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毛之下,有一层白色的脂肪;
再往下,则是粉红色的肌肉肌腱。
匕首切入脂肪,向下,向下,向下——皮肉分离!
席上,河间王刘德一边看小表妹忙碌,一边和鲁王刘馀嘀咕:‘阿娇毕竟是女孩,做事多细致啊!看,第一回,鹿皮就割得那么严整!’
“然也,然也。”刘馀频频点头,全然同意;其后忽然想起,问刘德皇太子长兄今日为何会缺席?
“哦,太子良娣有妊,突感不适,因此……”河间王刘德闪烁地笑笑,为兄长开脱。
虽然没明说,但刘馀也情知所谓‘太子良娣’必指右良娣周朵。了然地笑笑,鲁王厚道地扭过头,问另一边的胶东王弟弟对其长姊的婚事有啥想法没?汝阴侯家有意阳信公主,托自己来探问探问王美人和他的想法呢!
“汝阴侯?”刘彻努努嘴,两眼眨都不眨跟着娇娇表妹,心不在焉地随意敷衍着:“待问之于阿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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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皮的‘鹿’,
倒悬着并且没了皮的鹿,有一种——诡异的美——苍白,无辜,带几许凄厉。
拿着沾血的匕首,默默‘欣赏’着自己的作品,阿娇觉得罪恶感层层往上涌,汗毛都竖起来了。
“翁主,翁主,鹿之肝、肺……”
南军校尉呐呐地,颇为内疚地看长公主的女儿,好像被迫着做某种卑劣恶行——比如,逼良为盗。
‘内、内……脏?!’
阿娇都有些发抖了,抬头哀求地望着她的皇帝舅舅——这个,就免了,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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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贤弟……”
鲁王刘馀今儿尤其热心,拉着刘彻详尽介绍一番汝阴侯门如今的家底,封邑的情况,对汝阴侯太子的人品和才华更是赞不绝口:“其为人矫矫,有力气。”
“皇兄……”说到这份上,刘彻就不能不专心以待了。
‘人的确……不赖。但是,我老姐的候选人名单上,可没夏侯家哦!’思索片刻,胶东王再次确定了汝阴侯家近两代并没有特别出色的人物,脱离中心政治圈相当久,几乎沦为闲散侯门了。
于是,胶东王刘彻婉转地推诿,
只说姐姐是这一房长女,又深得姨妈王夫人爱重,其婚事恐怕不是他这个弟弟能插嘴的,估计会由母亲王美人姨母王夫人一同商量后向皇父请旨。
没想到,鲁王听闻后一点儿都不介意,不紧不慢地来了一句:“凡……阳信不成?缑邑者……何如?”
‘啊?不用这样吧!’这下,胶东王倒真是吃了一惊:‘缑邑?难道……我家姐姐有那么吃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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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巍巍然,正襟危坐
——身子,不动;态度,不变!
知道逃不过去,
阿娇眼一闭,挥剑……
一堆软趴趴、粘粘的、讲不清楚具体是什么功能的脏器倾泻而下。
即使闭紧双目,即便竭力回避不看,可拒绝得了‘'画面’,挡不住气味啊?
刺鼻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眼泪,滚湿了眼眶;胸口——这个翻江倒海:“呕!”
第42章 乙未 迂回
天光熹微;群星在云雾缭绕间若隐若现。
湖边的草棚,四面透风,顶上大洞连着小洞。
吱吱嘎嘎的简陋竹榻上,年轻男子一个翻身起来,从枕边抓过长剑,套上木屐;边挠手臂上的蚊子包边哈气连天地走向水边。
岸边浅滩中的围网是昨天黄昏时就设下的,小的大的;有好几个。
青年提起一网;三分之一满;提起第二网,更多些,二分之一满……
嘴边荡起快意和笑;
年轻男子手疾眼快地从挑出草鱼、螃蟹、泥鳅和虾之类,远远抛回湖心,任其逃命;只留下寸把长的乳白色银眼小鱼和另一种大鱼收集带走。
满载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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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的清蒸鱼肉,
剔了骨,剥去鱼皮,由碧玉制的荷叶浅口碟盛着,被送到大汉皇太后的嘴边。
陈蛟鞠碟执筷,殷勤关切:“大母!”
窦太后就这陈小侯的手,细细品尝孙子辛苦一晚得来的渔获;欢喜之色,让原来满脸的皱纹,都快找不见了。
稍停,抿一口女史呈上的汤品,老太太不吝赞美:“阿硕,知味,美味矣!”
隆虑侯听后一乐,又夹了一筷子鱼肉,如法炮制准备好,亲手奉上;
高高兴兴劝祖母多吃些,直说这两种鱼非但营养丰富,还益气补血呢!祖母吃得欢喜,才不费他跑到荒郊野外去风餐露宿——不晓得喂饱湖泽边多少蚊子集团军。
银鱼羹鲜美无比。
平度公主今天来得巧——或者是掐准了时间来的?——正赶上长信宫的朝食,连叫了两份银鱼羹后,才想起问长公主姑姑怎么‘又’不在?
