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天……子?!”
孟姜从床上一下子坐起;也不等侍女搀扶,掀开锦被就下了床。
侍女们吓坏了,惊叫着拥上来。
“驱;驱!”孟姜赶苍蝇般挥挥长袖,让丫鬟们退下。
一群丫头听命地撤出。
倏尔,孟姜又改了主意,揪出其中一人留下。
“速,速觅郑七……”
孟姜吩咐小侍女去找她的相好宦官,同时提醒她一定要——快去快回。
还有,
路上要小心,
千万别让任何人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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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竖子!”
看清穿王袍人的真面目,刘姱顿时立眉瞪目,勃然大怒。
一句话都懒得说,王主姱扭头就走。
“阿姊,阿姊……”锦衣人追出来,抓住刘姱的袖子。
“刘婉,你竟敢骗我?”反扣住异母妹妹的手,王主姱厉声质问:“还……假冒王父?”
“阿姊,阿姊,你别生气啊!”刘婉急急表白:“你听我说啊!”
刘姱却不打算给刘婉这个机会。用力甩脱同父异母妹妹的挟制,抬步就往院门方向走——半步都不肯停留。
王主姱何止生气,根本是爆怒。天知道她扔下家里一堆事,急匆匆赶过来,一路上担了多少心事——既怕父王担上‘私离封国’的罪名;更怕父亲头脑一发热,真的谋反;
结果呢?竟全是异母妹妹搞出来的乌龙?!
刘婉追几步,见追不上,记得连喊:“周郎,周郎……”
周德应声而入,关闭院门,再‘嘡啷’一声上闩落锁,横档在刘姱王主面前。
梁王长女停下脚步,仰头看着——没办法,姓周的个儿高——城阳王主刘嬿的儿子,怒意更炽:“周德?汝……意欲何为?”
周德在梁国出仕的时候,刘姱已经入京了;两人没打过什么交道。
但对这位梁王爱女王室的嫡长王主,周家三少还是听闻了不少。现在见刘姱落了单,却依然威仪不减,也不由得暗暗钦佩。
“王主,德不敢。”周德谦恭地合手作揖;可人依然象一树青松,钉在地上纹丝儿不动。
乘这点空子,刘婉抓住异母姐姐的肩膀,使劲儿往后拖:“阿姊,阿姊,且听我一言。”
看周德这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样子,刘姱情知离开不易。
确定父王未入京后,去了心事,王主姱倒产生了解内情的想法——话说,能让李王后的独生女儿、梁国太子唯一的同胞妹妹偷偷摸摸潜入京都长安的,绝不会是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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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宦官的动作很快。
不多久,郑七就随着女伴出现在孟姜的起居室。
而此时的堂邑太子宠妾,也早已穿戴整齐,正襟危坐,哪里看得出还在坐月子中的模样?
“贵人……”小宦官卑躬屈膝地行礼;
眼光越过美人,直直停在孟姜膝前——确切说,是膝前的席子上——那上面,高高叠放了一摞小、金、饼。
认清楚对方目光中的贪婪,孟姜心领神会地笑了。
“郑七,”
意味深长地凝视小宦官,美妾缓缓伸手,将黄金往前一送:“愿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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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离神也离的姐妹俩,回正房关起门来谈‘正’事。
才听个开头,刘姱就叫了起来:“何?何??”
“私、私……奔?”看眼前温文柔雅、容色骄人的异母妹妹,王主姱惊诧莫名——素以‘贤淑贞静’闻名梁国大地的王主婉,竟会私奔?
王主婉毫无畏色地回视姐姐的眼睛,倒是坦然。
停了好一会儿,王主姱突然“噗”地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得大声,笑得前仰后合,笑得都忘记用长袖掩掩口——此时此地,王主姱将从小到大所学的所有贵女风范都忘了个精光。
李王后最爱贤后之名,素来自诩‘教女有方’。
王主刘婉,自幼聪颖乖顺;一举一动无不循规蹈矩,堪称宗室贵女的典范——其美名甚至传抵京都贵族圈,引多少贵家名门争相求娶。
出名守礼的刘婉,竟然与男人私奔?
——这消息,太惊悚,也太讽刺了!
即便预料到会有不中听的,刘婉一张俏脸还是禁不住红红白白,尴尬万分。
而刘姱,险险笑疯。
笑话够了,刘姱王主神色一正,指指门外问道:“周家子……德?”
刘婉含羞颔首,承认:“然!”
‘难怪,倒是个美男子……’刘姱歪歪嘴角,忽然想到了什么:“周德,条侯世家子;周太尉之亲侄。”
“无媒无妁……乃因王父与周亚夫之不和?”
