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雅的眼泪一串串地流得像珠子,还不能瘪嘴巴皱鼻子,脸好疼啊……
夫墨问:“要我和你家小姐说一声么?”
九雅忙点头:“恩恩恩,你去跟她说吧,她一定信你的话。”
“被打成这样了,你还想回去她身边?”夫墨奇怪地问,“好吧,我无所谓。”
九雅捂着脸,为小姐辩护:“她什么都不知道,是我骗了她,所以她才生气了。”想着还可以回去,她的眼泪顿时止了,心里还憧憬起来。
“都是你。”九雅含糊不清地指责,“你忽然那样子,小姐的事我怎么办呢?只能骗她了,其实我连你的面都没见着……”
夫墨道:“我有重要的事。”
“可我救了你啊。”九雅拖着哭腔喊。
“好,我记得。”夫墨转身往外走,“给你拿身我的衣服,我给你做点馒头。”
九雅抽泣,小身子一抽一抽地:“要吃饭。”
夫墨为难:“我不会做,要不你做。”
“哼。”
九雅换上夫墨的红衣,裤长袖长,生生衬得她像个娃娃一般。她顶着一张肿脸进了厨房,边做活还边抽泣一声,可怜得……
夫墨把脏了的床单丢到院子里,看了眼九雅,意思是叫她自己洗,九雅嘟着嘴,没说话。吃饭的时候,夫墨吃得最多,九雅边吃边哼哼,倒是没吃进去多少。
吃完了,两人坐着对眼,互相不知道说什么。九雅出口就是要指责他的,他看着九雅一张脸也没什么好说的。
“要不是敷些药?”
“哼。”
夫墨见她那个样子,就走到院子里,仍是在青藤下打坐:“你睡吧,我今天晚上就在这里过。”
九雅道:“天气又不冷,我在外面给你搭个铺。”
“不用了。我少有用床。”
九雅偏头看他,喃喃:“怪人。”
夫墨道:“明天我就带你去和小姐说,你去睡吧,养好精神。”
九雅蹲在他身边,揪着地上的草,不无忧伤地说:“小姐这回怎么就这样了呢?我就没懂。”
夫墨看着她,认真地说:“你还小。”
“谁小了?”九雅嘟着嘴,赶紧又合手捧着脸,“哎哟我的脸。”
“你的小姐对你真那么好么?”夫墨问。
“废话,再说,不回去我上哪里去?我又没有家。”
夫墨点点头:“原来如此。”
“你其实什么都不懂。”九雅气呼呼地转开身子,又去揪草,丢得到处都是。卷起来的裤脚还是太长,都拖地上了。
夫墨皱眉看着她的裤脚:“我只有这两身衣服,你……”
九雅低头一看,又卷高了点,继续郁闷。
“我有个朋友,在河西有处很大的产业,若你愿意,我带你去那里。”
九雅疑惑:“去那里做什么?”
“她也是位小姐,你可以去服侍她。”
九雅气恼,小胸脯直起伏:“呸,本姑娘就是服侍人的?哼,不是那个人本姑娘还不低头呢。”
夫墨于是就不理她了。
“你怎么和大姑娘似的,喜欢红衣服呢?”九雅无聊地问,“还这么红。”
夫墨望着天:“我的衣服就是这样的。”
“看什么呢?”九雅循着他的目光看天,东瞄西看。这时夜色初临,不见月,只有满天星斗,亮得像宝石闪烁。九雅看着看着,就想起被搜走的银子来了,又是悲从中来,一哼唧,眼泪就扑簌簌流下来了。
夫墨望着天,左手的指头迅速地掐算着,动得飞快。他手指白皙修长,这样动的时候就很好看,九雅抹泪看着,看着看着泪就止了,好奇地问:“你做什么呢?”
夫墨拧着眉,没理她。
九雅看他正在用心呢,没再出声打搅他。
半晌,夫墨才长吁一刻气,缓缓睁眼。九雅一张肿脸正对着,好奇地观察他呢,这一见,倒把夫墨吓到,闭眼调息一口气才埋怨地看着她。
“你做什么呢?”九雅问。
“算数。”
“算什么数?”
夫墨有点头大,真想又把她丢出去。他吁了口气:“我要休息了,你呢?”
“我?”九雅的脸一下就暗下去,“我哪里睡得着?”她双手合护着脸,“你的伤真的好完了?这才几天,那么大的口子。”
夫墨点头:“好了。”
“那你看看我的脸,要几天才能好?”九雅问。
夫墨道:“你和我不同。我不知道你们的。”
九雅看他说着就在闭眼,赶紧找话问:“你真的会捉妖?”
“自然。”
“你捉的妖都放在哪里呢?”九雅是真好奇。
夫墨睁眼:“你真想看?”