“阿母呀……午后归。”手指不停地给祖母挑鱼刺,隆虑侯随便找理由打了个马虎眼;同时偷偷向长兄和妹妹方向瞟瞟,默默寻思:‘阿母这段时间频繁外出,不知大兄和阿娇有没有察觉到什么?’
阿娇没注意到次兄在打量自己。
浓稠润滑的鱼羹,碧绿的蔬菜还有清香扑鼻的鱼块,让娇娇翁主在不知不觉间就吃掉了大半碗米饭。
见妹妹今天胃口大开,陈蛟眉飞色舞,百忙中抓空冲兄长得意洋洋地挑眉,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怎么样?怎么样?还是我的主意正吧??’
堂邑太子怀抱胡亥,从大灰兔胖乎乎的肚皮下抽出一只手,对弟弟竖起大拇哥摇摇——是,是,你厉害,你厉害!
平度公主看到,‘扑哧’一声,半口羹呛在喉咙口,大声咳了起来。
阿娇被吓了一跳,不可思议地瞧公主表姐。
窦贵女搁了食匕汤勺,急召侍女过来给公主捶背端温水。
即使看不见,窦太后却‘听’到了兄弟二人的小动作,询问:“阿硕?”
“大母,大母……”陈二公子放下餐具,直接跳过平度公主为什么咳嗽,半点不谦虚地向祖母表功。
‘哎!也多亏了阿硕经心……’知道阿娇这三五天来头回碰了荤腥,圆圆满满吃完一餐,窦太后喜笑颜开的,夸完能干孙子,转而向孙女做的方向说道:“阿娇,翌日之涉猎,凡不愿,大母代言于上……”
听到这个,窦表姐平度表姐都停了食匕,担忧地看向阿娇。虽然没交流,两位贵女心中的念头倒是一模一样:‘上次……回来连着两晚睡不着,看见荤菜就想吐;才好些,怎么父皇(陛下)还叫阿娇去?’
大概想到什么,馆陶翁主小脸一白;却依然坚定地冲祖母和兄长们摇头——她要去!说什么,她都不会让皇帝舅舅对她失望!
与长兄的忧色不同,陈二公子比较看得开,哈哈一笑,鼓动唇舌猛为妹妹打气:‘其实,人哪有天生会的?头一次嘛,都狼狈。一回生,两回熟,习惯了……就好!’
“死鹿?嘿……阿娇,阿娇!”二公子挠挠下巴,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惊悚却有趣的回忆——怪笑连连地感叹女孩子就是不一样!皇帝舅舅含蓄多了,含蓄多了!!
想他们那时候哪儿还有只‘死鹿’过渡一下?
一上来就杀生了!自己对付的是小狗,刘胜宰的是乳猪,刘非杀了两只兔子……
瞅瞅安安稳稳趴在长兄怀里的胖胖兔,陈蛟扯出个顽皮捣蛋的笑:“彼兔,灰毛白抓,与胡亥貌似者甚……”
“……”阿娇目瞪口呆看着心爱的宠物,心惊胆跳。
窦表姐和平度公主也受惊不已——不会吧?!
陈须太子极不赞成地打断弟弟:“弟君……”
“阿硕!”窦太后不乐意了,握拳敲孙子的背,以示警告。
自知失言,陈小侯才想说些甜言蜜语挽回挽回影响,门口进来个宦官。
负责通传的内官向一殿贵人弯腰行礼,大声禀报:内史公主侯于长乐宫门之外,说是要见隆虑侯。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没更,抱歉!
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 ⊙ o ⊙ )啊!
第43章 乙未 突进?
“内史主?”
陈须太子听完通传;瞅着弟弟直乐,直乐……
皇太后偏了头,问身旁的孙子是不是去见见。
大汉年轻的隆虑侯和个儒门的学究老夫子一样,堂而皇之搬出‘礼法大防’的招牌,摇头晃脑地否定道:“大母,昏前不见;礼也!”
“阿硕??”窦太后被孙子假模假势的道学腔逗乐了,虚怀若谷垂询;她怎么从不知道她家陈蛟是如此恪守礼法之人?
