方才跟着你进来的,那两个是王府的丫鬟吗?”
因今儿是三朝回门,所以谢玉娇特意带了红鸢和绿漪回来,也算是认识一下谢家的人。
“可不就是,是刘妈妈从宫里面选出来的,服侍的倒也不错的。”
徐氏方才也瞧见了那两人,到底还松了一口气,一开始听说王府好些丫鬟是宫里出来的,她便想着宫里头的姑娘个个貌美如花的,谢玉娇和周天昊这新婚燕尔的,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可就不好了。如今瞧了两人长相都算普通,倒也松了一口气。徐氏自知是个没福的,若是她也能帮谢老爷生个儿子出来,到底也是不愿意谢老爷左一房、右一房的纳妾的。
“刘妈妈果然是个实在人,只要服侍的好就成,别的倒也无所谓的。”
谢玉娇听徐氏这么说,总算松了一口气,在她看来,徐氏是那种贤惠到了一定程度的人,说不准还会因为觉得自己身子不好,让自己选两个通房给周天昊用用呢!因此当谢玉娇见徐氏也这样松了一口气,才算是真正放松了心情。
一旁的大姑奶奶瞧着谢玉娇微微泛红的脸颊,只笑着道:“虽然娇娇几年还小,可王爷的年纪却也不小了,娇娇还是得好些努力才是。”
徐氏便一个劲的点头,又道:“周太医的药还是不能断,别觉得自己身上好些了就不在意,自己底子不好,将来孩子也会弱上几分的。”
两个母亲一起同谢玉娇说起了养儿经来,谢玉娇也只能硬着头皮听着了。
其实谢玉娇虽然不急,但也知道这事情只怕也是耽搁不了多久的,因此也并没有刻意避孕,谁让周天昊几年已经二十有五了,和他同龄的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他才刚刚开荤解放而已。
“母亲、姑母,我知道了,我一直都保养着呢!”
谢玉娇话才说完,徐氏便道:“你也别骗我了,这两日可是累了?我瞧你说话也没什么精气神的,你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可别纵着他了。”
这话一出口,不光谢玉娇脸红了,就连一直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徐蕙如也脸红了。
谢玉娇便道:“母亲快别说,蕙如还在呢!”
大姑奶奶一回头,就瞧见徐蕙如低着头坐在那边,脸颊羞红,只笑着道:“蕙如也大了,这些听一听倒也没什么的。”
却说书房里头,徐禹行请了周天昊过去,倒也是有些事情想要求教一下的,且不是别的事情,却正是为了徐蕙如和康广寿之间的事情。
原来昨日徐禹行来谢家的时候,徐氏就悄悄的将上回谢玉娇说给自己听的事情告诉了徐禹行。徐禹行是个爱女心切的人,不然也不会冒着和原配母家闹翻了的风险,也要悔了当初的婚事。
其实徐蕙如人品相貌都很出众,徐禹行在金陵当地的商贾之中也是极有威望的,这半年并不少人来求娶,只是他自己是个儒商,又念过科举,自然不愿意徐蕙如嫁给那些一身商贾铜臭的男子。又让徐氏在江宁当地打听了许久,终究还是没一个合适。
因此徐氏一跟他提起康广寿来,徐禹行虽然一开始脸上并不好看,只是等细细回想一下,又觉得当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故而今日见周天昊回来,便拉着他要好好盘问一番。
开门见山显得有些失礼,因此徐禹行先和周天昊下了一盘围棋。周天昊其实并不喜欢下棋,只是年少时被先帝训练多了,因此棋艺也算的上可以。一局下来勉强和徐禹行打了一个平手,若是下继续下下去,就要露出败相了。
周天昊便笑着道:“舅舅的棋艺高明,我自愧不如,倒是和康大人,兴许能一较高低的。”
徐禹行正愁不知道怎么开口,这时候见周天昊自己就先提起了康广寿,顿时眉梢一挑,只自嘲道:“虽然我和康大人之间还算有些交情,只是他日理万机,如何有空陪我下棋呢……”
周天昊也是聪明人,见徐禹行这话中倒是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便想起谢玉娇之前想要撮合徐蕙如和康广寿之事,只笑着道:“康大人其实是一个很孝顺的人,以前在京城的时候,不管学业有多重,总是会抽空陪着康太傅下棋品茶的,这一点我是自愧不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