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最后的角落,安静的坐在两个人,一个人正低头看书,另一个却是低头,眉头拧在了一块,一脸纠结。
他若有若无扫了周边人一眼,视线先是落在她压根没有翻过的53页书上,然后慢慢停在她脸上,她今天晚上一直就是这副愁眉苦脸的诡异模样,还时不时瞅他,本来有些生气的顾淮阳此刻看到她挤在一块的小脸,缓了下脾气,可是一开口依旧是他惯有的清冷严苛。好像,他从没有对任何人那么严厉生气过。
“喂,宋遇安。”
“啊?”遇安有些错愕看着突然叫她的男人。
“1个小时你一页也没有翻过。”
男人严厉的声音响起,女孩用右手掌撑起自己的下巴看着他,有些没精打采,“顾淮阳,你知不知道有人在论坛里讨论你?”
女孩轻柔的话令他诧异,他基本上是不关心论坛里的无聊事情的,不过她这副纠结模样是因为有人议论他?
遇安一副我就知道你不知道的样子,又凑近他道,“今天有个新闻系的知寂才女把去年新闻系季学姐对你评价的文章又扒了出来。”说完拿笔在高数书上写了几个字。
“……”
行走的雕塑,明艳冻人。遇安写了这几个字给他。
“这是以前别人对你的评价。”
顾淮阳扫了眼她清秀却有些歪七扭八的字,看到那个错别字,冷冷一笑,“宋遇安,你字又写错了。”
遇安像是预料到他会这样说,然后眨了眨眼,问,“你真觉得是错别字?”
“……”顾淮阳压根不明白她脑子里瞎想什么,然后下一秒,她就把她的想法托盘而出。
“行走的雕塑,明艳动人;移动的冰箱,冷漠冻人,都很…冻人。”灯光下,他看向她的眸子里满是狡黠,哪还有之前的半点愁眉苦脸,她的食指最后还特意在最后那个冻人的冻字底下点了点,一脸的得意。
所以,明艳冻人。
“……”他瞬间感应到被捉弄了,于是,整个晚上,本来就有些微冷的教室里,因为某人自带冷冻系统又此刻心情不悦,冷冻效果更甚曾经,教室显得格外阴冷。她自讨没趣的后果,他整个晚上也没有理她。就算是她讨好的问问题,他也是冷着脸,飞快讲过去,而且绝不重复第二遍,当她听不懂的时候想让他重复,他会冷冰冰道,“我刚讲过了。”
“我想不起来了。”她有些垂头丧气。
“你是白痴吗?”
“嗯,我是。”她一向能屈能伸,大方承认让他心里哭笑不得。却也终于高傲冷哼一声,给她重新讲解。他总是拿她没有办法。
解说了半天,最后离开教室,遇安一直跟在他身后,突然和他说,“顾淮阳,其实你不必介意那些人的说三道四。”
顾淮阳才反应过来,她之前所谓论坛新闻系的帖子也好,反复问他同一个问题被他训成那样,或是拧眉纠结也好,不过是在煞费苦心地分散他的注意力,她原来也知道。他在做一项实验报告时,报告数据被同专业一个学生捷足先登,于是他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当面背地里说三道四,指指点点。
他本来也就没有当一回事,大概淡漠惯了的人,不在乎别人的想法。但此刻的他心里却融进一股温热。却在他满满感怀之余,在她接下来的话里,气急败坏。
“他们是嫉妒你的美色。”遇安说的义正言辞。
“……”某个男人却听得一阵头疼,之前的那股感动烟消殆尽。
她总是有那种本事,在他心里升起暖意之时,又会突然一句话惹他不悦,或哭笑不得。
办公室里的男人,看着桌上的白纸上赫然的几个字,是他刚才无意识写的。
行走的雕塑,明艳冻人。
“遇安姐。”
“嗯?”宋遇安挽了挽袖子,洗了洗手,望着她。
李珂指了指她的左手腕上的疤痕,有些惊讶。
“这个?”宋遇安伸出手腕给她看了看,那道斑驳的疤痕横在手腕上清晰可见,挑了挑眉道:“这个嘛。为了某一段求而不得的爱情绝望后的解脱?”她的语气故作轻松,看着李珂张大的嘴巴,又似乎满意于她目瞪口呆的表演,敛了敛眉,故意停顿了良久,又道:“那像话吗?你是不是电视看多了。”
便往前走去。李柯叹了口气,其实她越来越不懂这个善于拐着弯说冷笑话,还时不时捉弄她的女人了。
“遇安姐。”觉得被戏弄的女人追上她。
正在查房时,医院门口送进来患者,担架上的人蜷缩成一团,额头上冒着冷汗,两手捂着胸口。
宋遇安扶着担架推进去,王主任用手撑开她的双眼,她的腹部有轻微的浮肿,“能听到我说话吗?”
