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白的绢纱广袖衣,玫瑰红的六幅长裙。万千乌檀秀发沿着肩顺服地滑下,与微垂的眸、还有如雪如玉的肤颊共成一页侧影——强烈的对比,却莫名的和谐,妙不可言。
勤快的章武侯孙女忙着针线活,时做时停,不断将手中绣到一半的帕子拿给表妹看,询问阿娇的意见:
‘这片叶子用黄绿好?还是嫩绿好?’
‘花萼要不要用深色线钩个边?’
‘花瓣的填色,直针绣还是回旋针绣?’
……
馆陶翁主或摇头或点头,左手慢抚胖胡亥的颈背,悠悠闲闲做着选择题,意态娇慵。
‘赏……心啊!’
‘悦……目哇!’
刘彻两只眼睛滴溜溜来回转,忙了个不亦乐乎——立觉之前因烈日下长距离步行带来的最后一份暑气,此时消散无踪。
‘阿绾和阿娇……’欣赏着,欣赏着,刘彻心头猛一震:“……为什么不吵架?”
‘咦?她们……好像没吵过架也?!可窦表姐那么漂亮,阿娇的心里就不存芥蒂?’刘彻被自己的发现惊到了。
在大汉胶东王的记忆和印象中,女人与比自己漂亮的女人间是不可能和平共处的,即使没明争,也一定有暗斗——无论是父皇的后宫嫔御,还是有血缘关系的姐妹,莫不如此。
刘彻还愣神。窦表姐先和表妹低语两句,再对皇子表弟点头致意,起身顺着过道和楼梯下去了。
人都走开了,刘彻才酒醒似的悟过来,指着小径上渐渐远去的背影问表妹:“阿娇,从姊何往?”
阿娇抱抱兔子,一脸古怪地看向胶东王表兄:‘你、你……明知故问吧?’
刘彻马上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多蠢的问题,挠挠头,干干笑。
窦贵女当然是去更衣了——更衣,就是上厕所。
刘彻起来,走到方才窦表姐的座位,坐下,眼睛骨碌碌一转
作者有话要说:半章
第36章 庚寅 求陇望蜀
刘彻还在愣神。窦表姐先和表妹低语两句;再对皇子表弟点头致意,起身顺着过道和楼梯下去了。
人都走开了,刘彻才酒醒似的悟过来,指着小径上渐渐远去的背影问表妹:“阿娇,从姊何往?”
阿娇抱抱兔子,一脸古怪地看向胶东王表兄:‘你、你……明知故问吧?’
刘彻马上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多蠢的问题;挠挠头,干干笑:窦贵女嘛;肯定是去更衣了——更衣;就是上厕所的意思。
走到方才窦表姐的位置坐下,胶东王的眼睛骨碌碌转:“阿娇,阿娇呀……”
“嗯?”馆陶翁主陈娇搂搂胖兔;微微侧头——啥事?
“窦从姊之貌,妍好日甚矣!”胶东王微笑着微笑着,毫无掩饰地夸奖起窦家表姐的美色来:“堪称‘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
馆陶翁主听着,平静和熙。
刘彻:“‘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施朱则太红,着粉则太白’,呀!古人……诚不我欺!”
阿娇缓缓地点头。
目光胶着在馆陶表妹面上,不放过任意一丝变化;
少年郎张口就合辙押韵,语气听来真是再真诚也不过了:“今……皇汉之丽者,莫若关中;关中之美者,莫若……章武侯之孙也!”
这是登峰造极的赞美!
而娇娇翁主呢,笑吟吟依旧;毫无异议的模样。
‘哇……阿娇不妒,一点儿都不嫉妒哎!’
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少年亲王满脑子的兴奋——看看,看看,这才是大度,十足的贤后风范哪!
面对可爱的表妹,还不忘忙里偷闲瞟瞟不远处侍立的年轻宫娥……
‘嘻……我太有眼光了,英明天纵啊!’踌躇满志的胶东王,甚至开始憧憬起以后胶东王庭后宫中行行列列的美人佳丽了!!
阿娇的笑容忽然停滞,凤眼眯眯,转而慢慢地摇头。
‘啊?还是介意的?’
胶东王刘彻一怔,顿起怅然若失之感:“阿娇,何……如?”。
馆陶翁主晃晃食指,俯身,在席上划下‘庄姜’二字。
看懂了,刘彻略加思考,马上语带试探地问道:“阿娇之意,莫非……从姊绾当比‘齐之庄姜’?”
