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一抿紧唇,“我没有不高兴……”
话音未落,他又问,“那为什么不看我、不理我?剥的瓜子仁儿也不给我吃?”
沈一一:“……”
这小心眼儿的沙文猪,竟然还记着那一茬儿!可谁规定她剥的瓜子仁儿就必须给他吃?她自己吃难道不行吗?
默默在心里送他一个白眼球,沈一一尽量平和道,“一想到要去吴教授那里待好久,矫治结果还难说,我心里就没着没落的;又怕你不高兴……所以,不大敢看你。”这理由是她急乱中现想出来的,倒也不是全然在说谎。
纪小鄢点点头,似乎是接受了这解释,但下一个问题很快又来了,“为什么突然要去矫治阅读障碍症?”
沈一一闻言就笑了,一边笑一边扭头望向车窗外,车窗外,小公园,大妈们已跳起广场舞,音箱里在放一首极激越的流行曲,内有一把男声扯着嗓子唱:“魂是那么脱缰、神是那么放,情是那么荡漾、心是那么浪,化作一道光芒、闪瞎所有伤,看什么都痛快,今儿我就是爽!”好振奋,是不是?也好直接,是不是?比老柴《如歌的行板》比俄罗斯那些缠绵悱恻的老歌更有鼓舞力;彪悍的人生就该听彪悍的神曲,不然何以补充正能量。
纪小鄢仍在好耐心地等待她回答。沈一一听了一会神曲,方缓缓答,“案子结束了,我也该为我以后做一番打算。我了解过,像我这种情况,出国根本不可能,所以你之前的提议,已经都不可行了。我既不能陪你去昆士兰的小庄园,也不能陪你去赤塔州建铁矿,至于去俄罗斯继续找书念,更加是痴人说梦了。但这么呆下去,我实在慌得很,我不能一辈子当个浑浑噩噩的睁眼瞎,哪怕文字仍是看不了,能看看数字、乐谱,也行啊……”
略微顿了顿,她努力捺下翻涌的酸涩与无奈,以更平和的声音道,“其实,你一早就知道,对不对?这世上无论哪个国家,都不会允许一个缓刑在身的罪犯出入境。你只是为了安慰我,对不对?”
于她说的时候,车窗外小公园里的神曲愈欢脱,大妈们的舞步也愈狂放。沈一一听得看得嘴角都翘起,她想提分手时有这样的背景音不期然相伴还真是喜感得够呛,或许,这是冥冥中那个见不得她好的谁予她的安慰奖?怕她想不开,故而借一首歌告诉她——是事儿也就烦一会儿,一会儿就完事儿……
于她说的时候,纪小鄢始终在静静望着她,他说不出她有什么变化仅是一种感觉——相识以来他费尽心思建立起来的与她之间的亲密与依赖,莫名于一夕之间全部坍塌了。此刻的她,小小晶莹的脸上并不见悲伤,她只是退避回原地,同时,使劲地推拒他。
为什么会这样?阿作西眉头微蹙起。他倒不是怕她的退避与推拒,横竖他会把她揪回来就是了;他怕的是他照拂不到的死角里,有人伺机予她更深的打击与伤害。“一一”,微微加重了语气纪小鄢对她道,“我不是以虚妄的假设在安慰妳,我对妳许的每一个允诺也都能兑现。要知道,这世界从来就不是公平的,规则也只是为‘大多数人’所设立。而打拚半生,除了财富以外我获取的还有足以凌驾这些规则的自由与权力——”
伸出一只手,他拈住她下巴迫她面向他,全然叙述口吻不见炫耀就是讲给她知道,“一一,妳信不信,如果现在妳想走,至多两个月我就会带妳走?出入境管理法算什么?国家移民法又算什么?我可以带妳去任何妳想或我想带妳去的地方开始新生活。”
沈一一叹口气,“我信——”当财富累积过了一个临界点,有什么是这些富人不能超越与规避的呢?有国难时他们可以遁去安全的国度,有天灾时他们可以避去风调雨顺的地方,甚至整个地球毁灭了,他们也有逃往外星球的优先权。
可是,那又如何呢?
