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也许我……”他顿了顿,才说,“就是没办法让它过去。”
“不,你一定可以。”她用一种认真而坚毅的眼神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苦笑起来:“你知道吗,我真的是个很愚蠢的人。”
“你一点也不蠢,”她摇头,“你只是太放任自己了。”
“……”
“你只是没能摆脱自己内心软弱的那一部分力量。”
他下意识地点点头:“也许吧……”
她不再说话,像是觉得这段对话再进行下去已经毫无意义。
于是,在那一瞬间,他决定改变自己。
“你跟那家伙……”他扯了扯嘴角,“我是说,那个年轻人……还相处得来吗?我一直觉得她不是你会喜欢的类型。”
“我会喜欢的是哪种类型?”她挑眉。
董耘在脑海里搜索了半天,说出一个人的名字:“于任之?”
邵嘉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于任之?”她笑得简直停不下来,“为什么会是他?”
“因为他很稳重。而且是那种很会洞察女人心的人——其实不止是女人,他连狗的心思都能洞察得一清二楚。”他摊了摊手。
“这样好吗?”
“?”
“把女人跟狗做比喻。”
“对不起。”他举手投降。
但邵嘉桐似乎并没有因此而生气,因为她的嘴角还带着笑。
“你难道一点也不喜欢他吗?”他不禁问,“我还以为他是个很讨女人喜欢的家伙。”
“嗯,他很讨女人喜欢,”她仍然在笑,“这是真的……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因为,他对我来说,就像……”
“?”
“就像隔壁居委会里专门负责调解离婚案的王大妈。”说完,邵嘉桐再次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连董耘也被她这种奇葩的比喻弄得得哭笑不得。
“所以,”他想了想,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一个太懂女人心的男人也不一定受女人欢迎。”
“是不一定受所有女人欢迎。”她笑着纠正道。
“但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我没有不喜欢他,”她说,“我只是没办法爱上他。因为他就像是一本百科全书,什么都懂,人□□故、男女关系,他都看得一清二楚。我很难爱上这样的人,我好像更容易爱上有缺点、但是真性情的男人。”
“比如我?”董耘脱口而出。但是当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这句话也许并不合适,但是为时已晚。也许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结果,就是会让人不断感到后悔。
然而,让他有些惊讶的是,邵嘉桐似乎一点也没有生气,非但没有生气,还一点也不介意地接着他的话说下去:
“对,比如你。你知道你是个缺点很多的人吗?”
“我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但你身上还是有很多真性情的东西……”她看着他,嘴角带着浅浅的微笑,像是在回忆过去美好的时光,“你没有那么在意别人的感受,所以你也没那么在意人情世故,你比较随性,内心很少有束缚。”
他想了想,不得不同意她的观点。
“你知道蒋医生是怎么说的吗?”她看着他,说道。
“?”
“他认为你最吸引人的一点就在于随性和少有束缚,因为一个随性和少有束缚的人,他的行为是很流畅的,很少有刻意为之,所以也不会有扭曲,而一个流畅且没有扭曲的人,往往是最吸引人的——这是经过科学研究得出的结果。”
“喔,”董耘有些惊讶,“我没想到医生竟然背地里说了我这么多好话,要知道他当着我的面没少说我的坏话。”
邵嘉桐有点哭笑不得:“但医生的话还没说完。”
“?”
“有另一项科学研究表明,一个行为流畅而没有扭曲的人最后很有可能发展成’反社会人格’——那是一种极其危险的人格。”
“……”
“用通俗一点的说话来说,就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董耘深吸了一口气,实在不知道该说医生什么才好。
“所以你也属于那种喜欢坏男人的女人喽?”他问。
她耸了耸肩:“通常好女人都会爱上坏男人的。”
听到这里,他不禁被她的表情逗笑了。但很快的,他又有点难过,因为最终……她还是选择离开他。
“那么Ryen呢?”他说,“他也很坏吗?”
“他不坏,”她脸上的线条忽然柔软下来,“她很好。”
“……那你为什么爱上他?”他心里有一点隐隐作痛,却还是靠着一种本能继续追问。
邵嘉桐笑了笑,然后,用一种轻快的口吻说:
“因为,我变了。”
傍晚时分,康桥推开书店的玻璃门,头顶的风铃叮叮当当地响着,引得收银台后面的老严和小玲纷纷回头看她。
“孔令书呢?”她问。
“去进新书了,还没回来。”老严头也不抬地说。
康桥点了点头,转身打算离开。但她几乎又立刻改变了主意,折回来,看着老严,诚实地说:
“有人告诉过你如果你还继续这样天天坐在收银台后面按计算器的话,是一辈子找不到老婆的吗?”