娇娇翁主频频点头,继而用略带谴责的目光睇睇彻表兄。
“呀!为兄之误,为兄之误。”刘彻呵呵笑着,赶紧给赔个不是。
宋玉口中‘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的绝美东邻子虽有幸青史留痕,却仍是个无足轻重的黎庶女孩,连姓氏都没资格传下。而窦绾,即便再不受家族重视,毕竟是大汉正经贵族人家的嫡出贵女。用民女去类比,有贬低之嫌;换成同样是侯爵门第的齐君之女庄姜,明显就妥当多了。
了解到阿娇的不满是出于对表姐的爱护,刘彻于是释然。
愉快地往表妹身边再挪挪——如果不是那帮宦官宫女死盯着,刘彻准定挨上去了——胶东王做出副忧国忧民的神色,嘀嘀咕咕:“阿娇呀,从姊绾……貌胜西施,德比庄姜;奈何其姻缘之路……”
听到提这个,馆陶翁主也不禁黯然:窦表姐的婚事的的确确是个大麻烦。其她贵女在窦绾这个年纪,不是已经出阁就是忙着备嫁,成亲早的连孩子都有了。而窦绾呢,至今悬而未决,一点方向都没有。
娇娇翁主抬起头,满含期待地望着胶东王表兄,用目光代亲爱的表姐姐询问:‘要不,彻表兄给推荐个?’
向宫女中的甄女发两支眼镖——中高级女官的精致袍裙,还有天生嫩白的皎洁肤色,让甄氏在侍女群中十分出挑——胶东王满脸堆笑地拉起娇娇表妹的小手,献计献策:‘窦表姐的问题,其实并不在人选!关键是她家族不给力,个人性子又太弱,就算嫁成了豪门贵婿,恐怕也镇不住里里外外。’
阿娇沉吟——虽然不愿,但不得不承认,彻表兄看人看事还是蛮准的。
见有门,刘彻加把油接着游说,问表妹既然姐妹情深,既然不放心,那有没有想过——干脆把窦表姐留在身边?
“?”阿娇大大的问号。
“汝兄取王叔女,楚王女静往媵之……”少年胶东王引经据典,循循善诱:“‘媵者’何?诸侯娶一国,则二国往媵之,以姪娣从。”
‘媵人……是古制,我知道啊!’阿娇困惑地看着表兄,觉得刘彻今天很是答非所问。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阿娇,何不……见贤思齐,携窦从姊效‘娥皇女英’故事?”胶东王刘彻眨巴眨巴眼睛,兴冲冲提议,心里打着如意算盘——窦表姐嘛,木是木点,呆呆的欠风情;可漂亮也确实漂亮。封个胶东王美人,还是可以的。
‘什么呀?!’
阿娇当下就恼了,用力甩开刘彻的手!
“阿娇?!”
刘彻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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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兄妹俩你看着我,我瞪着你……
就在这时候,谈话的中心——窦贵女——回来了。
趁这功夫,窦表姐换了身淡黄色的纱上襦,青葱色的长裙,由宫女搀着走上楼梯。
‘噔,噔噔……蹬!’
与平时的安稳和缓不同,窦贵女此刻的脚步带着些许匆忙。
还没到近前,窦表姐不及与尊贵的亲王表弟打招呼,就急急转告表妹新得的大消息:“阿娇,阿娇,隆虑侯正室……定矣了!”
阿娇大吃一惊,直愣愣凝视着窦表姐。
‘怎么搞的?!大姐的事,我还没找姑姑提呢……怎么陈蛟就订婚了?’刘彻抢先一步问出娇娇表妹心中的问题:“从姊,新妇……谁人?”
大概是前面有些走急了,
窦表姐轻轻喘口气,才字字清晰地给出答案:“栗……公主!”
第37章 辛卯 ‘联姻曲’之郎情妾意
(*^__^*)门当户对;(*^__^*)
o(n_n)o年貌相当,o(n_n)o
~(≧▽≦)/~亲上加亲,~(≧▽≦)/~
~~o(≧v≦)o~~甲、乙、丙、丁……多方得利共赢!~~o(≧v≦)o~~
像这类贵族圈最喜闻乐见的美事,难道不值得大书特书,大肆宣扬?
结果是太子系和长公主家的这桩婚事才刚刚口头说定,不到半个时辰;就传到宫里宫外都知道了。一时间,不知令多少有女待字闺中之贵门父母为之扼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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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阙甲第;鲁王家的内客厅内……
中山王刘胜挥挥手;让传信的小宦官退下,扭头对异母哥哥苦笑连连:“皇兄,恕愚弟先行告退。”
程夫人的儿子放下手中的金爵;问弟弟是不是明天的郊猎也不能去了?
“嗬!”
刘胜叹口气——是可惜啊,本来都约好了去捕天鹅,现下却必须爽约了。
“馀……凡有、女弟,”鲁王刘馀端坐在西座上,和煦地笑笑,别有所指地说道:“择、择婿者,舍……隆虑蛟而……其谁?”