除了此原因,刘姱王主还真想不出这两只有私奔到必要性——条侯家地位显赫,大权在握;周德身为周太尉同母弟弟的儿子,在周氏家族中的地位仅次于周亚夫的亲子,绝非寻常侄儿可比。这桩联姻总体上,称得上‘年貌相当,门当户对’。
“然。”刘婉没有隐瞒的意思:“此,其一也。”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刘姱好奇了:“其余,何?”
“婉之婿,王父属意……”刘婉咬咬牙,终于吐出:“……公、公孙诡。”
“公…孙……诡?”王主姱认识公孙诡。
公孙诡,是刘武近些年来最宠信的大臣,曾随梁王刘武入京朝见。在刘姱的记忆中,此人相貌雄伟,思维敏捷,能言善辩,是难得的谋臣。
‘不过,公孙诡该四十开外了吧!这岁数,弄不好孙子都好几个了。’
瞅瞅年方及笄的异母妹妹,刘姱开始怀疑:父王怎么会将膝下硕果仅存的嫡女,许嫁给一个要爵位没爵位要财富没财富的老头?
似乎是惟恐刘姱不信,刘婉连忙补充描述:“公孙诡,奇邪之人也。初见王父,即获赐千金;官至‘中尉’,梁号之曰‘公孙将军’。”
‘哦?这还真是第一次知道。初次见面,就能获得君王赏识?’刘姱暗暗思忖:‘这人不简单!’
“公孙诡素多奇邪计,尝说王父,谲怪非常;其用心…不可度……”刘婉越说越急,话到一半,话速突然放慢——姐姐为什么用那么怪异的眼神看她?
‘咦?难道是哪儿染上了尘垢?’王主婉摸摸面颊,看看,发现什么都没有。于是,李王后的女儿忐忐忑忑地问:“阿、阿姊?”
“王父要你嫁给公孙诡,你不愿。”王主姱轻轻地,轻轻地问:“你喜欢周德,于是就和他选择逃来京城?”
‘不是都说过了吗?’刘婉愣愣地点头,同意。
刘姱面露讽色,别有所指地幽幽说道:“原来,王父……并不如其口中所言般……疼爱你呦!”
“阿、阿……姊?!”
立时噎住,刘婉无言地望着同父异母的手足——神色间,苦痛若隐若现。
“不是吗?!”
刘姱的笑容很美,美如秋霜中怒放的茶花,艳丽中带着冷酷:“将你许嫁给年龄足可以当祖父的才智之士,傻子都能看出为什么。说到底,你不过是父亲用来笼络臣子之工具罢了!”
刘婉的脸色,彻底苍白。
“不过,我很奇怪哦!”刘姱用好笑的眼光斜睨妹妹:“你们怎么会想到入京?没道理啊!京都中随有至亲,但祖母和大伯父必然支持‘父母之命’,长公主姑姑也不会管梁国闲事。来长安,岂不是自投罗网?!”
王主婉张张嘴。
不待刘婉开口,王主姱迅速往下说:“为什么不去投其他亲戚,比如……你舅舅?李氏一族家大业大,人多势众,足可以庇护你们二人呀!”
沉默,尴尬的沉默。
‘对了!’王主姱一派‘豁然开朗’,笑吟吟地道:“李氏家族乃纯靠出了个王后女儿,才得以发财发迹。既然阿婉你抗拒父命,他们又如何敢冒得罪藩王女婿之风险,收容嫡嫡亲亲外甥女呢?!”
做妹妹脸红耳赤,却无言以对。
“刘婉,还记得当年你如何炫耀有外家有舅舅吗?”
刘姱笑得灿烂,欢畅无比:“大舅舅千金觅得西域美玉,巴巴送给你;二舅舅去了趟蜀郡,稍来好多新式蜀锦;三舅舅亲手设计制造小车,羊拉小车,可以驾着在宫苑中游览赏玩;还有,四舅舅……”
“阿~~姊?”刘婉讨饶地哀求。
可惜,刘姱的心肠一点儿都不软:“何如?太平时,千依百顺,有求必应;可一等要紧时分,就……躲之唯恐不及?诚乃……情谊深厚之亲戚!哈哈……”
王主婉到底恼了:“阿姊,你笑够了没?”
出乎刘婉意料之外,异母姐姐的回答是干干脆脆两个字:“够了。”
就在刘婉松口气的同时,李王后的女儿惊恐地看到:王主姱弹弹衣裙,打开房门,抬腿就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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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人?!”