“……”
“还有你,”她看着小玲,“如果你整天只知道整理书架和泡奶茶的话,一辈子都只能在这间小书店里当个店员,甚至可能还会受’某些人’影响变成一个’老姑娘’。”
“……”
在老严和小玲愕然的目光中,康桥摊了摊手,说:
“我只是想到什么就说出来而已。”
说完,她转身推开玻璃门,走了出去。
十三(下)
午夜时分,整个街道很安静,即使有偶尔驶过的车辆,也是以一种平稳的速度前进,没有发动机的轰鸣声或是轮胎与地面极速摩擦的声响。
在书店楼上的公寓顶楼,一对男女正相拥躺在床上,忘情地热吻着。
头顶的空调出风口正突突地吹着热风,但这热风的温度还不及两人的体温。他们的呼吸渐渐有些急促,男人的手抚摸着女人的肩膀和手臂,最后,来到了女人的腰。就在这滚烫的手即将继续往下滑动的时候,女人忽然猛地抬起头,大口地呼吸着,然后说:
“等、等一等……我觉得我们最好先聊聊天。”
“聊天?”孔令书也有些气喘,但是他似乎还没从刚才的热情中抽身出来,眼神有些迷惘地看着眼前的徐康桥。
“嗯,”康桥点了点头,然后深吸一口气,说道,“难道你不觉得我们应该更了解彼此吗?”
听到她这么说,孔令书终于有点缓过神来:“我还以为在过去的三季中,我们已经非常了解对方了——不止是我们,所有在看这套书的人都已经非常了解我们了。”
“也许……”康桥的眼珠转了转,“这样还不够呢?”
书店老板的眼珠也转了转:“所以从这一季开始我们两个又增加了很多床戏不是吗——这也是男人跟女人互相了解的一种好办法。”
“……我的天呐!”她瞪大眼睛看着他,“连你都开始说黄段子了!”
“……”
“不管怎么说,”她忽然换上一副认真的表情,“我想跟你好好聊天,开诚布公地、坦诚地聊天。”
“难道我们之前所有的对话都是假的?”他挑眉。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康桥连忙解释道,“我是说,我想跟你好好地聊聊我们。”
“……”也许是终于意识到她想聊什么,孔令书忽然沉默下来,安静地看着她。
这样的他,让她有点紧张。但她还是整理了一下心情,鼓起勇气,对他说道:
“你知道希拉里最近的呼声越来越高吧?”
“……”孔令书眨了眨眼睛,盯着她看了好久,“你确定你要跟我聊的是这个?”
康桥没有理他,继续说:“你知道克林顿也当过总统,他们已经结婚几十年了,是一对政治敏感度很高也很相似的夫妇。”
孔令书挑了挑眉,等待着她说下去。
“所以,”她小心地咽了咽口水,“我在想,一对夫妻在一起呆几十年而没有厌倦彼此,是因为他们之间有相似性、或是志同道合……我想知道你的看法是什么?”
书店老板想了想,才说:“我也同意你的观点……”
康桥微微一笑,刚想继续往下说,书店老板就抢着继续说道:
“但是,你用希拉里和克林顿作为夫妻相似性或是志同道合的例子,显然是错的。”
康桥张了张嘴,诧异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难道这个时候他们不是应该开始愉快地讨论怎样的一段男女关系才会变得长久吗?
“因为他们两个人在外界看来已经完全是一种利益捆绑,跟夫妻情分无关——至少时至今日,已经没多大关系了。”孔令书说。
“但,”康桥及时抓住了最后那根稻草,“至少他们结婚的时候是相爱的。”
书店老板耸了耸肩:“但也可能是在耶鲁读书很枯燥,为了排解寂寞才结的婚——谁知道呢。我始终没办法理解那些想要结婚的人是怎么想的。”
听到他这么说,康桥眯起眼睛,看着他:
“什么意思……为什么无法理解那些想结婚的人?”
“因为结婚明显是违反人性的啊。”他毫不迟疑地说。
“?”