女孩子们停了用餐的动作;嘻嘻喳喳地笑起来。
面对亲人们的质疑,隆虑侯蛟脸不红心不跳,用极富磁性的醇厚男低音向老太太表示:于其把时间浪费在和某个少不更事的蠢丫头会面上;他宁可选择多陪陪慈祥雍容的亲亲祖母。
“呵呵,吾孙,吾孙!”窦太后眉开眼笑,拍着孙子的肩膀赞不绝口。
这时候皇太后的朝食已进得差不多了。隆虑侯蛟马上提议,趁今儿天气有风气温不高,正可以到环湖廊桥上散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消消食有利健康有利长寿。
皇太后一听,心情越发愉快。
梁王当年出资修建的‘新池’早已是清波荡漾,规模几乎不亚于未央宫的沧池;为盛夏的太后宫平添无限风景和清凉,早成了窦太后平常最乐意去消遣的所在。现在孙子主动相陪,老太后兴致勃勃,立刻忙着动身。
“阿兄,阿兄,同来……”不等祖母示下,隆虑侯陈蛟主动做起了安排:“阿娇,待……栗公主。”
陈须毫无异议,应声站起,走到窦太后身旁从另一边搀扶住祖母。
内史公主是公主表妹,现在更进一步成了准弟媳,他这做大伯子的可不方便接待,理应避嫌。
但娇娇翁主不乐意了,噘了小嘴挡住去路——干嘛只撇下她一个?她也想和兄长祖母去游湖看风景啊!
平度公主抓了窦表姐咬耳朵,直叨咕要和祖母阿娇他们一块儿去赏景。
大汉隆虑侯先向祖母告个罪,回身对着妹妹就是一个长揖到地:“细君……”
娇娇翁主一惊,急忙忙闪躲。
“阿娇……诸君,有劳,有劳,”
隆虑侯陈蛟冲妹子促狭地夹夹眼,又分别向窦表妹和公主表妹迅速作个揖,扶了皇太后祖母就往外走——至于那个不请自来的未婚妻,算是甩给三位妹妹了。
窦太后听在耳中,抬手轻捶孙子的肩背,绵绵地告诫陈蛟‘哪怕之前和栗夫人那边谈不上交情,现在既然订了婚,就要好好地相处咯’。
隆虑侯嘻嘻哈哈,嘴上跟涂了蜜糖一般,敷衍得极富水平——反正阿娇听得很明白,她家次兄话是不少,可既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含混着呢!
窦太后到底心疼孙儿,不忍真拂了他之意,说完也就算了。
随便告诉孙女一声‘要好好招待未来的二嫂,不要太失礼了’,说完就由两个孙儿扶着,前呼后拥心安理得去散步了。
抱歉地看看妹妹,陈须太子鼓励地笑笑,亦步亦趋随行;顺便把胖胖兔也带去了。
被留下的三位贵女再不甘不愿,
这时节也只好打点起精神,去应付——未来的——隆虑侯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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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白席,青纱帘,
犀牛宫灯,火苗点点。
十二扇的金雀屏,彩绣辉煌。
青铜仙鹤座沙漏的沙粒,
顺着微张的鱼口,涓涓粒粒地滑落……
表姐妹俩面对着面,据席而坐——怎么看,都觉着对方不顺眼。
不巧的是,一位公主和一位翁主,还撞色了!
栗公主一领珊瑚红色掐金丝的薄纱深衣,腰间束一条金钩月华宝带,珠光宝气,富贵无边。
而馆陶长公主的女儿今天碰巧了也是一身珊瑚红色,无纹饰的珊瑚红素纱绡曲裾,薄罗地的朱红裙。
‘栗公主明明不适合,怎么还老是喜欢大红大紫?’平度公主只消一眼,就本能地叹气。
窦表姐偷偷拿两边比较毕竟,匆匆忙忙垂下头,小心地掩住唇边的笑意——其实浓红之类的艳色,最是挑人。没有阿娇那般天生的雪肌玉肤,哪里压得住?立刻就显俗了。
皇太子的妹妹还算有自知之明,所以就越发不顺气。
“上帝!”内史仰头望天——可惜是室内,看不到青天,头顶唯有根根画梁——烦恼无限:‘难道此生要与这家伙做姑嫂?成为……一家人??不!!!’
‘昊天上帝呀!’阿娇垂眸,目测锦席前方地板的木纹,满腔的纠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可怜的阿兄……即便是小郑,甚或是宋公主,也比她强啊!’
通常这种时候,窦表姐都会出来说几句话调节调节气氛,暖暖场。
可或许是一直以来被奚落狠了,窦贵女对栗公主深怀戒惧,能不沾边就不沾边。窦贵女此时努力装聋作哑,看样子决心当个‘纯’陪客。
平度公主也有些怕这个敢作敢说的异母姐姐,不过好歹程度上轻些,于是搭话道:“皇姊,此来……何故?”
“隆虑侯……何在?”
内史公主抬头,没理会贾公主,直直咄咄地看向陈表妹——我是来找你哥哥的!不是来找你的!!陈蛟他在哪儿???
‘你以为我愿意坐在这里,和你相看两相厌啊?知道……也不告诉你!’阿娇眺了栗表姐一眼,端坐如故。
贾公主和窦贵女互相看看,三缄其口——这问题不好回答。说谎不值当,可难道能讲你未婚夫不想见你,陪老太太兜风游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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