病人疼得说不出话,还一直咳嗽,呕吐。
“不是急性胰腺炎吧?”开口的正是陈远。
王主任瞥了他一样。宋遇安认真地摸了摸她的额头,有些高温,认真看了看她的腹部,胸部。
“可能是AMI(急性心肌梗塞),ST段抬高心肌梗死。”宋遇安突然说。
王主任有些诧异看着她,一旁的陈远道,“怎么可能?她腹部这么肿大?”却换来王主任一记工作板的敲打。
陈远被打的不敢再说一句话,只是隔着宋遇安站着。
“先去拍个心电图。”王主任冷冷说完还扫了一眼一旁的女孩。
看到片子,王主任道:“急性ST段抬高心肌梗死。”
几个医生都相继看了眼宋遇安,而她只是听着王主任说。
“马上准备PCI(直接冠状动脉介入治疗)。”
“她是怎么知道的?”陈远有些不可思议。
“我说过她很厉害的,可不是走后门进来的,你们就别排挤她了。”李珂说。
“陈远,你能不能用点心?”相比王主任,陈远还是比较害怕这个吴师兄,大概是他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相比之前时不时认真的毒舌,此刻的遇安认真又博学,李柯对她好感更加强了点。
患者被推进手术室,宋遇安只是站在外头,却被王主任叫住,“宋遇安。”
被叫到名字的女孩脸上没有太大变化,手还放在白大褂里,只听见王析说:“准备手术,替我打下手。”
她满是意外,却也平静答道:“是。”
偌大的手术室,满是紧张,她吸了口气走进去。
“我做不到。”
“宋遇安,你就这点能耐,还当什么医生?”
那时的她,专业课上的知识滚瓜烂熟,但是却进不了手术室,她害怕血,脑子里满是血淋淋的场面,呼吸也跟着凌乱,甚至喘不过气。
“爸爸。”
不知道经过多少次,在手术室门口,徘徊不定,有过多少次在手术室呆的不下十分钟就跑出来。内心的心惊胆战,现在还能感受到。
也忘记经过了多少次的挣扎,才能换来现在这样,不再逃离,镇定自若。
手术顺利进行,患者暂时脱离了危险,被送进了普通病房。
“做的好。”李珂出来便道。
“没有什么好得意的,医生要是连这种程度都做不到的话,那医院早就关门了。”王主任取下口罩严肃道,便离开。
王主任的话换来李珂一记白眼。
“王主任就是嘴坏。”
“他说的也对,只不过现在医院多的是游手好闲的富二代。”
李柯又诧异看着她,听她又继续认真道,“所以医院没有那么容易倒闭。”
“……”其实李柯很想问遇安,你是认真的吗?可是遇安却不再看她。
宋遇安才说完,却瞥到一旁走过的白大褂,即使是裹得只露出两只眼睛,她也很确定是他,似乎第一眼确认是他就是件很正常的事,他也是刚做完手术出来吧。他难道听到了?
“顾医生。”李珂很兴奋地打招呼,那人才停下脚步,点了点头,眼睛瞄到一旁的女人。那个女人脚在地上点了点,头也直盯着自己的脚,身体有些不自然地动。他此刻正站在她面前。
“李珂,A室3号房,赶紧去。”
“来了。”她不舍得离开,走时还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只剩下这两个人,站在空荡荡的手术室门口。
如果她的一身蓝色手术服换成普通的白衬衣,黑色的哈伦裤,头发再短一点披着,脸再白一点,圆润一些,反戴着鸭舌帽,这个场景就像五年前她去找他的时候。
“找我?”
那个时候的她抱着多大的勇气才能站在那,期待又怯弱。换来他的冷眼相看。
“你手机打不通,只好来医院撞撞运气。”那时的她忐忑不安。只有对着他,她才会感到紧张,连一贯的机智全丢了,话也说不清楚。
“……”
“你一个星期没有接电话,大家都很担心你,你干什么不接?”她追问。
“不想接。”他的语气透着冷淡。
三个字,好像把她拍到谷底的感觉,她没有了问下去的勇气,那些勇气似乎用尽了。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把她凌迟一般疼痛。
“还有什么事吗?”
