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言收剑,抬眸子看他。
他一个箭步奔过来,将我抱在怀中。
我:“叶痕……”
叶痕拥得我好紧,我几乎呼吸不过来,但心里的幸福却不能言语。他将唇贴在我的耳边,声音萧索地说:“我好想你……”
我再也不能自持地哭出来,转过身去抱住他:“叶小鬼,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你怎么能相信血沧澜身边的人是我,我就是死也不会跟他在一起,我还要,我还要为师父报仇!”
叶痕咦了一声,仍是抱着我,却将头侧着瞧着我问:“我四年前曾经忍不住下山找你,你来见我,说你是真心爱他,要守在他身边,是怎么回事?”
我也大为吃惊:“你见到的人,长相和声音都与我一样?”
叶痕说:“那时我看你站在离我三丈的地方,说我是魔教,以后不愿和我有瓜葛,说得好狠心,可那的的确确是你……难道是易容?”
我抬手敲他的脑袋:“真是笨啊,当然不是我!”
叶痕思了思,眉头微微颤了颤,我知道那是忍不住笑。他继续问:“那五年前蚩灵山上,血沧澜抱着你,说喜欢你……”
我若有所思:“那的确是我。”
叶痕哼了一声,“那时教主跟着血沧澜追了出去,过了不久,教主回来拦着我,叫我不必追。这世上只有我与教主两个人知道血沧澜就是剑圣的孩子,我知道教主终究是不忍心伤他,才放了他。教主离开后,我便担忧你的安慰去找你,可却看到那一幕。”
这孩子当时是气糊涂了么?怎么都不好好想想,我如何能答应那个人渣,我于是端起叶痕的脑袋:“那你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他将我扔下了悬崖!好在我活过来了,否则你一定会被他们一直蒙骗下去。”
叶痕再次紧紧抱着我:“那时我太糊涂了,我怎么被这个小人所蒙蔽,以为你都是骗我……小七,你原谅我。”
我揉揉他的脑袋,不知道开心成了什么样子:“傻孩子,我从来不怪你。”
我们俩抱着取了好一会儿暖,叶痕忽然说:“那么现在装作你的那人,究竟是谁?血沧澜到底还有什么阴谋?”
我盯着他的眸子:“我也想知道。”
他只要看我一眼,就了解我心里在想什么。叶痕说:“那么你师父……”
我摇摇头:“师父才没工夫见我。你呢?”
他说:“教主在这里待了五年,慕容希尊主一死,教主也看淡了人世,一定要在这里与圆觉大师为伴。我此行是来见他,但他正闭关之中,不肯见我,我于是在我们初见的地方走走,想想你那时蠢笨的模样……”
他说着说着便乐呵起来,我却在想,新师父千里迢迢地到灵鹫山圆觉洞,难道竟然与鸣光教主有关么?
回到钱塘
我打定主意后,打算去给师父留个信,免得我就这样走了,她挥着鞭子到处找我。叶痕牵着我走在前面,他身姿潇洒,看得我心里直痒痒,我忍不住从后面抱住他,然后两个人一起像螃蟹一样向前挪动。
叶痕说:“秋小七,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像孩子一样?”
我像孩子?这竟然是叶痕小鬼说出来的。我于是跳起来佯抽他的脑袋,这一抽却发现他如墨黑发下,有一簇白发从发芯里长出来。
我心里酸痛,喊出来:“叶痕,你……“
他温柔地笑着转身:“我什么,“看我有些不对劲,于是问:”怎么不走了?“
我慌忙地摇摇头:“没什么。“
叶痕将我带回圆觉洞,见周围没有人,我们就像小时候一样偷偷地溜进去,圆觉洞仍是十年多前的样子,唯一变的是这烧完一根又一根的烛火,我瞧着叶痕的那缕白发,伸出手去抚摸着,忽然有点害怕。
我们附耳在洞里的门上,听了一会儿,我依稀听到我师父的声音。
“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我师父沙老娘不似从前与我说话那么妩媚,反而严肃得很,我不知道她说的那个醒不过来的人是谁。
“也许明天,也许明年,这老僧也说不准。”是圆觉大师的声音,仍是一如往昔的苍劲有力。
“已经五年了。”沙老娘叹息一声。
“这结果不正是你想要的?”鸣光教主在一旁淡声回道。
“我以为他死是我想要的,但现在我只想让他醒过来。我错了还不行吗?“
“他能等你多久,你就能等他多久?“鸣光教主继续问。
“你管我等多久。“沙老娘对鸣光教主很不友好,但像她这样的人物,应当不会不知道鸣光教主的身份,但她半点也没有忌惮的意思,更不用说尊敬,这让我对她更加佩服,我师父果然是一个隐世的高人啊。
鸣光教主没有再说话。按照叶痕的说法,鸣光教主悄悄退隐客居这里已经有五年,我猜他心性大约已经淡泊,不喜欢与人较真了吧。
圆觉大师笑了两声:“你们在这里吵闹,他也未必能醒,因已经种下,果自然结出,有鸣光和老衲在这里,定然能够护他周全,至于什么时候能醒,醒来是否前缘不忘,老僧并不会算卜,不能告诉女施主。”
静了良久,沙老娘才说,声音里已经没了力气:“过段时日,我还会带新的丹药来。他若是醒了,就差人告诉我。”
圆觉大师忽然说:“女施主……”说了这三个字,然后顿了许久。
沙老娘:“什么?“她声音又清亮起来,我们也秉足精神仔细去听。
圆觉大师:“随缘吧。“
沙老娘从门里出来前,我们蹦跳着一溜烟跑了出去。她走出洞口的那一霎那,叶痕愣怔在当地:“她……她是你的师父?”
