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她使劲点着脑袋,更抓紧了他的袖子,以此表现和他的亲密,心里甜得冒蜜。
在一片白色里走,虽然眼望着是无垠的地界,然而走的时候会感觉到两旁压来的无形压力,九雅悄悄伸手一摸,明明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却坚硬如铁。
那狭长的甬道只容一人走过。夫墨牵着她,她牵着落华,落华后面跟着梵迦。出去的路比进入的路更难辨识,连落华也得靠人指点。
出去后不久立刻遇见天咎宫人,西方各处遍布这些灰衣的女子,不懈地等待宫主。一问才知道进去的长老们已经出来了,她们走得不远就遇到食物危机,不得以先退回来带干粮,然而完全找不到回来的路,最后集合所有人的力量才勉强找到那处出口,力量虽然强大,却不够纯粹,几乎都受到自身力量的反噬,各有损伤。
梵迦一行洗浴更衣,恢复原样。
过了这日就要各奔行程。
那日出来就是傍晚,西天还是红霞烧空,一问时日,神域中的几日原来在外界已是半月有余。天咎宫人已重金买下一小院,重新设置一新。
落华和九雅的房间在一处,洗完就坐在桌前说话。落华神色寂寥,面含淡笑,一身绿衣都显得萧瑟起来。
“姐姐。”九雅凑在她身边,觉得她真是身姿无双曼妙天成,容貌清丽音如宛莺,虽然挨在一起,却感觉到离绪。她遍摸身上,最后取出一只小袋,倒了一颗绿濯的小珠子,放在手心里香气四溢,清淡安心。
“哦。”落华接过来,问:“给我的?”
“恩。”九雅道,“这个最配姐姐,味道也合适。”
“也好,我就不推辞了。”落华撩起袖子,取下一串青竹编就的纤细手镯,别致清雅,“这个喜欢吗?我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是我闲时无事做的,给你吧。”
那一串四五只镯子上了九雅的手腕,红衣配着青绿,倒说不出的好看。
两人又一起说了会话,落华说起回去继续守护火祥兽,九雅对后面的事没有过安排,有些茫然。又说起灵兽来,因为担心着小乖,说着说着就要去找夫墨,进了他的院子就被灰衣使女拦住,恭敬地说着,公子和宫主正商量要事呢。又只得干等。
“想什么?”夫墨轻飘飘地落到身边,像一片飞絮,微笑地坐到她身边问。
小姑娘穿着红衣,腰间别着深色红线,颊边晃着一小溜细细的辫子,头一动就跟着晃悠。这会儿她双手捧着头,仰面看天上的星星。那一下眼神迷蒙,一下忘了身周事。
“没什么。”她喃喃地答。
“如今我的事办完了,马上就回圣山。”夫墨望着她,“你要去吧?”
九雅点头,问:“当然,可小乖呢?”
“它……”夫墨犹豫一下,“它在。”
“什么意思呢?”九雅立刻紧张起来,意识到话中的问题。
“它受了点伤。”夫墨斟酌着说,“妖女发现了它,进入神域前就把它打伤。不过不会死,你放心。”
九雅听了开头就已经坐不住,本来沉静的样子一下焦急起来:“我要去看它,我要看它去……”站起来想走,却有些不辩方向。
夫墨道,“我已经让水神把它带走了,暂时不带它走……”
“怎么可以这样呢?”九雅失声叫起来了,“你怎么可以叫它跟着百合?它不是成魔了吗?小乖根本不是它的对手,你又不是不知道。”
夫墨扶住她的肩:“安静。”
“小乖那么可怜……”九雅哭出来,“那么可怜……它为了救我……那么可怜……”
“它不会有事的。”夫墨看她哭得难过,少见地有了些愧疚的神色,“它本是神兽之子,妖女再厉害也动不了它的根脉,别担心。”
“你对它不好,一点也不好。”九雅兀自哭着念叨。
“九雅……你不明白的。”夫墨叹了口气,“它是不该诞生的。其实依我的想法,是想一除了之不留后患。带它回圣山,也只是权益之计。”
“小乖那么乖……”
“因为它还小。你要知道,它有万年长的命,如果没有制得住它的人,日后会如何,谁又说得清?”
“可是有你啊。你谁都不怕。”九雅哼道。
“我……是,这一百年是没问题。可我百年之后呢?”
九雅道:“你不是说你可以修炼得和神仙一样,长生不老吗?”
