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沧澜想起,她是自己从井里爬出来,直到再也走不动跌在路边,凑巧就碰到了游方的药王谷弟子,这才送她去找白冰魄。他于是命人将他这个久违的师妹叫来问询。
白冰魄所说与小七无异,他这才放下心来。白冰魄顺便搭上他的脉,和颜悦色地说:“三师兄,您此番为了让小七受孕,将这几年为固阳下得那些苦功全烟消云散,实在让冰魄佩服。重头再来调理实在不容易,下次临幸血夫人,就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好歹您给了她一个孩子,她做母亲才不会寂寞。”
血沧澜从前就想弄死她,现在更想了。
她走的时候去看秋小七,秋小七的眼神里满是感激。
白冰魄叹气:“我不是为你。”
秋小七知道她是为了谁,心里忽然觉得空落落。
瓜熟蒂落的那天,血沧澜抱着这孩儿乐不拢嘴。而远在蚩灵教的叶痕,头发白得一根不剩,还全然以为是一直以来渐渐发白的自然反应,不知道乃是被人拿走了处男之身的后遗症。
当他知道血夫人为血盟主产下一子后,就发誓再也不会踏入中原。可过了才只两年半,他听说了血沧澜火烧药王谷的事情。
听说血沧澜与白冰魄早年互相算计,他是被她逼出药王谷的。所以血沧澜这几年屡屡在江湖上败坏药王谷的名声,直到今日药王谷被江湖闹事者们群起攻入,一把火把春夏秋冬四谷烧了个遍。
作为昔日帮自己就了秋小七的恩人,他不能见死不救。
白冰魄并没有死,可早已经被烧得毁了容。一时失去容颜的她心力交瘁,见他到来时用衣衫将自己裹成了粽子。
白冰魄站在荒凉焦黑的夏谷上等着他,见到他泪眼婆娑地说:“我知道你会来的。”
叶痕:“伤可以慢慢治好的,药王谷也会慢慢恢复生机。”
白冰魄忽然在面纱上猛吸一口,向前走了几步,跌在他怀里:“等谷主云游回来,一定会让药王谷恢复生机的。我是等不到那一天了……我还活着,只是为了再见你一面。我想告诉你……”
叶痕拥着她:“你想告诉我什么?”
白冰魄望了他良久,忽然叹了口气,眼泪顺着面上的深深泪痕滴进土里,她低声说:“罢了,我从你的眼睛里,看不到你的心,只能看到我自己的痴。”
叶痕说:“你是不是要我为你报仇,杀了血沧澜?”
白冰魄没有撑到回答他。
叶痕将她安葬在时令山,望了望钱塘的方向。
前世(终)
秋小七也觉得是时候该杀血沧澜了。是时候让他知道她孩儿不是他的了。但血沧澜这两年十分显摆自己的儿子,随处带着,连做个采访也不放过,武林盟主在各大擂台扛着穿开裆裤的儿子向群众挥手致意的形象,早已经深入人心。
孩子才两岁,血沧澜给他起的名字是“血惊灵”,秋小七暗地里吐槽,怎么不叫“血惊呆”、“血惊吓?”
血沧澜不以为意。自从生子之后,秋小七就过上了明里受夫君冷落,暗里世外桃源的豪华生活。除了两个看守不许她出门,晚上血沧澜扮演完慈父,会将孩子丢给她。她抱着自己的孩子,瞧他一天天地变大,长得越来越像他的生父。
秋小七喜欢抚摸着他的脸,越是爱怜他,就越想起叶痕。她哄着儿子睡觉,就想起她被抓回他的云灵殿,他们互相看着对方入睡的情形。她为儿子盖被之时,就想起他□□身体将自己抱上床,用被子将她裹紧;她亲吻儿子的面颊时,就想起叶痕掉落的烛火烧到自己的脚边,她却抱住他给了他一个吻。
那日在时令山上望着放出的萤火虫,和荧光下目光迷醉的叶痕时,她才想通自己为什么要选择他。她从来没想过随随便便怀一个孩子去气血沧澜,只是她看到白冰魄瞧着叶痕的眼神,还有他们坐在一起聊天的情形。他们太登对,太像一幅不可分割的美景,从前不觉得叶痕有多重要,只是因为她的心里还有血沧澜,而叶痕是魔教的教主。可当自己对血沧澜的爱全都变为了一腔恨意和恶心,再回头来望见叶痕的时候,怎么能容忍他不是自己的?