我莫名其妙:“怎么,我师父身姿太曼妙,绰约如仙子,将你稀罕到了?”
叶痕忽然低声自言自语:“换棺之后醒来就偷偷离开,这时怎么在这里出现,教主也一定要隐居在这里,这圆觉洞的古怪真是不少……”
他的声音太小,我只听到几个字,于是问:“宦官?你何时关心起皇宫里的事情了?”
叶痕拍拍我的脑袋:“我只是忽然觉得,宦官不能娶妻生子,倒是可怜了些。”
他这么一说,我心里却有一颗大石头砸下来,砸得我皮开肉绽。
我幽幽地说:“叶痕,你也不能……”
沙老娘伫立洞前静若处子,面上的纱罩微颤,她抬头虚空望了一眼,随后嗅到了我。
师父果真是厉害,鼻子比狗鼻子都灵,我若是学成了,一定用这招来嗅那个神出鬼没的血沧澜。我兴奋地跳了跳,心想报仇指日可待了!
她缓缓走了过来,向我一招,我立马跑过去候命。叶痕随后才跟过来,在他没过来前,我看沙老娘像叶痕点头示意,我回头看见叶痕腿上有些土壤痕迹,似乎是跪过。
但他不认得我师父,何必行这么大礼,想必是上山沾染的泥土。
沙老娘对我说:“你如今也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我的鞭法再加上你原来师父的剑法,从这江湖里我也找不出几个比你更高的高手了。”
叶痕咳、咳了两声。
我很开心:“终于可以报仇了。那个小人……”
沙老娘说:“你可以不必跟着我,但我有需要你的时候,你要立刻出现。“
我满口答应下来,拉着叶痕往钱塘赶去。
现在我就要知道,究竟剑叱阁那个装作我的人到底是谁。打着我的名号招摇撞骗,我可饶不聊他。
——
行了许多天才到钱塘,来的时候灯火繁盛,在剑叱阁盟主楼门前的告示前更是通明得和白天一般。
我和叶痕都很久没有在江湖里走动,也不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我钻进去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武林大会召开告天下书!
我小时候一直想参加武林大会,但自己学艺不精,总想等着自己成了高手的那天,再参加这场江湖上最大的盛会。可是到现在,我还是不敢说自己是高手。
没想到刚刚出山就能赶上一次,这是老天的意思?我想打败血沧澜,但我怀疑自己的能力。他可是天下第一剑道啊。
叶痕现在穿着一身寻常扇子,戴个斗笠,遮住他那让人看一眼惊三年的美貌,低下头在我耳边低语:“你要参加?”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有点害怕。
叶痕咧咧嘴:“怕什么,有我帮你。”
我转头:“你帮我,那我就不是真的赢。”
叶痕吐吐舌头哼一声:“中原人……”
我们已经站在剑叱阁的门口,我犹豫了一下,并没有立刻进去。过了半晌,我打算先撤退,和叶痕去钱塘大吃一顿,在灯市上逛逛玩耍一番。
我才在叶痕耳边说了这个好主意,叶痕眼睛亮了亮,忽然凝重地低声说:“血沧澜来了。“
果然我还没有抬头,就有喧天的锣声敲起来,刺耳得很。
“盟主到——“
我以前听说宫里的太监才天天尖声尖气地在皇帝身前喊叫,这回却在血沧澜到来之前听到,着实吓得抖了一抖。
“盟主夫人到——“
我又抖了一抖,从拥挤的人群里踮起脚尖来看。
血沧澜风姿更胜过从前,他眼神凌厉,下巴还长了胡茬,黑色扇子摇在手中,傲然抬头,另一只手拉住刚刚跟着走来的女子。
那个女子……比我身材好。
她遮着面容,我也不知道这是谁,但叶痕却惊讶地大喊一声:“冰魄!“
那女子应声回头,望了一眼叶痕,又慌忙转开视线。
我的反应却是四处张望,一只手拉拉叶痕的胳膊:“在哪儿,在哪儿?“
叶痕:“在上面,血沧澜旁边。”
我看到她,脑子忽然炸开,原来是她假扮我。但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假扮我?