“然也,然也。”
中山王揉揉额角,长吁加上短叹:“哎……”
刘馀挑挑眉,重新执起酒爵徐徐晃着,漫漫吟哦:“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维鹊……”
“维鹊……有巢,维鸠……方之;之子于归,百两将之……”
稍停,大汉的鲁王身子前倾,
拿一种‘从来当你很聪明、很利索、很能干呢’的好奇眼神审视审视刘胜,颇为含蓄地问道:“既迟,子将奈何?子将……奈何??”
刘胜烦恼地抓抓腮边的王冠系带,纠结万端。
说起来,他也没料到这回皇太子刘荣那边的出手如此之快,又狠又准。况且,更没料到的是,姑姑竟同意了?!都以为有拒婚的事在前头,内史与陈蛟间断无可能呢!
看着满脸后悔莫及的同父异母弟弟,鲁王满怀同情,随手取下案边架上的绿玉短笛放到嘴边,不疾不徐地吹起来……
笛声悠悠;
余音,袅袅,缭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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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啷!’
千金难觅的东周古玉杯被无情地砸在地砖上,摔成好几块。
“阿兄!”小脸上挂满泪珠,内史公主悲愤至极地望着两位兄长嘶喊:“阿兄,阿兄!兄长岂可……言而无信?”
‘言而无信?没有啊!我何曾同意过你与栗延之事?一点消息都不漏……’
栗太子刘荣张张嘴,想反驳反驳妹妹无中生有的指责——虽然如果提前知道了,他也不会赞成;相比深得父皇喜爱的万户侯陈表弟,栗延的光芒黯淡太多了。
河间王刘德握住刘荣的胳膊,对小妹方向扬扬下巴,向长兄摇了摇头,暗示太子阿兄‘没用,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是啊!没用。’皇太子看着妹妹,完全同意二弟的判断:内史公主眼皮浮肿,鼻子一抽一抽的,身子还不停地颤抖,双眼中显出无尽的痛苦和绝望——哪还存半点的理智?
明知妹妹性子倔,做长兄的该劝的还是竭力劝:“内史,从弟蛟……少年得志,万户之侯,圣眷优隆,东宫爱重。”
“然,然!”不管怎么说,河间王与内史都是一母同胞,该说的还是要说:“隆虑侯蛟……矫健,精骑射,有容止……”
‘地位、身家、品貌样样占全,无任何不良嗜好。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刘荣刘德彼此看看,相互咬耳朵,同认为妹妹非常非常不识好歹,非常非常无理取——整个大汉贵族圈,惦记姑姑次子的高门多着呢。说实话,若不是沾同母兄是皇储的光,光凭个人条件,如此好的夫婿人选可轮不上内史!
见两个兄长都不肯帮忙,栗公主顿觉悲从中来,一下瘫坐到地上,嚎啕大哭:“哇!哇……”
栗太子刘荣和河间王刘德兄弟俩—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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馆陶长公主官邸,
堂邑太子陈须听到消息,特意换上正装衣冠,去到弟弟的东跨院贺喜。
一踏进两楼的起居室,陈太子就被散落一地的各类刀剑吓一跳。
就见二弟陈蛟穿件粗绸家常衣服坐在地席上,怀里横抱把出鞘的长剑,手拿块蘸了油的白绫,不紧不慢地抹刃。
剑刃上刻着古朴的菱纹;经过细心的擦拭后,冷辉熠熠。
蹑手蹑脚从种类繁多的长剑短剑中穿过,陈须来到弟弟面前,乐呵呵地道喜:“弟君,得太子弟内史主为妇,可喜呀可贺!”
大汉隆虑侯放下手里的剑具,拱手对兄长随意一揖,算做了回礼;然后低下头,依然忙自己的事。
“咦?”见准新郎一派心有旁骛,太子须不禁微怔;
诧异间干脆在近旁盘膝坐下,关切地问陈蛟对婚事是怎么想的,是否对内史公主有什么不满之处——栗夫人女儿的娇惯成性,在皇族中并不是秘密。
‘亦或者,是阿硕有了……心上人?’
说到半截,端详端详人品出众的同胞手足,太子陈须越想越觉得这可能性很大很大——二弟健康俊美,少年多金,受各阶层美人欢迎再自然不过。
于是,好好兄长压低了声音,捎带紧张地探问——出身平民的还好说,说服公主弟媳后可以买回来做妾;可要是高门仕宦之家的女孩,就不好办了。
陈蛟闻言轻笑,甩手扔掉沾满油污的绫子,推剑入鞘:“大兄,无……此事。”
这下,太子须真的惊愕了。
想当初他和表妹刘姱初订婚的时候,可是东想西想,连着好几天没睡好觉呐!弟弟这是啥状态?
看出兄长眼中的疑惑,陈蛟几乎失笑。
微咳两声,隆虑侯咕哝句‘娶谁不是娶啊’,探身捞过柄鲨鱼皮的短剑,专心致志继续他的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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