“是。”夫墨淡淡一笑,移开目光望向别处,九雅虽然感受不到他的目光,却感觉到气氛募然冷却。她抹了眼泪伸手搭在夫墨的身上,轻轻按了一下。
“你不知道。”夫墨闭上眼睛,有些哀伤地,“我都是不该降临这世间的。”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九雅靠着夫墨,两人就顺势坐在青石台阶上,石阶的缝隙里钻出葱绿的草,还有一朵不醒目的野花,忙碌的爬虫来去匆匆,避开了他们。
“如果我的猜测没错的话。”夫墨按着太阳穴,皱着眉,“我的前生应该与神兽相熟,而且颇多关系。不管如今怎么样、我所负使命如何,不停地与他们厮杀都有背道义,然而……”他长叹一口气,“我停不下来,每次面对它们,血液里好像有什么在催促我,我有时控制不住自己……如果任由我的血中本性,我一定会把它们都杀死。”
九雅小小地抽气:“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夫墨认真地看着她,“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夫墨。”九雅看他黯然神伤,拉着他的袖子轻轻地摇,“没事吧?”
“没事。”夫墨轻笑着摇头,眼里慢慢又浮现出些邪魅的气色,“若我知道谁敢在我身上动手脚,决不轻饶!”
九雅跟着坚决地大力点头,然后眉一皱,啧了一声:“可你为什么说你不该降生呢?那什么是元素平衡?还有为什么小乖就不该生?我不明白。”她摇着头,不能理解的样子。
夫墨看着她,忽地一笑,伸手搂她到膝上,一手围她的肩一手在空中画出五个虚圈,手过留痕,有淡淡的五个环形留下,慢慢融合结为完整的一体。
“看,金木水火土,世间元素根本。许多许多年前,上古大地上还有不少神尊,他们吸收天地精气,早登大宝,离开这个世间去往东极苦乐天,临走时看这世间萧条,遗留的神力仙气必会遗生妖孽,人不能独活,因此留下五大神兽,分掌五行根本元素,相互制约相互平衡,引领人间正气。这许多年过去都没出过事,然而一旦神兽产子,势必打乱平衡。它们的孩子会带着本身的神力繁衍,再过些年,三五百年,幼兽长大后世间就有六大神兽,水之一脉尤甚,那么……修炼时偏水脉的妖孽极易修成,会成为一方之祸,及遍天下。”他顿了顿继续道,“这些修炼成妖的小妖们势必又要奉水神为首,力量的改变本来就打破平衡,再从势力上发生倾斜,必会引发神兽间的争执,谁又知道那争执是大是小?毕竟往后是无尽的岁月。”
“这样么?”九雅理解地点头,随即又怏怏地低下头,“所以小乖不能留在这里,那为什么圣山就可以呢?”
“圣山……它本来的名字叫冰崖,因为是众神东升的离去之所,是人间灵力最甚的地方。在那里,什么能力都被封存,不会逸散开,为祸世间。”
“真的吗?”九雅拉着他的衣袖,看他一只手在空中勾勒,一忽儿就出现一座孤绝的山峰,它的四周是群山,连绵千万里,独它一座孑立孤高。
“那里……很单调。四季飘雪,入眼成冰……我就住在这里。”他修长的手指点一点孤峰的绝高处,那一点指让影子一样的山峰慢慢散去。
“你一个人,没人陪你?”
“当然没有。”夫墨说,“不过有许多书。珠玑阁有无数的书,靠墙放着,最高处需得人仰望才能见,密密匝匝都是书。那些书怎么收集得来的,我也不知道。但我幼时就是看书过的日子。”
“哦。”九雅对书的感觉不大,但又觉得夫墨可怜,想了想又问,“那为什么你说你是不该降生的呢?我就觉得你该!”
夫墨听了不由弯了弯嘴角,含笑看她。
九雅被那一望,不由红了脸,又贪恋这样的温柔,把头微微偏过去一点,身子靠着他的手臂,本就是暧昧的姿势,如今更见亲热。夫墨收紧了手,似乎也爱惜这亲密的时光。
“人不能做的很多事,我都能做。”夫墨等了一会才缓缓地道,“如今想来,我年纪还很小时就能打赢师傅,实在是奇怪的事。”
“你最厉害啊。”九雅说,并不觉得奇怪。在她心里,夫墨最厉害。
“我幼时爱用妖精的精魂修炼,可我不是魔族也并非练蛊弄药,单纯只是为了增加修为。人是做不到这些的。”夫墨耐心道,“这还是只是其中的一点。其实我幼时就觉得很奇怪,有些是我天生的本事,不需要师傅教,很多我懂的他根本不懂不会。小时候我还觉得……他很怕我,凡事都不管我,我说这样就这样,似乎单纯只是为了带大我。”
“为什么呢?”九雅咬着下唇,疑惑地问。
“我也不懂,即使到如今也是云里雾里。”夫墨说。
九雅抿唇望着他,半晌拍她的肩:“没事,不知道就算了。又没关系。”
“我不知道。”夫墨笑笑,“我自己的事,却从来看不清楚。”他平掌在前,给她看手上掌纹,然而一片空空,没有脉络穿过。
“夫墨?”九雅捧住他的手,望着他。
“我的命数如何,是算不出来的。”
“别怕。”九雅拍着他的肩,安慰,“这样还好些,你的命怎么样谁都不知道,恩,你想怎么样就是怎么样,不用依着命定的事去做,多好啊。”
“我幼时其实很害怕,跑去问过师傅,他只说不知,那神色却像我是个怪物。因他那一眼,我有不懂的事再不去问他,就自己去珠玑阁查书。”夫墨苦笑一下,“然而翻遍珠玑,却没见过哪本书中写过我这样的手。”
九雅不知道如何劝他,便使劲向他偏过身子,把头搁在他肩上,心里很想拥住他的肩,然而却不敢,这样就让她面红耳赤了,半晌不能抬头,慢慢等面上的红晕消退。
“到了圣山,我带你去看珠玑阁的藏书。”
“好。”
“那里唯一盛开的花是白莲,很小一朵,有时会开,有时不会。我带你去看。”
“好。”九雅兴奋着,头在他肩上点。
夫墨笑着,把她拥在怀里。
那样一刻会让人以为是永恒,天下人,人人有不同的幸福,这一刻这迥异的两人也是幸福开怀的。
许久夫墨问她,吐出的气在耳边:“九雅,如果有一天我要杀你,你会怎么样?”