她想离开他,不是质疑他能否带她走,而是质疑自己是否能够站在他身边。或者换一种说法吧,前一个夜晚的长谈,居居无疑大获全胜,她跌跌撞撞舛行迄今仅剩的那一点点自信与自尊,已在居居的言语杀伐下,碎成了渣渣。所以,就这样吧,她对自己说,人贵有自知之明,她没有那么坚韧的厚脸皮,抵得过纪小鄢同一世界的人,一次次对她施以排斥与鄙夷。何况,她又不是贱,非黏缠他等着人刺骂!
这样,她就向后缩靠在椅背上,亦顺势扭开了下巴,“瓦洛佳,我们分手吧。”酝酿了一夜一天的话甫一挣出口,预期中的如释重负并没有,心反倒像被铁器生生给剜掉了一大块,起初只是空,恍若未觉痛,要喘得一口气,那钝钝的疼方挟着铁锈般的腥,淋淋漓漓漾泛开。
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沈家人共有的决绝与骄傲亦不容许她动辄以分手做张做势的拿乔。暗暗握紧小拳头,她破釜沉舟地继续道,“自打红叶出事起,我无时无刻不在怕,连做梦都会梦到进监狱,还会梦到在牢里怎样被欺负。”所以她会辗转反侧难入眠,就是怕陷溺那些至逼真的梦魇醒不来。“……那个时候恰好你出现,像根主心骨一样撑住了我,也让那个时候的我以为,能够依靠就是爱。可庭审结束后,我发现事实与之前完全不一样,你很好,但并不适合我。跟你在一起的压力,已远远超过‘跟你在一起’这件事本身。”
蝶翅般孱弱的长睫轻颤着,她终于有勇气侧转头直望他。漆黑瞳眸一如他初见她时分,隐约一抹倦然似历过无尽沧海,又有艳与寂彼此辉映如荒野之上玫瑰盛放。“瓦洛佳,”她略带求恳地道,“每个人都该在正确的位置上寻求自身存在的意义,否则面临的只能是尴尬与无措。如果你真的为我好,就请允许我离开。接下来的路,我想凭靠自己的力量一步步走。你……就当我是背信弃义的小人罢,花言巧语地骗了你感情,利用完你即翻脸不认账。”
再次深喘一口气,她将涌起的泪意狠狠逼回去。奇怪,她明明畏惧他,一旦开了头,就像死猪不怕开水烫。是以确定自己不会哭之后,她藉着最后一点子孤勇,把最作死的话也说了,“今天出来前,没想到能见到你,你送我的戒指就没带身上。等下你送我回家,我把戒指还给你。还有这么长久以来你为我、为我家修房子花的钱,我也都会还给你。”
……终于说完了,她像一条脱水的鱼,窒闷而乏力。光洁额头沁出汗,身体却冷得直打战。原来推开一个人,比接受一个人更难。原来爱与不爱,都绝望。所以佛谒有云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所以六世达|赖仓央嘉措会赋诗云,我遇上了我的爱人,心也穿箭随行……
纪小鄢显然注意到了她的寒战。车启动,他率先开了暖空调,犹怕不够,又下车去后备箱翻出一件外套拿回来给沈一一盖上。做完这一切,他凝视着她漆黑眼眸问,“妳刚说要还我钱?——妳有那么多钱么?”他神情意外地宁定,只是若有所思。
沈一一指尖紧攥着外套下面的薄披肩,同时克制着嗒嗒轻颤的齿关涩声答,“我攒了好多年的压岁钱和零花钱,我外公去世后还留给我一笔钱,加起来还不够的话我可以去小额借贷,或者信|用|卡透支再做分期还。”
“哦,原来妳一早就盘算得这样清楚了,连小额借贷和信|用|卡透支都想到了。”略带戏谑纪小鄢笑了笑,“这么说,妳是铁了心要跟我分手喽?”指腹抚上她嘴唇,他不盈寸许地欺近她,“可是我们间除了钱别的债妳又怎么偿还呢?用妳的身体么?——妳晓得,我一直想要它。”