“人类的本性是自私、充满欲望和好奇心。现代社会婚姻的形态却恰恰相反,它要求人们具有无私奉献的精神,同时还要摒弃各种欲望跟好奇心——所以婚姻完全是对人性的一种束缚和绑架。”
徐康桥垂下眼睛思索着他刚才说的那番话,想了很久,才抬起头来,用一种认真却又沉重的口吻说: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你一直没有结婚的原因吗——因为你根本不相信婚姻?”
“不,”孔令书摇了摇头,说,“我一直没结婚的原因是……我始终没法跟女人好好聊天。”
“……”
有那么一瞬间,徐康桥感到自己被头顶的三根黑线戳得睁不开双眼。
第二天傍晚,当董耘在餐厅听到以上这段对话的时候,他不顾形象地当众哈哈大笑起来。医生倒是一如既往地冷静,仿佛这个世界上已经很少有什么事能让他那张波澜不惊的脸起什么褶子。
“医生,”康桥已经没有心思去管那个笑得几乎要抽筋的董耘了,“你觉得我这辈子还有可能跟孔令书好好交流吗?”
没等医生开口,董耘就抢着说:“但是之前你跟孔令书不是交流得很好吗,我曾经还有一度认为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你们两个的脑回路是能够连接在一起的,其他人跟你们都没法在一个频道上。”
“你闭嘴。”康桥给了他一记白眼,然后继续充满期待地看着蒋柏烈。
“我又不是算命师傅,”医生说,“我怎么可能知道以后将要发生的事。”
“可是你不是这套书的灵魂吗!”康桥忍不住说,“你是作者在书中的化身啊。”
医生耸了耸肩:“那不过是作者美化自己的一种手段而已,事实上她无论从学识、经历、或是意识形态上都远远不及我。”
“……”
“但是,在我告诉你我的看法之前,我希望你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
“既然你这么想知道他对你的想法……那么首先,你爱他吗?”
“……”听到医生的这个问题,不止是康桥,连董耘也讶然地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在你们挖空心思想要知道另外一个人心里是怎么想的时候,你们是不是应该先了解自己的想法?”
“我……”康桥垂下眼睛,有些迟疑。
“你看,连你自己都不确定是不是爱他,你却想知道他是不是爱你——这根本不是爱情,而是一场买卖。”
“我……”她情急地咬着嘴唇,却无法反驳他。
“你必须要确定他是爱的你,你才肯敞开心怀去爱他——你觉得这能叫爱情吗?”
康桥看着医生,不由沉重地叹了一口气,羞愧地无言以对。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医生忽然一脸认真地问道。
“我……”她把背脊靠在椅背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支撑住她的重心。
事实上,她想说她害怕的有很多。
她害怕会再次受到伤害。害怕付出很多后,却发现一切并不值得。害怕即使他也爱她,却无心陪伴她、了解她。她害怕他们等不到那个最重要的时刻,原本浪漫的激情已经被平淡的生活消灭。她害怕即使他们真的结婚了,最后却发现对方其实并不是对的人……
想到这里,康桥苦笑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看着医生:
“我害怕的有很多,多到你们一定会觉得我是个神经病。”
“……”
“但是在我把那些全都想了一遍之后,我忽然发现……”
“?”
“我最害怕的,是如果有一天我跟他不在一起了,我们两个会变成怎样……”
“……”
“也许我不得不离开那间我很喜欢的公寓,我的工作室……还有我很喜欢的书店、街道、梧桐树、街角的中药店和奶茶铺、常常被误认为是’河南’但其实人家真的是来自’荷兰’的米粉店、我设计的街道文化宫……当然还有所有出现在书店里和书店周围的人们……我很怕失去这一切。”
说到最后,她竟然有点哽咽。
“可是我很早就告诉过你,”医生却用一种温柔的口吻说,“或者说,这么久以来,我一直试图用各种方式告诉你们,害怕是没有用的。没有什么是注定会得到的,你必须很努力,还要肯舍弃、肯承担风险才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康桥定定地看着桌上的蜡烛,那是一根白色的蜡烛,它的身体又矮又胖,烛光也很细小,但在这个冬夜里,它那小小的光芒却让人觉得温暖。
“好吧,”医生叹了口气,决定投降,“我就再帮你一次吧……”
“?”康桥抬起头,跟董耘面面相觑了一番,才望向蒋柏烈。
“我们去书店,”医生对服务生做了个买单的手势,然后说,“一起做个实验。”
邵嘉桐和Ryen推开书店的玻璃门,惊讶地发现整书店只剩下老板一个