一模一样
我不可置信地望着冰魄,她被血沧澜毁了容,怎么还能够在他身边装作相亲相爱的样子,并且还假扮成了我?
我直觉想冲上去,叶痕拉住我:”又犯蠢了,这是剑叱阁的地盘,他在明处咱们在暗处,不论你想质问冰魄还是杀血沧澜,也得从暗处着手吧?”
我点头称是,于是和叶痕一起退出人群,一边在路上买糖人吃,一边商量对策。到了晚上的时候,我让叶痕去剑叱阁里探探虚实,自己一个人在约定的荒郊等着。
到了半夜的时候,叶痕回来了,他轻功落下来的时候,我看见他手臂环着白冰魄,她落下来的时候说了一句:“你终究是忘不了以前吗?为什么不在蚩灵山上好好做你的教主,万人朝拜的滋味却不如一个姿色平常、脑子蠢笨、根本配不上你的……的我呢?”
原来她独自与叶痕在一起,仍然装作是我,对我的形容倒是没什么好词。
我想我的戏码并不着急上演,于是没有立刻上前。
夜里的荒郊树林又静又黑,叶痕一时没有找到我,发出了“咦”的一声。
白冰魄说:“你又来做什么?我不是已经说过,我以后不会再见你了吗?”
叶痕掏出火折子点着火,四下里张望一阵,自言自语:“是这里没错啊。”
白冰魄继续说:“今天我在上面看到你,你叫了一声‘冰魄’是么?”
叶痕这才转过头去看她:“我已经许多年不曾听到过冰魄的消息,你知道什么吗,小七?”
他将我的名字说得尤其响亮,看来是想给她一个耳光,叫她醒醒,别再装了。
白冰魄笑了笑:“你还关心她?”
叶痕:“她曾是我的朋友,我自然关心。”
白冰魄上前两步:“那你知道,当日她为你炼药多年的心血,你却让她给‘我’,她的心里可会不好受?但她依然听你的去做了,可结果是什么,她因此成了血沧澜除之后快的牺牲品,她因为帮‘我’,被血沧澜毁去了容貌,那时候你又在哪里?”
叶痕有些惊讶,更多是愧疚:“我并不知道她……”
我在暗处听着,心里更加不是滋味。这里头更多是我的错,我逃离剑叱阁后,知道她回了药王谷,便向北去找叶痕,但我找到叶痕后却忘了她的这回事,所以叶痕并不知道。
我也许从来没有将她当过朋友,但她确实是我的恩人,我脑中一片混乱,自责得无地自容了。
我都不知道这戏码该不该继续演下去。
叶痕停了良久,叹口气继续说:“从前是我疏忽了太多,如果能够再见她,我一定会好好弥补过错。”
白冰魄继续说:“你拿什么弥补呢,能使她的容貌恢复么?”
叶痕说:“我倒是可以一试,可毕竟过了太久,我也没有十成的把握。”
白冰魄冷冷说:“你以为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以前的样子么,也许她比毁容更丑了。”
她装作我的样子,居然说比毁容更丑,我心里不大愉快。
她顺了顺气,从容了一些:“那么,你在门前见到我出来,怎么会提到她的名字?”
我重重咳了两声。
叶痕会意,对她说:“当时人多喧哗,你一定没有听得太清楚,我说的是:我见到冰魄了。”
她大吃一惊:“你说什么,你见到了谁?”
叶痕:“冰魄这些年一直在药王谷,你没有听说吗?”
她声音中带了恼怒:“那根本不是她,我听说药王谷比以前更令人趋之若鹜,是因为假扮作她的人十分妖媚惑人,但她何时妖媚过,这种词形容她实在是羞辱,她是个冰清玉洁的女子!”
叶痕低头瞧着火折子:“我将她带来了。”
我整了整容貌,好端端地走出来,还没走到火光里时,白冰魄便大声说:“叶痕你被骗了,那根本不是她!”
我缓缓开口,走到火光下:“如果我不是白冰魄,那我是谁?”
她看到我的那一刹那,惊得退了退:“小七……你没死,还是鬼魂?”
我说:“世上真的有鬼魂么,要有也是心里有鬼吧?”
她抚着胸口:“你不是被血沧澜推下了山崖?”
我想了想该怎么回答她,随后望着叶痕:“我知道这世上还有人希望我好好活着,我轻易死了,对不起他。”我顿了顿:“我还知道这世上有人等着我杀,我要是没有杀了仇人,我师父也不许我去见他!”
叶痕向我投来一个温柔的目光,随后对冰魄说:“其实我刚刚见到小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