九雅呆了一下,身上满是夫墨带给的温暖。这时星辰闪烁,她歪头靠着夫墨的脖颈,懒懒地仰望天空,如此地惬意潇洒,真不想起来。忽然一颗流星划过天际。她含笑望着,迅速在心底许下一个愿望。
“我能怎么办呢?”她回答说,漫不经心地,或者根本没把这话听到心里去。
夫墨搂紧了她,但只是一下,然后他放松了力气,仍是那样相拥的姿势,两人一起看星星,过不多时,又有几颗流星划落。
第 55 章
临走的时候,九雅又回头去看落华,她却已先转身离开了。天咎宫灰衣的使女们各守着一辆马车,梵迦在其中一辆中;落华牵着马,头也不回地跟着离开。
“走吧。”夫墨站在前面一步,黑袍张狂红衣嚣张,衣襟上暗色的绣纹在阳光下微微反光。九雅点点头,走到他面前。
“我们要往哪里走?”
“往东,最东方。”夫墨伸手指太阳升起的方向,太阳才跃出远方高山,晨雾还未消散。
“就像西方神域一样?”九雅问。
“比西方神域更远,不过我们不需要走那么远。”夫墨摸摸她的头,手滑到小辫子上,轻轻一扯,“到时我们坐长天箭去?”
“咦?怎么现在不坐?”九雅想偷懒,扯着他的袖子问。
夫墨屈指轻弹她的额头:“不想走?”
九雅嘿嘿地笑。
“好,等她们走远了再说。”夫墨倒也没说要一直走回去,九雅的心顿时踏实了。
草长近膝,晨雾凝露很快沾湿了九雅的衣衫,悄悄去看,夫墨倒是好好的,人走草伏,黑袍上洁净干爽。
“夫墨。”九雅拉着他的衣袖,忽然就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虽然拉着他的衣衫,虽然和他一起走过那么多路,虽然曾被他抱在膝前,听过他温柔的声音,看过俊美的笑颜,然而那时或多或少还有个旁人在侧,如今真是要和他一起去那天下人景仰的圣山吗?
“恩?”
“夫墨,你对我真好。”九雅认真地说,诚恳地望着他的眼睛。
“恩。”夫墨点下头,修长的手指覆上她的眼睛,遮了一下,“走吧。下过了那座沟,我们坐长天箭。”
九雅点着头,心里全是鼓鼓地甜蜜,像要炸开来。这样的感觉昨天晚上都没有,真是奇妙。
看夫墨祭箭是件绝妙的事。
长天箭乃是神兵,即使在他手下也颇有些不情不愿,没事还要挣两挣,上次九雅就注意到了,这回夫墨看它弹蹦得厉害,不得以弹了它两指才让它安静下来。回头看九雅时,颇有些无奈。
九雅却觉得神奇得不得了,感觉像是有生命似的,也伸手去摸,被夫墨中途握在手里一拉,身子跟着跃上箭身。那极细的箭身……不知夫墨是怎么坐得稳的,反正九雅得坐他膝上,反手搂着他的腰,生怕滑落。
夫墨微微一笑:“那我们就走了。”右手一指东方,唇嗡动几下。
“恩。”九雅点头,一脸雀跃。
长天箭一去如电,盘旋升空,向正东而去。
“夫墨你看。”九雅侧坐着,低头正好看见地面上蜿蜒而去几顶小轿,轿旁一溜整齐的灰衣少女;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