药王谷被烧,死伤无数,白冰魄也命陨在时令山上。秋小七心里内疚和感激全都变成悲愤,对血沧澜的恨也再不能抑制。
但她闯了数次,甚至尝试假扮送饭的侍女,也都未成功。血沧澜这只老狐狸早已经运筹帷幄,而且将儿子看得更加紧了。
这一天的晚上电闪雷鸣,门前两个守卫分了一人去拿蓑笠。又一道闪电劈下时,立在原地的守卫朝天上望了望,随后脑袋便被一人割裂。
门开的那一刻,叶痕正望见秋小七坐在里屋的床上抱着一个孩子说话。他没有打扰她们,就坐在外面的桌旁耐心地等着。
秋小七一时的私心拥有了这个孩子,对着他的爱有可说的和不可说的,爱到了骨头里。她每天抱着儿子一边亲吻一边说:“我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你爹爹,其实你的娘亲有多么喜欢他,如果娘亲没有机会告诉他,你将来一定要替娘亲说。因为我怕我有一天走了,你爹爹还什么都不知道,不肯收留你。”
儿子已经能说些流利的话:“爹爹在外面对我可好了,回家就对我不好。”
秋小七将嘴巴凑到儿子耳朵边上,系如蚊蝇地说:“你记住,你爹不是血沧澜。”
灵儿懵懵懂懂地重复:“我爹不是血沧澜……”
重复之后,他才想清楚血沧澜这个名字是谁的,他开始哇哇地大哭,不再理会秋小七说什么。
秋小七继续悄声说:“将来娘亲要是不在了,你就去找你真正的爹爹,他就住在北方的雪山上,头发和衣服一样白,站在雪中茫茫一片好想辨认不出,但只要他向你走来,你的双眼一定会被他的风姿所捕获。到时候,你就会情不自禁地走上去。等你走到他面前,等他问你:‘你是谁’的时候,你就告诉他,‘我是你和秋小七所生的儿子。时令山上我娘将你灌醉了,你好好地回想回想。’”
可是灵儿仍然在哇哇大哭,秋小七没办法,便哄他说:“儿子儿子,咱们出去买个糖人吃,你爹说那家的糖人最好吃了。”
秋小七抱着儿子走下来,等走出了里屋,才望见藏在蓑帽下的一张冰冷的面孔。
“叶痕,你怎么来了?”她又惊又喜地奔过去,将儿子放在地上推过去给他看:“你猜猜看,他同谁长得像?”
叶痕深深闭着眼睛说:“小七,我要借你儿子一用。”说罢将小小的灵儿抱起来扛在身后,风也似地窜了出去。
秋小七措手不及,也随即跟了出去。但叶痕这些年在蚩灵教潜心练功,早已经是绝世高手,她就算是追,也仍旧远远地被甩在身后。
那一夜叶痕用儿子威胁血沧澜到钱塘外的山崖上打斗了一夜。他手里持着真正的八荒剑,那剑光刺到血沧澜的眼睛里时,便是如同利刃深深扎裂了他的自尊。两人打到后半夜,血沧澜已经有些处于下风。僵持不下时,两人以内力相抗,一动不动如同两具木石。
放在一旁玩泥巴的儿子看着他爹在同人打架,已经哭得喘气不止。等到自己哭累了,从一旁站起来抹了抹眼睛,看清楚了爹爹和那个穿蓑衣的人站在雨水的中央一动不动,于是带着今天被娘亲吓哭的问题走过去,轻轻拉了拉血沧澜的衣角:“爹爹,娘亲说你不是我爹爹,我记住这句话,就给我吃糖人,爹爹,我害怕。”
血沧澜大惊,叶痕也是一愣。血沧澜目不转睛地向一旁喊:“灵儿,你再说一遍?”
灵儿又开始大哭,一遍用胳膊擦泪一边说:“娘亲说你不是我爹爹,娘亲说你不是我爹爹……”
血沧澜一口血喷出,叶痕出掌将他震飞。他举起八荒剑向血沧澜刺下。临了,叶痕给他留了一口气,好去跟儿子诉说一下遗言。
旁边便是万丈悬崖,他提着哭成一团的儿子说:“灵儿,爹爹要你一点血,不疼。”说罢他将儿子的手指咬破,低落在自己身子下的水洼中。再将自己流出的鲜血混了一滴进去。闪电闪过时,天地一片大亮。血沧澜借着闪电和自己手中剑上的银光,向身下的水洼看去。
“哈哈、哈哈。”他忽然仰天大笑,抱着儿子狠狠地哭了两声。随后忽然抬头盯着儿子说:“灵儿,下去吧。”这一声落,他手掌猛地将儿子向外推去。小小的身体带着惊吓的目光后坠下去。
叶痕在一旁冷眼旁观时打了一个盹,发现时却已经无法挽回。他追上想去抓起孩子,却因为空中太黑而失去了目标,转身望见血沧澜在山崖边凄厉地惨笑,他忍无可忍地拿起八荒剑,准备送他最后一程。
“他杀了我们的儿子——”
叶痕将剑刺进他身体里的时候才看见,他的手指凄然地指向孩儿掉下的方向,脸确实朝向山间的另一侧。叶痕转头看去,秋小七向前踱了几步,忽然昏倒在地。
叶痕来不及去救她。数十个脚步穿梭的声音从山间传来,他无法再想,只能提起一口气,顺着山崖飞下。
天可怜见,大雨倾盆了一整夜,山崖下已经积了一潭的清水。叶痕飞身下山后,听到水中有挣扎的声音,便立刻游去打捞,正好就是灵儿。
叶痕抱着这个瘦小的孩儿,在水中哈哈大笑,兴奋地倒像是捡回了自己的孩儿。他对仍在哇哇乱哭的灵儿说:“小鬼,我们很有缘,我三岁便会游泳,你两岁半便淹不死。你娘是秋小七,你爹不是血沧澜。那你爹是谁?”