单手下划,他扯开她身上盖的大外套,扯开她紧攥的薄披肩,又扯开她粉紫小衬衫的四粒圆纽扣,再扯开她白色蕾丝小胸衣,旋即将整只手掌覆上她左乳,一边用拇食两指打着旋地捏|弄着,一边缓缓对她道,“小丫头,合作固然讲究诚意与态度,解除合作也一样;否则就是恶意违约要付违约金。我也不太为难妳,只要妳陪我睡一晚,一晚过后我放妳去矫治阅读障碍症。——说来,若非那天我仁慈,妳这身子早就是我的;没准儿肚子里还有了我的种,所以妳也不算是吃亏,而我不过是拿回本属于我的……”
俯首向下,他噙住掌中娇软如含抚她敏柔心器。发肤间那昂贵澈冷香气在她鼻端弥散开。他侵占她不仅用牙齿还用味道。他攻掠她从灵魂到肉体。小雏儿哪里经得住这番撩拨,大脑一片空白地颤抖中,意志随精神节节败退。偏他定要听她至肯定回答,吮噬间隙还要问,“同意么?”
竭力抑住几欲挣离的浅吟,沈一一豁出去地答他道,“好……”她是这样地爱他。要到离开了她方省悟她有多爱他。那么给了他又怎样。她是这样地爱他……
纪大叔闻言果断松开她,俄而掩好她衣襟、倒车、上道、汇入车流疾速奔向前。二十分钟后,他带她回到景江别苑。甫进门他就打横抱起她。跟山大王抢压寨夫人似的将她一路抱至二楼主卧卫生间。放热水在浴缸的过程中,他让她坐在盥洗台的大理石面上,尔后狼一样地灼灼盯住她,并在她惊恐躲闪的目光下,一件一件地褪掉,他身上所有的衣物——
“好好看看妳男人。”这是他头一次以命令的口吻对她道,“然后记住我,永远也不许忘。”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卡卡又卡了!这次卡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狠。
不过好在,我赶在了春节前打通任督二脉,写出了这一章。这样就能对你们说一声“猴年大吉、万事顺遂”了。幸甚幸甚!
……
话说大叔真的要吃掉小丫头了。就是不晓得写到怎样的程度才能过审不锁文?特么的我还不想做拉灯党,愁啊难啊恨啊!
还有春节期间不更新啊。毕竟亲友聚会同学聚会就够忙的了,再加上,我已经预见到的卡卡卡、卡文:(
……
最后,再祝亲们——吃好喝好,心想事成!
☆、佛火仙焰劫初成
水喉汩汩流出的热水,缓缓倾入阔大的浴缸。温暖潮湿的水汽,亦四散蒸腾出暧昧。或许这世上再没有一处地方,比浴室更适合情|事,当此閟匿而险象环生之境,沈一一却倏尔宁定下来。男人蓬勃的欲念不再令她惊恐。面对他狼一样地逼视,她效仿他先前样子,一点一点,一点一点解开她自己。
披肩,衬衫,白色蕾丝小胸衣,她解开它们如同解开禁锢生命的枷,给他看,看她蓓蕾一样柔嫩的身,给他看,看她平坦肚腹宛然的疤。
『一九二六年春,茨维塔耶娃致里尔克——
亲爱的约瑟夫,我多么草率地把自己逼成了骞途中的流浪者
大雪落下,落在我们各自孤单的命运
大雪过后,世界继续呼啸着奔向终点
而我仍在渴望着你
渴望着你的无手之抚与无唇之吻
渴望它们在这个已听不到管风琴奏响圣乐的尘世
像天使之翼一样地围裹我
融雪处露出黑色
风被尖叫声犁过
有星子和玫瑰生长
谁的痛哭形不成诗章
亲爱的约瑟夫,这是我最后一次呼唤你
我又多么恨我的肉体是一堵墙!