“没事了,你忙吧,我走了。”她这样道,他也真的就按下墙上的密码,走了进去,头也没有回。
她这才感觉到周边这么多人。她压抑着内心的失落,走近电梯。
好像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就是这样,情绪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因为那个人对你的冷淡而失落,却也会因为他一句话就欣喜若狂,像个傻子。明明知道那个人对你不冷不热,大多也只是句礼貌性的敷衍,有时候甚至连敷衍都是奢望,明明她知道这一切,却仍旧管不住自己,才会让自己越来越卑微。
飞蛾不就是这样?明明知道火那么危险,靠近它就会死亡,可是却忍不住飞蛾扑火,终归灭亡。
她那个时候问过苏文青,“人这么高级的动物,为什么就不能控制自己的心呢?”
她多少次想放弃这个人,却总是做不到。
电话响了,她只是木讷地拿出来一看,却连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轴先生”
她都怀疑自己幻觉了,却仍旧接起,那是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喂。”虽然内心满是窃喜,她声音还是镇定,“忙完了?”
“嗯,刚结束。”
“你有这么忙?”
“你以为呢?”电话那头的话让她有些笑了,他貌似很喜欢说这句话。
“你以为的以为不是我以为的以为。”她缓缓说完,那头一阵沉默。好吧,本来他就不爱说话,而她好像擅长制造更冷的气氛。
“呃,那你干嘛都不接电话。”她又道。
“没接到。”
“那总该有来电显示吧?”
“嗯。”
嗯是什么意思?哪有人嗯的这么理直气壮的?
“所以呢?”遇安问。
“找我的会继续打电话。”他的回答总是异常简单,又理直气壮。
“所以打通你电话完全靠运气?你都不回?”他的大脑到底是怎么迂回构造的?遇安对他的理由无法理解。
“……”
“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接不回一个人的电话是正常,可是所有人的电话都不接不回,那就是心理问题,需要看医生。”
“……”
“我是说,你怎么能连老徐的电话都不接?要是我们报警了怎么办?结果会变成妨碍公务罪。”
“……”
“到时候不知道抓的是你还是我们。”遇安越说越离谱,那头也越来越沉默。她轻咳了一声。
“以后别人给你打电话,没接到的话记得要回,知道吗?”她这句话说的语气有些强硬。
“……”那头的他始终静默。
“再忙也得回电话,接电话,知道吗?”
“嗯。”他就那么任由她一丝霸道的问,轻柔的一声,也不知道是真的知道还是随口应答。
“好吧,以后记得接电话。”她脾气也早没了。
“嗯。”
“你答的这么爽快,你是真的顾淮阳吗?”
“……”那头又陷入了沉默。
“再不接电话的话,我就来医院堵你,闹得人尽皆知。”她狠狠威胁。但其实她的威胁一直很弱。
“你进不来,我们八楼有后门,只有工作人员能进。”那头的人认真想了想,解释。
“……”换成她无语了,想了想道:“你不知道,百密一疏这个词?”
电话终于再几度沉默中结束,遇安道:“那个,你去吃饭吧,我也没什么事。”
那时候的她心里有一丝窃喜,虽然仍旧很紧张,却感觉他们在慢慢走近,也许他们是有可能的,却不知道原来,一切的以为,真的只是她的以为,并不是事实。
如今在同一个地方,她心里的那些疑惑疙瘩仍然在那,她却学会了伪装。两个人总归会碰上的,她也很矛盾,既想看到他,又不想看到他,又害怕他看到她,却假装没有看到,直接离开。原来,她最害怕的是他的忽视,他却留给了她无数次的冷漠。
“还是那么忙?”她强装镇定。
“还好。”
“我以为你会说你以为呢。”看着他一脸疑惑的糊涂样,遇安轻咬嘴唇,有些笑了。
“不记得了,你以前的口头禅?”她佯装轻松说道。
“……”
“问一个什么,要么不理人,要么总是你以为呢,你以为呢?”就是因为你常说,所以别人一说,我总是想起你。
“但是每个人又不相同,你以为的以为,别人怎么会知道?”
“……”
“如果我真的知道,那我干嘛还要问你呢?”
“……”
宋遇安说完,也不知道是不是故作淡定,转身去自动售卖机端了两杯咖啡,递给他。
“可不是白喝的,下次请我。”
见他望着她递来的咖啡却始终没有接过,她故作轻松道:“顾淮阳,你这为难的样子是怎样?难道我还会像以前一样缠着你不放?”
“……”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尴尬。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的脚。
“你现在不会还在躲我了吧?”
“……”
“你都躲了我那么久,再躲的话,就真的过分了。”
“……”
“你在我心里早就幻灭了。”
应该是说,我对爱情幻灭了,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出现在我的爱情里。我早就不期待爱情了,可是我仍旧渴望,靠近你。
“我走了。这次换你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