听完孟姜的建议,魏素惊恐万状,只知道摇头了。
孟姜把人推倒梳妆镜前坐下,指挥小侍女给歌妓梳头。
“贵人,贵人,贱婢乃至卑至贱之躯,岂敢……”魏素左躲右闪,吓得两条腿都哆嗦了。
孟姜笃定地笑笑,捧出自己的首饰盒,打开,展示给歌女看。
魏素被满盒的宝光震慑住了!她这辈子戴过的都是假货,什么时候和这些华丽珍饰有过如此近距离的接触?
见歌女安静了,孟姜女亲自给魏素挑选配饰,一边戴一边安慰她:放心,一切都打点好了。会有人接应,会有人提点。不用担心。
“无忧!阿素,须知……皇帝亦男儿也!”将最后一支金簪插入歌女的发髻,孟姜将镜子举到魏歌女面前,让她看效果——看看,看看,多美。皇帝虽然地位不同,但男人就是男人;而男人,是无法抵御女色的诱惑的。
发髻高挽,
敷粉涂朱,
珠翠环绕
……铜镜中的盛装丽人是如此熟悉,却又是如此陌生。
“得幸,入宫,脱籍……乃成‘人上人’!”孟姜的话语,编织出一幅美好的画卷。
着迷地望着镜中的自己——陌生的自己——魏素充满迷惘地问身后的孟姜:“素、素……果能得幸,贵人?贵人??”
魏歌女实在没自信;象她这样的女人,像她这样任人可欺凌可践踏的贱籍女人,真有可能得到至高无上帝王的垂青?
“魏素,何故不能哉?”孟姜女贴在歌女耳边,催眠般一遍遍地说道:“岂不闻……将相,宁有种乎?将相……宁有种乎??”
“将相,‘宁’有……种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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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婉慌了,赶忙拦着:“阿姊?你不管我?”
门开半扇……
王主姱一条腿留在门内,一条腿跨出门槛,翘翘嘴角:“不管。”
“阿姊……”刘婉扣住姐姐的袖管,惊慌失措了:“阿姊,我……我怀孕了。”
“怀……孕?”
视线在刘婉稍嫌圆壮的腰围上转两圈,刘姱王主脸上闪过层层的隐痛和纠结,口气变得干硬干硬:“你怀孕……与我何干?”
“阿姊?!”刘婉惊叫,绝望地惊叫:“不行,你不能不管我!”
“我凭什么要在乎你之死活?”王主姱讥笑地看看和自己斗了半辈子的异母妹妹,反问她
:“就凭你……屡次三番在我和王父之间挑拨离间?逼我乳母不得不离宫?”
:“就凭你……剪坏我衣裳,扔掉我首饰,还偷偷在我床上放‘蛇’?”
:“就凭你……四处造谣,和你母亲不遗余力中伤我名誉,害我差点嫁不出去?”
:“还有,你谋杀我宫里小狗和兔子。哦!这我一定要告诉阿娇。阿娇要是知道你曾亲手淹死过宠物兔,一准连门都不让进!”
“阿姊,你好记仇哦!”刘婉几乎是呻吟了,后面嘀咕两声抗议:“而你当时就在边上看着!做主人……却袖手旁观,你又好到哪里去?”
刘姱的脸一红,随即瞪圆眼睛,忿忿道:“对啦,还有!为了侦刺我,你竟去学‘曲阜’方言?还说得比我都标准?!阿婉,王主婉,阿姊感谢你多年来…煞…费…苦…心。所以,我不管!”
“不,你不能不管。”刘婉象抓着根救命稻草,说什么也不放手。
“哦?我为什么非管不可?”
点点院子里守候的周德,刘姱一脸不屑地问:“怎么,你打算让你家情郎绑架……勒索?逼迫我为你们说项??”
“不!”没任何预兆的,刘婉王主放开手,退回到房屋深处:“阿姊,我不会那样做。”
“不过,王姊……”
梁王嫡次女的眼中,闪过冰冷的坚定:“……只要你这样离开了,我发誓,你以后也好过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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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可以在不经宣召的情况下,自动出现在天子驾前。
当然,万事无绝对。
这世间,总有些人享有别人无法企及的殊荣。
而毋庸置疑的,前楚王刘戊之女——刘静——绝不属于那张‘特权名单’。
同样,如果皇帝未曾明示,也没有人可以不经允许,擅自告退。
因此呢,哪怕连天子的龙袍边都没见着,哪怕皇帝迟迟不召见,哪怕毫无用处毫无作为,楚国王主刘静还是必须一身正式打扮地跪在楼阁之外——天知道,得多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天子是没有时间概念的。
虽然获知‘姐姐不在家、陈须小夫妻也都出门了’让皇帝有些个失望,天子依旧和往常一样,在长公主院落中一座五层楼阁的三楼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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