我想打破它推倒它、摧毁它覆灭它
我想为你献上我仅剩的这一所,荒园里的废墟……』
是的,荒园里的废墟。如今想想,陶陶当年随手戏作的一首仿俄诗,竟像写给她的巫言与谶语。而她能给予他的,除此亦无它。手指再向下,她颤而缓地欲去拉腰侧背带裤的拉链头,纪小鄢却迈前一步一手轻松托起她小屁股,一手三两下剔她如新笋。
尔后……尔后他反倒不急了。将她依旧落回盥洗台,他捧起她的脸很轻很轻地吻着她。他吻她的时候有细小水珠滴在她额角,她晓得那是他的汗,她同样晓得他庞大的渴望与压制。但这真的是一个清澈的吻,甚至带着圣徒朝拜的小心与虔信。不知不觉地,有泪溢出她眼角。泪水顺颊跌进他掌缘,他稍稍放开她默默俯视她。女孩儿晶莹的小脸在他掌心盛开如白莲,马尾辫令她愈发像个小萝莉。而她回望他的夜色一般深浓的眼,虽有泪盈睫,却不见退缩和疑悔。
“想好了么?”他还是哑声问了句。她不答,只是慢慢绕上他颈项,旋即仰起头,吻上他的嘴。
——亲爱的瓦洛佳,就算我流泪,也请你相信我并非是难过。或许我仅是在感叹,这座废墟何其有幸能得你如此温柔地相待。或许我仅是在感动,你竟拿出这么重的诚意引诱我,不是为了满足身体是为了满足爱。那么来吧我亲爱的瓦洛佳,日影飞去,时间与宿命皆为不可逆,色授魂予的哀凉里,今夜你确是我要的……
唇齿厮磨间,她鼓足勇气舒展开,沉默决绝地邀请他。他却摇头笑了笑。大手托起她,他放她在地上,再一个旋转,让她背抵着他。“我很久没做了,”他附唇在她耳畔喁语着,“我怕太急会弄伤妳——”用力并拢她纤长笔直的腿,他于她的懵懂中一掌自她腋下穿过揽住她心窝,一掌控住她腰肢,“乖,先让我出一次。”言罢他悍然挤进她的thigh gap,又埋首噙住她的蝴蝶骨。
待到省悟他在做什么,沈一一简直无以形容她窘骇。偏偏他预先杜绝了她逃离的可能,牢牢桎梏她在雨儯Х鐑u里。盥洗台上方半面墙大镜蒙了稀薄水汽依然能映像,里头健硕如斯巴达勇士的男影拢着他的芙洛拉;粗砺与幼滑,厚重与盈薄,强壮与娇脆,至刚与至柔;他像天使之翼一样地围裹她,劫掠的同时亦启发她。
他的唇舌沾了火星这里那里地蔓延,他的指腹携着霞光捻散她晦黯。“小丫头,睁开眼,看看妳自己有多美。”嘶哑男声似魔鬼,循循低喟地诱哄着。她久病伶仃的身体明明稚涩到无邪,偏又媚骨姗姗自娇妍,脂玉般的肌肤渐渐氤氲一层珍珠粉,间有早樱娇蕊怯怯放。要怎么才能平息这涛浪,要怎么才能填补那空旷?当青原甫绽漫野繁花时,四时盛景方开始——
开始开始确然是开始,始如天地之最初,要先穿云裂隙破混沌,继而披荆斩棘斫逆旅;开始开始确然是开始,始如生命之最初,不历血肉缠绞的痛楚,如何娩出旭日朝升的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