灵儿镇定了下来,望着这个样貌和自己相像的人,挠了挠脑袋:“娘亲说……”
叶痕张大眼睛等着他,灵儿继续:“……娘亲说的我没听。”
叶痕哼哼一声,等到过了几日剑叱阁将血沧澜的尸体收敛,风光大葬后,寻了风平浪静的一天牵着灵儿去寻找秋小七,但她早已经不在剑叱阁。
数日寻她不得,灵儿因为找不到娘亲,吃不下也睡不好,最终扛不住染上了风寒。
叶痕带着他去看郎中,又将他裹着被子哄他睡,这样过了几天还不见好,他只好先带灵儿回蚩灵山去,到了那里有人照顾,他才能再放心去找秋小七。
旅途的劳累加上蚩灵教的寒风,灵儿的病症有所加重。
叶痕仍旧陪着他,直到他的烧退了,不再抱着他的胳膊说“叔叔,好难受”的时候,叶痕给他下了一道命令:“要不你叫我干爹吧?”
叶痕这么说的时候,有些止不住的心酸,“到底你亲爹是谁,咱们将来好好盘问你娘亲。”
灵儿含着泪点点头睡着了。
——
数日后的夜里,叶痕独自在云灵殿的座上小憩。灵儿的病已大好,等到今夜夜深人静,他便打算在教使的眼皮子底下再次开溜。
他势必得将秋小七完好无损地带回来,带到她儿子面前,再得意地对她说:“你看我将你儿子照顾得这么好,是否能给个干爹当当。”
可这梦都还没做完,便有飕飕冷风从耳边而至。
他没有睁眼,却已经闻到她的味道。那一夜她从云灵殿里蹑手蹑脚地逃走时,他就紧紧闭着双眼,记住了这个味道。他嘴唇微微咧着一条缝,不动声色地笑着说:“秋小七,你回来了。”
“是啊,我回来了。”他仍旧闭着眼睛,好像怕这个梦醒。他仍闭着眼,笑着向她伸出手,“你过来,靠着我坐,像以前一样。”
“我问你,你还记不记得时令山的那一夜,我们做了什么?”
秋小七的声音就在耳边,但却听得他迷迷糊糊。他呓语着说:“时令山……哪一夜?”
“你说你不记得了吗?”秋小七声音颤抖着,举着剑站在叶痕的身前,剑尖抵在他的衣服上,却始终没有刺下去。
叶痕仍在梦中说:“你快坐过来,让我搂着你,让我慢慢地想。”
“你不记得我将你灌醉,你不记得我褪下你的衣物,你不记得我将我自己交给了你吗?”秋小七的声音太大,终于将他惊醒。
叶痕睁开眼睛望见她的那刻,心口忽然猛地一痛。剑透过衣物发出刺啦撕裂的声响,叶痕低了低头望见银光的闪亮,再抬眼的时候,她的眼睛里有如豆的光亮闪烁着低落。
“我本来死不足惜,你恨我毁了你的身子也好,可你为什么要杀我的儿子……”
这一剑刺得太快,他来不及去喊。殿外的灯火忽然通明,教使听到了异动从外面赶来,望见这一幕的刹那,他们呼喊着他的名号冲过来,数只剑戟在小七的后背穿过又拔出,鲜血如瀑。
小七的身体跌落的那刻,叶痕望着满殿的光亮,忽然回想起夜空的一片萤火……
大结局(一)
三个月如梭而过,我们两个雌雄双煞所向披靡,打得对手落花流水,战到了最后。但其实我并不像孟小宝那么威武,有时我想瞧瞧没有我他行不行,于是我就偷懒在一边看着,果然他所向披靡一个挑俩。自从我发觉有我没我都一样的时候,我心情不好了。
我全无吃力地跟随孟小宝来到了武林大会的最后一场。这最后一场并不是跟旁人打,而是我们两人的对决。
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武林大会虽然可以是我们雌雄双煞组合获胜,但天下第一剑道只有一个。
为了争夺这个名号,我们两个也要与彼此为敌。上擂台的前一夜,我慌张得不得了。我知道自己是打不过他的,但是能撑多久才不至于坏了自己在之前比赛中的雌煞形象,我倒还有些关心。
我正在院子里望着天祈祷不要输的太惨时,叶痕出现了,这家伙藏在树上对我嬉皮笑脸:“要不要我帮你啊,秋小七,只要我在暗处帮你一把,你就是天下第一剑道了哦。”
我叹了口气,鄙夷地望着树上这家伙说:“成熟一点。虽然我很想赢,但我不能违背江湖道义,背叛我夫君,这事我可做不出来。”
叶痕将头撞了撞树,作无奈状对我说:“你还叫他夫君……他身子如此,怎么可能是你夫君?你的夫君此刻正像与你偷情一样藏在树上,你还要视而不见吗?”
我又气又急,跳起抓他,却没抓到:“你……你胡说。”
叶痕:“你回想一下记忆的开头,是不是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