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金屋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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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金屋赋- 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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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窦皇太后到底上年纪了,

    见心爱的小孙女终于清醒,一喜一放松之下,疲惫之感就再也忍熬不住,迅速爬上了额头和面颊。

    有女儿照顾孙女,窦太后没什么不放心的;叫上皇帝长子,让女史和宫女搀扶着,打算回自己的卧房休息去。

    才走出门口,皇太后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叫道:“阿须,阿硕呀?”

    堂邑侯太子陈须与隆虑侯陈蟜本就跟在后头相送,听祖母召唤,立即赶上前来:“大母?”

    “救阿娇之人?”

    大汉皇太后一时顿住——虽然孙子前头报告过,但她还是忘记那人姓什么了。

    太子须稍愣;

    倒是陈二公子马上领会了祖母问话的要义,翩翩然答道:“禀大母,此人姓苏氏,名南,字凯风;姑苏人,现任‘郎’。”

    “苏南呀……”

    窦太后指了指内室的方向,叮嘱道:“不可忘,不可忘!”

    陈须和陈蟜齐齐行礼,郑重表示:“孙儿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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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吾儿……”

    等踏入外头的长廊,窦太后没走多远就停下步子,缓缓地问道:“梁……氏?”

    “凭阿母决断。”

    天子想都没想,就说道——皇太后是汉帝国最具权威的女性统治者,掌握所有内外命妇的命运和生死。

    尤其是出了如此骇人听闻的恶性案件,皇帝陛下现在是连插手的兴趣都没有。

    窦太后闻言,点了点头。

    帝国皇太后并不是真要征求皇帝儿子的意见。不过,梁女好歹是儿子的枕边人,又曾为大汉天子生养过儿女;论清论理,总要问上一声的。

    梁女的命运已没什么可说的了;

    窦皇太后却没有继续往前走的意思,反而示意女史搀扶自己往天子所站的地方又走了两步,摸索着伸出手:“皇帝……”

    天子会意,

    连忙接过窦太后的手,将母亲扶到朱栏边萱草垂帘后的避风处,殷殷地问道:“阿母,何事?”

    窦太后并没有马上开口,而是先冲着后面摇了摇手。女史理解了,急忙带领宫女和内侍们退出去三十多步,直到某个距离够远且是逆风的地点才站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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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启,为母……望吾儿坦诚以告,”

    皇太后窦氏以一种听上去极平缓极沉稳的语调询问大汉皇帝:对于当年惨死于犬牙之下的十四皇子,他这个做父亲的究竟是如何想的?有没有因为十四皇子之死,就对阿娇产生怨怒之心?

    毕竟,

    不管怎么说,阿娇才是那项阴谋的真正目标;

    而如果不是阿娇的缘故,十四皇子应该到现在还活着。

    “阿母!”

    天子一听,脸上顿时露出不敢置信的惊讶表情,并且几乎是立刻就抗议起来——母亲怎么会这么想??他又怎么会责怪阿娇??!

    “阿启,坦诚,坦诚!十四皇子乃汝之亲生骨肉。”

    置皇帝儿子的不满于不顾,窦皇太后坚持不懈,执着地要求天子详细说说他的想法。

    其实,这个问题窦太后藏在心里已经很久了。

    自打悲剧初发生之际,做母亲的就想找儿子好好谈谈了;但因怕初遇丧子之痛的天子情急之下会口不择言,所以才一直忍着。这些年过去,终于又遇到一个可以提及此事的机会,自然要问个清楚明白。

    皇帝听后,低头盯着母亲的面容好一会儿,才正了正表情,郑重以告:“阿母,我从无责难阿娇之意。”

    且不说当初那件惨案是另有主谋煞费苦心地图谋不轨,光看阿娇侄女后来因此受到的惊吓和伤害,他又怎忍心怪罪于无辜的阿娇?

    阿娇有两年可是严重‘失音’,以至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啊!

    刘启皇帝陛下为来自母亲的不信任感到深深不悦:“阿母,朕……岂是彼迁怒无辜之愚妇?!”

    “然,十四皇子……十四皇子?”

    皇太后还是不大放心——皇族对男嗣的执着和重视,再没有比象窦太后这种在宫闱中沉浮数十载的人更清楚的了!

    “母亲,”

    天子陛下握着母后的手,平静地说道:“儿至今所得之儿女,女儿者,夭折之数十之三四,男儿者,多半数殇……”

    说道这里,皇帝陛下的嘴边闪过丝苦涩的笑意——如果一意沉沦在失去儿女的悲痛中,他这个大汉皇帝也就别管什么朝政别管什么国家,一天到晚就光忙着哀悼吧!

    更何况,

    一个不足一岁的小儿,

    连天家的玉蝶都没上,正经名字也没来得及取,这辈子统共才见过三五次面,叫他惦念什么?