“恩。”她使劲点头。
夫墨想了想:“给你看看也可以,不过,不要对别人说。”
九雅点头,很乖巧地样子,只是一张肿脸很傻的样子。
夫墨就平摊出右手,缓缓举到和脖颈平齐:“看见了么?”
九雅使劲看,使劲看也什么都没看见,于是失望地摇头。
“凡夫俗子,”夫墨拉开嘴角,扯出一个浅笑来,然后左手搂过九雅的肩,把她的身子拉到面前,吩咐:“闭眼。”
九雅看着他微微妖魅的脸,呆呆地闭上眼,然后就觉得嘴唇上有什么软软柔柔的东西挨住,一口悠长的气息渡进来。
“啊~~~~~~”长长地一吸,九雅茫然地被推开,茫然地睁眼,忽然觉得这本来极熟悉的院子就变了,好象有什么影影绰绰地晃……有人在摇她的肩,她就怔怔地回头,夫墨举着一只手等她看呢。
她看见他的手上有好多模糊朦胧的影子,一个重一个,好象有很多,却合起来没溢出那只手掌。她微愕地看着,正想问什么话呢,肚子里好象咕咕咕咕地有气泡在挤,她一个张口,一股长长的气就悠悠地流泻出来。
再回神时,什么都和以前没两样了,夫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看见了?”
她说:“是什么呀?”
“妖的血魂,对我修炼有用的。”
“哦,”她不甚了解地点头,还想和他聊几句,却见他的眼睛已经合拢了。
第 7 章
次日一早,九雅起来往窗外一看,昨晚上好晴朗的星空,今早却已下起雨来,要说这雨还不算小。她念叨着“六月天娃娃脸。”打开窗户。
她有点担心夫墨,不过是人都该知道下雨要进屋躲雨吧。她出去在几间屋一找:没人!出去了?她热了点饭,摆上桌准备吃,门就在这时被推开了,九雅看了夫墨一眼,恩唔了一声,就转身再去拿碗,走了两步停住,回头看夫墨,上下打量了几眼,问:“你刚从外面回来的?”
夫墨道:“今天不出去。”
“……那你带伞了?”
“带伞做什么?”
“……是外面有走廊,难道我一直没看见?”外面好象没有可以避雨的地方。
“到底要问什么?”夫墨问。
九雅指着他一身衣服:“怎么没湿?也没脏着?”
“因为是我在穿。”夫墨瞥了眼她拖在地上的裤脚。
两人于是安静地吃饭,吃完夫墨就走到一角,又准备打坐了。
九雅收拾着碗筷,看着他直叹气,碗还没收完,大门外就有人在使劲敲门:“有人吗?借处避个雨。”
九雅晃着碗敲桌子:“我在做事,你开门去。”
夫墨奇怪地问:“为什么要开门?”
“有人在打门啊,外面这么大的雨,让人避个雨也是做善事。”九雅教训他,“快去,我在做事,你只会找地方坐着不动。”
夫墨无语,站起来说:“我不喜欢生人。更不喜欢他们进来。”
“可是这样大的雨。”
“自己不带伞,下雨还往外跑什么?”夫墨说。
“你这个人……”九雅抚额叹息,“好吧,你不开门就算了,反正是你家。”
夫墨又要坐下,又被九雅叫住:“你给我找个遮雨的,我去开。”
夫墨皱眉看她,说:“你说了这是我家。”
“我给他们送个遮雨的去,可以吧!有没有蓑衣斗篷?都可以。”
夫墨站了一下,没动,在九雅又要催前,无奈地说:“好吧,我去开门。你做事。”
九雅端起碗:“早这样听话多好!”
进来的人却十分出乎九雅意料,她正拧着抹布出来擦桌子,一见那几人就怔住。
两个家丁模样的男子,两个红衣的丫头,中间拥着一个浅绿衫子的少女,虽然叫雨打湿了几缕头发,衣服上也在滴水,不过那可称丽色的脸上正对着夫墨笑得清甜。
“小姐?……”九雅的眼泪一下就奔了出来,站在那里呆了。
“九雅?”小姐微微皱眉,看她身上的衣服,手里的抹布,脸上的笑就凝固了,“我就知道你有地方去,果然。”
九雅抹着脸,哭得可怜:“小姐,你怎么不要九雅了?你不是最喜欢九雅吗?”