    说句不怕人说‘不近人情’的大实话,他现在连那孩子的长相都想不起来了——半点都想不起了。

    如果母亲真要问有什么让他一直无法忘怀,回答是:并不是那个福薄的儿子,而是整桩事件背后折射出来的野心、贪欲、还有——能量。

    啧啧!

    一个僻居北苑的前代嫔御,竟能在未央宫中掀起如此波澜??!

    他刘启以前还真是小看了她!

    幸亏梁怀王早早辞世了,否则,以那女人的心性和韧劲,还不知惹出什么是非呢!犹记得,当年姓慎的还曾打算收养梁怀王为养子,不过最后没成功罢了。

    听儿子提到那个曾给自己前半生带来无数羞辱和隐患的女人,窦太后的气也不顺了:“然也。其从女弟只产昌平。而胜之生母……卑贱不堪问……”

    那可是场大危机,还好最后是有惊无险!

    “枉费心机……如是也!”

    皇帝陛下不知想到了什么,勾了勾嘴角,淡淡评论道:其实象他们这样的人家,他们这些人,是最讲究命数的。

    “夫成与败,人算几何?天算几何?”

    大汉天子望了望宫殿飞檐外的半蔚蓝半橘红的长空,幽幽然吟道:“天不佑之人……何惜哉?”

    明明凶手算计的是别人,小十四都能因缘际会地凑上去,从而丢掉小命——只说明这孩子有命无运,将来就是长大了恐也是个进则败坏社稷、退则祸害己身的倒霉蛋。

    这种孩子,就是夭折了,又有什么可惜的呢?

    大汉刘氏皇家已有过太多此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色,相应的教训也太深了。

    话,虽然冷酷;

    却深得大汉皇太后之心。

    “吾儿睿智;不愧掌生民,经略天下……之皇帝。”

    窦太后点着头,不住口地赞同长子的说法:理,的确是这个理!

    譬如开国的高皇后吕雉,一意孤行地栽培娘家吕氏家族,不惜担上千秋恶名大肆屠戮诸王,目的还不是为了她亲生儿子的皇位;可最终皇位保住了吗?非但没保住,还落得个断子绝孙的下场。

    还有齐悼惠王刘肥的那些儿子们,总想着他们的爹是高祖皇帝的长子,认为帝位就该是他们家的。先是大儿子齐王在吕太后驾崩后见长安有隙可乘,就诈兵起事,想来长安夺皇位,失败。后来,就是其他儿子们又搞出个‘七王之乱’,一窝蜂地造反;可成功了吗?最后还不是身死国灭。

    倒是先帝,不争不抢,安安分分地在代国呆着,却被群臣迎入京都长安,奉为天子。

    说到这儿,窦太后起了玩笑之心,摸摸索索地戳了戳长子的面颊,笑着问:“阿启于代宫之时……可曾预知今日?”

    “不曾,不曾!”

    大汉皇帝也笑了,连连地摇头。别说前期做单纯王子的时候,就是后来消息传到代王宫,说父王要在长安登基了,他也没想过那个至尊至贵的宝座会与自己产生联系——父王的原配王后生有四个嫡子呢!

    谁又曾料到后来四位嫡王子接二连三亡故,使他刘启摇身一变成了文皇帝的长子,进而当上帝国皇太子。

    这都是命啊!

    抚着儿子的手,窦太后神神叨叨地大发感慨:所以,能不期而获得天降之大富贵,刘启皇帝是幸运之人;能逢凶化吉、死里逃生,孙女阿娇也是幸运之人!

    “如是,如是!吾与阿娇……嗯,阿母……皆多幸之人!”

    刘启皇帝开头还没在心,现在却是越听越觉得有道理——并非只有好事才算运气。

    能够摆脱几乎无法逃避的劫难,也是运气啊!甚至是更深厚更重要的运气——毕竟,人生还是不顺的情况居多啊!

    母子俩手牵着手,你一言我一语的沿着廊道慢慢地走,越说越贴心,越说越一致。

    后头,长长的宫人行列远远地跟随。

    再远一些,

    上苍与上林苑草地树林相接的地平线上,亚金色的夕阳与红彤彤的晚霞连作一片,仿佛把天都烧起来了……

    癸巳年九月十九日,上海苏世居(2013年10月28日,星期一,晴好)

    想清楚了!

    现在已是月末,

    以这个月和十一月的销售记录为准,决定是不是结文。

    握拳!

 第134章 冤冤相报

    “扑通!”

    是人体砸向石头地面的声音。

    灰尘;扬起……

    长公主刘嫖举起垂胡袖,略略转过身,转向窗户的方向——不管是什么样的贵妇还是美人,绳捆索绑扔出来的动静,都和一袋面粉没两样。

    不知怎的;

    这种联想让馆陶长公主感觉相当的不舒服。

    这间房间只有一扇窗。窗户很小很小;位置高得吓人;普通人就是踩着桌子上都攀不到窗沿。上林苑的离宫是为皇家游乐准备的,自然不会设置专用监牢。作为一间平时堆放堆放杂物、偶尔有需要才会关个把人犯的兼职牢房;这处地窖的设计相当合理。

    “长公主……”

    左下手处,负责内宫纪律和法度的中年内官弓着腰身;带着满脸讨好的笑容请示皇姐是不是可以开始审了?

    轻咳一声,馆陶长公主转过来,发现伏在地上的梁女正向四周张望着。

    “梁氏,汝所寻者何?”

    说到一半,长公主突然笑了起来,满脸倨傲地嘲讽梁女,难道以她卑微的身份,还指望能让大汉的皇太后亲自出面审问?

    失望的表情迅速闪过,快得几乎令旁观者察觉不到;

    可是,终究没能逃过有心人的眼睛——于是,刘嫖长公主神色中的嘲讽和鄙夷更深了。

    梁女整个人仿佛痴了,呆呆地望着三尺外空空的地面,面无表情。

    长长的头发披散着,乱糟糟的沾满了灰尘和污物,在室内昏暗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灰扑扑的色调。曾经的金簪玉钗,早已不见了踪影;柔软华丽的锦缎衣袍更是在被捕的当时就给看守们剥走了,余下的丝质中单即使能勉强遮蔽身体,也挡不住初春时节地窖里的阴寒。

    区区一晚,六个时辰不到,原先饱满的面颊就陷了下去,双眼呆滞,脸色惨白惨白,嘴唇都冻到乌了——馆陶长公主就是再恨,目睹此情此景,心里也升起了些许感慨之意。

    “梁,何因?何因??!”

    大汉的刘嫖长公主实在想不出,是什么原因让梁女做出如此疯狂不智之事?到底有什么理由??!

    人都说:被逼急了,什么都干得出来。

    可梁良人的处境,明明是平顺是光明的啊!

    瞧瞧,瞧瞧,要名号有名号,要地位有地位,膝下又有亲生骨肉傍身,前途无忧——作为后宫的女人,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阿康!”

    梁女抬起头,倔强地望着高高在上的皇帝姐姐,缓缓说道:“阿……康!”

    “阿康?”

    长公主一愣,想了想,了悟地反问:“十四皇子?”

    “十四……吾儿名‘康’,”

    似乎想起了什么,梁女面上相继浮出温柔、怜爱、欢乐、痛苦……最终,化为无尽的哀痛和悲愤:她的儿子,她的长子,她的阿康,她最最心爱的宝贝;就是因为阿娇,才早早死了,死在恶犬的利齿之下!

    那么尖利地兽牙,

    刺进孩子如此稚嫩的头颈,

    生生撕开血管和咽喉——她的儿子,死得何其之惨!!??

    人间可曾有一种言语,能表达母亲失去爱子的苦痛之万一吗??

    开始还是怒斥,

    后来,就变作了凄厉的嘶吼,

    再后来,就只剩下捶胸顿足,以头撞地!

    狭小的空间,回荡着女人痛不欲生的哭泣和嚎啕……

    长公主不是没有同情心的人。

    襁褓中幼儿血肉模糊的可怜景象……即便过去这些年,偶尔想起来,还是令长公主鼻子发酸。

    ‘以心比心……梁女也不是没有可怜可悲之处。’

    虽然知道不应该,但刘嫖长公主的心,还是有些发软了。

    梁女趴在地上,

    泪水伴着声声哭嚎,地面不一会儿就湿了一大片……

    凭什么她的儿子死了,阿娇却还活着?

    凭什么她的儿子生前受尽了苦难,而阿娇却能在历劫之后痊愈,重又变得健健康康?

    凭什么她的儿子人生尚未开始,就被迫结束;而阿娇的前头依然拥有漫长的岁月,别人想都不敢想象的大好前程?

    ——明明,那桩阴谋的目标是陈阿娇啊!

    可笑她这么多年都被蒙在鼓里,一直以为儿子是死于意外。

    若非有明眼人好心帮着看出端倪,她恐怕这一生都不明真相,让她可怜的康儿冤沉海底,永远做一个糊涂鬼!

    梁女从地上撑起半个身子,

    食指中指并拢,直直地指向馆陶长公主,厉声控诉:“天壤间不平之事……未有……若斯之甚者!”

    “若苍天有灵,愿效精卫,化厉鬼,穷日穷夜,为吾儿索其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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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穷日穷夜,为吾儿索其性命!”

    陪审的几个内官都看傻了。

    他们这些人年纪都还不太大,自入宫以来,从未见过有人敢对长公主刘嫖有一丝不敬,更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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