夫墨坐在一边,不动声色。
小姐叹道:“如今我们已不是主仆,今日倒撞错了门。来你这里……”她说到这时,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跌倒,好一会才继续道:“九雅,是我看错了你,你的心还真不小啊。”
九雅哭得伤心,使劲推着夫墨:“你不是要帮我说情么?你说啊……”
繁依这一生没这样心痛过,刚进门的娇羞已全化成了羞耻……看着九雅的手去推那红衫人,看两人穿一样的衣服,她只觉得心里发痛,这个只一面就让人倾心的男子,看也没看自己一眼……
她使劲按着胸口,对身后的丫头道:“我们走。”
九雅忙奔上前去扯她的衣服:“小姐,别赶我走……”两个丫头拦着她,不让挨近。
“九雅,我看错了你……”小姐凄然一笑,“我就是死,也不原谅你。”
九雅坐在地上哭,脸上糊得花一块白一块。夫墨有些听不下去了,道:“不是我不帮你说话,是她再不会相信你了。”等了一等,见她还哭得那么伤心,又安慰:“你别哭,那个女人回去也活不长了,心伤了,只有一两个月的命。”
“啊?”九雅抬头,鼻头眼睛红红的,“你说什么?”
“她活不长了。”
“你说她心伤了?活不长了?”九雅扑上来抓着他的衣服,“你知不知道她是为谁心伤的啊?她喜欢你啊!是你叫她伤心的,你知不知道?”
“与我无关。”
“她喜欢你。”九雅冲她吼。
夫墨伸手一挡,她咆哮的声音就不在了。
“你欺负人。”九雅又哭。
“她命里如此,不要可怜她。”
“你欺负人,你要救她……”九雅抱着他的袖子,“……你别是骗我的吧?”
夫墨想了一想:“我不骗你。”
“啊?”九雅摇他的衣袖,“你神神道道,说得准不准啊?肯定是胡掰的。”
夫墨不语。
其实九雅自从昨天晚上看了他手上的东西后,对他说的话是很有些相信的。她吸了几口气,乖巧地顶着一张肿脸说:“小姐对我极好的,如果是她要出事,你能帮我救她吗?我也救过你是不是?就算还我救你的好不好?”
夫墨摇头:“目前我还没这本事。”
“那……那怎么办?”
“这世间每天要死多少人?别在意。”
“啊?”九雅说不出话了,一个倒栽,倒下了。
第 8 章
再过一日,九雅还是失魂落魄地,及至起床出来看见夫墨坐在桌边,一身红衣绚得亮目,黑袍相得益彰地张狂,桌上一个黑色包裹,那样子看来是在等自己。
“你做什么?”九雅指着包问,马上又想起来,他说过过两日就走,不由得睁大眼睛,“你真要走?这么好的院子。”
夫墨站起来说:“我要走了,这里的事已了。你跟我走吗?我可以带你去我朋友那里。”
“就是那个做小姐的?”九雅问。
夫墨默认。
“你真要走吗?你走了我去哪里呢?”九雅嘟着嘴,“我哪里都不想去。”
“那便罢了,以后就……保重吧。”
眼看着夫墨就要去拿包,九雅哼哼地跟着:“你真要走啊?怎么不早点说呢?”
“我早告诉你了。”
“恩,虽然是的,可是……”九雅跟着他到院子,很有些踌躇。
夫墨问:“你是要跟我走?“
“也没有,不过……”九雅抓着头发,建议,“要不我们吃了早饭再走?”
“不用,前面就是城里,可以一起买,反正要带干粮。”
“你为什么真要走呢?”九雅跺脚,“这里不好么?”
夫墨道:“这不过是个过处,不是我的家。”
“那你家在哪里吧?”九雅气恼地问,跟着一路出门。
夫墨看了她一眼,没答。
九雅来的时候空着手,走的时候穿着一身红衣,留恋地频频回头看那青藤小院。夫墨出了院子,那门自动在身后闩上了。
“厉害。”
“我们去城里买两匹马,我不喜欢在路上耗时太多。”
“骑,骑马?我是女孩子,难道不该买辆车吗?”九雅指这自己的鼻子叫。
夫墨不理她。
结果还是买了两骑马,配了简单的马鞍,买了粮食,“走吧。”夫墨翻身上马,对牵着马一脸怯意的九雅说。
“可是……我没骑过,我不敢骑它……”
夫墨伸了两根手指在唇边一沾,然后按在马额间:“好了,它会听你的话,快上马。”
“我没骑过。”
夫墨看着她,脸色冷了:“快上马。”
九雅委屈地伸了只脚上去,被夫墨一提就骑上去了,直吓得大叫。
夫墨别过脸摇摇头,叹口气:“要不是你真救过我……”
第一天,夫墨不得不配合这小姑娘,慢慢地任马随意。九雅在后面一忽儿尖叫一忽儿哀求,也没叫他的心软半分。第二天,九雅就掌握了些诀窍,马儿颠颠小跑时她也不会尖叫哭喊了。
夫墨一边看着,心里思考着再给她一天适应也可。
他正走着,忽然闻着淡淡的花香味儿,不由轻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